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个病人

第四章 第一个病人

我送胡主任出宿舍门,他突然又回头道:“对了,还有一条,不是绝对要你遵守,你自己看着办。这条就是千万不要相信病人的话。很多病人在自己脑海里构建了一个只属于他们自己能感应到的世界,有严谨的逻辑,里面的人物有名有姓,看起来就跟真的似的,他们不是故意要骗你,因为他们确实相信自己说的就是事实,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是最好的演员。曾经有位姓张的老先生一直说他是党派来执行重要任务的卧底,还能说出很多中央领导的名字,你问他什么时政新闻,他都能对答如流。他还写着一手飘逸潇洒的毛笔字,看起来还真有点大官的派头。当时很医生都信以为真,对他也另眼相待,不吃药也不敢勉强他。直到某高层领导来医院视察,才发现这个卧底的故事只是张大爷的幻想。在这里,不要相信病人的嘴,要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

我已经完全无语了,这些都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和想象力之外,只能一味机械的抓着胡主任的手表示感谢。听他说这些,我感觉这儿不仅像个监狱,还像个外星球,和地球上的规则有着很大的不同。

在精神病院的第一夜,我失眠了,我不知道我将要碰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回老家。

我的工作是心理咨询,主要接受还没有演变成精神病有轻微心理问题的病人,负责沟通开导,严重的,可以用催眠手段。如果我搞不定,病人再转去精神科,服药治疗,因为我没有处方权。

几天后,我了解到这里的病人主要分为二大类,第一类,情感事业严重受挫致精神病,第二类,吸冰毒成精神病的,这类病人较年轻。第二类是自作孽不可活,我丝毫不同情。

我人生的第一个病人是个银行小职员,他性格严谨,工作上一辈子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有点内向。

男科医生判断他是精神性**,需要找心理医生来疏导。

他反复的向我倾述,妻子有外遇,但他不能离婚,害怕儿子没有个完整的家庭而受苦,他潜意识里觉得妻子脏,无法完成性行为。

我问:“妻子真的有外遇了吗?有证据?”

“有天妻子晚归,急着去洗澡,我装作无意间走进浴室,捡起她的短裤一看,上面有白色的东西。”

听完这句话,我能看得出这是一个整天疑神疑鬼敏感过度的丈夫。

“你有没有问妻子那是什么?”

“我问了。”

“她怎么说?”我皱着眉头,尽量表现的跟他一样愁眉苦脸。

“她说那是白带!”

“你不信?”

“对,我不信!”他突然变成咬牙切齿的凶狠样子。

我向座椅后靠了靠,尽量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我揉了揉太阳穴,心想这个问题还真有点棘手。女性白带和精斑残留在短裤上,如果不靠医学仪器,单靠肉眼确实很难分辨,它们都是白色,都有些粘稠,而且闻起来都有一种略腥的气息。

我尽量让他忘却我是医生的身份,以一个朋友的感觉苦口婆心的劝了他很久,但收效甚微。我是医生,我只是想治好她,关于他老婆是不是真的出轨不管我的事,所以站在我的角度,我是愿意假设他妻子没有出轨的。这种事无凭无据,只是主观猜测,忘记就好,但问题就在于他无法忘记。

这是我人生的第一个病人,在有经验的心理医生看来,这绝不算什么太棘手的问题,但偏偏让我感觉很头痛。

在第二次见面后,我已经明显感觉到了他眼镜后面的不信任眼神,我差点就开口劝他离婚算了,换一个女人,精神性**自然不复存在。

他或许开始觉得心理医生跟网络上贩卖心灵鸡汤的所谓成功学大师没什么区别。

我打电话求助导师,导师的回答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如果你的解决办法就是劝人离婚,那要心理医生何用?这男子如此纠结妻子出不出轨又不愿离婚,就说明他很爱他的妻子,潜意识里他应该是不希望妻子出轨的。你想办法证明那条内裤上确实是白带而不是男人体液,让他信任你,这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我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要收集带男性体液的内裤并不难,我随时随地可以制造,但要找带白带的短裤就非常困难了。

我打电话问一个大学同学有何对策,他是毛片专家,据他说,他能倒背如流几千个影片番号及演员名字。

他说:“你啥时好这一口了?原味内衣还不简单,淘宝一搜,微博一搜,许多二流小模特卖呀。”

我茅塞顿开,百度了一下,还真是铺天盖地都是做这生意的。

东西搜到了,但是接下来难处在于我的要求有些诡异,我要求必须有2条一模一样的短裤,一条必须有白带,而且要绝对新鲜;第二条必须是新的,没穿过的。我要求是最快的快递,在有白带之后二十四小时内要送货到我手。

不知道被多少人骂了多少句变态之后,才算找到个愿意立马给我量身定做的店主。

店主很幽默:“白带可遇不可求啊,你以为是男人那玩意,撸撸就有啊?先生,你等几天吧,再说你这个要求有点难办,必须得加钱,四百块,还价你就别回信了。”

几天后,望穿秋水的我总算收到了货,我像犯了毒瘾一样,迅速撕开快递,并争分夺秒的对着那条干净的短裤制造了一坨体液。

完成工作后,略显疲惫的我对着阳光,观察2条短裤有什么不同,都是白色泛黄,稀稀拉拉,略微粘稠,真的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随后我立即打病人电话,要求他务必前来,他到了我办公室之后,我将2条短裤放在桌上:“这2条短裤上一条有精斑,一条有白带,请你告诉我哪条有白带,哪条有精斑。”

病人看了看,呆了半天:“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好吗?想好就听我的!”我用手指敲着桌子,用不容置疑的口气。

“这我哪分得出来?”病人惘然。

“那你又凭什么说你老婆短裤上一定是精斑?”

“感觉!”

“行啊,那你再感觉一下,你看哪条短裤上的痕迹像你那晚看到的。”

病人将2条短裤放在手上摩挲,左看看,右瞧瞧,对着光眯着眼反复观察,并**鼻子去嗅,差点没伸出舌头舔一舔。我很想笑,但是真的不敢笑,因为此时真的很严肃,能否挽救一个男人,挽救一个家庭,成败在此一举。

“是这条!”病人举着其中一条很肯定的看着我道。

“对不起,这条是白带!另外一条才是我亲自弄上去的体液!所以说你的怀疑是无中生有,你冤枉你老婆啦!赶紧买玫瑰花回去道歉!”

“真的,你没有骗我?”病人脸上掠过一丝狂喜的神色,随后又紧张无比的看着我。

“我以我的职业道德保证我没有骗你!”

“大夫,谢谢你,真的太感谢你了!”病人抓着我的手狂摇不止。

严格来说,他已经不是病人了,因为我从他乌云密布的脸上看见了阳光在逐渐蔓延开来,就像一块石头扔进河里,慢慢的荡漾开来。

心理毛病就是这么奇怪,有时找到症结三言两语就能解开心结,有时却会演变成精神病,毁掉一个人,甚至一个家庭。

我的职责是治病救人,不择手段的治病救人,至于他选的那条是精斑短裤还是白带短裤,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也分辨不出来。

但这些有什么关系呢?病人能恢复健康,开心,就是一个医生最大的成就感。

在医院呆了一个多礼拜,逐渐开始习惯医院的一切,这里作息时间很规范,像监狱一样,几点吃饭,几点吃药,几点去行为治疗中心(是病人学习琴棋书画,陶冶情操的地方),几点去大院做操,几点放风散步集体活动,都有密密麻麻的章程规定。

在第十天,一辆面包车拉来了一车奇怪的病人。

奇怪在三个地方,病人一般都是家人一个一个的送来,因为精神病不是传染病,不可能群发。从来就没有突然一车来十多个病人的情况。

第二,以往来的病人,姓名资料职业什么都清清楚楚,很容易查到,并不算机密,可这一车人的一些基本资料八卦的我却一直打听不到。

第三,正常人都是差不多的正常,神经病却各有各的神经法。他们这一车神经病却有着完全相同的表现,他们下车时都是眼神空洞,瑟缩着发抖,跌跌撞撞有人扶着才能走稳,好象他们都经历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他们被统一安排住在八病区,这里是重症病房,病人基本没有人身自由,一般都有护士或家人贴身陪同。

这完全激发了我的好奇心,这是一伙什么人?他们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