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隐仇藏恨

周晨低头看着手里的陶埙,他实在是吹不下去了,心里的颤动根本就无法平静下来;身后有人靠近,看着他悲伤的侧面,不忍打扰,却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令她不吐不快。

“你是吹给熙儿听的吗?”

周晨没有回头,却听出是谁,他心一沉,背对着她,默默地点头。

“若是熙儿能听到,我想她一定喜欢。”王姝泪盈于睫,楚楚地道。

“我……”周晨吸了吸鼻子,难以启齿。

王姝也别过脸,苦笑地抽噎:“熙儿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看你一眼,可惜的是,我根本没有办法满足她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

“她真的这么说?”周晨扭头,惊愕地问。

王姝咬着唇,泣声哽噎:“她多么希望能见到你,多么希望能逃脱皇宫,可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透她,而我也不顾她的感受将她留在皇宫,说到底,害死熙儿的不是别人,就是你我二人,被她视为最重要的两个人。”

“是,我害了她。”周晨抱着头,痛苦地低喃:“全都是我的错,可是为何死的人不是我。”

王姝见周晨如此自责,于心不忍之下便说道:“周先生,刚才之言并不是真心要怪罪你,只是……”

“熙儿曾经要求我带她离开。”周晨自顾自地说道:“可是我不敢答应,我知道她是熙美人,是殿下身边的女人,所以我不敢答应,若是那个时候我答应了她,不顾一切地争取,说不定……”

“什么?”王姝诧异地问:“熙儿真的这么说过?”

周晨失落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天太医检查熙儿的身体,说怀了身孕,我便残忍地拒绝她,断了她的后路。”

“我只知道熙儿曾经见过你,却没想到她居然说出这样的提议。”王姝叹息一声。

“我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周晨看着王姝,凛然地道:“无论是对你还是对熙儿,我都亏欠你们太多。”

“你从不欠我什么。”王姝说道:“但是,这辈子你的的确确欠了熙儿。”

“我想把熙儿的尸首带走,不知道……”周晨大胆地提议。

“这怎么可以?”王熙儿惊愕地啐道:“我不能让熙儿死后背负骂名。”

“我也是一时冲动。”周晨沮丧地说。

王姝想起抱着的帛画,于是往前一步递上去,说道:“这幅画是熙儿的挚爱,我现在物归原主;这辈子你已经错过一次带她走的机会,所以老天爷不会再给你第二次,但是这幅画,是出自你手,又是熙儿的最爱,我相信由你保管才是最好的。”

周晨接下帛画,打开后仔细地凝望着画上的美人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顾盼之间流露出的少女情怀只能永永远远地藏于周晨的心底。

慢说,王姝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可是面对如此悲伤,她一时间忘了警惕四周的环境;然则追随而来躲在钟楼柱子后面的丁香却将他

们刚才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只是没有想到周先生居然跟王氏姐妹真有这份情谊,难道正如栗良娣曾经怀疑的那样?照这样说,那熙美人刚诞下的女婴究竟是不是殿下的?

初九从外面走进来,他瞅一眼庄绍郁,蹙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庄大人,您让初九查办的事情,初九都办好了。”

“东西呢?”庄绍郁伸手说道。

初九将藏在怀中的一包东西摊开,上面黑糊糊不说,还有股难闻的气味;初九拍了拍衣服,想将难闻的气味散开,看到这些东西,庄绍郁却不嫌弃,反而显得很兴奋,对着初九感激地笑道:“真是多谢你了。”

初九疑虑地问:“庄大人,您让初九偷这些药渣干什么?”

“这个你就不必知道了。”庄绍郁拿出一吊铜钱塞给初九,煞有其事地叮嘱:“这件事情千万要保密。”

“哦。”初九傻愣愣地点了点头。

庄绍郁呈上一包不知名的东西,王姝打开了一看,蹙眉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药渣。”庄绍郁解释地说:“并且是熙美人生前所服用的安胎药的药渣。”

王姝定神又问:“你怀疑这包药渣有问题?”

庄绍郁认真地说道:“准确地说,我怀疑安胎药有问题。”

“什么?”王姝吓得一怔,噌地站起来。

庄绍郁冷静说道:“因为微臣调查了三天,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查得很清楚,唯有跟这个安胎药有关系的人和事情,让微臣查出有些蹊跷。”

“怎么说?”

“按照御药房和太医院的规定,要有太医的药方,药房才能抓药煎药,并且因为熙美人比较特殊,所以成立了一个小组,专门负责抓药煎药,层层把关。”庄绍郁严厉地说:“可就在熙美人去世的第二天,微臣发现这个小组的人同样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根据少府的记录,有些人生了很严重的病,所以迫不得已送出皇宫,而有的人无辜丧命,虽然写着病死,但是根本就没有注明是得了什么急病。由此可见,跟安胎药有关的所有人,除了沈太医,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调查的人了。”

“你为何不调查沈太医?”王姝质问道。

“回禀王美人,微臣不敢,因为沈太医是宫里的老太医,又深受皇后皇上的倚重,微臣一个小小的药丞岂敢犯上?”庄绍郁面色淡定地道:“不过微臣让身边的人偷来他们尚未来得及处理的药渣,就是为了调查药渣里面的问题,果然……”

“庄大人,你就一口气说完,你是想急死我吗?”王姝走到庄绍郁跟前。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让微臣查出这药渣里面多了一味不该出现的药。”庄绍郁瞥了一眼药渣,撇着嘴说道:“这味药恐怕就是要了熙美人性命的药。”

“是毒药?”

“非也。”庄绍郁摇了摇头,说道:“这种药的确是正常的草药,只不过它有催生的作用,而

用在此处便是催动熙美人早产的根本原因。”

“等一下,你是说,熙美人喝了这碗药所以才会早产?”王姝震惊地怒问。

“这味药名叫‘益母草’,很普通的草药。”庄绍郁说道:“但是恰恰是孕妇禁忌服用,太医们应该清楚熙美人的身体情况,早产对熙美人的损害难以想象,所以这个时候吃了益母草催生,怎能不逼着熙美人走上绝路。”

王姝脸色惨白,她听到庄绍郁的陈述差一点站不稳,好在自己及时扶住身边的屏风;王姝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调整自己的愤怒,不,这远远不是愤怒二字可以代替此时此刻王姝的内心活动,应该说满腔怒火难以压制,甚至睁开眼看到一切都火花。

庄绍郁当然明白王美人的愤懑,但是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

“虽然有药渣这个证据,但还是不能查出究竟是谁陷害了熙美人。”庄绍郁谨慎地道:“药渣只能说明煎药的内侍或者抓药的人出现了纰漏,而他们消失的消失,病死的病死,根本就死无对证。”

“你不用多说,我知道是谁。”王姝首当其冲想到的人肯定是栗良娣,可此时她却疲惫得没有力气冲到昭阳殿兴师问罪,事实上她明白庄绍郁的提醒,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悲愤逐渐归于平静,向来理智的王姝应该要回来了,面对此时的困难,她唯有更加冷静。

这是一个吃人的地方,王姝很早之前就清楚,却依然将妹妹推入火坑;若想不被烧死,只能是涅磐重生,跃出火坑,将那些想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人全都踩在脚底下。

牺牲在所难免,当王姝眼睁睁看着唐子衿和妹妹王熙儿相继去世,她总算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跟无情无义的人没有道理可言,她不仁,你就一定要不义,否则只会让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危险。

“王美人……”庄绍郁偷瞄王姝,她沉默时,静得诡异。

“庄大人。”王姝突然斜睨一眼庄绍郁,凌厉地说道:“你记住,今日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难道王美人不想追查下去?”庄绍郁小心地试探。

“没有必要了。”王姝深吸一口气,切齿地呢哝:“没有真凭实据,根本就指证不了任何人。但是,我王姝也绝对不会放过她,这个仇不是不报,只是未到时机。”

庄绍郁从弘嶶殿离开后,踱步在回廊中,暗忖地想:这个王美人究竟要怎么打算?知道事情有问题,她反而变得平静,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她又说自己心里清楚是谁,这么说,她知道陷害熙美人的人是谁了?看来,要让皇宫不能安宁,从王美人这方面下手反而行不通,没关系,手里不是还有一个杀手锏吗?哼哼,到时候还怕她平静下来?我就不信,你有这么强的忍耐力。

唯恐天下不乱的庄绍郁借此机会搅乱后宫,他带着仇恨潜入皇宫,誓言要将这些害死自己父亲的直接凶手或者间接凶手全都弄得鸡犬不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