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愿望
第11章 愿望
加完班，大家作鸟兽散，陈沧海不好意思的解释了一番，本来应该犒劳一下大家，但是因为汇报材料领导还要审核，今天就先散了，下次补请。
林素住在市区的快捷酒店，陈沧海说：“A市不比广州，十点多很难打车了，公交也不发达，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林素没有拒绝。
陈沧海开一辆小小的polo，车里跟他的办公桌面一样干净，没有任何杂物，只在前面放了一个小小的水晶魔方，缓缓转动，里面有棵樱花树，一边转一边落下粉红的花瓣，十分精致。
根据社交礼仪，林素当然坐在副驾驶。看了半天，她才发现，这个小水晶居然是空气清新剂，很好闻的味道，细细的弥漫开来，让人如置花丛。
她不由得笑起来，这个人，还是这样追求细节，喜欢那些设计精美、有趣的小玩意，她想起他读高中时那些特别好看的笔、本子、便签条。是谁说的，男孩子天生都是恋物狂，小时候的玩具枪，长大一点是各种游戏机，再然后是车……
陈沧海微微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高中那会儿林素就说过他有“恋物癖”，他解释：“这个是朋友去日本旅游带回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又鬼使神差加一句“一个同事。”说完又觉得挺尴尬的。
也许是车厢有点小，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
林素转了话题：“下午的时候艾米打电话给我，原来她昨天回广州路上手机被偷了，去营业厅补卡，又要若干条件，一直到下午才搞好，我想着这边的事情也差不多了，我又在这边，就让她明天才回来。”
“你真是个好领导呀，难得体谅下属。”陈沧海开玩笑。
“你才是真领导，多多照顾多多包涵啊。说真的，我这几个下属表现得怎么样啊？”
陈沧海说：“还不错啦，一句话连总监都几百里之外赶来加班，我再不给好评，那也太混账了。”
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聊着，说着有礼貌的废话，不冷场也不热烈，没有营养也不值得回味，但，这就是所谓的成熟社交吧。
林素舒服的靠在椅子上，打量夜色中的陌生城市，小城自有小城的好，不堵车，一路顺畅，楼房没有那么高，没有水泥钢筋森林给人的巨大压迫感，灯光没有那么灿烂，反而给天空留了一些些真实的颜色。
对话恰到好处的填满了那十几分钟路程，到了快捷酒店陈沧海才发现，他居然忘记开音乐。
他看着林素走进酒店，她穿着白T恤和蓝色牛仔裤，简洁大方，背一个双肩包，配上类似赫本的短发，看起来倒像是学生。
林素向来是不回头的，她笔直走了进去。
十几岁的时候，男生宿舍谈得最多的当然是女生。秋季运动会过后，经过军训时一轮轮拉歌，一场场比武，还有最后20公里拉练，经过运动会一次次方阵彩排，震天的喝彩、欢呼，洒下热泪与汗雨之后，整个一年级的学生相互间都差不多混熟了。这天晚上，在青春期旺盛荷尔蒙的作用下，205宿舍开始评选2001级校花。
叶心当然是校花，她从小到大都是校花。陈沧海毫不意外，他俩几乎一出生就认识了，在幼儿园作为搭档跳拉丁舞得过冠军，小学时一起上台诗朗诵得过一等奖，初中，在学校的话剧公演中，他是艾希礼，她是郝思嘉。
可是当老六提名林素的时候，他有点诧异，那个很强壮的女孩子？
有人反对：“她太黑了！”
老六洋洋得意：“这个你们就不懂了，那叫蜜色肌肤，欧美白人要花大价钱去海滩涂上昂贵的防晒油才晒得出。”
又有人说她太结实，老六嗤之以鼻：“喜欢林黛玉那样的美女，那叫病态审美。你看看林素，那腰细的，那腿直的，关键是人家明明不胖，呃，但是有肉，我带几本模特杂志给你们启蒙一下，你们就懂了。”
话题就此转了方向，同为16岁的少年，老六很神奇的知道得特别多。老六肯定不知道，他这段话对陈沧海起了多大作用，后来每一次见林素，他都忍不住仔细打量，看看这姑娘到底哪里美，接着又要努力转开目光，避免盯着她看带来的尴尬，他总是在心里批评，老六完全是胡说！她一点都不好看！好吧，有点好看，但是没有那么好看！
陈沧海想出了神，直到酒店门童走过来：“先生，不好意思，这边不能停车。”
他才点点头，把车开走。他在等什么呢？林素是个大头虾，一直迷迷瞪瞪的，根本没有她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独立，她没有方向感，不会认路，记性也不大好，时不时就闹出个笑话，简直像个大婴儿。
陈沧海17岁生日的时候，搞了一个party，他父母都很开明，特意避出去，把偌大的房子留给他们玩闹。
林素那时还没手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个公用电话打给他，很不好意思的说：“我忘记你家怎么走了，是的，你给我画的地图也忘了带……我在琴台下了车……”
陈沧海又好气又好笑，这类事情已经发生过N次了！这回得给她个教训，就让她走回公交车站，他出来接她。
挂了电话，他悠悠闲闲吃了个烤鸡腿，又喝了半瓶可乐。叶心一直催，他说：“不急，这家伙太不长记性了，这次至少让她等半个钟，她才记得住。”
叶心瞪他：“林素很少来市区，她本来就不大分得清东南西北，又没手机，可别急坏了，你还是早点去！”
“行了行了，就是你这么宠着她，她才不长心。”
“林素虽然好脾气，但是真惹恼了她，她也很执拗的，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今天是主角，她总不好意思冲我发火吧？”
足足磨了半个钟，陈沧海才动身，等他到公交车站一看，哪有林素的影子！他心里嘀咕，这家伙，难道找电话跑到对面车站去啦？谁知道那边也没有，他这才着了急。
那是五月底，天气已经很热了，他沿着马路走，一边找一边心里暗暗发誓，找到她非暴打她一顿不可。
他在书香咖啡店找到了林素。她坐在木地板上，靠着书架，面朝落地窗，捧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她穿着白色半裙，因为是坐姿，显得有点短，一条腿伸得笔直，从窗外看去，长得有点过分，另一条腿曲着，有点懒散。陈沧海这才知道，原来女孩子的腿有这样优美流畅的线条，有这样小巧玲珑的踝骨。
她看得那么专注，微微张着嘴，仿佛捧着的不是书，而是最美味的提拉米苏蛋糕。看到得高兴处，她笑起来，似乎怕惊动了旁人，一只手捂着嘴，像掌握了某个巨大的秘密她悄悄笑着，额前卷卷的碎发轻轻晃动着。在五月的阳光下，她整个人如同新开的栀子花，闪闪发光。
陈沧海突然觉得心里满满的，原本积蓄了一肚子的怨气早就消失无踪，却又突然生了新的怒意——他发现有好几个人在盯着她看。
他走进去一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她的手凉凉的，掌心有薄薄的茧，他的感觉突然间灵敏了无数倍，仿佛一台高性能的定向探测仪，能准确捕捉她的任何细微反应。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的要挣脱，等到抬头看见是他，又笑起来，这笑容有点可恶，有点狡黠。她猛然反手一拉，劲儿真不小，陈沧海没提防，倒被她拉了个趔趄，一条腿都跪下了。她灵活的跳起来，退开几步，得意的说：“按照以前的礼节，寿星是要给人磕头的。”
陈沧海没有像以往那样追打她，无奈的摇摇头：“你呀……女孩子，又穿着裙子，别到处乱坐。”
林素没有料到他这样温和，但也防备着挨打，又退开几步，这才开口解释：“我坐在这里，正好可以看见站台，本来不会让你找的，可是我，呵呵……”她扬扬手中的书，笑得有点奸诈，又有点傻。
陈沧海彻底没了脾气：“来，让我看看是什么书。”那是一本《一只特立独行的猪》，陈沧海说：“你这么喜欢，我送你一本。”
“不不不，没有无端端送礼的，还是我买下来送给你，你再借给我看。”林素得意洋洋，抢着付了钱，把书递给他，“生日快乐！十七岁咯！有什么愿望呀？”
“我的愿望就是……”
“别说别说，说了就不灵了，你在心里想一想就好了。”
“你怎么这么迷信？还亏你是共青团员呢？我偏要告诉你，我的愿望就是我们这帮人，这几个好朋友，永远开心，永远快快乐乐在一起。”
林素堵住耳朵表示自己没听到。
然而，他17岁的生日愿望确实并没有实现。
他担心她丢三落四，会出什么岔子，然而，这次并没有。他哑然失笑，多年不见，她早已长大成熟，她一直生活得好好的，只有他自己，仍然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