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白强笑毕,问道:“姐夫,我们是先上医院,还是先上家里看看?”
宁远想也许是人家想先回家说一声,便道:“你先回家吧,我把东西搁下后再找车去医院也行。”白强突然一拍大腿:“晚上医院是不让探视的,你还是跟我回家吧!我们家也宽敞。”
宁远说:“我就住家里吧,不去麻烦你了!”确实宁远回家的次数不多,跟邻居们都不熟,并且知道白宁为人性格有些怪僻,邻居们心里并不一定待见他。
白强把他送到门口,看了乌洞洞的大门,对宁远说道:“你确定要住在这里?”宁远很坚决的点了点头,“回去向伯父伯母问好!等明天我再去拜访他们!”
白强摇了摇头,想说什么,转身又走了。
宁远见白强走远,一推大门,吱呀一声就开了。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农村的夜晚,没有路灯,偏这一天空中全是乌云,月光也吝啬的收藏起来不肯示人,宁远手摸索着想把灯打开,却摸不到开关在哪儿。
无奈之下,掏出打火机点燃,却见火光到处,眼前出现一张人脸,鼻子挨着鼻子,不知怎的,刚才竟然没有撞上。黑漆漆的屋子里,突然出现一张人脸,把宁远吓得腿一软,差点夺门而出。凝神看了一下,想起这是白宁供在家里的菩萨,黑灯瞎火中看不真,被吓了一大跳。
宁远摸索了半天没有找到开关,懊丧的叹了口气。早知道,跟白强去他们家住了,省得在这儿吃惊受怕。
这时,有脚步声从门口传来,宁远都能听见自己的心在“咚!咚!”地猛跳,只差一点,就从口中跳将出来。
谁?宁远转过身去看门口,人影都没见一个。这什么鬼地方啊!宁远几步跑出门去,却听到声音又跟了出来,有个东西蹭了蹭自己,宁远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大狗。宁远长出一口气,摸摸额头,全是冷汗,背心也全湿透了。
妈呀!这回可玩大了!宁远的心狂跳不已,胸口闷得生疼。
“姐夫?姐夫!”有人在叫着。
好像是白强的声音,宁远应道:“白强吗?我在这里。”
一道手电的光打过来,“姐夫,你怎么站在门外啊!咦,小黄,你怎么先跑过来了?”白强照照宁远,又照照大狗。
宁远方才松弛了一点,叹道:“差点没被你们家狗吓死!不声不响就过来了,怎么也不叫一声啊!”白强笑笑:“我回家后,发现今天又停电了。白婶家蜡烛虽多,可那用来敬神的,怕你摸不着,从家里拿了两支蜡烛过来,你先点着吧。明天早上我来叫你,送你去医院。”
这时宁远就算想提出去白强家住也不好意思了,只好勉强答应,接过蜡烛。白强呼了声:“小黄,我们回家!”大狗在原地蹲着不动。宁远赶紧说道:“我一个人在这屋子里头,让小黄跟我作个伴吧!”大狗听了,乐呵呵的站起来摇摇尾巴,白强见了一乐,“呵,这家伙,看来还真想跟你一块儿呆着呀!”低下头拍了拍小黄脑袋:“小黄,你可要听话哦!”又对宁远打招呼道:“我先回去了!”
宁远招呼小黄进门,又把大门合上,抄起放在边上的笨重门栓,把门紧紧栓上。做完这一切,宁远背靠着大门喘了会儿气,还感到自己的心在砰砰乱跳。把手里的蜡烛点着,宁远打量起这屋子来,一道幔子隔断,进门的地方是桌子,幔子里头则是供着一尊神,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宁远只认识观音和如来,弥勒的佛像,其它的一概不认识。岳母平时也给人医病,兴许供的是药王爷?宁远乱琢磨了一气,领着小黄往后屋走去。
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后屋。这楼下堆满了杂物,有些是香烛,有些是柴火,还有一些纸箱子之类的,宁远小心翼翼的跨过去,上楼。楼是木结构的,这两天气候干燥,走起来吱呀吱呀直响。宁远打量起这屋子来。楼梯上去,摆的是一张床,极其简陋,上面挂着厚厚的夏布蚊帐,破了无数窟窿,又重新补好。
宁远正想找个地方把蜡烛放下,突然平地起了一阵风,把蜡烛吹熄了。宁远猛不然吃了一惊,低下头去点蜡烛,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余光却瞥见有个人站在自己身后。这一吓,差点把打火机都扔了。宁远拼命安慰自己:“也许是岳母放在那儿的一个神像,现在黑灯瞎火的,看不真。”蜡烛点着之后,宁远壮着胆子去看方才的位置,哪有什么人影啊?只有几块旧木头堆在那儿,还有,就是小黄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宁远想,或许是看错了。
宁远把蜡烛放在床前的桌子,想想就在这儿凑和一晚上吧,等天亮了再说。想想真对不起吴清,结婚这么多年了,宁远就没有陪吴清回过几次家。偶尔回来,也是住一宿就走,通常是在楼下的杂物间里打个地铺。所以现在对岳母家竟然是一点也不熟悉。
宁远在床上坐下,脚踢到了一个东西,低下头一看,原来是那个白宁打开之后没来得及锁上的箱子。宁远本来不想动,但看着里面似乎有几张照片,一时好奇,就蹲下来翻看。
照片都比较老,纸张上的黄色,昭示了岁月的流逝。宁远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张,应该是岳父岳母大人吧?上面的两人,依然年轻。宁远从来没有见过岳父,也从来没有听吴清或者白宁提起过,宁远细细的看去,吴清的眼睛,鼻子,脸型,都长得像白宁,唯独眉毛却像父亲。宁远笑了起来,想像着如果吴清长得都像岳父,会是什么样子。正看着,突然觉得照片上的岳父对自己眨了眨眼。宁远手一抖,照片掉了,一滴蜡烛油掉进箱子里。宁远赶紧伸手去擦,要知道,白宁把这些照片藏这么好,肯定是很宝贵的东西,要是弄坏了,白宁肯定不高兴。
那滴蜡烛油,不偏不斜的掉在了照片中岳父的脸上,红红的蜡烛油,还没凝固,透过这滴蜡烛油看去,岳父的脸,正邪恶的冲着宁远笑着。宁远顾不得许多,扔掉照片,拍拍胸口坐了下来。而小黄也冲着被扔掉的照片汪汪叫了两声,声音极其短促古怪,有点像呜咽。
宁远骂道:“怕什么怕?真是没点出息。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神鬼鬼的呀,还不都是自己吓自己。小黄,过来!”
小黄听话的往前走来,紧紧挨着宁远的身体,似乎也因为害怕而有些颤抖。
窗外一声短促的大笑,嘎的一声,向天边去了。宁远闻声推开窗户,有一只不知名的鸟类,已经飞远。夜凉如水,宁远打了个寒战,抱紧了小黄的脖子。
小黄挣扎出去,又跑到箱子跟前去。宁远强笑道:“你的好奇心比我还强。这里又没有肉骨头,你看什么呀?”话虽如此说,手里却翻动着,看到里面有几件旧衣服,看样子是两三岁的宝宝穿的,奇怪的是,每一样衣服都有两件,只是上面绣的花略有不同,一件绣的鹅,另一件便绣的鸭,倒似一对双胞胎穿的。宁远诧异,难道吴清还有个双胞胎的姐妹?
这时,底下又有一张照片露出来。宁远捡起看了一眼,不由得呆住。
上面是年轻时的岳父岳母,手里各抱着一个女儿,都扎着小辫,异常可爱。四个人紧紧的挨在一起,一脸的幸福。
底下一行小字:“于爱女君仪,君茹两周岁生日。”
照片飘然落地,宁远浑身发冷,不知如何熬过这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