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三十一

6月25日大雨

我想我一定是生活在梦里,要不就是现实世界太恐怖!清晨醒来,竟然发现朱素的人头立在床头的地板上,差点把我吓死过去。她果然是魔鬼,只有魔鬼才可能死后继续作祟,出来吓人!我想剁了它,可我不敢。我只能把它扔得更远。

我已经关紧门窗了。希望她不会再出现。

6月30日晴

我想哭,我想抓狂,我想自杀!那一个朱素的人头,竟然就是像阴魂不散地,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地板上,不论我怎么加固门窗,怎么整个晚上整个晚上地不睡觉,甚至用摄像头监视,它都要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地板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我怀疑我已经疯了,否则怎么可能每天都看到它呢?不过即便没疯,我想也快了,即便还没自杀,也已经跟死人差不多。我想世上再不会有人每天的生活就是跟一个人头玩捉迷藏!

我彻底崩溃了。我要向朱素哭诉,向她求饶,求求她不要再出现了,让我睡一个安稳觉。今天看到镜子,发现我已经瘦得不成人形。这样下去我迟早会死的。

7月10日晴

我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了。我只管每天把朱素的人头扔进马桶里,然后该干啥干啥去,尽管它每天早上依然要湿漉漉地出现在地板上。

苏阳看到这里,再不敢往下翻看。他可以想象一个人,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到被自己杀了、毁尸了的死者的人头“站”在自己的房间里,那是怎样巨大的精神压力,又会生出怎样的恐惧之心。他甚至感觉那一个人头的腐臭气味飘入自己的鼻子中,让他又想要去呕吐。

赵利蕊看着苏阳脸色有异,关切地问:“怎么了呢?身体不舒服?”

苏阳虚弱地摆了摆手,“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张成廷记录的太恐怖了。难道朱素真的就是个魔鬼,人头可以自动走路回来?”

赵利蕊想了想说:“我倒怀疑他是患上了双重人格。”

“什么双重人格?”

“就是他一个人同时存在着几个化身,或者说,他一个身体里同时隐藏着多个灵魂,每一个灵魂都具有各自的独立性,互不相知。其中一个人格做了什么事,另外一个人格根本不知道。好象人不记得自己梦游时的行为一样。”

“那他们不会互相排斥?”

“不会。甚至可以说,不同的人格,是对人对于自我不满的一种弥补。越是自卑、自我压抑越深的人,他所具有的分裂人格就可能越多。精神分析曾经在一个人身上找出最多数十个不同的人格,这些人格分别扮演不同的角色身份。”

“那你的意思是,张成廷由于长期的精神压抑,使得自己变成了多重人格?其中的一个人格,就是写日记的那一个,也就是正常清醒的,每天负责扔掉朱素的人头,而另外一个人格又负责将那人头找回来,放在地板上?”

“有可能。不过也不能确定。因为如果是多重人格的话,那么他每天跑那么远的路去拣回人头,肯定会有一些蛛丝马迹,比如鞋子上的泥,比如身体特别劳累,最为重要的是,张成廷在日记中写道,他曾经摄像头来进行监视,但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这意味着有可能不是他自己做的,而是其他人或是其他的力量来暗中进行着这一切。”

“那会是什么力量?朱素灵魂的自我力量?”苏阳失声道。

赵利蕊苦笑着,“这我也不知道了。我只能从心理学的角度上尽量地去分析他们每一个人的潜在意识和状况,但具体的答案是什么,并不控制在我手里。”

苏阳默然了,继续下翻张成廷的日记。

8月15日晴

那一个噩梦在延续中。终于想清,这应该是朱素临死前的诅咒作的祟。她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辜负她,都是想从她身边剥夺走她仅有的,而没有想给她带来点什么的,所以她诅咒每一个进入602室的人。现在诅咒已经灵验了,接下来的就会是猪头夫妇,还有更多的人。那么如果我破了她的诅咒,那么是否就可以化解现在每天的噩梦?

8月20日阴

今天用朱素的QQ上网,很快有人上钩了。可惜他并不是我理想中的目标,所以作罢。继续等待中。

8月26日晴

我怀疑我真的很快要被朱素折磨发疯。凌晨时分竟然接到她的电话,虽然她没有开口说话,但我知道一定是她,是她!除了她之外,再不会有人用那一个号码给我打电话的!如果不是我把她肢解了,我真怀疑她没死。可她就是死了,死了,死得干干净净,除了一个腐烂发臭的脑袋在我的马桶里。

终于想通了,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该苟活于世间,更不必过这一种提心吊胆的生活。所以在我生命的最后尽头,我想再玩一个游戏,一个猫捉老鼠的游戏,然后诱饵就是朱素的命案。我相信那会是很有趣的,至少警方是永远不可能查到所有的真相。想到此,我就觉得好开心,重新找到生命的乐趣。

游戏的第一步,找一个合适的人,来发现朱素的死。谁是那幸运儿呢?

9月23日晴

幸运儿终于出现,到了噩梦解除的最后阶段。我该做点事,诱导他进入朱素的命案漩涡中,然后,将朱素的神秘力量移植到身上去,另外再搅乱事情的真相。也许我可以成为最后的赢家,逃避朱素和法律的惩治。

苏阳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我就是他挑选出来的幸运儿啊。真不知道他的标准是什么?”

“看你帅呗。”赵利蕊调侃道。

苏阳却没有心情笑出来,而是又陷入张成廷所布置的扑朔迷离中。“这个张成廷,究竟是什么身份?是人才还是魔鬼呢?”

“在我看来,他也就是一个有着很深童年阴影的家伙。如果我所猜没错的话,他应该在童年里有被性侵犯过,而且施暴者是个男的。”

苏阳点了点头,“我也怀疑这样,否则他不会那么憎恶男人,又以阉割作为解脱。但我还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设置最后的游戏呢?”

“不知道你对太监的心理有没有研究?在古代宫廷里,那些太监由于被阉割掉男性的能力,他们往往会陷入一种自我性别的迷惘中。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落,他们很容易采取一些很极端的手段来遮掩自己的身份,比如沉迷于权力,贪恋金钱,有的甚至会发展成为虐待狂或受虐狂。简单地来说,他们希望通过寻求生活中其他的方面来表现自己的硬朗,如果不行的话,那么就干脆阉割掉他人的自尊。我觉得张成廷所设置的这一个游戏极可能也就是与阉割有关。”

“阉割……阉割……”苏阳低低地念着,想着。自己这两年来的生活算不算是一种被阉割了的状态,找不到生命力的旺盛?至少在****方面,几乎就是消失殆尽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还是继续看吧。”赵利蕊看苏阳陷入感伤的情绪中,连忙转换个话题。

9月23日晴

目标人物终于出现,到了噩梦解除的最后阶段。我该做点事,诱导他进入朱素的命案漩涡中,然后,将朱素的神秘力量移植到身上去,另外再搅乱事情的真相。也许我可以成为最后的赢家,逃避朱素和法律的惩治。

“这是最后一篇了呀。那应该这里面的目标人物指的是你吧。”赵利蕊脱口道。

苏阳在心里对了一下时间,点了点头,“是我。”

“那我们是否现在可以来分析一下整个过程?”赵利蕊试探地问。

苏阳心如乱麻,但还是勉强地点了点拖。

“根据张成廷日记所叙述的,他当时应该已经抱定了以死来寻求解脱的念头,不过同时有存在着侥幸的心理,就是如果可以成功地将朱素鬼魂的能量和警方的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的话,那么他就可以从此逍遥于法外,摆脱朱素的人头纠缠。”

“没想到你一个女孩子,逻辑思维这么强。”苏阳暗自庆幸与赵利蕊的相识,有了她,不仅给了他生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而且多了一个旁观者,可以更为清醒地看待整个过程。

赵利蕊被苏阳一夸,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她想了想,继续说道:“那么我们可以假设陈丽娟是张成廷所杀的,而死因就是她沿用了朱素的手机号码,而朱素又借用这号码给张成廷打电话……”

“等等。你这样的假设有个前提,就是认定这个世上有鬼魂,而鬼魂有力量的,对吧?”

“这只是暂时的假设,最好的是我们推理到最后可以推翻这个定论。”

“哦,那好,继续吧。”

“张成廷杀死陈丽娟后,就借用她的手机与你通话和发短信……”

苏阳仰起头,细细地推算了一下时间,感觉到其中有漏洞,“但陈丽娟的死亡时间是晚上11点半到12点,而在这之前是谁用那手机号码给我发的信息?是陈丽娟还是张成廷?”

赵利蕊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笨了呀。别忘了张成廷是个电脑高手,你之前收到的短信都是他用黑客软件从电脑上收发的。”

苏阳不好意思地笑了,“倒也是。我现在是思绪太乱,很难转弯了。”

“好了,那我们的假设就暂时成立。张成廷有意用陈丽娟的手机给你发短信,给警方留下线索找到你,这样你就成为套中人。”

“不错,然后警方顺此找到朱素的尸体,也就是还了张成廷的一个心愿。”

“我怀疑后来发生在你屋里的一连串恐怖事件都是张成廷搞的鬼,比如他站在楼上将朱素的人头用绳子吊到你阳台上吓你,溜进你的房间给你那菜刀杀老陈……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搬到你楼上去住的原因。”

苏阳感觉赵利蕊的推理有一点牵强,但生命中有多少事情真正是条理清楚的呢?简单地说,他和赵利蕊之间的相识,不也就是在几乎不可能的场景下出现的吗?

“至于张成廷的死……”赵利蕊心头打了一个结,为难地说:“我们还是遵从你之前在张成廷家得出的结论,他是自杀死的。而老陈他们的死亡,可以归结于朱素的诅咒发生的作用,也可以推测是因为他们心中原本藏着恐惧,而朱素的命案催化和夸大了这一种恐惧,从而使他们被潜意识中的死亡本能所推动着,导致最后的惨死。”

“死亡本能?”苏阳皱起了眉头,“你应该引用的是弗洛伊德的说法吧,可他最后不都自己否认人有死亡本能了吗?”

“他是无法证实,并没有否认。”赵利蕊说:“不过按照荣格的集体潜意识说法,我觉得死亡应该是属于人的集体潜意识里的一部分。”

“为什么呢?”

赵利蕊侃侃而谈:“你看在世界各国的宗教中,都不约而同地存在世界末日、人类审判的说法,这说明死亡以及自我毁灭是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一个内容,那么死亡本能的存在也就是合理的。再说了,你敢说你没有过自杀的念头?有过吧。我也有过,而且据我所调查过的,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过在某一个时刻掠过自杀的念头。世上自杀的人有限,并不是因为想过自杀的人数就那么少,而是因为许多人并不具备自杀的真实条件,但你并不能就此否认人不存在死亡的本能。”

“好深奥。”苏阳举手作投降状,“那一切结论就按你的推理来写吧。只是我仍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谁把张成廷等人的人头移到他家中?”

“这……”赵利蕊不禁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