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斯人不在_第二章 佳人2

“滚开,你莫要碰我!”媚晚一反清冷,激烈地打开了慕棠要扶她的手,指甲生生地刮下了慕棠手背上的肉,留下了四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鲜血缓缓的溢了出来。媚晚盯着慕棠,努力压抑着胸口那翻腾的灼烫之气,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这样?你永远都是我的冤孽,慕棠。我媚晚是自作孽,自己把自己弄成了现在的人不人鬼不鬼。媚晚握紧了手,指甲几乎快要嵌进肉里。慕棠,为什么是你?

慕棠被媚晚厌恶的态度惊愕住了,他知道媚晚对他好一面的背后,也有他从来没有发觉的厌恶,是不是,只要未曾触及她的底线,他便永远是不冷热的模样,一旦触及,便是他无法想象的截然相反。

船篷上的小玉忽然扑打了几下翅膀,掀起的风,拍落了一地的积雪,它仰着脑袋,很凄厉的鸣叫着。

慕棠脊背一挺,整个人僵了一会儿,任凭手上的血流着,依旧担忧着媚晚的伤,他深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主子,您的身体最重要!”

“慕棠,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媚晚冷冷的抛下一句,掀开帘子便进了船舱。

慕棠心底甚是担心,然亦不敢贸然进去,只能够在船舱外问,“主子,您怎么会受伤?!”咳嗽没有回应,慕棠便面对着船舱站着,只感觉许多的疑问一股脑儿涌了上来,结成密密麻麻的网,看上去便要找到解开的线头,一眨眼又不知该从何入手。

有什么梗在胸口,又发泄不出来,他扬手一劈,只听扑的一下,积雪被掌气扑飞,船篷上的小玉扑闪了下翅膀,跳到了慕棠眼前,开始啄食着地上的带着血的雪。慕棠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主子怎么了,是什么人伤了他。可,如今江湖下,还有什么能够比主子高强?越往深处想,他只感觉便如同踩进了一片沼泽,越陷越深,内心的恐惧随着越来越大,他不敢再想下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保护媚晚!

小玉把媚晚留下的那一小块血迹啄完了,又蹦蹦跳跳的到了慕棠跟前,停了一阵,抬起头来,似在打探什么,过了会儿,才开始埋下了头啄着染了鲜血的雪。

一个时辰流过,天又下雪了,慕棠身姿笔直的站在雪地里,任凭雪花从四下将他整个人包裹,覆上自己的衣袍、发丝,肩上跟着披上了一层雪白。

小玉啄完了雪,便翘着头打量慕棠,乌黑的眼珠紧紧盯着他,半晌,它蓦地,发出了一声鸣叫,接着便跳到了慕棠肩上。慕棠这才发觉,小玉的啼叫根本不是鸽子能够发出的声音,而是带着种一般鸟儿所没有的凄嚎,一点都不悦耳,有种让人脊背发凉、寒意刺入骨的感觉。

小玉啄了下慕棠的肩,慕棠没有反应,它便再啄一下,慕棠微微皱眉,依旧没有反应。小玉似乎被恼怒了,扑闪了下翅膀,展开翅膀猛地便往帘子上撞去。慕棠怕它惊扰了媚晚

,便想去阻拦,却不想小玉会反过来,啄他的伤口,慕棠一闪避过了小玉,人却不小心撞入了船内。

慕棠反应不及,慌忙开了口,“请主子赎罪,慕棠莽撞。”慕棠正欲退出去,船本便小,一眼便能够扫过,他惊然发现媚晚跪在地上,人趴在床头,若非胸膛仍有浅浅起伏,简直便像一个死人。“主子。”慕棠的心感觉好像被人拿鞭子狠狠的抽了下,他叫了几下,见媚晚毫无反应,便靠近了她,发现她依然戴着面具,冰凉的发丝,像蛇般蜿蜒的粘贴在她的大半个脸颊。慕棠又叫了一声,“主子?”媚晚旧没有反应,死寂静的氛围下只有火炉里木炭发出“劈啪”燃烧声。

“主子,慕棠僭越了。”慕棠小心地上前把媚晚扶到了床上,扶着她躺下,手指抚上她白皙的前额,将垂落的纤长刘海丝丝密密的缠上去,复又轻轻柔柔的挽到了她的耳后。

慕棠待抽回了手,他才反应自己做了什么,微微怔忡了一下,心里涌起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便像映照在水上的月光,有点儿碎,有点儿乱,有点儿难以捉摸。

慕棠静了静,替媚晚查了下脉象,顿感惊乱,她怎么会受了这么严重的内伤?究竟是什么人伤了她?慕棠扶起媚晚,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然后运功给她治疗。

船外天高野茫,风飞雪舞,天地人间一片不明,船内却寂静的恍若无人,汗珠一滴接一滴的滑下了慕棠的脖颈,而媚晚的白颈上同样是汗水密布,汗水顺着姣好的轮廓从面具低下慢慢滑落而出。

“慕棠,你快住手。”媚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微微转醒。

“可是,主子你的伤很重。”慕棠亦知道他的内功浅薄,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了,但是,他感觉能够多坚持一刻就是一刻,才能够让媚晚好受些。

“我说了,你快点收手!”媚晚冷然喝道,“快点,否则我动手了。”慕棠只得收功,生怕媚晚真的会反抗,如此反而伤了她。慕棠一收手,媚晚便毫无支撑的往后倒在了慕棠怀里,她无力再支撑起来,微微闭上眼开了口,“慕棠,你扶我躺下。”

慕棠依言把媚晚扶着躺下,并给她盖好被褥,媚晚微微的喘着气,“没有事情了,慕棠,你回去吧。”

慕棠眉头轻蹙,开了口,“主子,您的伤这么的重,慕棠实在不放心。你便让慕棠留下来照顾你吧。”

“哼,我还没死。”媚晚冷冷地讥讽道。

慕棠不在乎她的态度,只牵挂她的身体,“主子,您的伤没好,慕棠还不能够走。”

见慕棠目光罕有的坚定,媚晚没有再说话,她望着慕棠很久,忽然伸出手用袖子给慕棠擦着额头上的汗,“小心些,免得感染了风寒。”

“谢谢主子,慕棠自己来便好了。”慕棠又拉过被子给媚晚捂好,“主子好好休息,慕棠先出去了。”

棠转过身,便要离开船舱,却被媚晚忽然在他背后飞指点晕了。媚晚扶着床榻,缓缓坐起身来,看着昏迷中的慕棠良久,她明亮的瞳眸中绽放着冰花,“慕棠,看来,你不单是多事情,还很多事情。”

媚晚扶着慕棠往床上挪了下,不过床榻本来非常的小,再有一个男子,因此,有点儿挤到媚晚了。她哼了哼,干脆便趴到了慕棠胸口,然后开始扒慕棠的衣服。

然刚刚扯开慕棠的衣领,媚晚刚要趴下去,眼睛却忽然瞥见了慕棠手上的伤,微微一顿,便把慕棠的手拉起来,眼眸不自觉扫过慕棠的脸。她犹豫了一阵,伸手摸到慕棠头顶,穿过长发,再到了他脑后,指腹下的肌肤骤然变得粗糙起来,她指尖一滞,这是……一个横在他身上,亘在她心上的疤。

媚晚轻轻叹息,已经淡了,或许不久的将来,便会完全消失了。但是有点儿东西,想起来依旧如同硬生生缝合伤口时,尖针冷线穿过肉中的感觉。

媚晚挪移了贴在慕棠额上的唇,语带颤抖的问,“慕棠,你愿意永远陪伴我吗?与我,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慕棠盯着媚晚的脸,脑袋昏沉,如有重石压顶,虽神志不清,仍拼命的点头,“主子,您放心,慕棠会永远陪着你的。慕棠喜欢和你在一起。”

“好,慕棠,你愿意便好。”媚晚强忍着疼痛,努力撑着身子,抱起慕棠往屋子外去,她每一步都像走在刀锋上,稍有偏差便会跌入深渊,即使每一步走的很慢,很小心,也会被这锋利的刀锋划伤脚掌。媚晚面青唇白,却死死咬紧牙关忍住了,望着怀里的慕棠,喃喃地念着,如果当初我没那么做便好了。我没有想到我会因为你,而把自己陷入了这万劫不复中。慕棠,从收养你,到如今,已经有十六年了。韶华白首,弹指烟飞……媚晚用手指细细的勾勒着慕棠的眉,顺着眉毛的形状,描眉般轻轻抚过,另一只手摘下了面具,脸上似真似假的媚花,仿佛是华美的纹身。

慕棠,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你要是慕棠,是那个人的儿子?媚晚紧紧的皱眉,一阵阵的痛楚让她几乎再次眩晕过去,温热的血流到嘴边,舔了舔,腥甜的味道,她不再多想,拉起慕棠受伤的手,仿佛亲密恋人之间的亲吻一样,轻舔着媚晚手背上淤积的血。

“小玉。”媚晚清冷的声音伴着鸟儿一下下扑腾翅膀的声响,传进了慕棠耳边。慕棠惊梦般醒了过来,他翻身坐了起来,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寂寥地跳动,血管漫长而不节制地运送颤抖的血液流遍身体。船内里所有的一切瞬间被绷得紧紧的,仿佛要将一切撕裂开来,他清楚的感到自己心中的枷锁在瓦解,那种崩塌的痛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很痛很痛的。他脑袋昏沉的很,如有重石压顶,费力摇了摇,眼前物事才清楚些,阳光透过窗棂缝隙,斜洒入船舱内,细碎的灰尘在光亮下跳跃着,像是欢腾快舞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