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北疆蛊婆（二）
洛霓裳垂着头，素白的衣裳染尽悲伤：“蛊婆婆，是我亲手将剑刺入他的胸膛的，我看着他倒在我的面前，看着他闭上眼睛，怎么都唤不醒。”
屋外冰天雪地，没有一点温度，彻骨的寒，就像洛霓裳此时的心境一般。
“蛊婆婆，你杀了我吧，是我对不起七杀，我该死！”洛霓裳蓦地跪倒在蛊婆的面前，面上泪水连连，伤心欲绝。
一直以来，她都想要寻找这样一个突破口，能够有人站出来骂她，指责她。可是没有，不管是鬼七还是幽冥七煞的其他几位，每一个人都对她说没关系的。心里的自责越积越深，几乎要淹没了自己。现在蛊婆的当头棒喝像是给心中积压的开出了一个缺口，连日来的愁绪倾泻而下。
在洛霓裳承认轩辕七杀是她杀的时候，蛊婆的心里就万分诧异，此刻见她这样跪在自己面前，求着自己杀了她，更是迷惑不解：“你伤的他？你不是轩辕小子未过门的妻子吗？怎么会伤他？”
此时的洛霓裳只是不停地流泪，根本无法回答蛊婆的问题。
“蛊婆婆，这只是一场误会，”冥四看着这样的洛霓裳摇着头叹息道，将洛霓裳和轩辕七杀之间的恩怨一一说来。
蛊婆听着冥四的叙述，先是愤怒，继而慢慢地面上又浮现担忧之色：“轩辕小子也实在是个痴心的人，小女娃，那你现在还恨轩辕小子吗？”
“蛊婆婆，我怨过他，但是从来没有恨过他，我只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为什么，没有选择相信他？”如玉的容颜上满是自责与悔恨，双眸早已哭得通红了。
“唉，这都是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我一个老太婆也不好说些什么，既然轩辕小子选择了你，原谅了你，我希望，你也能不要再负了他了。”蛊婆一边扶起洛霓裳，一边叹息着说道。
“我不会负他的，往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一直站在他的身边。他要诗意江湖，我便陪他自在逍遥；他要睥睨天下，我就陪他刀剑人生，绝不离弃。”坚定果决的话语从洛霓裳口中吐出，是一直想要对他说却没有机会说的话，现在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面前全部说了出来，心里像是终于卸了了一块大石头，那些积压的不快一扫而空。
“好，好！”蛊婆笑着，赞赏地看着洛霓裳：“轩辕小子能有你这样的姑娘陪在他身边是他的福气。”
“蛊婆婆，不知道我们刚才说的事情，关于主上？”冥四迟疑着开口。
看蛊婆的样子应该是认识轩辕七杀无疑了，而且关系好像还不一般，若是这样，让蛊婆出手救醒轩辕七杀的几率也就更大了一些。
“小娃娃，你放心，既然受伤的是轩辕小子，那我也就没有了不救的道理。”蛊婆转过身，一手背在身后，看着冥四笑道。
冥四一脸的惊喜：“若是如此，冥四实在是感激不尽。蛊婆婆，主上昏迷已经许久，怕是耽搁不得了，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就启程去北郡吧。”
冥四的话说完，蛊婆的脸上就泛起了一丝忧愁：“小娃娃，不是我不愿意下山，而是老太婆我真的下不了山啊。”
蛊婆摇着头，满脸愁容，叹息着拄着拐杖走到床边坐下。
洛霓裳见蛊婆这样说，以为是蛊婆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所以不能下山，于是说道：“老婆婆若是下山不便，可是让冥四背你下山，不碍事的。”
冥四也点
了点头，示意没有问题。
哪知蛊婆听了之后面上的愁容没有丝毫的减少，反而更甚了：“小女娃，若是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就好了，唉，这事啊，都怪我自己。”
洛霓裳和冥四对视一眼，见对方也是迷惑的神色，便又都看向蛊婆，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自小是个孤儿，被师父收养陪着她住在这梅雪山上。你们想啊，有哪个年轻气盛的孩子愿意整日待在这毫无生气的山上，长年累月除了毒物就见不到一个活的东西了。我一边想着逃离梅雪山，一边又想从师父那里多学一些蛊术。所以后来，我趁着师父不备，偷了她的蛊术秘籍，想要偷偷留下山去。”
说道这里，蛊婆的面上划过一丝悔恨：“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打死我都不会再有那样的想法了。师父她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对我也是早有防备。我带着秘籍还没跑到半山腰的地方就被师父追上了。当时师父大怒，说我背叛了她。不管我如何求饶，师父都不理不睬，只说着要我这一辈子都在这梅雪山上，若是离开，就会丢掉性命。”
“啊？离开就会丢掉性命？”洛霓裳还是有些不明白，她对蛊术实在不是很了解，自然也就想不到这也是蛊术的一种。
“是并蒂蛊。”冥四在一旁开口道。
“并蒂蛊？”洛霓裳不解地看向冥四。
“这个小娃娃说的不错，就是并蒂蛊。当日，师父将我带回来之后就将并蒂蛊其中的一个植入了我的体内，另一个埋在了这梅雪山中。”蛊婆婆想起往事，面上有些感慨，但是也是活的时间久了，很多事情也都看开了，倒是并没有怨怼她师父的意思。
“什么是并蒂蛊？”洛霓裳隐约已经猜到了并蒂蛊的作用，只是心里不敢相信。那人毕竟是蛊婆的师父，是将她一手养大的人，怎么会施展如此残忍之术。
“并蒂蛊又叫‘不离’，最开始是用在夫妻之间的。传说南疆有一奇怪的村落，男女成了亲之后双方便要服下这并蒂蛊，以示彼此不离不弃，夫妻同体。若是其中有一人想要逃离另一人，那么下场便是死。”冥四解释道。
“唉，都怪我当年一时糊涂，把我这一生都葬送在了这冰天雪地之中。”拐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地面，像是在表达着主人的懊悔。
洛霓裳皱起眉头，这和她想的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没想到这样狠毒的蛊术真的有人在用。洛霓裳移步走到蛊婆的身边蹲下，握住蛊婆苍老的手说道：“老婆婆，这些年都只有你一个人在这梅雪山上吗？”
蛊婆看着蹲在她膝边的洛霓裳，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一个人久了也就习惯了，唉，老婆子我老啦，很多事情也就看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老婆婆你别这样说，”洛霓裳急忙打断蛊婆的话，有些心疼地开口道：“您一定还能活很久的，以后，若是七杀醒来，我一定带着他经常来看望您，陪着您。”
“好，好，”蛊婆笑着，拍着洛霓裳的手说道：“你叫霓裳是吧，你是个好姑娘。我老婆子一辈子杀人无数，从来没有救过人，此次，就为了你和轩辕小子破这一次例。”
“啊？”洛霓裳有些不敢相信：“老婆婆，你是说你能够救醒七杀？可是，你不是说不能下山的吗？”
“哈哈哈，”看着洛霓裳迷惑不解的样子，蛊婆笑着解释道：“这并蒂蛊虽然
厉害，但是也不至于让我一踏出梅雪山就丢了老命，只要能够在一个月内回到山上，我就不会有事。”
“真的吗？”暗沉的眸子一下子就被点亮了，洛霓裳毫不掩饰地露出开心的笑颜：“我和冥四来的路上也不过才花了近十日的时间，虽然回去可能要慢上一些，但是一个月的时间应该是够了。”
“是啊，你们呐，也不要顾忌着我年纪大了就放慢脚程，只管赶路，我老婆子还是受得了的。”蛊婆扶着洛霓裳的手站了起来。
“那老婆婆你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尽快启程吧。”洛霓裳兴奋地声音都颤抖了，很快就能再见到轩辕七杀了，怎么能够不激动？
“随时都能启程，只是今日天色已经晚了，就在山上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我老婆子很久没有下山了，也想早些到山下去看看，”洛霓裳的欢乐也感染了蛊婆：“霓裳啊，你去隔壁的屋子帮我准备些行李来，唉，年纪大了，还没做点事就腰酸背疼的。”
“婆婆，您在这坐着，我这就去帮你收拾。”听说可以下山洛霓裳一刻也不想多耽误，立刻便跑了出去，连一旁冥四反常的低沉都没有注意到。
见洛霓裳走开，蛊婆婆又重新坐下，看着面色复杂的冥四慢悠悠地开口：“你可是有什么问题要问？”
冥四看了蛊婆一眼，眸中的神色让人有些看不懂，唇角紧紧地抿着。
“小娃娃，老婆子我活了这么久了，你的那点小心思还能瞒的过我吗？说吧。”蛊婆看着冥四欲言又止的表情，再次开口道。
“蛊婆婆，”冥四想了想还是下定了决心开口：“也许是在下才疏学浅，在下以前在别处了解到的并蒂蛊，好像与刚才蛊婆婆您同洛姑娘说的有些出入，不知……”
冥四望着蛊婆，虽然嘴上说的是疑惑，眸中却是一片清明。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蛊婆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老婆子我啊，已经是一条腿迈进阎王殿的人了，若是能够用我的命换轩辕小子醒来，怎么算都是不亏的买卖。”
冥四的脸上现出一抹动容，他不知道蛊婆到底与轩辕七杀有怎样的交情，但是能为轩辕七杀做到这个份上，他冥四作为幽冥宫的一员不得不敬佩感激。
寒冰刃放到地上，冥四单膝跪地，脸上是无比真诚的表情：“蛊婆婆的大恩大德，冥四无以为报。若是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管与冥四说，冥四自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若是这么说，老婆子我还真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你。”
“蛊婆婆尽管开口，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尽力替您办妥。”
“唉，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蛊婆抬起头，透过窗户望着屋外白茫茫的大雪：“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出过梅雪山，看见的除了雪，还是雪。我曾经在师父留下的书中读到过，南方秀美，有绿的树，红的花，还有汩汩流淌的小溪。我这一辈子，做梦都想去那样的地方看看，只是再也没有机会了。等我死了，就寻个有花有树，有山有水的地方将我葬了吧。也算是了却了心中的一桩夙愿。”
冥四抬起头，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从未见过外面世界的老人，他从来没有想过大名鼎鼎的北疆蛊婆，一辈子最大的愿望竟然是这个。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冥四用着从未有过的坚定的语气对着面前的老人开口道：“冥四，定不负所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