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结局

“那进英雄冢呢,你敢吗?”听到她言之凿凿,雪娘剪水般的美眸似喜似嗔,瞬也不瞬地逼视着雪吟,想看她的反应。

“啊,你嫌命长了?”毫无悬念的,吓得要跳起来的雪吟用力眨眨眼睛,顺便拉下了脸:“开玩笑也要挑地方啊。”

英雄之冢,那个地方,是想去,就能去的吗?

连绵数百里的群峰,是远古狐狼之战的最后一个战场。狼王以及麾下七领主和三护法,挟着受挫的杀气凛冽而至。

婆婆说过:当鲜血漫过红叶金顶,染红了所有的花草树木。从此满山树叶为赤,不论春夏秋冬,再无一丝青绿。红叶金顶之名,亦由此而来。嘶骑渐遥,征尘不断,缓缓转动的命运之轮,辗过的是生灵者的鲜血和信仰。

“早料定了你不敢,流云不在啊,你就变成小老鼠了,畏首畏尾。”侧过头去,泪水一线连珠般地滑落。雪娘握紧双手,沉重和悲哀清晰呈现:“我又不是去玩,婆婆她病得厉害,烟漠飞说:只有英雄冢深处的七叶灵芝才能医她的病,我就知道,你当我没说过好了。”

泪水轻漫的女子眼决绝茫然,那种惊心动魄的美里霎时有了决绝的味道,烈而冷厉。她瞬忽转身,一袭黄衣急驰轻掠,转眼消失在那如血的嫣红里。

快速的身形里,黄衫女子泪水肆虐:英雄冢,禁足地,擅闯者杀无赦。果然不出所料,独善其身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啊!她竟然傻得以为所谓的“朋友”会两肋插刀,原来,还是要靠自己啊。

“哎,雪娘,你别跑啊。”雪吟叫了两声,雪娘却转瞬没了踪影,雪吟挠了挠着,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那个……我又没说不去,可……”

且不说守护狐冢的司药郎如何难缠,就算侥幸进去,终年不散的瘴气,、星罗旗布的陷阱,结界。千年来无人来去自如。更遑论一个不过二十年的小小女孩儿。

雪吟叹了口气,然后一下子躺倒在厚厚的落叶上,望着红叶外蔚蓝如洗的天际:仿佛美人临水梳妆的朵朵白云在其中悠然飘浮,自得地变幻着千重姿态,她不由地烦恼起来:“怎么办?要是云少在就好了……”

可流云,你在哪里?

这是最北的北方,路人止步,生灵绝迹,只有无尽荒漠,黄沙万里。

苍黄砾白,间或夹杂着星星点点的墨绿,朔风漠漠,如针砭肌肤,错落有序的营帐围绕着方圆几百里唯一绿洲呈环形驻扎。营地正中,大大的“帅”字旗,迎风猎猎飞舞,几欲乘风归去。

“落邑,昨晚齐名又来过了?”披一身尘沙的男子掀帐而入顺手抖落一身沙粒这才大踏步地来到正包裹伤口的年轻男子身侧:“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晚,我们也去拜会他们一下。”

“别说我唯恐天下不乱啊,这次太窝囊,我不服。”任由军医包扎着伤口的落邑看到举步而来的蓝衣男子,阴沉欲滴的脸上满是忿忿之色:“对了流云,你这次去了半个月,有什么收获?”

“终于摸清了齐名的老窝。我由西向东,他由东往西,所以结果是,齐名对上了我部后方的你,我对上守候对方营地的齐方。这次,我们要反其道而行之。”流云用手捏捏眉心,然后修长的手指按上了绘在锦娟上的地图:“用已所长,攻彼之短。打他个措手不及。”

“我知道了。”落邑也是眼睛一亮:“你这次震慑为主,偷袭为副,所以速战速决。但齐名恰恰相反他曾夸下海口,说要断我粮草,眼下未能得逞,想必还蛰伏在某处,正对我营地虎视眈眈!”

“对了,你刚才说只对上了齐方,那齐震和齐四呢?”落邑动了动包扎好的手腕。还好伤得不算很重。

“我抓到一个探子,据他说,齐家四兄弟此次只有齐名和齐方两人出战,齐震和齐已先行离去。”流云剑眉紧蹙,用手顺着繁复的地图延伸然后一手支起下巴,仍然紧紧盯着地图,良久,又微微摇头:“不过,我认为不大可能。”

“不大可能?简直是不会可能。漠族七大领主之首的齐家‘名震四方’四兄弟焦孟不离,这是天下间人尽皆知的事实。”走上前来的落邑拿起茶杯,将杯中水一饮而尽,然后若有所思在望着手中的茶杯不,半晌才说道:“流云,你说说,在这沙漠之上,什么才是生命之源?”

“当然是水……我明白了。”流云的手急急地在地图上临摹着,顺着塔古尔沙漠一路延伸跟着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塔古尔沙漠纵横千里,他的可怕之处就是水源奇缺。而今我们已经霸住了号称塔古尔最大的绿洲,我们能不能理解为:他们此次是为了你所说的生命之源而来?落尘,你再看看这边,从东边的漠族到东边的凌界赤族,再延伸到蓝族,一路而下,而我们深入沙漠不过二百余里,又得天独厚驻扎在水源之侧,想来齐家四兄弟没这么好运气吧!”

流云蓦然抬首:“齐震齐四两兄弟去寻找水源?而齐名却来我军营地找突破口?同样志在水源?”

“大军开动,粮草先行,水尤为重要。若不能寻获新水源,单凭储水车,也不过杯水车薪。此次对峙,已两月有余,想来,齐家四兄弟若再不能寻获新的水源,十万大军,堪忧矣。”这边说着,流云又在地图上指画沉思良久,然后才说道:“落邑,速战速决吧,在木兰将军来到之前,撤出这片沙漠,回到营地。”

“你以为我不想啊,但你别忘了,我们这次对峙的是漠族七大领主之首的齐氏,你以为是青菜豆腐啊!”习落邑没好气地瞪了流云一眼:“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痛。”

“可三年一祭……就到了。”流云双手负在背后侧过头去,听着黄沙飒飒,朔风似吼,神色若有所思:“我必须在那之前赶回去。”

“三年一祭,今年轮到蓝族罢。”提到三年一祭,刚才还似是而非的习落邑神情一肃,也是眼神奇特:“流云,你今年也有二十二岁了罢。”

“是的,今年将由我代表蓝部主持祭祀,然后……”这样说着,流云的眼里忽然浮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怀念且神往:“然后就是大婚,担一族重任……”

“你这么急着赶回去,就是怕蓝王妃擅自帮你决定。所以,要抢在他们之前,向凌主言明是不是?”习落邑拍拍流云的肩膀:“变被动为主动?也是,这婚姻大事,半分马虎不得……”

“可惜那傻丫头当局者迷,只顾着将我往外推,还乱点鸳鸯谱。”不知想到了什么,流云俊朗的脸上现出啼笑皆非的神色:“落邑,你知道吗?为了把我推给她的妹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在大下雪天的自己跑了出去,整整冻了三天,连烟漠飞都差点束手无策。”

一想到那个滴水成冰的寒冬,因为要自己娶她妹妹,自己理所当然地拒绝,她一气之下跑了出去,等他追出去时,漫天的大雪掩埋了她的足迹,找到她时,被风雪掩盖的人儿已经了无生息。是自己倾血无数,才救活的她。这样想着,他嘴角弧形上扬,又喃喃说道:“好不容易救活她,你知道她醒来第一句话说什么吗:雪娘她吵着要嫁给你,你们成亲没有啊?”说着又再摇头:“你都不知道……她那个傻啊……”

“把流云都往外推的女子,还真不是一般的蠢啊。”落邑也是笑笑,却不置可否:“流云,要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这样也不能心浮气躁,将全军安危置之脑后。”

“我知道,不过齐名不敢来,我们可以帮他一下的不是?”流云微微笑笑:“你忘记了吗?有句话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过呢?推波助澜,再快刀斩乱麻攻其不备亦无不可啊!”

太阳所有的光辉都在落下西山那刻被湮没。夜的兽吞吐黑暗气息,狞笑向天地间逼近。渐浓,渐浓的墨色弥散,掩盖了光辉,掩盖了罪恶,也掩盖了种种不遵循世间规则的东西。

紧紧地捏着手心里的隐身咒,掠过写着“狐之冢,禁足地,擅闯者杀无赦!”的牌匾,再鬼鬼祟祟地

穿过百丈长索,狐之冢就在眼前。

说实话,雪吟是很怕,两月前那个误闯狐之冢而死于非命的惨状她仍旧记忆犹新。所以就算玩遍红叶金顶的每一个角落,也曾奇招迭出,闯祸连连令婆婆心力交瘁。却一直苛守着那份约法三章:

一不进狐之冢。二不出狐之山。三不得不告而别。这是婆婆对她唯一的约束。

就算是上百次,上千次的望着那道不算高的栅栏,无数次想要一探,可她最终却步。为此,被雪娘鄙薄不休,言出必践,这是在凌族子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可因为雪娘,她平生第一次违背了自己的承诺。

如临深渊的雪吟一路忐忑,直到立于祭台之侧,这才轻吁口气:传说中的禁地并非想象中那么可怕!

穿过祭台,雪吟直向右首边掠去,不多时已至英雄之冢深处。灵芝喜阴。且多生长于悬崖峭壁之上。但凡有灵物生长的地方,那些邪魅之物甚是禁忌。

雪吟不禁苦笑:真如婆婆所言,雪吟命不过一年,但不论如花似锦的雪娘衣还是她婆婆,都还有一个相对漫长的人生,这也是雪吟此次涉险的原因——身边的人开心,她如同身受。

雪吟不能让雪娘有事,虽然她总是死乞白赖、如影随形的跟着雪吟,且虚荣贪靓。可在雪吟的心里,但她是雪吟的朋友,是姐妹,是她在这个世上除了婆婆和流云以外唯一的温暖。婆婆是不会笑的。那冷定淡然的表情仿佛是一张完美的面具,没有一丝不协调的表情泻出。

在长达十多年的岁月蹉跎里,冷月之下苦练;赤焰之中的静修;冰天雪地的磨砺。穷山恶水的噩梦。漫长而又枯燥的修炼岁月里,陪伴我的,除了严厉督促的婆婆和流云,就只有雪娘了。

摇摇头重又凝回心神,雪吟盘腿而坐,右手拇指搭上中指,古老的咒语轻吐。再微一运气,一缕白光从指尖轻泄而出,在我身侧萦绕,慢慢凝聚依稀小狐的形状。这才朝着一个方向逸去,雪吟紧随其后,那白光越飘越远,也越来越淡。然后如薄雾般消散开来。雪吟顺着白光来到绝壁之侧,白光消逝于此,那么七叶灵巧应该近在须臾。

小心地探头望去,崖壁下约几十丈处有一簇七色的莹光轻轻飘摇,圣洁且明丽。那就是传说中几可生白骨,起生死的至宝七叶灵芝?

良药在侧,雪吟并不急取,又再凝神,果然不出所料,有巨莽环灵芝四周,守护在侧。雪吟又是叹气,看那巨莽,应有两百之寿,想要在绝壁之侧绕过它取得灵芝,并非易事。

雪吟静坐于侧,将全身灵力凝于左手,当手心白光凝聚在手,雪吟咬破右手指尖,将血滴于白光之中,血雾迷漫,白光渐渐转色,而那团光流转不息,雪吟心念再动,紧握的手跟着张开,掌中宛然是灵芝七色光萦萦,馨香依稀。她左手又挥,那形似七叶灵芝的七色光慢慢下移,最后立于巨莽十丈之侧。

暗风流转,崖壁之侧草木轻摇,巨莽昂然回首,注视着那团幽幽光彩,想是馨香流转,迟疑发良久的它终于都放开守护着的灵芝,向那团光游去,一直静候着的雪吟身形一动,瞬间而至,手持金针订于灵芝第七片叶,然后随手一拔,灵芝入怀,她又再长身而起,向崖顶掠去。

身后阴风飒飒,巨莽已发觉受骗,瞬间掩回,长达数丈的长尾如飓风激荡,瞬间向她扫来,雪吟在空中转身,手中金针瞬间掷出,长尾再挥,金针全数刺入崖壁之内。然而它这一躲,雪吟身形又拔高数丈,再有十丈有余就已到崖顶。就在这时,长莽转首,游龙般的身形直向崖顶游来,头高高昂起,生生阻截了她唯一落脚之处,雪吟身形又转,顺手攀上了壁端伸出的小树。瞬间避过了长莽巨口,然后金针在手,齐齐向着它的七寸掷去,金针萦光闪闪,眼看就要入体,巨这才堪堪躲避,长尾再扫,金针齐齐落空,电光火古之间,雪吟已从它头顶掠过,险险立于崖边。

然而还没站稳,长蛇一个摆尾,雪吟又瞬间向崖底落去,她一口真气不息,再也顾不得不可轻杀生的戒条。袖中短剑鞘,直向着它闪过的长尾挥去,冰冷的血飞溅四起,染得雪吟一脸一身彩霞。一朝尾断的巨莽更是狂怒无比,血盆大口直朝着她伸了过来,受伤之下的它竟是迅捷无比。身在半空无从落脚和雪吟手中短剑又是一扬,直身它的眼睛刺去,它微一闪避,雪吟手腕一翻短剑闪电般的刺入它的七寸。然而风才一着用尽全力,雪吟顺手攀上蛇尾,想要借力,然而巨莽体滑无比,雪吟一失手,更加快速地向下落去,而巨莽又再张口,竟然要将她生生吞下。

雪吟不禁大惊,电光火石之间,她怀中腰中长带挥出,缠上了一侧的柔枝,用力一拉,向形向后射去,又是“咔嚓”一声轻响,枝条断裂,腰带瞬间回收,而雪吟已借这一拉之力,生生攀上了另一突起的石端,再看那条巨莽已然垂死,直直地向崖底跌去。雪吟这才舒了口气,爬到石上休憩片刻,这才向崖顶望去,刚才这一场恶战,雪吟已下落百丈有余,而岸下亦一片漆黑,深不可及。

当然雪吟想不到自己以后的某日会从此一跃而下,而崖下又是另一番景象。

所幸崖壁之侧并不乏攀附之物,雪吟一朝跃上崖顶,耳旁浅风过耳,天阔地远,这才发现生之美好。

望着不远处一闪而过的人影,雪吟撇了撇嘴:你这个死丫头,真怕知道的人少是不是?”

跃上崖顶的瞬间,有人影一闪而逝,熟悉的淡香漫过鼻端,想来是雪娘尾随而来。

衣袂飘扬,明丽的女子一声轻笑,瞬间攀上了雪吟的颈:“”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的,东西拿到了吗?”

“你说呢?”身上污血汗水重重,雪吟推开了偎过来的雪娘,顺手牵起了她的手:“真是欠了你的……走吧!”

眼看栅栏就在眼前,雪娘忽然问道:“雪吟姐姐,你可是越来越厉害了呢,对了,司药郎呢,你引哪去了?

“什么?”雪吟猝然一惊,霎时汗湿重衣:“难道不是你引开的吗?”

雪娘摇头:“我尾随你而来,哪里有看到。我……”

不祥的感觉诡异地闪过。雪吟抹了一把汗,拉起她一直出了狐之冢才停下。将刚采的灵芝递了过去:“你快回去吧,灵芝现用会事半功倍。”

“你要去哪里?”小心翼翼地捧着灵芝,开心不已的雪娘随口问道。

“我去去就来。”雪吟含糊其辞,对着她摆了摆手。一闪身又向崖壁前掠去。崖壁下一番恶斗,雪吟已是力疲神惫。甫一看到黑影闪过,雪娘独有的香气入鼻,舍她其谁?

可是再一细想,她飞奔而来应是正南,一闪而过的黑影却略偏东南,且那速度迅若奔雷,连一向以轻蔑自诩的雪吟,都望尘莫及。

有人在侧,是无意窥见,还是有心跟踪。雪吟不敢想像下去。

不欲为婆婆所知是恐她担心失望。如若第四者知晓,等待她们的,将是最严酷的惩罚。

夜寂静,寒声碎。黑蓝色的天幕之上,错落的群星在漫散的云层里时隐时现。朔风凛冽,如刀兵过体,长发散乱,白色的衣衫随风激扬。宛若远山上的幽灵。立于乱坟岗中,雪吟心忐忑,英雄冢之侧,所住人口寥若晨星。流云远离,谁又如此胆大妄为,来到这禁地之中?

再环顾四周,风扬草动,座座高大的冢错落有致,线条隐晦曲折隐约可见结界的痕迹——非一般人可以涉足。周围除了雪娘衣衫上所残余的香味之外,风中也只有冬天特有的寒凉还有草根落叶的萧条气息。

雪吟禁苦笑,如有心窥伺,当不会以真面目示人,更不可能相见。眼下唯有见步行步了。

这样想着,我瞬间转身,目之所及右首边本是一座冢的地方竟是土坑深深,黝深的黯里,泛着新出泥土的清香,应是新掘不久。

有人。心里念头一浮,雪吟身形急转,衣袖轻扬人已退开数丈,而来人竟然如影随形而至,仓皇中雪吟右掌跟着击出,只听一声双掌相交

,她堪堪退了十余步,跟着血气翻涌心口一痛,一口鲜血狂奔而出。

勉强站稳踉跄欲倒的身形,我这才抬头,黑色的天幕之下,并不清晰的笼葱之侧,有人静静立于树下,身材颀长,高且挺拔,线条利落流畅,黑色的衣衫束着紧致的身体。是一个年青男子。然而一眼望去,几丈远的距离,杀气和霸气无声掩袭而来,如针砭肌肤的冷冽和窒息令人沉重且压抑。

雪吟隐隐惊骇,可以将本身所拥有的灵力和真气在瞬间收发自如,随着自己的情绪随心所欲的挥发,此人竟然强大如厮?而刚才那一掌,应是他所为。如泰山压顶,碎石于须臾,如不躲避及时她早就血脉断裂,骨骼尽碎而死,而他顺手一收,压力就如泥牛入海,几不可察。

“不问自取,是为窃,既已得手,为何去而复返?”平静而漠然的声音,闲适且淡,仿佛花间踯躅的男子随手拈花而歌,婉转且不经意。又仿佛高不可攀的王者,居高临下的垂询中带着质问。

有两个黑影自他身后闪出,他只一伸手,黑影躬身而退。

内息甫平,雪吟默然不语,夜半来客,当无好事,虽说力量悬殊,已不能善了。雪吟忽地凌空而起,疾风一样向着他扑了过去,手掌已近他身,男子眉角轻扬,嘴角弧形上扬。身形微微一动,瞬忽向后飘去,雪吟紧追不舍手掌连连击出,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转眼间二十招已过。一直并未还手的男子忽然说了句:“这点微末本事,也只配鸡鸣狗盗。”

雪吟只是冷笑,身形一转又欺了过来,虽然她懒,很少练功,可是,这底子还在,一出手来,仍然声势颇大。

男子手掌缓缓伸出,只信手挥洒,就仿若飓风扫过,霎时隐隐有刀兵过体的凛冽,而他挥手,杀气纵横,年青的男子身形再动,竟然是飞舞于波光水影之上悠雅和自得。看似慢且轻的手掌转眼已在眼前,雪吟暗暗吃了一惊,紧咬下唇,右手探出,迎了上去。两个身影乍合又分,只听两声闷哼,男子倒退两步,而雪吟直直飞落数丈这才停住身形,跟着跌倒在地。一招之下,高低立分。雪吟不是那个人的对手。

“杀了她。”男子抚着被金针穿透的右手,声音冷酷且愤怒。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我手掌暗藏金针,虽然无毒,但可以退敌。

望着两个欺身上前的男子,雪吟右手入怀,一把金针又再掷出,趁两人闪避之际,雪吟身体急速后退,又再一掠,离开了当场。

“算了,由她去吧。”身后,男子阻止了手下追赶,雪吟就在两人的迟疑之下一掠而去。

跄跄着奔出狐之冢,雪吟这才顿住身形,然而又是数口鲜血狂奔而出,头也是撕裂般的痛。眼前一黑,雪吟再也支持不住,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倒了下去。

明明知道这是梦,这梦,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可雪吟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仿佛置身在黝深漆黑的山洞里,无边的黑暗一如宿命的网,撕不碎,踏不破。沉重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充斥着整个空间,疯狂且无助。

浅风过耳,依稀是无望的哭泣和倾诉。阴冷潮湿的气息漫鼻,令人窒息,光明却在雪吟始终不能到达的彼岸。雪吟绝望且迷乱,心里忽然有疯狂的念头:就这样死去吧!那么所有的责任就不用背负,所有的痛苦再不必承受!

“雪吟,真的想死去?想再一次置我一人于永生的黑暗里?”有个声音近在须臾,悲哀却柔情似水。

“是谁?”那声音不大,却一下一下的震慑着雪吟的心,雪吟的心一点一点也跟着柔软悲哀起来。她在黑暗中,无措地开口:“是谁在说话?你是谁?我欠了你什么?”

“雪吟,你竟然问我欠我什么?哈哈!”那声音转而变得奇特,仿佛是被人抛弃的悲愤和冷酷在笑声渲泻无疑。

“我将用我所有的血和生命起誓:‘在下一个轮回,定要和你所维护的一起毁灭。千秋万世永不重生’”

你是谁?是谁?沉重的呼吸声犹在耳边,那依稀沾血带泪的誓言更令她震惊莫名——到底是谁?我又欠了谁?

雪吟霎时坐起身,痛如潮水般地席卷她脆弱的神经,汗湿重衣的雪吟瞬间清醒,重重地倒在床榻之上。

再醒来时天已黄昏,如血的夕阳在天边变幻着千重色彩,透过窗棂洋洋洒洒地落在她的身上,映着满目的嫣红,有一种凄凉壮烈的美。

宽阔的大床,简单的小几,还有石台就连流云送来的风铃儿都还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响着。回想着那个离奇而清醒的梦,雪吟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还好,只是梦而已。

转过头去,婆婆苍白的脸,冷醒的眼神清澈悲哀,是因为她吗?

“你伤及心肺,要好好休息。”淡淡的语调响起,带着透骨的凉,雪吟点头。

是因为卦象显示的诅咒吗?

梦中的男子唤她的名字,又说她弃他不顾,而她到底欠那人什么?

“婆婆,我的生日是阴历九月初十三,我出生的那天,大雪封谷,足足下了三天是不是?”雪吟闭上了眼睛,静静地问道。是的,她要搞清楚一些事情……

人生不可复制,生命不能重来。奈何桥旁孟婆汤,前尘后事两相忘。何我要背负一个沉重的诅咒?

“是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婆婆的话里少有的波动,就如打破了心爱的琉璃灯盏,油污满地,她就在晶莹的碎片之侧缅怀,忧伤且心痛。

“那,我还有别的名字吗?”刻意忽略过她的忧伤,雪吟又再追问。每一个人的心底,都有一片不可轻触的伤,虽然早已结疤,但一朝用手抚过,却依然鲜血满手。

“没有了。”浅浅的叹息里,婆婆的声音缥缈若雾。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透过半开的窗望去,西坠的斜阳投来最后一丝留恋的眸光,金灿灿的伤感直透人的心底。

雪吟的婆婆,年纪并不大,她甚至是一个很美的女子,但她的美,过于忧伤,长长的睫毛之下是终年都化不开的郁,令人一见之下唯有神伤。仿佛雪谷之中终年不散的轻雾,在一地洁白之上飘渺,朦胧且感伤。

于雪吟来说,她就是父母,是奶娘,是师长。

“雪吟姐姐,雪吟姐姐,婆婆好了,好了。”熟悉的香气悠悠入鼻,那个雀跃的声音明朗清脆,一缕淡笑漫上了雪吟的唇边:那样单纯的快乐,正慢慢地离开她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年的心。

雪娘快速地跑了进来,肤如白雪的女子眉开眼笑,娇憨明丽,一身的黄衣令室内霎时明亮几分,雪吟只觉心里一片恍惚:七叶灵芝、昨晚的袭击、还有那个梦。晕倒的时候,她应身在狐冢之侧,一朝醒转却安眠于榻,是谁送她回来的?

那个年青黑衣人又是谁?霸气如山,神色肃杀,顾盼间令人隐隐有刀兵过体的寒意。是雪吟前所未见。在充斥着封印和陷阱的英雄之冢,在雪吟身为凌族之类都如履薄冰的禁地之中,宛如后庭里信步漫游一般的男子。他意欲何为?

“喂,有没有听我说话?”眼前晃动着的手掌,拉回了神游方外的雪吟,雪吟的脸红了,一敛心神,正对上了半嗔半怪的雪娘。

歉意的笑了笑,雪吟揉揉她的头发:“婆婆痊愈,我们锦衣又可以整天胡思乱想了,流云他,也快回来了吧?”

雪吟还是淡淡地笑着,心里霎时轻松:该来的始终会来。需要我们承受的一定在不远处等着我们,一样不少。

冬天的夜寒凉如铁。太阳最后一丝光辉隐没,夜就在我们眼前一点一点的弥漫开来,渐浓,渐浓。

时光穿梭,日月交替,那一晚,如以往的无数个星夜一般湮没在岁月的尘沙里无声无息。但雪吟知道,有的人一定不会忘记:婆婆、流云和雪娘。

那晚起,雪吟就开始做梦,清晰的、混乱的、无边无际。

婆婆繁忙异常,早出晚归。雪娘也踪影全无,算算日子,这三年一祭,就要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