第21章 诺言
第21章 诺言
做中餐的确麻烦,腌肉的碗,腌鱼的碗,装点料的小碟子,明明只有三菜一汤,却有一大堆碗碟要洗。乐山每洗一个碗就递给若薇过水,这其实是个多余动作,碗碟无非是从左边水槽运动到右边水槽,但他俩却很认真。
若薇怔怔看着乐山,这个让他一见倾心的男人。他头上又添了几茎白发,轮廓也越发鲜明。也许因为每次见面隔的时间都有点长,每次见面,她都觉得他又熟悉又陌生,每次,他都似乎不一样,但无论他什么样,都是她最爱的样子。
“不要这样看我,你就不怕把我看化了?”乐山洗完最后一个碗,冲掉手上的泡沫,湿淋淋的就来捂她的眼睛。
若薇并不躲闪,只是提醒:“当心!如今我的眉眼可比不得当年,经不起揉搓,已经是一张画皮了。”
乐山轻轻抚摸她的眉毛,她有天生的细长浓眉,眉间微蹙,眉尾略向下,有种柔弱的美感,配上明如秋水的双眼,活脱脱是古诗中形容的“眉眼盈盈”。若薇说过几次,这样的眉形有点苦相,不大好,要改一改,但她一直没改。她有小巧挺拔的鼻子,丰润鲜艳的双唇,上唇一个精致的弓形,他百度过,这个叫丘比特之弓,据说这样的女孩子会得异性钟爱,感情运极佳,然而,五年来,她一直蹉跎。
或明或暗,他叫她认真找个男朋友,找个可以托付的良人,她总是微笑着说好,但一直没有实践。说起来,还是他耽误了她。
是怎么走的这一步的呢?
那一天,他见她懵懵懂懂的就往禁区闯,他那时职位低,只是在外围做保护,若薇又戴着工作证,她大模大样走过来,居然没人拦住她。她真闯过去,最终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是少不了要受一番盘问审查,他走过去拦她。后来,散会的时候,若薇专门来找他,要请他吃饭,他当然拒绝。若薇却很坚持,一直跟着他,要不是几个小时前他已经把若薇祖上三代都查得清清楚楚,他真要以为她是敌对势力派来的美人计了。
“涂小姐,你放心回去吧,后面不会有什么麻烦了,下次注意点。”
“啊,你都知道我姓涂了,你们还查到什么?”好奇害死猫,乐山有点哭笑不得,这位涂小姐心实在太大了,别人遇上这样的事,回家反省都来不及,她还有心思打听别的。
也许是年轻的若薇实在太美,眼睛太亮,他鬼使神差的开了一句玩笑:“还查到你的三个男朋友。”
若薇哈哈大笑:“你们这资料不行啊,给我漏了两个。”
“漏了两个?那两个是你今天认识的吧?放心,明天就会更新了。”
“那你的名字就会上榜咯。”若薇笑得像猫一样,弯弯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她穿着最古板保守的职业套装,却难掩好身材。
乐山噎了一下,他竟然被这小女孩给调戏了,只好板起脸:“乱认男朋友,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都说了啦,请你吃饭。”
他们吃的是海鲜,若薇最爱吃海鲜,但是在内陆城市,有什么好吃的海鲜呢?不够新鲜,加的料太多,味太重,根本吃不出海鲜本身的鲜美。
乐山清清楚楚记得自己说过:“以后有机会,我做海鲜给你吃。怎么?我不像会煮菜的人?以貌取人,肤浅!别小看我,我家就在海边上,我七岁的时候,大人们都出海了,我和五岁的表弟自己煮了一只章鱼吃。我告诉你那个美味……”
五年了,这承诺才兑现。
他摸到了若薇的眼泪,轻轻给她擦去,却越擦越多。
“我煮的海鲜不好吃吗?不好吃也别哭呀。”
“好吃,太好吃了,我一想到今天恐怕要重五斤,就忍不住要哭。”若薇连哭相都美,她是笑着哭的,泪水源源不断,嘴角却在笑,特别令人心碎,令人怜惜。
“对不起,我……”
“不要说对不起,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后悔。”
乐山后悔,从一开始他就后悔。他爱他的妻子,大学同学,局长家的貌美千金,爱他,一毕业就嫁给他,第三年生下儿子。娶个好妻子少奋斗二十年,他就娶到了这样的好妻子。
可是,在人生的轨道上,他为什么跑偏了?
一连几天,他和若薇都吃吃逛逛,他们越来越心有灵犀,乐山不信所谓soulmate这样的肉麻话,可是一想到第二天大家就要说再见也许再也不见,他就怅然若失。
这一天,他们聊得特别晚,可是话题仍然没说完啊,他还没讲完他理想中的世界。
“要不,我们去酒店说?”
语言有种神奇的魔力,欲望像沉睡中的巨龙,原本是无害的,但是语言是魔咒,它惊醒了巨龙。也许在第三者看来,他们这对狗男女一早就已经勾搭上,只不过欲拒还迎若即若离的调情而已,但是,绝对不是这样。
若薇当场就翻脸了:“妈的,我当你是朋友,你你你手上还戴着结婚戒指呢。”
他汗颜,只能强辩:“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也不用开口骂人吧?”
若薇红了脸,她皮肤极白,像红色颜料滴到牛奶里,那红色直漫到耳根,她小声说:“你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会当真的。”
他们相安无事,别后也会在QQ上聊天,互相发发笑话和段子,若薇是个典型的中文系女生,她喜欢《红楼梦》、米兰昆德拉、托斯陀耶夫斯基,看到与这些有关又写得有趣的文字,他会分享给她;他喜欢足球,喜欢金庸,喜欢科幻,他们时时会谈论。
后来若薇导出他们的聊天记录,居然有六十多万字,一部长篇小说那么长。
已经说出口的话,永远无法收回。从他说出那句非礼之言开始,他们的关系就已经发生了质变,从0到1,然后从1开始累积,2、3、4、5、6……
第一次分别后的第八个月,他们都出差到广州。那也是五月,台风过后的清新空气,凉凉的雨,和极劲的风,若薇穿着无袖连衣裙,戴着细细的项链,锁骨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最为女性的一面。
在珠江边上,两岸繁盛的灯火倒映在水中,风吹起若薇的长裙,她靠在栏杆上仿佛要随风而去,乐山伸手拉住她——这是他们第一次肢体接触,这一下,就直接烧到了100度。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聊?”
他等着若薇再骂他,可是若薇无畏的凝视他的双眼,没有一点回旋余地的回答:“好!”漫天灯火都映在她眸中,她身后是缓缓游过仿佛要驶向永恒的夜游船,这一刻,他永不会忘记。
若薇从来不说爱他,也从来不问他是否爱她,从来没有提过任何要求,从来没有对他诉过苦,甚至从来没说过她的工作和生活,她辞职到广州他都迟了一年才知道。她毫无所求的姿态,渐渐让他不堪重负,他背不起这样的爱和深情,他知道自己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