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没安全感的女孩

尹乐菱想要自己站起身,可发现除了膝盖摔破之外,脚腕也痛得无法立足。身子趔趄了一下,还是被他扶住。

“看样子扭到脚踝了。你是设计学院的学生吧,得去校医务室处理一下。”说着,他将手里撑开的伞塞给了她的手中,然后背转过身:“你这样没办法走路,我背你。”

尹乐菱呆愣住了。这是她从未遇到过的情景,却又像是深埋在记忆中……这样一个宽阔的后背,竟让她眼角一阵阵发热。

不,错了——这并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后背,这仅仅是个陌生人。而且,看上去并不像学生。

“别犹豫了,一会儿天就要黑了,雨越下越大,你就很难回得去了。”

尹乐菱还在考虑着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身体突然失重,反射性地伸出手便已经攀住了他的肩膀。他穿着一件灰蓝色的休闲衬衣,从款式和布料上尹乐菱辨别得出那是一个顶级的国际品牌服装,是她喜欢的内敛和别致的风格。

从贝锡桥到学校的医务室有着不短的距离,他们谁也没有说话,耳边只听得到雨丝落入草地的沙沙声。而那个男人一口流利的法语和医务室的人员交流后,很快,他们就给她处理好了膝盖和脚踝的伤。

“你的东西。”他弯腰将画本和书籍放在她跟前,“膝盖的伤不要紧,脚踝的扭伤需要恢复几天,尽量不要走路和运动。”

“谢谢你。”这是尹乐菱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个男人绽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医务室会通知你的同学来送你回宿舍,我还有事,必须得走了。”说着,他又放了自己的伞在画本跟前,“这里多雨,伞是要常带在身边的。”

尹乐菱想要推辞,那个高高的身影已经退出门去,消失不见了。

这个类似于某传说故事的情节,并没有再留下更深刻的印象,只有偶尔看到那把深蓝色格子图案的折叠伞时,尹乐菱才会记起自己当时也没有问清楚这伞应该怎么还他。可显然,一把伞对于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来说,算不了什么。

几个月之后的一天,尹乐菱却意外地在校园里碰到了这个人。

林荫道旁,他正和一位法国教师亲切地边走边聊。尹乐菱知道这个老师,是学校很有名望的教授,曾经有很多作品获过设计类大奖。

尹乐菱只考虑着如果上前打扰,她会不会对自己已经没有了印象,那岂不是很唐突?

踌躇了一下,脚步已经擦身而过。

尹乐菱又有点后悔了,即使他不记得了,总该记得送她去医疗室的事情吧,自己拿着人家的伞,总是个心事。而且,从医疗室走的时候,她才知道他已经帮她付了医疗费用——虽然那没有几个钱,却也是份人情。

正想要回头看要不要追上去,那人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着实吓了她一跳。

他还未说话,先笑了,笑得好像巴黎金灿灿的太阳,“不好意思,吓到你了。还记得我吗?”

尹乐菱抱着怀里的书,点点头,“记得。我得还你的伞……”

那人摆摆手,“那倒不用,我只是想要说,今天预报还有雨。”

尹乐菱还在诧异的时候,他已经笑着挥挥手远远走开了。

下午尹乐菱接到了西蒙太太的电话,邀请她周末去他们家用晚餐,他们的小宝贝一周岁生日。尹乐菱知道没有办法推辞,而且自己有两个月没有拜访过了,便应承了下来。

周末的时候,尹乐菱买了一个可爱的维尼熊绒布玩具,坐公车来到了西蒙夫妇的家。西蒙太太开门看到了她,高兴地拉她进了屋,“乐菱,快去后花园,他们的烧烤已经要开始了。”

尹乐菱用小维尼熊逗着西蒙太太怀里的小宝宝,看她用两只胖胖的手就要上来抓,不自觉地让她也露出了笑脸。

“小宝贝,给阿姨说,阿姨笑起来好美哦,应该多笑笑。”

尹乐菱怔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报以一个微笑,却笑得有些苦涩。小舅舅应该并没有将自己的情况说的很具体,但开朗活泼的西蒙太太总觉得她有心事,那种不属于十八岁女孩该有的心事,有意无意地就喜欢逗她开心。

跟着西蒙太太来到他们家后面的小庭院,远远就闻到了扑鼻的烤肉香味,接着听到了西蒙先生爽朗的笑声,另一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嗓音,用一口纯正的法语在和他说着什么。哦,难怪刚刚进门时,西蒙太太说“他们”要开始了,是指的还有别人。

待尹乐菱走近时,非常意外地睁大了眼睛——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背她去医疗室的人。

而对方看到她,显然也很意外。但他没有立刻表现出来,仍是礼貌地等到主人介绍完之后,才笑着对她伸出手:“真巧。”

尹乐菱很有些局促地轻轻和他握了一下。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他竟是西蒙先生的好朋友,名字叫做李慕辰。

西蒙太太眸中发光:“你们认识的吗?”

“不认识。”“认识。”两个人同时说出的是不同的答案,几个人不免尴尬地互相看看。

“原来在乐菱同学眼里,我们还不算认识啊。”

尹乐菱有些窘,忙用半生不熟的法文解释着,却说得更加语无伦次。

西蒙先生笑着举起双手,却用不算流利的中文说:“今天……三个中国人,我投降。说中文……我听懂,可以。”

尹乐菱越发不好意思了,只能转作中文开口:“之前李先生帮过我,可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西蒙太太笑起来,“那样更好,既然都认识,也就不要生疏了,叫他慕辰就可以。慕辰,你也不要对乐菱这么咄咄逼人的,她可还是个小姑娘。”

李慕辰爽快地笑笑,“乐菱,我们以后也是同学了。”

“呃?”

西蒙太太快人快语地道:“慕辰被公司派去你们的服装设计学院硕士班进修一年,哦,乐菱,他和你也算是同行——服装贸易。”

“那慕辰要常常照顾乐菱哦。”难得西蒙先生说出这么利索的一句中文来。

“那是应该的。”

尹乐菱很想说自己不需要照顾,可心里明白这么说有多不礼貌。而且,他应承着应该也是句客套话,自己也没必要当真。

于是,烧烤晚宴算是在轻松的气氛中正式开始。

期间两个男人主要负责了烧烤工作,西蒙太太则拉着尹乐菱一起享受着美味,一边逗着小宝贝,一边讲着宝宝的趣事。直到大约九点钟,西蒙夫妇不得不进屋哄着宝宝睡觉时,小小的后院中一下子剩了两个人,尹乐菱只觉得空间变得好大,四处不着边,让她不知道该靠哪里好。

李慕辰呈过来刚刚烤好的仔肠,“尝尝这个。”

“我已经饱了,谢谢。”

“那么,再喝点果汁吧。”说着他就帮她添满了面前的杯子。

尹乐菱只能再道谢。

“同学,你总是这么沉默吗?”

“嗯?”尹乐菱这才抬眼看他。李慕辰已经坐在了她的正对面,正用一对墨黑的眸子打量她。

尹乐菱急忙别开眼,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的法文似乎不太好,上课可以听得懂吗?”

这说法似乎是在笑话她,尹乐菱有点不太高兴地微微瞥他一眼。却见他笑了出来,“这个表情就丰富多了。”

尹乐菱更加有些气闷,瘪着嘴不说话。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如果只理解课本的东西,并没有全部听懂老师的话,会遗失很多精华。”

“你……怎么知道……”自己在图书馆对照着课本翻译……

“哦,我去国家图书馆找资料的时候,在那里看见过你拿着课本……”他做了一个查找抄写的姿势。

尹乐菱不禁奇怪起他看到自己是什么时候的事,自己一点都没注意到。“你应该是才来到我们学校的吧,为什么几个月前会出现在那里?你怎么和布瓦洛教授那么熟?”

李慕辰的笑容变得颇有玩味,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是个很没安全感的女孩。”

尹乐菱抬起水眸诧异地看着他。

李慕辰却向椅背仰了仰身子:“我所在的公司就在巴黎市中心,平时去国家图书馆查资料是很正常的活动。而布瓦洛教授曾是我的老师,自然会很熟。”

“为什么你开口就会和我说中文呢?学院里大多都还有日韩的学生。”

“因为你的画本上用中文写着自己的名字——尹乐菱。很漂亮的中国字。”

是啊是啊,想起来了,那天是他帮她捡起的画本,除了猜出她是中国人,也同时确认了她应该就是对面设计学院的学生。看来,自己真的太多疑。

离开西蒙夫妇家的时候,西蒙太太嘱咐李慕辰送尹乐菱回学校,虽然尹乐菱一再推辞说自己可以搭上末班车,但李慕辰还是很诚意地接受托付,尹乐菱终是盛情难却,上了他的车子。

很不幸的,尹乐菱又一次晕车了。

即使她强忍着,下车时却脸色煞白,头重脚轻,走出几步便差点摔倒。李慕辰只能扶着她一直到了宿舍里,尹乐菱立刻跑到卫生间吐得一塌糊涂。李慕辰帮她倒水漱口、拿毛巾擦拭,扶她到床上,又收拾干净了卫生,然后便过来一个劲地赔不是。最后给她倒了杯开水放在床边,一脸抱歉地离开了。

时间很快又过去了半个月,尹乐菱依旧每天低着头从宿舍到教室,从贝锡桥的右岸到左岸,再从左岸到右岸,周而复始。就在李慕辰这个人早就被她抛之脑后时,却在一天早晨,突然出现在了教室里。

尹乐菱吃惊地看着他很飘逸稳健地走到了教室最前面,用特有的男中音说着纯正的法语,向大家介绍自己是布洛瓦教授的助教,负责教授他们本学期的“服装市场与营销”课程。一时间,其他人都热情地鼓掌欢迎起来,坐在角落里的尹乐菱却没有反应上来。直到那一双墨眸向她瞥过一眼,才使她倏然清醒。

如同往常的每一节课一样,尹乐菱只听得一知半解,即使听得出李慕辰讲课很有条理也很生动,她还是消化不下去。课程结束的时候,李慕辰微笑着和大家道别,并在掌声中款款而出。尹乐菱起身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书本,思量着下午去图书馆要将这课程里那么多专业术语搞明白需要花费怎样的力气,耳边断断续续就听到别人讨论起了这个新任的助教。

原来李慕辰曾是布洛瓦教授最得意的学生,和布洛瓦教授共同进行的服装设计项目获过国际大赛的金奖。李慕辰不但服装设计功底深厚,关于服装设计理论和市场营销实践的结合更是精通得没话说。

如此说来,一边在这里进修硕士学位,一边做布洛瓦教授的助教来代低年级的课程,是绰绰有余的。

尹乐菱也是心里暗暗赞叹着,抱着课本走出教学楼,依旧习惯沿着人迹稀少的回廊行走,那里布满金黄色的叫不上名字的小花。可是走出不多,就意外地碰到了李慕辰——其实,更像是他在这里刻意等着她。

看到尹乐菱走过来,李慕辰微笑着从一旁花廊的休息椅上起身迎过来,“我在等你。”正说着,就变戏法般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送给你一个东西。”

“嗯?”

“因为上次害的你那么难受,作为对你赔礼道歉。你一定得收下。”

尹乐菱摇摇头,可他已经强硬地往她怀里一塞就松了手,由不得她不抱住。

“还有这个。”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也塞给了她,然后微微笑了一下,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