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叹红颜,湘兰魂归
司乐塾里面渐渐没有了往日的风景,距离开这里也只有不到两日的光景了。大家都各自闷在房中不肯出来。我心里也不痛快,毕竟相与了多时的姐妹要离我去了,且这一走永生都难再见。
想到这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送去义军那里或者边外,环境恶略不说,怕是一朝不好性命也是堪忧的,即便性命无忧,她们都是这江南水土的女子,平日也都是精细养着的,那里受得了这样的苦,和充军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便去我的柜中翻找着,将李妈妈先前为我做的时新衣裳手帕和平日积攒的体己钱都拿了出来。正在翻找中,就听到小丫头的声音,大喊着:“死人了,死人了......!”
闻声,我紧紧地皱了眉头,心想是谁这样不懂事,“死人了”这话也是随便说的么?待会定要挨上李妈妈的板子了。
就在这时李成也大嚷着:“快去快去,快去请妈妈来,快去请妈妈来。”
李成是李妈妈身边最得力的人,他轻易不声张,最是沉稳的,看来是真出了事。赶忙推开房门,声音来自我所住的绣楼,一楼北侧一角,慌慌张张地跑下楼,那一角正是湘兰的房间。门口已经里里外外地围了近十几口子人了,心里越发紧张。用力的拨开人群。
“让开,让开,让开!”
眼看挤进去了,芙蓉的身子在最前面转了过来,一把拦住了我,她已然哭地扭曲了,惨白惨白地脸,“白儿,不要进去了,不必…..进去…了。”
“为什么?湘兰怎么了?她怎么了?”
“湘兰,湘兰,她,她……”芙蓉哽咽着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她是不是又惹出什么祸事了?”我急的青筋都蹦出来了,“不行,我亲自进去看看。”
用力一挣,我挣脱开了芙蓉的手,门口的李成居然也在哭泣,管不了这许多了。大步朝里走去。
猛地一抬头,这一瞬间我一生也忘不了。湘兰娇小地身子就那样直直地吊在了房梁下,头垂着,手里地帕子已然掉在了地上。她穿的是她进司乐塾时的衣衫,有些破旧的青草绿的袄子和月白色的麻布坠地裙。梳的发髻是她最喜欢的双环结,和她刚来的时候并没有半点分别。只是面色铁青,完全没有任何颜色。
我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湘兰已经没了。”芙蓉一旁终于开口了,完全是个泪人了。身后的姐妹们都在哭泣。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给她送来的参汤还在,她还没喝呢,人怎么会就没了。”我指着她床头的四角方桌上的汤碗。
芙蓉一边哭一边说:“大家也是刚刚发现的,人已经没了多时了,身子都僵硬了......呜呜......可怜的湘兰啊。”芙蓉一旁失声大哭。
我也放声大哭起来,撕心裂肺般,“我不信,她还那么小,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我们的姐妹啊?我不信,我不信,你们把她放下来。把她放下来!”
我用手掌拍着地板,人已然是风魔了一样。我怎能不心疼,她就像我的小妹妹一样,那样
地单纯,不谙世事,胆小懦弱,让人心生怜惜,一心只想着早日与她团聚的父母。那样的年华,与这个世界的所有美好都擦肩而过了。再也没有机会见她的父母,为什么不再等等呢,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透过泪水看她的身子仿佛她从来只是那个刚来到这里的小丫头,满口的本家话,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司乐良宵扮演《断桥》的青儿,那样的秀丽,这一切怎么会就静止在这样的年纪呢?
李妈妈看了也悲伤的哭了哭,命人抬出去置办了口棺材,草草地下了土,又让李成买了些纸钱拿去烧了。
那一晚,大家都没睡好,有的人是为那过早逝去的红颜,有的人是为自己的未来命运,有的人是为那死去湘兰的。
过了今夜距离大家启程那日还有一个日夜,前院隐隐有琴声响起,是那样的哀怨悲伤,是叹命运的不公?是感伤与自家姐妹的离别?亦或是为了我们这些人早已被预示的命运?
正在我神往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白儿。”
“芙蓉姐姐,快进来。”
芙蓉坐下,看着我还是忍不住泪水,哭了出来。
“姐姐,我知道你为湘兰伤心,我也是一样的。”
“白儿,咱们这司乐塾里的姐妹,紫荆痴情,湘兰胆小,我呢,则莽莽撞撞的。唯有你心思细腻却又沉稳,见事清楚。如今呢,紫荆虽然不好过,但总也算有个归宿。而湘兰呢。。。。呜呜呜”说着再度说不出话来了,慢慢地平复着道“今日…也去了…..我呢,再过一日也是要走了的。”说完她梨花带雨的脸上却勉强地挤出了笑容。
“姐姐......呜呜......芙蓉姐姐......”一把倒在她的怀中。一瞬间,心里空落落的,自从离开家,只有这些朝夕相处同样命运的姐妹与我相伴了,若不是她们我早死了八百回了,如今她们却都离我而去了,走的走,死的死,独独剩下我一人在这司乐塾。
“好妹妹,无论未来多难,记住我这句,活着总有希望,千万别学了湘兰。呜呜,司乐塾的日子往后也不会好过,你尽早寻个得意郎君早日有个归宿才算踏实啊。否则始终是不安生的。”芙蓉这个时候还不忘为我打算,患难姐妹当真见真情啊。
“姐姐,你此去定要保重自身,你性子要强,到了外面切要记得忍一时方能风平浪静。”
“你放心,我吃不了亏的,你忘了我是谁了??我可是这司乐塾的芙蓉女侠呢。什么样的阵仗是我没见识过的?这一生,活便活的痛痛快快潇潇洒洒。保不准哪日跟着义军,我还能当上一把梁山好汉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那才痛快呢。”
说完这一句我和她都笑了,这一笑却是那样的苦涩。“前几日,我曾听孙婆婆偶然对我说过,曾来了几个人向李妈妈打听你的出身底细,正巧被她听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知你。今时不同往日了,哪里都是不太平的。”
“哦?孙婆婆可曾说是怎么样的人吗?”听到有人私下打探我,不由得心里一惊。
会是谁呢?
“她哪里能瞧得清,不过是在门口伺候的时候偶尔听到的罢了。李妈妈这些年背地里的勾当还少吗?我劝你万事小心。”
“白儿记下了,以后自然加倍小心就是了。”
“小心又有何用呢。”她摇摇头,“纵然你无心富贵权势,但是似你这样的气度举止,只怕是难脱得掉外面的纷扰是非啊。还是早日嫁到齐家是正经啊。”她说完这一句后,我们都陷入了沉默,像我们这样的人嫁到寻常人家真的是极大的奢望啊。我终究能不能脱离苦海呢?
她临出门前,不知道为何我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想法涌上心头,我想,这会不会是我与她的最后一次相见了?
“姐姐......”
她回首,“怎么?”
良久,我却只是笑笑道出两个字:“保重。”
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自她走后,我独自坐在窗下,看着皎洁的明月,思绪万千,今后该如何打算,何去何从,究竟私下打探我底细的人是谁?而留在司乐塾迟早不得善果,靖王爷虽然答应为我赎身还做义女,但我也不傻,平白无故的他一个王爷,就为了一次举手之劳便要收我这样的歌妓做义女吗?
定然不会这样简单,可是还有什么我却也说不清楚了。现下唯一能带我出水火的人,只有清远了。想着想着我就睡过去了。浑浑噩噩中,我梦到了与紫荆芙蓉湘兰在一起的日子,突然她们全部掉入水中,噩梦一下子把我从睡梦中惊醒。
原来靠在窗棂上睡过去了,看看外面的时辰,差不多是卯时之末了,想着昨夜芙蓉来的时候匆忙,先前打算送给她的衣衫和银两都没来得及给她。这个时候差不多她也起来了,拿了个包袱皮儿将一应物品包好。行至到她的房门前,轻轻叩响房门:“姐姐,姐姐,起来了吗?”
屋内没有动静,我继续敲着:“姐姐,姐姐,是我,白儿啊。开开门啊。”
屋内还是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动静。联想着昨日湘兰的事,再想想昨日睡前芙蓉特意跑来跟我说了那许多嘱咐我的话,当时便觉得奇怪,总觉得不对劲,但是想到她一日后就要启程也没多想,现在想来大为奇怪。想到这里,我的身上顿时汗毛都竖了起来。
心想道她不会也干了傻事吧?也顾不了这许多了,大力一推,将房门猛地推开“姐姐,姐姐,姐……”
屋里空空的,她不在屋里,昨日穿的衣服还好好地搭在衣架上。我赶忙环顾四周“姐姐,姐姐。”
床铺上的被褥铺的好好的,赶紧用手去试温度,冰冰凉凉的,看来她昨夜根本就没睡。随即赶忙起身到她的妆台前一看,一应首饰全都不见了,只留了一张工整地写着四行小字的纸在妆台上。
“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看到这里,我不由得倒退了一步,随即笑容浮在了脸上,自言自语着
“好你个芙蓉啊,我到底是晚了你一步。干的漂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