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缘起缘落
刘启行于回廊中,闲散漫步时忽见园子里多了一个人;他止步眺望,呆呆地注视她。王姝香脸轻匀,与初见时不同,此时的她少了几分惊恐,多了一丝婉丽,只道是黛眉巧画浅宫妆,淡淡衫儿薄薄罗,青丝缱绻离乱飞,盈盈回眸含情目,默默浅笑靡靡醉,最是妖娆人不知,凝住芳华沁人心,看得君王带笑颜。
“刚才那位姑娘虽然素布粗衣,但也是非常人一般,想来以后必定是人中之凤。”
就在刘启凝神的当儿,不知怎地,郭老的话又飘过来,惊得他恍然回过神;将目光聚集在王姝身上,他寻思,自己会不会找错人了,难道真是这个女子?
决定试她一试,于是刘启调转方向步入花园;王姝全然不知有人靠近,刘启稳步前进,走得特别缓慢;他倏然回想起七夕节那晚,她坐在岩石上,彷如风一吹,便会消失,所以这次刘启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生怕她又飞走了,再也寻不回。
王姝手臂上挽着一个竹篮子,其实她正在花园里寻找含苞待放的花蕊,有些拿来泡茶有些可以用在唐姬泡浴;纤纤细手捻起一朵玉兰,王姝闭上眼很享受地深吸一口气,玉兰的清香缠绕她身边,顿时令她神清气爽;女子爱美,并不分等级,王姝走到小溪边,她借着清澈的溪流,看着溪流里自己的投影,然后抬手把玉兰别入自己的头饰上。
就在自赏的同时,猝然间,如镜的溪流里又多了一个人影,吓得王姝倒吸一口冷气,转身后踉踉跄跄地后退半步,由于身子本能地向后倾,尚未稳住的她差一点倒在了小溪里面;好在对方及时地揽腰抱住她,牢固地将其拥入怀中,一股清香扑鼻,抿媚夺人,令刘启忘了应该松开手。
定住后,王姝心一紧,忙推开刘启,跪下来慌张喝道:“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地上洒了一地的花瓣,王姝跪在其中,仿佛仙子一般;刘启摸了摸自己的鼻翼,右手还残留着属于她身上的迷香,听到娇滴滴的声音,他心中方可肯定,是她,没错,就是她,在郭老的花园遇到的一定是她。
刘启低头,瞥见墨发如瀑披在王姝的身后,犹记得那日,他只能看着她的后背,却始终无法确定她的正面目,今日她就在自己跟前,他想逾越一步,心里却很奇怪地不敢轻易触碰。
王姝跪着,暗忖太子殿下打算让自己跪多久,难道刚才自己得罪了他?应该不太可能吧。
“平身吧。”刘启似有感应,于是说道。
“谢殿下。”王姝站起来,恭顺地垂首;刘启望着羞怯的王姝,淡淡地问:“你是长公主府的人?怎么会进了宫?”
“承蒙长公主错爱,让奴婢进宫伺候殿下。”王姝简单地回道。
“你并不是心甘情愿地进宫吧。”刘启还记得当时与那女子闲谈时,她所透露的讯息就是如此。
王姝咯噔一沉,心虚地说:“奴婢不敢,能伺候殿下和太子妃是奴婢三生之幸。”
刘启知道王姝不敢说实话,便笑了笑,说:“在宫外有个地方跟宫廷的御花园一样,那里的花甚至比御花园的花还要珍贵奇特,这个地方像是世
外桃源……”
“啊!”王姝抬眸,愕然的眸光透露出太多的证据,刘启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他扭头直视着王姝,忽然俊魅一笑,一切都很明朗化,王姝也终于想起来殿下的声音为何会相熟,原来他们在宫外就……原来真有这么凑巧的事儿。
不知怎地,王姝垂下眼眸,掩住绛唇,噗哧一笑;刘启饶有兴致地追问:“你笑什么?”
王姝玉颜浅笑,平静地说:“不瞒殿下,当日奴婢真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相见,所以奴婢才觉得没有必要道出姓名。”
“现在知道也不晚啊。”刘启灿烂的笑容令人很想亲近。
王姝舒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还请殿下恕罪。”
“有什么罪?”
“当日奴婢多有冒犯殿下,奴婢要是知道是殿下,一定会掀开珠帘好生款待的。”
“诶,不知者无罪,何况在宫外,我一般都不会表露自己的身份,免得引起误会。”刘启爽朗地笑道:“如若不是当日你这么做,我想就失去了这其中的韵味。”
“什么韵味?”王姝不解地蹙眉。
刘启狡黠地笑了一声,对着王姝说道:“这个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王姝把玩着手里的玉兰花,她对着铜镜想把花别在发髻上面,可就在她盯着铜镜的时候,猛然间铜镜后面显出太子殿下的笑容,吓得王姝丢了手里的玉兰。
“我这是怎么了?”王姝捂着脸,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跪坐在地上,缓了一口气,自语地说:“王姝啊王姝,你想什么呢,你以为你有资格喜欢殿下吗?且不说你的身份,单单是以前的那件事就必须让你断了念想啊。”
思及此,她脑海中燃起熊熊大火,这场火势烧毁了晋家,烧尽了她的梦;夜阑人静的时候,她就会想起那晚的罪恶,她知道再也回不去了,可是活着的人要背负一辈子的愧疚,她自问自己很坚强,却不知道能坚持多久;烈火折磨她,母亲的贪婪也折磨着她,痛苦像是随同血液流遍了全身,王姝趴在地上忍俊不止地落泪,很快她忍痛拔下了对殿下抱有一丝希望的萌芽。
周晨把自己关在画室的滟绻堂,他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虽然王姝没有首肯,可他还是偷偷把王姝画下来。
肤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看着画中的人,周晨整个人都痴了,他轻抚画上的笑脸,含情脉脉的眸光,风流顾盼,醉人心脾。
“周晨。”太子刘启得知周晨三日都不曾踏出滟绻堂,于是他亲自前来一探究竟。
周晨闻知是殿下的声音,于是他赶紧把其它的竹简盖住了画帛。
“草民叩见太子殿下。”周晨跪拜请安。
“平身吧。”刘启微笑地说:“我听蒙杞说,你不肯放下手中的事情,让他给你安置家中所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事让你一刻都走不开?”
周晨怔然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事,只是看到古籍里面的问题一时间想不太明白,又不肯放弃,所以就耽搁了其它的事情。”
“哦?还有你想不明白的事儿?”刘启笑着问:
“说来听听,是什么。”
“呵呵,殿下,既然是想不通的事儿,草民还是别说了,免得到时候让殿下也纠结。”
刘启瞥了一眼周晨,敛了笑意说道:“其实我以为你躲着画画呢,本想着能一睹你所画的大作,如今看来,我是要失望了。”
周晨恭恭敬敬地说:“殿下要是想看,草民现在就可以画。”
“算了,你现在画出来的东西是赶出来的,没有画里面的味道,况且我今天来找你也不全是为了看画。”刘启说道。
“不知道殿下找草民有何事?”
“我派出去守着郭老竹屋的人回来向我汇报,说是看到郭老回来了。”刘启激动不已,兴奋地说:“我是要你和蒙杞陪我一起出宫,不知道周画师,可否腾出一点时间?”
周晨笑着摇头,俯首地说:“能陪殿下出宫是在下的荣幸,周某随时随地都可以。”
“事不宜迟,就现在吧。”刘启兴致勃勃,先一步走出了屋子;周晨因为心系画帛,显得心事重重;他想,这地方只属于自己的画室,应该不会有问题。
六儿煮茶,席间坐着的有郭老、刘启还有周晨,因为蒙杞不太喜欢聊天闲谈,所以和晏南二人守在外面。
在这里,刘启不是太子,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周晨也不是画师,是个简简单单的过客;郭老与两人都相熟了,当初要不是郭老的接济,恐怕周晨也不会在长安城熬到遇到太子刘启,这就是宿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不知道郭老这一次又去了哪里?”刘启笑着问道。
“灵源观的道长仙游了,我过去也是送他一程。”郭老轻描淡写地说,丝毫看不出任何悲恸。
刘启不解地问:“郭老的朋友离世,为何不见您老伤心啊。”
“呵呵,这有什么好伤心的,他虽然仙游,可精神一直留在灵源观,他的弟子分布天下,实则上到处都是他。”
“郭老的境界已经与我们不同,悲伤似乎也显得多余了。”周晨笑着抿了一口茶水。
“该伤心的时候自然会伤心,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郭老平淡地说:“修行之人虽说是抛开了七情六欲,可也不能阻止自己的感情流露。”
“是啊,可往往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是真情流露。”刘启撇着嘴,幽幽地说:“世人多半都是虚情假意,流露的全是邪恶。”
“话可不能这么说,凡事都有好的一面,善于发现好,就能感受善,因此得到的也将是正面的结果。”郭老安抚地说。
刘启偷偷瞄了一眼周晨,过后,周晨犹豫地站起来说道:“刘公子,郭老,在下肚子有些不舒服,先行退下。”
郭老立刻了然于心,便对着六儿吩咐:“去厨房看看,这里暂时不用你了。”
“是。”六儿跟随周晨一起离开了竹屋的正堂;似乎是故意只留下郭老和刘启,两人沉默片刻,郭老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问道:“刘公子有何事要问?”
刘启凝重地垂首,冷冷地道:“不知郭老是否还记得曾经到访这里的一位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