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呃……”田乃刚沉吟了一声,“没了。接下来的几天,是咱们两个演。你可以先听听我的剧本,有几个故事呢,看看喜欢哪个。我个人认为,它们都很精彩。而且听了我的故事之后,我保证你会更加真实起来。先从什么讲起呢?喏,先从它开始吧。”他指了指桌面上的狼头骨。
“这是一匹成年公狼,它强壮、凶残、野蛮,你看它的牙齿,多锋利,我想这足可以咬碎一头野牛的腿骨。但是很可惜,它现在连一张纸片都咬不动了,标本的意义,就是被封存以及被死亡羞辱。”田乃刚牙齿磨合着吧嗒了几下嘴,像是在咀嚼一段叫做记忆的甘蔗,“我比你还小一些的时候,很怯懦。
那时候,我在一个偏僻的村子里的采石场干活,因为是外来的人,无亲无故,没人看得起。甚至连村里的狗,见了我都会追咬、吠叫。我常常跑丢了一只鞋子,或者摔得鼻青脸肿。
“但是这没什么,因为我始终是逃离了。离开熟悉的一切在异乡,至少还能用谎言武装自己,用欺瞒麻木自己,忘记我是如何杀死了亲弟弟,又如何无法面对亲娘的目光的。我甚至渐渐忘记了所有,只记得我现在拥有身体和灵魂上的自由。我每天都拼命地干活,抡圆了胳膊砸石头,那里的人管采石叫啃山,我们就像一只只蚂蚁,积小成巨地啃噬着大山。这种机械性的劳动,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鸦片。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石场放假一天,工人们都回家去了,只有我独自留了下来。其实我也有地方住,村西头有个废弃的砖窑,村长见我是外乡人,主动给我住的。当然也不是没有条件的,我每个月需要偷偷地往他家的院墙东角里塞五块钱。那个老东西虚伪得很,他从来不会当面收我的钱,而想出了这么个法子。这个老东西的故事,下次再讲。我不回去砖窑,是因为我听不得村里的爆竹声。
“换做是你,恐怕也会同我一样吧?一个孤独的在异乡的流浪人,怎么能够忍得住在别人的屋檐底下听取欢笑呢?所以,我宁愿继续我的逃离。那个元宵节其实是看不到月亮的,漫天的大雪覆盖了云和大地。我搞到了一瓶高粱酒,也没有什么下酒菜,就独自在采石场喝了起来。喝了大半瓶,我的胃肠都烧了起来。于是有些晕乎乎的我,就想起了前段日子李瘸子在大后山上布的夹子。
“李瘸子他爹原先是个猎户,所以他也懂一点下夹布套的本事,歇工的时候他就常去石场的大后山转悠,时不常地就能逮回几只野兔山鸡之类的动物。
我曾跟他去过一次,就记住了几处。于是我就找了把石凿子,别在裤腰上,裹紧棉袄,上了大后山。那年冬天的雪大,积得有半膝深,我深一脚浅一脚地绕了几个地方,也没有发现什么。雪还在下着,视野不是很好,我转过一片松林子,就迷路了。
“也不知我绕了多久,雪已经住了,好大一个月亮露了出来,白森森的月光照得我的心慌突突的。就在我走到一块小高地的时候,突然一声惨厉的长嚎,把我吓得摔了一跤。我爬起身来仔细一看,眼前不远的岩石下面,竟然有一条狼!而在我发现它的同时,那狼也看到了我,它龇起狼吻上的皮肤,露出了尖利的牙齿,颈子上的毛都竖立了起来,低着头发出阵阵低吼。我这才发现,它的后腿被一个捕兽夹夹住了,血还在流,应该被夹到没有多久。它的肚腹下面,有一排鼓胀的奶子,看来这还是头刚产崽不久的母狼。
“看到这里,我的恐惧消退了许多。但是让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恐惧消散后紧随而来的,竟是一种说不清楚的大胆——我居然抽出了腰间的石凿子,小心翼翼地绕到了那母狼的身侧,寻了个空,一凿下去,砍到了它的肋部。母狼哀叫了一声,鲜血哗地就淌了出来,它挣扎着向我扑了一下,却被兽夹生生地扯住了,疼得它又嚎了一声,趴在了地上。我赶忙趁机再次对它接连地砍了起来,只那么一阵,一大摊鲜血就把地面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