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恶紫夺朱(一)
“皇后娘娘好重的心机。完全深藏不露啊。贵人可想好怎么办了?”齐清远问道。
我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她的机关真是安插的极好,谁会料到堂堂的皇后竟然敢这样大胆的在阖宫妃嫔给她请安的时候对茶水做手脚呢?这样一来,自己不喜欢的嫔妃完全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这一次是红花,那么下一次难道会是鹤顶红?
“是啊,太可怕了。”我的眼睛里含着泪花,“从前听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以为只是从此与外面的世界长别罢了,谁知还有别的深意。虽然知道皇后不睦我,但没想过她的手段如此阴损。今后的事我还要仔细地再想一想。”
“无论如何微臣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保护小主的安危。”齐清远道。
忽然殿外小计子传说是祥嫔宫里传召我过去延禧宫一趟,她一直很少和我们走动今日怎么要我过去了?
“贵人还是别去了。”夏菡道“那祥嫔娘娘本来就古怪的很,加之入宫之初和您有些过节,只怕不会有好事。”
“她是嫔位,既然她唤我就推脱不开的。”我苦苦笑着。
幻月憋着嘴十分不悦地道:“只是一个区区的嫔位竟然吆五喝六起来,真当自己是根葱呢。”
我瞪了她一眼:“说话总是这般不加小心?”
沿着东一街越过承乾宫在穿过景仁宫便是延禧宫的大门,夏菡轻轻叩门,里面一个苗疆的婢女开启了宫门,她对我施礼后,单手让了进去。
随着婢女的指引,我们往东偏殿去了,紫色水晶的珠帘子,靠垫软枕锦帘一切细软均是绛紫色,博山炉里焚着一种奇特的香,似乎是花香,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花的香气,浓郁且甜美。她依靠着软枕,一头黑发披散下来,编着苗疆特有的辫子,身上穿着单薄的紫色寝衣,看纹样也是苗疆一带的服饰。
她看着正在福身下去施礼问安的我,没有生气的眼睛抬了抬,冷冷地说了一句:“坐吧。”
“秋日里祥嫔娘娘实在不该穿的这样单薄。”我温柔地看着她如同柳叶一般的身量。
她轻笑一下后,对着我微微点头,而后对着身边的苗疆婢女用土语说了几句,只见婢女下去,她看了看夏菡,我明白她的意思,随即让夏菡也到殿外守着。
祥嫔端起淡紫色的琉璃雕花杯盏,吹着里面的热气,道:“冬古贵人,人美舞更美。”
“祥嫔娘娘谬赞了,若说舞美,谁能比得上祥嫔娘娘的风姿。”我低下眼帘表现的十分谦卑得体。
她轻咳了几声,我抬眼望去,这才注意到,她的腰身似乎比入宫的时候又瘦了许多,“你聪明,本宫就不和你绕圈子了。”
她饮下杯中的**,缓缓地看着我,渐渐漫着一种诡异的微笑,“后宫里皆是他们大金的女人,本宫和你皆是不如意的。虽然本宫尚且有皇上眷顾一二,但终归没有个可以成事的人,有些事奴才们是不中用的。”她的眼光里带着一种让人畏惧的寒冷,那笑容也让人觉得带有毒气。
“娘娘的意思是?宛儿愚钝。”我故
意表现的痴痴地样子。
她温柔地笑着道:“本宫雨露恩泽优渥,只是有些碍眼的蝼蚁总在眼前。”说着她推过来一个小小的纸包“这是我们苗疆最好的脂粉,涂在脸上不出几日便有效果。”
她笑得狡诈,那纸包里的所谓脂粉一定不是善类,而她所谓的蝼蚁必然就是指出言不逊的齐佳氏了。我素来知道齐佳氏对她不好,每每蓄意刁难,又仪仗着柔贵妃的权势得寸进尺,但万万也用不到如此卑劣的手段。
看着祥嫔面前的脂粉,我怔怔地出神,素来知道她的性格孤僻冷傲,也不似中土女子这般娟秀,有股子邪气,也知道她与柔贵妃一甘人不和,齐佳氏多次见罪于她,只是没想到祥嫔的心竟然如此狠毒。
眼下必然不能答应她,否则我成了她害人的工具了。然而她心里所想已然主动告知我,而我婉拒的话她必然也将我视为眼中钉,往后岂不是又多了个敌人吗?
眼下就是左右为难了,也顾不得许多了,我屈膝跪倒:“臣妾愚钝不懂得娘娘的意思,只是臣妾觉得这样好的脂粉若给了蝼蚁也是可惜。”
她没想到我会径直就驳回了她的意思,我接着又道:“宛儿以为,蝼蚁既然碍眼便不去理会就好,任由畜生的贱命自生自灭去就是了。其实蝼蚁也是性命,若娘娘能宽厚仁德饶恕了她将来一定会是娘娘的福报。”
祥嫔冷笑一声,带着苗疆味道对我说:“哦?本宫原以为这蝼蚁已经在贵人的脑袋上住了多时,你早该与本宫一样厌弃了,看来是本宫高看你了。难怪人人都踩着你的头上,只因贵人自己非得往下贱去做罢了。”
我跪着继续道:“臣妾同娘娘一样厌憎,只是不愿意杀生罢了。求娘娘体恤臣妾。”
祥嫔的目光再一次变得清冷起来,她冷冰冰地对我道:“贵人既然不愿,本宫也不好强求。你自珍重就是。”
我见她的脸色不好,语气也是冰冷冷的,便对她道:“那娘娘先休息吧,臣妾改日再来看望娘娘,宛儿告退了。”
回到漪红阁我将此事对夏菡莫影幻月三人叙述了一番,幻月摸着自己的额发道:“真是人心隔肚皮啊,哪里想着那么美的肉皮子底下藏了这样的心思?”
莫影到底成熟些,没有感慨只是有些忧心,“她何以会来找您去做这样的事?这样阴险的人唯恐避之不及,如今小主不与她为伍,可不就等于得罪她了?”
夏菡点点头道:“奴婢也是担心这一层。她原以为小主恨极了齐佳贵人,咱们又在一个宫里住着,最好在她身上下手了。”
“齐佳贵人是可恶,但即便是惩处她也得经过皇上,我是不屑于用这些背后的勾当的。何况她虽然出言无状,到底也没有害过我。”说着叹了口气“后宫里的纷争我本是不想沾染的,没想却越陷越深。”
夏菡极其耐心地道:“贵人已经身在其中了,如何能不沾染呢?您一向做事谨慎,又眼光敏锐。按照常理是没有什么忧虑的。只是……只是小主总是不得皇上疼爱,又不入太后皇后的眼睛,往后但凭您的聪慧是万万
不够的。需得有个依靠才行。”
莫影也点头道:“夏菡此话说的极是了。”
“哪里有什么依靠呢?天子恩泽七分天意二分地利一分人和,原是我没福气罢了。自打住进这钟粹宫,皇上有数的来过三次左右,外人看来,这里还不如伉妃的长乐宫呢。”我苦苦地自嘲着。
幻月摇着小脑袋道:“先前皇上很喜欢小主的,不知道怎的越发不爱来了。”
我的心里最清楚,他来与不来都是一样,他的心里装着的是许筱元,行走在东西六宫的只是他的躯体罢了。
后宫中没有真正的是非黑白,一切杀伐决断往往都在于皇上太后并皇后的个人一念之间,因此纵然我手握皇后陷害我的铁证,也不敢轻举妄动。
有一点夏菡说对了,那就是此刻的我势单力薄,在后宫里没有一个可以让我放心依靠的人。凭我一个区区贵人如何,一个外族的女子,如何敢去揭发尊贵无比的皇后呢?一切只能忍耐。
午后便到淑妃的华清宫去坐着说话,飞兰与乳母学着简单的女红功夫,我看着她小小的模样,十分认真的样子,便想起当年母亲临窗下教着我针线女红。我也是这般认真的,小小的手被母亲握着,那样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大约掌灯的时候,延禧宫的方向又传出了丝竹管弦的声音。“冬儿,今儿皇上在哪?”
见淑妃问,冬儿便过来回话,“回娘娘话,又是延禧宫。”
淑妃看了我一眼,没好气的道:“你瞧瞧,本宫猜着也是。你说她延禧宫夜夜笙歌给谁看的?不就是皇上还爱看她么?后宫里整日弥漫着这样的靡靡之音,成何体统!本宫就不明白了,她的样貌也不过尔尔,舞姿虽然精湛也只是和妹妹持平。像妹妹这样的容貌外加上性情,琴棋书画皆是上等的,怎么就留不住皇上呢?”
颔首,“臣妾无言以对,或许是妹妹与皇上原本就没有缘分吧。”
淑妃摆手道:“缘分之说不能作数的。贵人别多心,本宫是拿你当自己妹妹,本宫这个年岁是无所谓了,子女俱全的。只是妹妹不同,正是好年华……”
我只是一味地低着头,眼角眉梢全是说不尽的委屈,淑妃见我这般也不好多说。掌灯十分阖宫里的宫人总是忙着侍宴摆桌,或端杯递盏的,进进出出显得格外热闹。延禧宫的乐声还是那样悠扬,一曲终了又是一曲。
“后宫里的女子但凡能听见这乐曲声的今夜都是食之无味了。”淑妃喃喃地道。
是啊,不知道此刻的凤鸾宫、浴凰宫、凝翠阁、清幽管、永安宫、长乐宫……都是什么滋味呢?曾几何时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男人现在正在延禧宫举杯看着祥嫔的柔软身躯在面前摇摆。
他也曾经对自己耳鬓厮磨过,只可惜现如今他嘴里的软语已经说给别人听了。岁月还没有完全老去,大好的容颜还一息尚存,而心上的那个男人已经离开了。还有什么能比得上漫漫长夜深宫中对影自怜来的更孤寂寒冷呢?
有人欢笑就一定有人落泪,这就是皇宫里女人的写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