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奇女子席雅 (一)

幻月果然没有再来回话,只是家丁们奔走中总是怯怯私语,府门外跪着个女人,一直跪着,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日头下去了,她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月亮渐渐上来了,她还是那样跪着,我是个心软的人,虽然他丈夫负我伤我,但她到底不曾对我做过任何错事,这一切不该由她一个弱女子承担。

“幻月,幻月!”我焦躁的喊着她,心里烦躁的紧,“干什么去了?!”我对着正慌张跑进来的幻月发着脾气。

“小的方才听见就进来了呀。”幻月有些委屈。

“她还在外面跪着么?”我也不理会她,只是语气有些柔和的道。

“是啊,还在。她说了定要见到小姐不可。”

“去告诉她,让她回去吧,即使跪死在外面我也是不会见她的。省些力气去看望她的男人才是正经。让小林子想法子打发了她。”我有些厌烦的道。

“是小姐,我这就去办。”

看着幻月转身离去的背影,面色渐渐缓和了下来,何故对幻月发脾气呢,只是这个齐少奶奶太咄咄逼人了,这一跪不起让我心里十分烦闷。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已然是戍时了,幻月在门外徘徊着,和别人小声嘀咕着,却不见她进来,我更加烦闷了道:“幻月,在外面磨磨蹭蹭什么呢,进来说话。”

“是”幻月应声,绵绵地走了进来,似有愁态。

“又怎么了?”我看了看她道。

“回小姐,那个齐少夫人说什么也不肯走,说是今日见不到小姐便要一直跪到明日,明日见不到便要一直跪下去。奴婢让小林子打发了几个人去拉她起来,奈何她就是不肯走,说,说……”她支支吾吾地道。

“说什么?”我更加不耐烦了。

“说如果小姐不肯见她,就只管让小厮们打死她后抬走她,否则她定然不会走的。”幻月看上去已经开始心疼这位跪了多时的齐家少夫人了。

我心里其实也万分的不忍,正因如此才越加烦躁,本想打发了算了,但是如今她这样倔犟,反而让我骑虎难下了,“她这样闹事可有人回禀王爷王妃吗?”

“回了,王爷也说早早打发走,但知道她不肯后只道不许伤她。而王妃却不曾理会只道是小姐的事情让您看着办就好。”幻月说完低下头,甚至不敢看向我。

“她这样跪在门外,往来的百姓看着都在私下胡乱揣测,小姐何不让她进来见上一面呢。”幻月接着小声的念叨着。

“她既然喜欢跪着就让她跪好了,再不许去看她,也不必理她,我们只管做我们自己的事情。”我冷冷地道。

在侍女的服侍下,我早早地宽衣睡下了,青纱的帐子里,我辗转反侧,洁白的手肘置于锦被之上,看着手臂上一条浅浅的痕迹,想到了那个在司乐良宵的夜晚,死亡边上的我两次得到齐清远的救命之恩,可以说是他给了我

第二次生的机会,否则有可能我早就在坠下高台的一瞬间一命呜呼了,哪有如今这种种的事端呢。这手臂若不是他悉心照料也许早就溃烂废掉了。纵然他负了我,但他曾经到底有恩于我。

想着想着我发现自己在为他寻找借口,心里更烦闷了,暗暗责怪自己的懦弱,敲了一下自己的头。枕着决明子的绣花枕头睡过去了。但只是半个时辰我便又醒过来了,心底到底不安生,随即大声的唤道:“来人啊。”

“是。”外屋歇着的是莫影,她披着衣衫散着头发进来了。

“去看看,齐少奶奶还在不在府门外。”隔着纱帐我柔柔地对莫影道。

她得令去探究竟,很快就回来了道:“小姐,她还在外面跪着。”

“知道了。”我重重地翻了个身再不出声,这个齐少夫人还真是执着的很。

就这样时光缓缓地流过,这一晚,她跪在外面经受风霜,而我的心里也不好受,到底是因我而起,虽然打定主意要将负我之人搬到,但我从未想过伤害这个无辜且贤惠的女人,尽管我对她的丈夫曾经那样爱过如今这样恨着。

第二天一早,听说她还跪在外面,亦无心饮食,只是胡乱的喝了些粥,早早地去给靖王爷及王妃请安,靖王爷到底不曾多说什么,请安出来突然见小林子慌慌张张地朝我跑来。

“什么事?像丢了魂似的。”我嗔怪他道。

“小姐,门外跪着的齐少奶奶厥过去了。”小林子大口喘着粗气。

“啊?”我一听也慌了神,这个傻女人,赶紧带着幻月等人到府门外一看究竟,只见一个小丫头摸样的人抱着一个女子的头,这个女子已然面色惨白。

“快,快。”我赶紧扬手示意身边的小林子。

“小姐,快什么?”小林子糊里糊涂的道。

“快给我抬进去啊!”气的我大喝一声。

“哦哦,是。来人来人。”

几个家丁张罗着手忙脚乱地把人抬到了我房里。又命奴妇们灌了些水和米汤,掐人中的掐人中,按胸口的按胸口,忙活了一阵子,终于见她脸色缓和过来了,气息均匀,只是双目仍旧闭着。

我离着老远坐在红漆木椅上,看着她一语不发,一些妇人退了出去,房中只有我和她及随身的丫头。不多时,她缓缓地张开了双目,眼珠四周审视了一遍,终于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的目光与她相撞,扶着丫头的手这位齐少奶奶艰难地坐了起来,定定神又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向我,然后扑通一下跪在了我的面前。

这个时候方才仔细打量这位齐少奶奶,珍珠簪于回心髻之上,身穿广袖合欢袄,翠竹坠地裙,淡扫蛾眉,细长的秀目,真的可以算得一位清雅脱俗的美人。因为跪了一整夜,人略显的憔悴,唇白无色。

“为了见我跪了这么多时,如今见了我还跪着是什么道理?”我柔柔地对她道。

她不说话,亦不曾站起来,只

是垂着头默默地垂泪。我心里一阵冷笑,让我处于这般田地的人是你的丈夫,我还不曾哭泣你凭什么在我面前掉泪。

“你还真是喜欢跪着啊。”我冷冷地道。

“小妇人是在为他向你赎罪,请求你的宽恕。”良久她终于开口了。

“不敢当,他于我有何相干,我亦受不起你这一跪。”我看也不看她,“快扶起齐少夫人。”

幻月闻声上前搀扶她,她却顺势推开幻月的手道:“我知道他做的那些事,也知道他害你不浅,更辜负了姑娘你的一片真心。你们曾经的过往小妇人都知道,原以为能与你有朝一日在一处侍奉婆婆。”

“行了,不必说了。”我心里一疼,并不想听她这些话。

“请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如今还厚颜无耻地来求你是我不对,可如今他已经身陷牢狱,不日便要押送走了,婆婆重病,家里实在不能没有他,求姑娘看在他昔日的好,饶他一次吧。”

“笑话,他去哪关我什么事。他如今好与不好更与我无关。我也没那么大的本事饶他。”我仍旧冷冷地道。

她蹦蹦给我磕了三个响头,这一下唬得我险些站起来扶她,她接着道“姑娘就不要和席雅打哑谜了。这其中原委我是知道了的,否则也不会今日求到姑娘头上。”

她快人快语,我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见我默不作声,她继续开口道:“他纵有错处,难道就没有往日的情分吗?请姑娘扪心想想,他当初是如何待您的。小妇人是他的妻子,他对你的情义我是知道的。”说完她含着眼泪,哽咽着。

“他若真心待我就不会弃我,骗我,置我于火海。”我也哽咽着道。

“他也是为齐府一家老少所累。虽然负了你,但他也有他的无奈,纵然有错,医馆已被查抄,他也获罪总该解了姑娘的心头之恨了吧,只求姑娘去说说情免了流放之刑吧。”说完席雅再次磕头,抬起头的一瞬间我看到一片乌青在她的额头上。

看着那一片乌青默默不语,心里五味杂陈,一个女子的爱竟然能使她像往日自己丈夫所爱之人屈膝下跪磕头求饶。如果在往日见到她,也许我们会是好姐妹,但如今不知为何对齐清远的种种恨意仍然让我心头难消,以至于对这个女人产生敌意,但她又有什么错呢,只是因为她爱着他。

见我默默良久,她再次开口道:“其实若清远真的医术不济,医死了人,那么小妇人也不敢来求姑娘。只是,只是。”说着她手掩口鼻已经呜咽地泣不成声。

“只是什么?”我问道。

“只是,只是清远是冤枉的,他是被人陷害的啊。求姑娘看在他也是被人所害的份上救救他吧。”

“什么叫做他是被人陷害的?此话怎讲?”我皱起眉头,让幻月扶起她落座。

她放声大哭,身体不住的抽搐,伴着泪水将其中原委一一对我道来,又一个惊天的阴谋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