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失望，绝望
千雪手腕一抖，长剑呛然回鞘。她又再转首，直视慕容青烟，苍白的眉间尽是冷笑，依稀刀锋过体：“慕容公子，你想听的答案，我一次性讲完给你听。顺便告诉你，这些，均是在你两巴掌挥来之前我方才悟到。”
“不错，我是动心了。当你和我说‘就只为使命和承诺吗？苍茫山下，你明知我一怒驱逐，就算东方皓都不能降罪。你伤心而去，为何回头？不毒谷前，我一席话令你险些走火入魔。真不动心，你又何时在意过闲人之语？不毒谷之中，疗伤之所，你毒发倒地，一朝醒转，去的又是哪里？我浸于木桶之中，又是谁拖着病弱的身体不眠不休在侧，一直等我痊愈？’那番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动心……慕容公子，你应该开心才是，我终于都多了一样被你羞辱的东西……”
漫着杀气的女子眉间笑意冷峭，字里行间隐隐杀气凛冽。
“我说不嫁，是质疑你是真心抑或一时兴起。果然，第三次，你又再对我挥手……”
女子倔强隐忍，涌出眼眶的泪珠又被她逼了回去。她傲然屹立，悲哀深深：“慕容公子，我自小孑然一身，从来没人教过怎样对别人好，也没有人和我讲过，有人对你好时，你又要如何。”
“所以，我很感激你今天这两巴掌，不是每一个被称做主人的人，都配做千雪的主人，同样，并不是每一个令千雪动心的男子都有资格接受我的爱。”
杀气敛去，眼色空茫的女子似低语喃喃：“我曾帮你去毒，昨夜刺你一剑，此生再无拖无欠。就此别过，套用慕容公子的话就是‘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三月的阳光温暖明媚，淡淡的洒在女子脸上，犹如涂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面无血色的女子转瞬温润若窗前桃花。
锐风入袖，女子淡淡笑着，如山顶稀薄的空气一般：“后会无期。”
然后，衣袂飘飘的女子转身，走进那一片春光烂漫里。
“青烟，原来你如此对待我的千雪？她这样走了，很好，很好……”低沉威严的声音传来，竟然是毒发的北门重在下人的扶持下正缓步入内。
“父亲……”听了千雪的话，北门澜心痛的语不成声。他的妹妹，本应是千娇百媚的大小姐，绮丽年华，深闰中的纤纤弱质，而不是一把离鞘长剑闪亮夺目却毫无生气……
“哦，对了。”脸色惨白的女子在万千金丝里回首，伸手入怀，掏出一包东西扔了过来：“这是一场相思空如水的解药，内服外浸，本来是准备给……你们拿去吧……
”她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慕容青烟，却没说出来，东方皓催促切切，他们仓促上路，这是她唯恐慕容青烟之毒没拔除干净，所以专门又讨来的……
“千雪……”望着女子瘦弱的身影，北门澜有一种想将她呵护在怀里的冲动。
“千雪……”看着伤心欲绝的女儿，北门重虎泪纵横，春光里女子骄傲的身姿态，还有顾盼回首的倔强，像极了嫣儿当年花丛中回首。这就是他的女儿，骄傲如他，紧韧如嫣儿……
这是他们生命的唯一延续……
“我是千雪，不是北门千雪。”重又回首的女子空漠淡然，冷冷的疏离：“我并无父母兄妹，平生至亲只有师傅一人。只不过，她也不要千雪了，这药给……你，是因为你曾帮她善后，千雪在此代师傅谢过北门先生……后会无期……”忍着漫上眼眶的泪水，千雪又再转身：“请转告东方公子，莫罗处千雪自己会担待，请他保重。”
雪白的衣袂刺痛了堂中三个男子的眼睛，泪水跌落尘埃，千雪就地旋身，冉冉而起，上了最近的屋顶，然后转瞬不见……
……
“千雪……”手里紧紧握着那包依然带着千雪体温的药，北门重泪落潸然。千雪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狼穴中长大，藤条下偷生……我自小就孑然一身，从来没人教过怎样对别人好，也没有人和我说过，有人对你好时，你又要如何……”那一句一句，仿佛是对他的控诉。他之于她，是一个多么不称职的父亲，不要说教，就是抱都没抱过吧！
“澜，千雪，千雪。”泣不成声的北门重握紧儿子的手，眼里是说不出的痛和悔：“嫣儿，对不起，千雪，对不起……”
北门重那一声声“千雪”，终于都惊醒最仿佛神游方外的慕容青烟。自从千雪那句：“不错，我是动心了。”
“我至所以说不嫁，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是真心又或者是一时兴起，所以我不敢嫁，不过，我做对了不是吗？第三次，你又再对我挥手……”
“从来没人教过怎样对别人好，也没有人和我说过，有人对你好时，你又要如何。”
那一声声一声声的控诉宛如她手中长剑，直刺向他的胸膛。令他喘不过气来。而女子骄傲倔强的眼神，则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错了，又一次，他将这个女子推离他身侧，推向了不可知的未来，他是不是终究都要失去她了……
不，不能让她离开，绝对不能。慕容青烟手捂胸口起身，然而才只一动，又是数口鲜
血狂涌而出。他一朝毒去，依然虚弱着的身体抵不过内忧外患，旧创新伤……
他一把抓住上前的北门澜，泪丝两行，他满是血丝的眼睛是满满的祈求：“追她回来……千雪……没有她，我活不下去……求你……”
一向阴鸷威严的男子眼里的绝望和惊恐晃花了北门澜的眼睛，也同样晃痛了他的心。
“青烟你听我说，千雪她会回来，会回来……你让她静一静，想通了她会回来，可你要先顾自己啊，青烟……”臂弯里的男子胸口剑伤又再裂开，血汹涌而出，在北门澜的衣衫上染出大片彩霞。已渐渐失去意识的男子不停喃喃：“千雪……千雪……”
北门澜刚抱起慕容青烟，耳边又是“扑通”一声，瞬间还端坐在锦凳之上的北门重霎时委地，脸上泪痕深深，紧紧抓着那包药，口中唤道：“千雪，千雪……”
北门澜上前扶起父亲，将手掌抵在他后心：“父亲，你要撑住啊，千雪她会回来的……”
北门重右手向前伸出：“嫣儿……苍茫山……千雪……”
门外有拈花微笑的丽人携一身明媚款款上前，对着他伸手：“重，千雪，好好待她……”
北门重微笑着：“嫣儿……苍茫山……千雪……”
“父亲，孩儿一定会将你葬至苍茫山中，母亲之侧……孩儿会好好对待妹妹……”终于明白老人执念深深，北门澜附在老人耳边轻轻说道。
话音一落，老人颓然垂手，追随心中的女子而去，偌大的房间里，已然役去的北门重，昏迷的慕容青烟，还有近乎疯狂的北门澜……
北门澜一手抱着父亲，一手抱着昏迷中的慕容青烟，不停地唤着：“父亲……青烟……千雪……”
很多年后，北门澜对许千雪——北门千雪说道：“你没试过，那种绝望，由骨头里，由血液里；由呼吸里；由眼睛里；由头顶，由脚下；由一切你可以感知到的地方，一齐向你包围合拢，然后聚集到你的身体里……压迫着你所有的神经……天地间就只剩下你和绝望……”
是的……绝望……无能为力……
当南宫认错月和东方皓联袂赶来，就看到这样一副情景：神色空茫的北门澜正呆呆地坐在地上，一手抱着冷却僵硬，唇边淡笑依稀的北门重，一手抱着昏迷中的慕容青烟……
两人同时大惊：“怎么会这样……”不过半日时间，北门重役，慕容青烟深度昏迷，北门澜坐于地下，不停喃喃：“父亲……青烟……千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