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杀戮盛宴
第十章 杀戮盛宴
我面对过很多的犯罪嫌疑人,可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徐睿这样给我造成如此大的压力,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我觉得口干舌燥、裂胆崩心。如果不是徐睿亲口供述这一切,怕是打死我都不会相信,这个跟我共事半年多,看起来阳光腼腆的大男孩儿,会藏着如此缜密且恶毒的心思。
“王群的绝望,是源于他儿子书包里的鲜血和后背上的小手印儿吧?”也只有这一点,能够让当过侦察兵的王群彻底乱了方寸。
“是的!”徐睿没有否认这一点,“相较于马向阳来说,王群要更难应付一些,毕竟他曾经当过兵。别墅里面的小手脚印儿,以及杨婷消失的尸体,在当时或许会给他造成冲击,可我并不能确定会不会让他真的相信是鬼婴在索命,从而被恐惧和慌乱给包围起来,所以我只能想别的办法。其实我是担心将王群逼急了之后,他会做出某些对我不利的事情来,所以我只能将主意打到他儿子的身上,毕竟人都是跟下一代亲近的。”而且通过观察,我能看出来王群十分溺爱他的儿子,当这种危险降临到他儿子身上的时候,他就很难去保持冷静的头脑了,更别说马向阳一直都在扮演着推波助澜的角色了。”
“你利用了父亲之于子女的那份爱,这手段未免太卑劣了一些!”早亡的父母,显然是扎在苏沫心中的一根刺,不然她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卑劣吗?”徐睿笑了笑,无所谓地说道,“相较于他们犯下的罪行来说,我所做的一切已经算是仁慈的了,毕竟我只是杀了马向阳和王群,并没有真的祸及他们的家人。”
“徐睿,你继续说吧。”我打断他们正在进行的对话,将话题再次引到了案情上面,“马向阳跟王群会合之后,他们又去做了什么,你又去做了什么?”
“他们会合之后,王群开着车将马向阳送到了郊区,去了一名所谓的大师家里,随后王群自己开着车又去了银行,给那些死去的女孩儿家里汇了款。”徐睿说完,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因为我之前一直摸不准王群的心思,所以在他汇款的时候,我就站在银行外面,这也让我洞悉了他无助的心情。”
“仅仅凭借汇款,你就能确定这一点?”我想弄清楚徐睿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是的!”
“那如果是马向阳授意王群去汇款的呢?”
“是不是马向阳授意的,并不重要。”徐睿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关键的一点在于,王群认可了汇款补偿杨婷她们家人的做法,这说明他的心已经乱了,也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赎罪。”
“等等……”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意识到了一个偏差的地方,“根据后期的调查,那些女孩儿都是从孤儿院走出来的,可现在你又说给她们家人汇款的事情,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矛盾吗?”徐睿反问我一句,说道,“如果你们调查得够仔细,就会知道杨婷她们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孤儿,而是重男轻女这种思想的受害者,她们都是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
“那她们到底是不是来自同一个村子呢?”徐睿所说的这一点,我并不想去辩解,因为重男轻女的这种思想一直都是封建社会的余毒,即便是社会发展到了今天,在某些偏僻落后的地方,依旧是存留的。
我真正好奇的,是杨婷她们到底是不是来自同一个村子。当初,我们排查到她们来自一个叫作往生村的地方,随后马磊更是带人过去核实过,而且还带来了那些女孩儿的父母,将尸体做了认领。按照当时的案情来分析,一切都是合理的,可现在看起来,似乎藏着很大的猫腻。首先,孤儿院的孩子有很多,但为什么马向阳领养的十二个女孩儿,都是来自同一个村子的,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其次,那个村子的人,如果不想抚养那些女孩儿,完全可以送到就近的福利院去,可为什么他们选择了这里?要知道这里距离往生村可有两千多里地。最后,既然杨婷她们都是从小被舍弃的婴儿,这么多年过去以后,为什么她们的父母还能认出她们来?
“峰哥,你的问题,我会一个个给你做出解答的。”徐睿既然已经做好了和盘托出的准备,那我就只能竖起耳朵听着了。“第一,马向阳所领养的十二个女孩儿来自同一个村子,并不是巧合。第二,那个村子的人们,为什么会不远千里将孩子送到这里来,是因为无论重男轻女的思想有多严重,为人父母的都想让自己女儿过上好的生活,即便女儿是被他们给舍弃的。第三,之所以过去这么多年,母女重逢还能相认,也并不是多难理解的事情,只要有人在收养她们之后,不时地寄送一些照片、视频,或是回村里看看就行了。”
“不,你还是没有解释清楚。”我继续提着我的疑问,“你所说的三点,的确是能够说通的,不过在这里面必须要有一个因果要素,比如马向阳为什么收养的孩子都是往生村的?”
“又比如,那些村民为什么会选择这座福利院?”这都是我搞不明白的地方。
“现在,我就来给你做出详细的解释!”徐睿毫不犹豫地说道,“在这起案件结案的时候,你们所有的证据链基本上都是从王群那本笔记中获取的,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王群做了什么手脚呢?”
“你是说,王群笔记中的东西是不可信的?”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我感觉后背已经泛起了寒意,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桩案子真要成笑话了。
“我没有说不可信,我说的是隐瞒。”徐睿挑着字眼儿。
“隐瞒了什么?”
“关于马向阳的那部分。”徐睿给我提示着。
“明白了……”这句话,就宛若当头一棒,让我瞬间明白了过来,“最初的结案,我们主要的依据的确是王群的那个笔记本,上面记载着所有的犯罪事实。当时一切看似都是合理的,可如果现在反过头去想想,就会发现其中对于马向阳的事情,有些并不是表述得很清晰,甚至可以说遗漏了不少。”
“比如呢?”苏沫他们也来了兴致。
“比如,马向阳这个人的身世!”我随口应了一句,将目光望向了苏沫,“当初你们在走访排查的时候,是不是对他的身世做过详细的了解?”
苏沫回忆了一下说道:“案发之后我们所做的排查走访,更多的是针对马向阳的人际关系展开的,毕竟这起案子有着明显的他杀特征,至于他本人的身世,我们并没有深入地挖掘。”
“那就是了……”我沉吟一下,随后又望向了徐睿,“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马向阳其实才是杨婷她们的老乡,关于跟处女**延年益寿的传说,也并非王群告诉马向阳的吧?”
“是,也不是。”
徐睿的这句话模棱两可,让我泛起疑惑的同时,也来了兴趣:“怎么讲?”
“峰哥,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转去刑侦真的是太可惜了。”再次褒扬了我一句后,徐睿吐出口气说道,“你说得不错,如果你们仔细调查就会发现,马向阳后来的履历是带有伪造成分的,至少他的出生地就是假的。”
“他可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市人,而是跟杨婷她们一样,都是从那个小山村里走出来的,当时恰逢改革开放的浪潮,加上他吃苦耐劳所以就发了家。”
“那他为什么要伪造籍贯?”这是我所好奇的一点,毕竟从老祖宗那里传承下来的礼俗文化之中,故乡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很难舍弃的情结。
“因为厌恶。”
“厌恶?”我愣了一下。
“对,就是厌恶。”徐睿点点头,“这些话你不必产生怀疑,我也没有必要去骗你们,就像我不会去怀疑马向阳临死之前所说的话一样,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些,都是你杀死马向阳之前,他跟你说的?”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我当然相信徐睿是不会骗我们的,但案情报告需要我们将一切都搞清楚。
“是的!”徐睿继续说道,“在马向阳临死之前,他曾经跟我有过交谈,在忏悔他犯下的罪恶的同时,也将你们所不了解的情况,跟我做了如实的陈述。严格来说,马向阳是第一个真正走出往生村的人,不过当时的他并非出于自身发展的原因,而是因为他从小父母双亡又体弱多病,被全村人排挤出来的。这就是马向阳修改籍贯的原因。”
从徐睿的话中不难听出来,全村的村民对于吃百家饭的马向阳是相当不满的,而能将其排挤出村子,足以想见平时他们对待马向阳的态度会是何等恶劣。迫不得已之下背井离乡,要说马向阳心中没有憎恨那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就修改了自己的出生地,以此来提醒自己永远跟往生村断绝关系。
可既然当时断绝了关系,为什么后来又会纠缠到一起呢?
徐睿看了我一眼,略有些唏嘘地说道:“马向阳的父母早亡,让他陷入了生活的困境当中,以至于不得不依靠全村父老乡亲的接济过日子。去过当地的马队应该清楚,往生村直到现在都是贫穷和落后的,那个时候的条件当然更加恶劣,所以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给马向阳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尤其是他怀着势必要出人头地的心思创业初期,更是让身体承受了极大的负荷,以至于他在正当年的岁数,却不得不靠着药物来调理自己的身体。”
“所以,他就想到了跟杨婷她们**,来延年益寿的办法?”徐睿对于之前案情做出的了解,大多都是通过我的嘴得知的,如今他所说的情况跟王群笔记本中记载的基本一致,想来是没有欺骗我们的。当然,还是那句话,他已经在万念俱灰的情况下主动投案了,应该是不会撒谎的。
“没有!”徐睿摇了摇头。
“没有?”这不仅让我愣了一下,苏沫他们也是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如果没有的话,那些女孩儿是怎么被他收养的,又是怎么跟他产生交集的呢?”
“因为……人心!”徐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一些悲痛神色的。
“徐睿,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到底是为什么?”马磊催促着。
“你们应该都听说过一句老话儿吧?”徐睿说话依旧不疾不徐。
“什么?”
“穷山恶水出刁民!”
“你是说,马向阳之所以跟那些女孩儿产生交集,并非是马向阳主动的,而是那些村民找上门来的?”我隐隐领悟了这句话,如果真是这样,这帮村民的确是毫无羞耻可言。
“是的!”徐睿点点头,“马向阳发家之后,因为记恨那些村民的冷漠,所以花钱改了自己的履历。但籍贯可以改,出身是怎么都改不掉的,更何况那山村里还葬着他的父母双亲呢?马向阳回家祭祖,真的可谓是衣锦还乡,那些村民也似乎忘记了当初是怎么排挤奚落他的,纷纷做出了奉承的样子,想要从马向阳的身上谋取些好处。”
“可真是够无耻的。”苏沫忍不住骂了一句。
“无耻?”徐睿冷笑一声,“更无耻的还在后面。”
“马向阳一直都记恨那些乡亲的所作所为,因此是不会对那个贫困山村伸出援手的。可那些穷怕了的村民,又怎么会轻易放过马向阳呢?”徐睿冷笑着嘲讽道。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见财眼红这种劣根性,在这些村民身上体现得可谓是淋漓尽致,可我还是好奇他们会做什么。
“据马向阳说,那些村民最初希望他回来带领大家致富,但是被他给拒绝了。随后他们又想到向马向阳借钱,但仍旧被回绝了。到了最后有人将自己家的闺女拉到了马向阳的近前,说当年他是靠全村人接济才活下来的,有义务也有责任帮他们抚养自己养不起的孩子,这个恩情他必须要还。”徐睿脸上嘲讽的神情越发严重了。
“这就是马向阳跟那些女孩儿产生交集的原因?”案情,正逐渐地明朗化。
“当然不是!”徐睿摇摇头,“马向阳并没有去理会那人,而是连夜赶回了家,不承想两天后下班的时候,他在公司的门口撞见了那个小女孩儿。询问之下才得知,原来女孩儿的父亲责怪她没有跟住马向阳,回家一顿毒打之后,更说出了没有这个女儿的话来,女孩儿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来找马向阳。”
“她是怎么知道马向阳公司地址的?”苏沫问。
“苏队,你太低估那帮村民的心思了,他们既然将主意打到了马向阳的身上,总是有办法弄到那些东西的,就算是吃不到肉,也得从马向阳身上扒层皮下来。”徐睿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往生村重男轻女,这是马向阳深知的事情,而且他丝毫不怀疑女孩儿父亲的那番话。如果他不管,那么这个女孩儿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马向阳是穷苦人家出身,在童年时期更是遭遇了那么多的不幸,所以发家之后一直都在做着慈善,市里的孤儿院就是他曾重点帮扶的机构。小女孩儿回家是不可能了,但因为当年村民们做过让马向阳寒心的事情,所以他也不会将女孩儿收养在身边,于是就将其送到了孤儿院里面。”
“那个小女孩儿,也是后来他收养的第一个女儿吧?”苏沫轻轻地问了一句。
“是的!”徐睿继续说道,“将女孩儿安置下来之后,马向阳以为日子就会恢复平静了,但他还是低估了那些村民,那个被安置的小女孩儿,只不过是个开始罢了,后来又有更多的女孩儿被送了过来。”
“徐睿,你先等等!”苏沫在这个时候打断他问道,“那个时候的马向阳,并没有收养那个女孩儿,既然是这样,那些村民为什么还会源源不断地将孩子们送过来?”
“好问题!”徐睿轻笑一声,“当时我也曾问过马向阳同样的话,当时他给我的回答是,即便是他没有收养那个女孩儿,但是却给她提供了足以成长的环境,这对于那些村民来说同样是莫大的诱惑。”
“这些人太可怕了。”我忍不住感叹了一句,“难道他们就真的忍心将自己的孩子送到孤儿院,不论怎么说那都是亲生骨肉,他们这样做当真是还不如畜生。”
“峰哥,如果你去过那个村子,如果你跟马向阳交谈过,你就不会这样认为了。”徐睿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我在听到这些的时候,同样被深深地震撼过,不过马向阳很快就给我做出了解释。说在他们那里,重男轻女的思想一直都很严重,在那里的人们看来,女孩儿不过就是传宗接代的工具罢了。所以很多人家如果没有儿子的话,那就会一直生下去,一直到生出儿子为止。而因为那里贫困落后,所以很多人家根本就没有能力抚养那么多的孩子,虽然说将孩子送到孤儿院残忍了一些,但终归是能够吃饱穿暖的。更何况,马向阳也一直在扶持着那座孤儿院,所以在他们看来,将孩子送到孤儿院里面,就等同于是马向阳在抚养着了,何乐而不为呢?”
“唉……”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很多人的观念中是根深蒂固的,可随着这个爆炸时代的信息冲击,大多数人都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如同往生村那么疯狂的,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那么,马向阳到底是什么时候真正动了收养那些女孩儿的念头呢?”任何事情都不会一蹴而就,都会有一个发展的过程,那么在这个过程当中,是怎么出现转折的,或者说是谁在背后狠狠地推了一把马向阳,让他做出了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当然是认识王群之后!”徐睿透出几分回忆说道,“往生村送来的女孩儿很多,而且是持续性的,马向阳对此异常痛恨,但是又没有办法,直到有一天来到孤儿院的换成了一个男孩儿。”
“王群?”
“是的!”徐睿点点头,“我们经常会听到一句话,这个世界总会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对于往生村的人们来说,那个人就是内心活泛不安的王群。当所有村民都在想办法将家里的拖油瓶送到孤儿院的时候,王群的父亲却动了不一样的念头,他让王群只身走出了大山,千里迢迢来投奔马向阳。相对于那些村民来说,王群的父亲倒是颇有远见的,只有离开了那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村,自己的儿子才能真正改变命运!”马磊感慨了一句。
“是啊……”徐睿也忍不住叹息一声,“据马向阳说,王群在见到马向阳后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他正重复着马向阳以前的生活,靠着村民们的救济生活。另外一句就是他有调理好马向阳身体的偏方,并且能够让他跟村里的老人们一样长命百岁。”
“这么荒诞的话,马向阳怎么会那么轻易地相信?”当初从王群的笔记本中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觉得那是扯淡的玩意儿,现在更觉得可笑了。
“峰哥,你乍然听说不相信能够理解,但你要知道马向阳不一样。”徐睿反驳着我,“马向阳是从小在往生村长大的,所以他知道村里老人长寿的事情,当然尤为关键的一点是王群的父亲,他是往生村的土医生,帮老人看病很有一套。延年益寿的办法,如果换作别的人来说,马向阳或许是不会相信的,可偏偏这句话是王群说出来的,结合马向阳听的、看的一切,让他对此深信不疑。”
“徐睿,根据我从孤儿院了解的情况来看,杨婷她们都是在十四岁的时候被领养的。而卷宗之中记录得很清楚,王群今年才三十岁,那也就是说当时的王群只有十七八岁?”
“根据这些我们也能得出一个结论,从见到王群开始,到前些日子我们发现受害者的尸体,这场灭绝人性的杀戮盛宴,他们居然筹备了长达十二三年!”
“很可怕是吗?”徐睿嘲讽地笑了笑,“当时在听马向阳讲述的时候,我心中一样是充满了震动的,我见证了他们犯下的罪恶,可我没有想到他们会如此冷血。”
在徐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没有出声,此时我的心里充斥着莫大的哀痛和愤怒,看来老祖宗留下的话果真是极其富有道理的。这世上什么最难揣摩?是人心。就拿马向阳来说,他因为自己童年的不幸,在发家之后一直资助着孤儿院,这本是他善心的体现。然而当巨大的诱惑摆在面前的时候,他却成了冷血的刽子手。真的是花开有两面,人生佛魔间……
“继续吧……”逝者已矣,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她们讨回公道,惩治真凶,所以这场聊天儿似的审讯,还要继续下去,这起案件还有诸多的疑点没有解开。
“在王群那句延年益寿的话下,马向阳的心思出现了动摇,毕竟他的身体的确糟透了,在拥有了这么大的家业之后,他怎么能接受自己的早衰呢?所以,马向阳将王群带到了家里,并且说以帮助王群安置工作来交换调理身体的偏方,但王群并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说等一切稳定下来再说。”徐睿继续说道。
“稳定,所指的是什么?”苏沫问。
“当然是在这座城市扎根,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徐睿继续着供述,“原本,马向阳是打算让王群去上学的,但因为自幼在教育资源贫乏的山区长大,王群的知识底子打得很不好,而且他本人也不想上学,所以只能作罢。”
“所以,马向阳通过打点关系,将王群送到了部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王群当兵的事情了。
“是的!”徐睿点头,“马向阳是个商人,所以心里很清楚一旦沾上王群,怕是这辈子都无法摆脱掉。与其白吃白喝地养他一辈子,倒不如将其发展成自己的一个臂膀,所以就把王群送到了部队里面。毕竟在那里不仅可以将身体锻炼得强壮,更是能够杀一杀王群身上的野性,退伍之后做个贴身的司机兼保镖也未尝不可。”
“两人从见第一面就开始互相算计,能和平共处这么多年,也真是难为了他们。”马磊摇着头苦笑了一声,随后继续做起了笔录。
“在临去部队的时候,王群告诉马向阳,让他每年从孤儿院中挑选一名十四岁的女孩儿,改头换面将她们收养到家里,至于用来做什么,等到他退伍的时候自然会相告的。”
“徐睿,我有两个疑问,第一为什么是十四岁的女孩儿,而不是十三岁或者十五岁?第二,是谁在一直给王群出谋划策,是不是他的父亲?”这两点我也是必须要问明白的。
“你的第一个问题,马向阳同样问过,当时王群的回答是,根据他父亲常年看病的经验,大多数女孩儿的第一次例假,都是在十四岁那年。”徐睿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只是个概率的问题,毕竟生活环境以及体质都会导致第一次例假的时间不同。但不可否认十四岁是第一次来例假概率最高的年龄,这一点有妇女协会做过的调查可以证明。”
“但是这跟例假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越听越迷糊了。
“当然有关系!”徐睿笃定地说道,“在马向阳他们的老家流传着一种说法,当女孩儿来例假之后,就说明已经具备了生育的能力,家里也就开始张罗着给她们找对象了。换句话说,在某种意义上,女孩儿来例假就意味着真正走向成熟了,你们可以将其理解为一种信号。当然,这种信号并不仅仅意味着成熟,还意味着女孩儿的转变。如果你们了解过家庭性教育就应该知道,很多母亲都是在女儿来例假之后,开始接受女儿到女人这个转变的过程。而通常在这时候,她们都会告诉女儿例假对于女人意味着什么,更会传授一些两性接触时的常识,敦促女儿要洁身自好,帮她们塑造良好的世界观、人生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例假的到来就意味着一个女孩儿迈入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她们在因为身体发生变化充满忐忑的时候,也在接受各种纷沓而来的信息。王群要马向阳选择这个年岁的女孩儿,就是为了让他一点点地帮助那些女孩儿塑造世界观、人生观。而且那个年岁的女孩儿,也是最容易哄骗的时候。”
“龌龊!”听到这里的时候,苏沫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或许吧……”徐睿没有顶撞苏沫,而是自顾说道,“我们常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些女孩儿虽然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但这并不能说明她们丧失了对于美的追求。相反,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她们每天看着大街上花枝招展的女人们,内心之中的欲望只会更加地强烈,可对于贫穷的她们来说,这不过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罢了。”
“但偏偏,马向阳能够帮她们达成愿望!”到了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唯一能告诫自己的是,将来如果我有一个女儿,一定会付出自己的全部去爱她。
“是的!”徐睿点点头,“孤儿院常年接受马向阳的资助,所以当马向阳提出收养女孩儿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做出什么审核,直接就答应了他。”
“也就是说,在王群去参军的那三年时间里,马向阳从孤儿院领养了三名女孩儿,而且还都是往生村的。这些女孩儿被收养之后,马向阳为她们提供了富足的物质生活,并且培养出了她们扭曲的价值观。”做了一个小结之后,我又问徐睿,“那么第二个问题呢?”
“峰哥,其实之前你已经给出答案了,王群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他那个做土医生的父亲授意的。”
“他父亲的心思较之马向阳也不遑多让啊……”人真是个自私自利的物种,往往为了自己的私念,能够做出很多耸人听闻的恶毒之事来。
“他的父亲是走街串巷的土医生,加上经常去县城里面购置药品,眼界自然是要宽一些的,所以他为了能让王群扎根城市,想出这样的法子并不难理解。”徐睿脸上的嘲讽神色始终未变,反而更加明显了。
“那个延年益寿的办法,也是出自王群的父亲之口吧?”王群那个时候不过十七八岁,我可不相信他也有着徐睿那般的心思。
“不错!”徐睿点点头,“王群退伍的时候,马向阳去接了他,并且迫不及待地问起延年益寿的办法,并且许诺王群,以高薪聘请他为司机兼保镖。”
马向阳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而且那件事情在他的心中憋了长达三年的时间,他一定会想尽办法从王群口中套出来的,所以我很好奇他们这次交锋的胜负。
“王群告诉他了?”苏沫问。
“应该没有!”这句话不是徐睿说的,而是出自我的口,说完之后我看到苏沫闪露着疑惑的神色,只好解释道,“你想想,王群在当兵前之所以没有将如何延年益寿的法子告诉马向阳,不就是怕他知道了以后,翻脸不认人吗?而且当时王群刚刚退伍,正是根基未稳的时候,怎么可能将手中唯一的筹码抛出去呢?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王群不仅没有告诉马向阳那个法子,更是以此开始了勒索,从而一步步地将马向阳给拽到泥潭之中,使之无法脱身。”
“聪明!”徐睿朝我竖了竖大拇指,说道,“事实跟峰哥你的猜测完全一样,王群并没有说出来那个法子,而是跟马向阳说只需要按照他说的办,身体就一定能够调理好,当然这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
“这其中有一点似乎是说不通的啊……”就在这个时候,苏沫提出了疑问,“你们想,马向阳能够从一个穷小子翻身成为市里有名的私营企业家,那就说明他是极具头脑的,难道他真的会将宝全部押在王群的身上?这是其一。其二,我们都知道从王群退伍,一直到他们害死那些女孩儿,这过程长达九年之久,如此长的时间,王群又是以怎样的方式来忽悠住马向阳的?其三,既然这个传说是流传于往生村之中的,马向阳完全可以花一笔钱,从往生村获取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可不相信马向阳没有想到这些。”
“这三个问题,马向阳临死之前都曾经做出了说明,现在我就给你解答。”徐睿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着马向阳的话,随后说道,“之前我们说过,马向阳从小是在往生村长大的,对于村中老人长寿的事情是知道的。正是因为他亲眼见证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才会认可王群的话,当然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原因,那些老人一旦生病染疾,都是王群的父亲去医治的,这就导致马向阳对此是深信不疑的。”
听着徐睿的话,我们都陷入了沉默当中,因为他做出这样的解释,是我们无从辩驳的。
“你继续说……”苏沫听得格外认真。
“在王群去当兵的那三年时间里,马向阳的确因为调理身体的偏方而急得抓头挠腚过,也曾经返回过村子里面,想从侧面将偏方给打听出来。但是,传说终归是传说,先不说那里面有着多大的杜撰成分,就单说村民们为了讨好马向阳胡编乱造的那些老方子,就足以让马向阳望而生畏。”
“到了这个时候,马向阳应该去找王群的父亲了吧,毕竟他是土医生,又常年给村里的老人们看病。”我可不相信马向阳会就此离开往生村。
“他的确是去了,不过并没有找到王群的父亲。”徐睿回答道。
“为什么?”我们都有些不解。
“因为,王群的父亲在数月之前去山中采草药,失足从山崖上面坠落了下来,他虽然是闻名于十里八乡的土医生,但也终归是救不了自己的。”
“摔死了?”我惊叹一声,又不免苦笑了起来,“这下马向阳唯一的指望就是王群了,所以他应该会想方设法去满足王群提出的条件了吧?”
“嗯!”徐睿点点头,“伴随着王群的父亲坠崖身亡,知道这个方子的就只有王群一个人了,所以不管马向阳愿意不愿意,他都得答应王群提出的条件。在随后的几年中,马向阳在听取王群的话继续收养往生村的女孩儿的同时,也给王群买了房和车,并且四处托人给他介绍了媳妇,使之彻底在城市扎下了根。当然,在这几年之中,王群也会时不时地返回到往生村里面,在物色年龄合适的女孩儿的同时,也经常按照他父亲留下来的土方子采一些草药回来。这些土方子或许治不了什么病,却真的能调理身体,马向阳从中更是获益匪浅,这也是为什么长达九年的时间中,王群能将马向阳忽悠住的原因。”
“九年弹指即逝,我很想知道马向阳在得知那个法子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如果换作是我的话,听说想长命百岁,需要跟十二生肖的女孩儿**,并且第二天还要将她们杀死切下头皮,我一定会被吓个半死。
“马向阳显得很兴奋。”徐睿冷静地说道。
“兴奋……”这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
“是的,我没有说错,你们更没有听错,就是兴奋。”徐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继续道,“其实这是有原因的,这九年的时间当中,王群在帮助马向阳调理身体的同时,也在不断地给他灌输着这种邪恶思想。而且每次采回来的草药,王群都会让那些女孩儿用体温来烘干,美其名曰用处子的阴气来孕养草药,从而中和马向阳体内的顽疾之气,达到益寿延年的效果。经年累月之下,马向阳不仅不再怀疑这种荒诞的事情,更是对其充满了期待。加上早些年身子骨弱,马向阳虽然结了婚,却很少频繁地行夫妻之事。所以在听说一个月跟一名女孩儿**的时候,他表现出莫大的兴奋,一则可以满足他的兽欲,二来又能延年益寿,他当然没有道理拒绝。”
“唉……”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叹,“一个为了能够扎根城市,一个为了能够多活几年,便这样将十二个如花的女孩儿送上了不归路,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情。”
“是啊……”徐睿对我的这番话很有共鸣,“我曾经在书中看到过一句话,说这个世界上恶魔是实际存在着的,它就住在人的心里,当欲望的闸门打开之后,它就会从心里挣脱出来,从而让人完全丧失掉良知。”话说完之后,徐睿搓了搓脸,笑了笑示意自己偏了话题,拉回来说道:“其实,当马向阳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那个法子的时候,王群是不赞成的。”
“王群不赞成?”徐睿的话让我感觉脑子有些不够用,一直以来都是王群用那个法子吊着马向阳的胃口,为什么到了实施的节骨眼儿上,他又要加以阻止呢?
“其实,早在王群初次来见马向阳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对他说过,这只不过是个荒诞离奇的传说罢了,根本不具备任何实际操作的意义。”
“既然不具备现实性,那为什么还要以此来要挟马向阳呢?”我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但又总觉得有些地方是想不透的。
“王群父亲的初衷,是想用这个法子来拖住马向阳,然后再用土方子帮助马向阳调理身体。他以为当马向阳身体渐渐好转之后,就会放弃那个所谓的偏方,不承想马向阳已经完全着了魔。”当马向阳真打算去实施犯罪的时候,王群便着了慌,但他又不敢拒绝,因为一旦违逆了马向阳的意愿,那么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于是,他们就开始了犯罪?”是苏沫的声音。
“是的。”徐睿继续说着,“退无可退的情况之下,王群唯有选择前进,于是两人商议了一个周密的计划,一直到他们杀死十一个人之前,都没有被人察觉到。”
说到这里之后,徐睿的话音儿便戛然而止了,我们几个人也都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当中,想不到在这案件的背后,还隐藏着如此多的鬼心人事。如果不是徐睿一字不落地供述出来,这些事情怕是就会随着马向阳和王群的死亡,而彻底地埋没,那对于死者来说,是不公平的。
“隐藏在案件背后的事情我们已经了解了,现在将话题引回到你犯案的过程上面,汇完款之后的王群又去做了什么,他又是什么时候写的那封忏悔书?”良久的沉默,终于被雷大炮给打破了,他的表情看起来依旧是平静的,只不过那眼睛里面藏匿着一些悲痛之色,看来徐睿刚才所说的一切,也是让他有些痛心疾首。
“王群汇完款之后,便开着车去接马向阳了,我知道这个机会不容错过,于是就偷偷去了马向阳的家里。”每每说起自己的犯罪过程,徐睿的眼睛都会闪烁起一种光泽。这种光泽的寓意并不难理解,他将自己的犯罪过程当成了一件具有无上荣耀的事情,尤其是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他早已变态的心理能够获得莫大的快感。
“你去他家做了什么?”马磊继续记录着。
“确切地说,我没有去他家,我只不过是将杨婷住院时经常抱着的一个洋娃娃放到了他家的门口。当然那洋娃娃的身上同样被我涂上了小血手印儿,而且……”
“而且什么?”马磊追问着。
“而且,在洋娃娃的身上写下了‘还我命来’四个字,并且还用事先烧好的纸灰,在地上弄出了小脚印儿的样子,伪造成死人还魂的现场。”徐睿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始终都带着笑容。
“你是白天去做的?那你是怎么避过监控和小区之中那些人的?”苏沫问。
“想要避开监控和小区里面的人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我只需要偷偷摸到物业室的后面,将其中的一根电线给剪断就行。这样监控就成了摆设,而电梯也会停止运行。”
“难道你就不怕在你上楼的过程当中,遇到那幢楼里的住户?”苏沫继续问着。
“当然不怕!”徐睿眼中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泽,“你所说的这些我都考虑到了,所以我提前准备好了快递公司的服装,就算有人看到我,也不会注意的。当然,基本上我也不会遇到什么人的。”
“为什么这样说?”我问了一句。
“通常来说,小区的水电都是不分家的,所以当小区的住户们看到停电之后,只会有两种反应。”
“什么?”
“第一种是打电话给物业公司,询问什么时候能够恢复电力;第二种情况就是存水,所以在刚刚停电的时候,消防通道之中基本上是不会有人出现的。”
听到徐睿这样说,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真的是太可怕了,居然将这些东西都算计到了。
“你将洋娃娃放在王群家的门口,随后又伪造出了诡异的现场,应该就是为了加深他们一家人的恐慌感吧,那么后来你又是怎么做的?”
“等……”
“等?”苏沫愣了一下,“等什么?”
“当然是等王群!”徐睿继续道,“停电之后,大多数的人都会先将水接好,然后出于本能会打开房门来查看一下是不是只有自己家停电了,王群的媳妇也是人,所以也会这样做。”
“当她打开房门之后,就会看到我留在地上的东西,紧接着就会联想到她儿子书包里的血迹,以及后背上的小血手印儿,然后陷入深深的恐惧当中。当她被这种恐惧包围之后,就会第一时间通知王群,所以我要做的就是等,等王群回来。”
我在上学的时候,最喜欢看的就是悬疑推理类的小说,当我进入警局之后,翻阅更多的就是那种高智商犯罪的案子,我喜欢去揣摩犯罪嫌疑人的动机和作案手法。我看过的卷宗有很多,但是没有任何一起案子,能比徐睿此时的供述来得震撼。他的头脑之冷静,心思之缜密,都是我从警以来鲜有耳闻的。徐睿的犯罪不同于普通的案犯,他不光会设下几乎毫无破绽的局,更是会揣摩对方的心理,而且还会对环境加以利用,从而达到无迹可循的地步。
这样的人,是相当可怕的!此时此刻,我心中泛起了一种强烈的后怕感,正如徐睿之前所说的那样,如果不是他主动来投案,怕是我们永远都没有办法将他绳之于法。因为,这几乎就是一场完美的犯罪!
“那你等到王群了吗?”苏沫的话,将我拉回到了现实当中。
“当然!”徐睿笑笑说,“当我决定要杀死马向阳和王群的时候,我就对作案如何实施做了极为精密的筹划,所以我断定用不了多久,王群就会回来。”
“事实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仅仅过了二十几分钟,王群便开着车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他显然是相当着急的,车都来不及熄火就冲上了楼。”
“你对他的车也动了手脚?”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交谈,我发觉越是不被我们注意的东西,往往都会被徐睿给利用起来,所以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他不会放过那辆车。
“当然!”徐睿轻笑着说道,“从始至终,我所营造的都是亡魂索命的假象,那辆车我怎么可能不加以利用呢?”
“你做了什么?”我追问。
“并没有做太多,只是在车里留下了几个小手印儿,然后动了动刹车系统。”徐睿此时的回复中透露出一种轻描淡写的随意。
“你就不怕闹出人命?”苏沫目光有些发冷了。
“苏队,你太紧张了。”抬起头看了一眼苏沫,徐睿继续道,“众所周知,小区里的行人是很多的,所以就算是王群一家人受到惊吓想要逃走,起步的时候也不会开得太快。更何况小区的门口还有减速带以及刷卡起动栏杆,就算王群再着急,那样的车速在刹车失灵的情况下,也不会对性命造成任何的威胁。当然,尤为关键的一点是,我不会让王群这么轻易死掉,毕竟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们下来之后去了哪里?”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尽快逃离,就如同当初我在宿舍被吓到一样,所以我相信王群他们一家人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小区。
“跟我之前所预想的一样,王群顺着消防通道上去没有太长时间,一家人就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手忙脚乱地上车之后,便朝着小区门口驶去。但是,车刚刚行驶出几十米,我就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尖叫,那是王群媳妇发出来的,她显然是发现了车上的小手印儿,并且勒令王群停车。但因为制动系统已经被我动过手脚,王群想要停车根本不可能,所以我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撞在了绿化带上,随后他们一家人满面惊恐地从车里爬了出来。”
“后来呢?”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审讯,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徐睿的犯案手段,那就是杀人诛心。他先营造出这种诡异的恐惧氛围冲击王群和马向阳的心理防线,等到他们万念俱灰的时候再痛下杀手。这样的手法,对于我来说是前所未见的,但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徐睿的心思是何等的可怕,将他说成是从地狱中爬出的魔鬼,都丝毫不为过。
“当他们一家人惊慌失措地从车里爬出来之后,我看到王群媳妇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了,她在痛哭流涕的同时,也在声嘶力竭地对王群吼叫着。由于距离比较远,所以很多话我听得并不是很清楚,不过有一句却清晰地落入了我的耳朵里。”
“说了什么?”苏沫好奇地问道。
“王群,如果你真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就去自首吧,就当是为了孩子……”徐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不过其中蕴藏的分量却是奇重无比,我能想象到当时王群媳妇是何等地绝望,怕是在那一刻,她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哀大莫过于心死吧!
在我陷入失神的时候,徐睿又缓缓地讲述了起来:“王群的媳妇嘶喊完,就急匆匆地拉着孩子出了门,王群在原地愣了许久之后,一步步地回了家。你们没有见到那时候的王群,如果见过就会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作行尸走肉,他的目光呆滞,神情木然,除了还有呼吸之外,已经跟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你满意了?”到了现在,我几乎没有办法压制心中对于徐睿的恨意了。
“当然满意!”徐睿笑了笑,这种笑容显得很残忍。我们共事半年多,这是我第一次对徐睿的笑容产生厌恶,但也只能强压着愤怒问他:“那封忏悔书就是在那个时候写下的吧,然后给了马向阳。”
“是的!”徐睿承认道,“王群上楼之后我并没有离开小区,而是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等着,大约过了两小时,王群失魂落魄地从楼里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拿着一封信。”
“根据我们的调查,王群将忏悔书交给马向阳的时间,是在你杀死马向阳的前两天,那两天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这是一个必须要弄清楚的盲点。
“什么都没有发生!”徐睿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
“是的,什么都没有!”徐睿再次确认一遍,盯着我的眼睛说道,“峰哥,虽然我们的职业是常年跟尸体打交道,但如果你没有切身的体会,永远不知道当人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你继续吧……”我叹了口气。
“种种不似人为的奇诡事件降临,让本就背负着极大罪恶心理的两人不堪重负,再加上那些所谓‘大师’的推波助澜,已经将他们完全推到了绝境之中。可正所谓物极必反,当这种无法摆脱的恐惧达到了极致之后,他们两人反而平静了下来,当然这种平静并非看开了生死世事,而是在静静等待着死神的到来。那两天的时间中,我一直都在折返于王群和马向阳的住所,发现他们两人几乎没有走出房门半步,一直到那个略有阴霾的傍晚相约自杀。”
“你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决定要落下手中的屠刀了吗?”雷大炮又点着了一根儿烟。
“他们,已经活得够久了……”徐睿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回过神来,“王群开车去送马向阳跟妻女见最后一面,趁着那个时候我又潜入了马向阳的住处。”
“这次你做了什么?”我的眼前,已经呈现出了那晚的案发现场。
“找我想要的东西,做我该做的事情。”
“找什么东西,做什么事情?”马磊的笔正等待着记录这起案件的最关键环节。
“找到杨婷被切割走的头皮,对马向阳做出最后的致命一击。”
“头皮显然你是找到了,随后被你悬挂在了电扇上面,可我不明白的是,通过DNA的检测,头发是属于刘云的,但那头皮又脱离了人体长达三年之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个疑惑困扰我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了,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楚,徐睿既然是出于杨婷的原因而杀死王群和马向阳的,为什么不用杨婷的头皮呢?
“我为什么要用杨婷的头皮?”徐睿反问我一句,那张脸变得有些狰狞了起来,“难道他们玷污得杨婷还不够吗?”
“徐睿,你控制一下情绪。”苏沫及时地提醒了一句。
长呼口气,徐睿平静下来说道:“当我进入马向阳住所之后,我仔细地搜寻了房间的每一处角落,但是都没有发现那块被切割走的头皮。就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我看到卧室里洁白的床单上有一根长发,那显然不是马向阳的,所以我就将床垫子给掀开了,而后看到了我永生难忘的一幕。在那张两米见方的床上,一块块或鲜活或干化的头皮就像是章鱼一样吸附在上面,那些散开的头发,宛若章鱼的触角一样,将那张床完全地铺满了。”
从审讯开始,徐睿就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让他引以为傲的犯罪过程,当中也曾出现过短暂的沉默,可从没有哪一次如现在这般的死寂。他沉默着,我们几个也都是缄口不言,此时的我似乎又回到了案发现场,眼前就是那张名贵的床,以及铺落在上面的头皮和散开的头发。
那些头发,就像是一朵朵绽放的花一样……
都说女人如花,迟早会有衰败的一天,可之于杨婷她们来说,这衰败来得未免太早了一些,甚至可以说还没有来得及绽放,便被一双血腥的手扼杀了。会议室,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压抑过,每个人都陷入了无言之中。那些头皮和头发铺在床垫下面我们是知道的,可同样的景象从徐睿口中讲述出来,带来的冲击则完全不同。
“徐睿,你接着说吧。”最终,这种沉默还是被雷大炮给打破了,他那张略显黝黑的脸上藏着悲痛,也挂着无奈,更是透着难以言说的愤怒。
“我找到那些头皮之后,根据干鲜的程度确认了属于杨婷的那张,随后就将其给收了起来。属于杨婷身体的部分,我是一定要带走的,绝不允许被他们继续玷污。”
“悬挂在电扇上面的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经过化验头皮离体长达三年左右的时间,而头发离体的时间却很短?”我必须弄清楚这个疑问。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愣了一下。
“是的,我不知道!”徐睿继续说道,“案发现场你们都去过,而且尸检报告更是峰哥你做的,马向阳真实的死因并不是因为双臂洞穿了腹部,而是死于窒息。”
“不错,我的尸检报告中明确指出了这一点,马向阳的颈骨那里有抻裂,通常只有上吊才会造成那样的创伤。而且他的面部还有属于干化头皮的皮屑组织,所以我才会说他是被头发吊在电扇上面,被头皮捂住了口鼻导致的窒息性死亡。”尸检报告曾经被雷大炮狠狠地呵斥过,所以我至今记忆犹新。
“但是这跟头皮以及头发的离体时间长短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一点依旧没有解释清楚。
“我并没有说有直接的关系。”徐睿望着我说道,“峰哥你是法医,应该很清楚头发这种东西虽然离体之后不会在短时间之内分解,但是韧度依旧会随着时间而变差。”
“当时我之所以选择了刘云的头发,其实并没有过多的考量,只是遵循着一个前提,就是除却杨婷的头发之外,那些头发是脱离人体时间最短的,韧度相对来说是最好的。至于你说头皮离体长达三年之久是为什么,我无法做出解释。因为当时我拿起来的时候,头发上就是粘连着那块头皮的。”
“难道,化验出错了?”原本我以为这个疑惑徐睿可以给我解开,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或许吧!”徐睿说道,“那些头皮之所以经过那么长时间还没有腐烂,显然是经过干化处理的。而在处理过程中使用药物的种类、剂量大小、保存环境、空气湿度等,其实都是能影响化验结果的。”
“嗯,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将犯罪过程和盘托出,那我就有理由相信徐睿没有骗我,而且他所说的也是极有可能发生的现实情况,所以我也就释怀了。
“你找到那些头皮之后还做了什么?”摒弃了困扰我很多天的问题之后,我继续问徐睿。
“当然是给马向阳准备一场盛宴。”徐睿又笑了,接着说道,“一直以来,我对马向阳和王群都是采用的攻心之术,而且也达到了我想要的效果,不过正如你们一直问我的,我的心里同样是存有颇多困惑的,这些疑问在马向阳临死之前,我必须要搞清楚。所以,我将他的住所营造出了更为恐怖的场景,先是将刘云的头皮悬挂在了电扇上面,又在窗帘上面留下了两个小手印儿,然后我将杨婷的头皮扣在了自己的头上,藏到了卧室的洗手间里面。”
“你够狠!”我真是越发佩服徐睿了,“你提前藏到卧室的洗手间里面,难道就不怕马向阳带人回来,从而将你堵在里面,拆穿你辛苦设计的这个局?”
“我又不傻!”徐睿笑笑说道,“先不说经过我的算计,马向阳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大乱了方寸。就单说他会不会带人来的问题,我只需要站在阳台确认他是不是自己进门就知道了,倘若他真的带人回来了,那我完全有时间可以从容离开。”
“你这样做,他岂不是要被活生生地吓死?”我隐隐能够想见那是怎样的一幕,马向阳心惊胆战地回家之后,打开灯看到悬挂着的头皮和头发,势必会裂胆崩心的。
“没有!”徐睿摇了摇头。
“没有?”苏沫这时候也忍不住了。
“你们不用大惊小怪的,的确是没有!”徐睿解释道,“我躲在卫生间里,透过缝隙看清楚了马向阳进门时的样子,当他打开灯看到电扇上面悬挂的头皮和头发之后,真的没有任何的惊恐,脸上只有平静。”
“对于他来说,那或许是一种解脱吧,与其终日活在惶恐之中惴惴不安,倒不如来个了断,更何况那时候他已经有了自杀的念头。”我似乎明白了。
“对,就是解脱!”徐睿唏嘘一声,“马向阳看到悬挂的头皮和头发之后,仅仅是在门口愣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说了一句‘我马上就去陪你们’,便关上了门。”
“然后,你继续吓唬他,让他说出了这起案件背后的种种真相?”马磊问道。
“没有!”徐睿摇摇头,随后苦笑一声,“事实是还没等我实施计划,马向阳就起身走到了卫生间的门口,轻轻地敲了两下,说既然来了就不要藏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