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无还
六个时辰很长，长到足以让郭笑雨觉得度时如年。六个时辰很短，无颜不过睡了一觉，六个时辰便悄然过去了。或许鬼并不需要睡觉，但她需要。
“我们进去吧。”无颜用指节在那块水晶界碑上轻轻扣了一下，两人便并肩走了进去。
一汪清泉构成了这里的全部，泉水很清澈，远比想的清澈。但也正是因为清澈所以才是人不解：为何看不到这泉水的底？
郭笑雨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毕竟他们只有一刻钟而已。一刻钟很长，但再长也长不过六个时辰。
将木瓶按进泉水中，嘟嘟反上来几个气泡。他不需要把水灌满，因为阎罗并没要求他带回多少无伤水才算赢，严格来说，只要一滴就可以判定他赢。
无颜一直站在旁边，一直盯着那泉水仔细的看。等到郭笑雨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无颜却开口说道：“把瓶子给我。”郭笑雨也没问为什么便将瓶子交给了无颜，无颜拔开瓶塞，却竟将水倒了回去。
“你干什么！”郭笑雨着实没想到无颜竟会这么做。
无颜摇了摇头，道：“我们中计了，从一开始我们就中了阎罗的计。无伤水根本已经不在这里，这水虽然极像无伤水，但其实只是还未流出的忘川水。如果咱们将这水带回去，阎罗一定会说你输了，到时候你再想取水，只怕时间已经不够。”
“阎——罗！”郭笑雨用牙咬着这个名字，眼里已冒出火来。
无颜又道：“原来我一直都小看了他，开辟一个境界，撒下一个弥天大谎，就是为了将咱们骗到这里。卑鄙至极！”
郭笑雨似想起什么，亦似感觉到了什么，急道：“快走！”
可再快也晚了，正当两人转身之际，那水面上竟出现一道漩涡，漩涡愈来愈深，愈转愈急。郭笑雨本能的将无颜护在身后，当此时，一条巨大身影自水中一跃而出！无颜惊喝：“怪物！”郭笑雨定睛看去，那怪物的样子竟与传说中的龙很像，蛇身马头，鹿角鹰爪。光是龙头便足有一头水牛大小，更遑论那只露出半截便已长达数丈的身躯。而与龙所的是这怪物身上并没有金灿灿的鳞片，周身皮肤犹如鳄鱼一般。却更为这庞大身躯平添了几分恐怖！
“兀嗷！——”这怪龙仰天长吼一声，一双猩红瞳孔已盯上了郭笑雨两人。
“快跑！”郭笑雨并不喜欢逃，但面对这样的怪物，要是还想和它过几招，那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他与无颜两人都不慢，可当他拉着无颜的手冲出无伤境界的时候，无颜手里的木头瓶子居然掉在里面。那是能将无伤水带回去的唯一希望。当然，他们可以再去一次无定境界，但一来一回却至少需要四个时辰。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郭笑雨放开无颜的手转身冲了回去，可无颜也跟着冲了回去。当郭笑雨捡起木瓶再要离开的时候，那怪龙的大脑袋已将出路堵死。
“看来我不想杀你也不行了！”郭笑雨已在掌间聚起一团气劲。可未等气劲成型无颜却站到了郭笑雨面前，亮出那一块足以喝退妖兽的令牌。那怪龙凝视了那令牌片刻，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挑，竟将那令牌跳上半空，龙头一探便将那令牌吞进了肚子。
“还是我来吧。”郭笑雨将无颜拉到一边，可正当这时无颜却一把拉起郭笑雨的手，道：“快逃！”郭笑雨掌心气劲瞬间涣散，他整个人亦似根羽毛被无颜拉扯得几乎在空中飘了起来。郭笑雨这才知道，这小丫头不但跑得快，力气也不小。
当确定离开怪龙的视线，无颜才终于肯停了下来。寻到一处漆黑潮湿的山洞便躲了进去。真不知道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洞，好像是专门为这两个人藏身而准备的。两人缩身在洞里，妖龙仍在外面嘶吼。
“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杀了那怪物？”郭笑雨终于有机会问。
无颜喘着气回答：“杀它？你可知道那怪物是什么，你以为凭你能杀的了它吗？”
郭笑雨道：“我为什么杀不了！”因为被质疑，所以他已愤怒。
尽管在这个是胡，内讧是不可取的。
无颜道：“玄中妖龙，与苍龙拥有同样血脉。但它比苍龙更凶残，遇见除它之外的一切活物都定然会杀死吞掉。”
郭笑雨问道：“那它刚才怎么没吃掉咱们？”
无颜给出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答案：“它在考虑先吃咱们哪一个。”
郭笑雨最终还是苦笑了一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无颜道：“我也不知道，算算时间一刻钟已经过去了。至少这一点上阎罗并没有骗咱们，无伤境界每天只在午时开启一刻钟。现在咱们想要出去看来只有等待明天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出路了吗！”郭笑雨如何肯在这里等上一天。
无颜道：“不
知道，就算有也走不通。妖龙正在四处找我们，然后将我们逐一，或者一起吞进它肚子里。”
“难道真的只有等到明天这个时候才能出去吗！”郭笑雨如何甘心，却又不得不甘心。
无颜冷笑了一声，道：“阎罗根本没有想过要让咱们回去，当咱们走出第一步，就注定踏上了一条无还的路。咱们两个除了等死，恐怕只有自杀这一件事可做了。”
郭笑雨却道：“不！我一定要出去，一定要救回甜甜！”
无颜道：“可以，咱们可以出去，阎罗的封印也不是牢不可破的。但首先，咱们得先解决那条妖龙，你有什么办法？”
“我现在就去杀了它！”郭笑雨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无颜道：“算了，这妖龙之所以被称作玄中妖龙，是因为它最开始便是出现在玄中时期，也就是盘古开天辟地之后的不久。曾经盘古亦知其为妖物，早欲将其杀之，但那开天辟地的力量却也只是令其重伤，蛰伏起来。你以为你的力量能强过盘古吗？”
郭笑雨吼道：“我不管！我一定要去出去！”
无颜道：“你出去就是送死，你斗不过它的。阎罗一开始便算到了一切，他就是要我们来这里送死的。”
“凭什么！”郭笑雨怒道：“我偏不信，黄帝当年可以降服苍龙，我难道对付不了一条妖龙。”
无颜道：“但你不是黄帝。”
郭笑雨道：“但我不必黄帝差！”
“或许吧，”无颜道：“传说当年黄帝断去苍龙一指便将其驯服。也许咱们可以如法炮制，只要你有办法断去那妖龙的一根指头，咱们或许就真的可以出去。”
“那你知不知道要断去妖龙的那一根指头？”郭笑雨当真已想去做这件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事。
无颜闭目回想，道：“右前足，中指。黄帝便是断的苍龙这一根指头。”
郭笑雨道：“好，你在这里等我。等我断去那怪物的指头就回这里找你。”
无颜吃惊的问道：“难道你不用我帮忙吗？”
郭笑雨道：“你只是跑得快，帮不到我什么。别到了时候我还得护着你。”
无颜不服，道：“至少我可以帮你吸引它的注意力！”
郭笑雨却道：“别天真了，你我都知道，你这么做无异送死。就算是为了你父亲交给你的命令，也不至于将自己的命搭上。”
无颜笑了一声，道：“你忘了我还有分身吗？我可以将本体留在这里，用我的分身去诱敌。现在我还不能一化万千，但勉强可以做出十个分身。”
郭笑雨忽然问道：“你早就想到这些了，从一进来你就在盘算着如何出去。不，应该是还没进来的时候，你就已经在想着怎么出去了。是不是？”
无颜朝他一吐舌头，道：“鬼魂不用睡觉。所以我用那六个时辰把这里所能发生的一切都想了一遍，然后一一想出对策。当然了，现在发生的情况比我预计的最坏的情况要好上一些。当然，那时候我也在养精蓄锐，所以我应该能分出十个分身，用来诱敌是足够的。然后就是你，带回我会让我的分身从妖龙周围十个不同地方出现，当它意识松懈的瞬间，你就要一击得手，断去它的指头。”
郭笑雨摇着头说道：“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小孩，什么样的爹娘才能生出你这么个小孩来。”
无颜挺起胸脯，道：“我可是活了一千年了，和你的祖宗一样大，你居然还敢说我是孩子。”
郭笑雨无奈的笑了一声，又说道：“既然你已经把一切都想好，那是不是什么时候动手你也想好了。”他此刻看上去却居然不着急了。
无颜道：“再等一会，妖龙应该还在找我们，等听不到它嘶吼的时候，那时候它应该因为找不到我们而要离开了。那时咱们再出现势必令它意想不到。记住，我先出手，你再出手，一定要一击必杀。否则我可再没有多余的分身来帮你了。”双手并在一处，便看到一个一个的分身从她身体里走出，但不是十个，而是九个。“看来之前的消耗比预计的要大那么一点，这却是我们算到的。”
郭笑雨道：“九个已经足够了。”
这时候妖龙的吼声已渐行渐弱，郭笑雨知道，出手的时机已到。
“等等。”无言知道他已按捺不住，“我先出去。”九个分身便自山洞中鱼贯而出，蹑手蹑脚地朝妖龙的身边靠近，她们几乎已将妖龙围成一圈，却唯独漏掉了妖龙右爪。那里是留给郭笑雨的，当妖龙注意力被分散到其他地方的时候，自然会忽略了这里，而郭笑雨等得就是妖龙这“忽略”的瞬间。
郭笑雨虽然未将快意剑带来，但他自信自己的一只手加上体内全部金属相真灵，定能一击斩下那妖龙的手指！
“动手！”无颜本体在洞中大喝一声，九个分身
同时自妖龙四周跃出，妖龙环顾一周，猛然挥动如鞭巨尾朝这九人横扫过去，九个分身转眼便被妖龙卷在尾中。郭笑雨瞧准时机，将全身真灵运至右手，并指如刀，一跃至妖龙身下。高举右手，一声暴喝，掌锋如刀一般砍在妖龙右爪中指之上。
一切都与他们计划的一样，执行起来亦是这般行云流水不见丝毫拖沓。
但他们只忽略了一件事，就是这妖龙的强大，还有它这皮肤的坚硬程度。
或许郭笑雨这一记手刀着实让这妖龙疼了一下，否则它也不会狂吼着将尾巴里那九个分身尽数卷碎。龙爪一挥，郭笑雨想不被甩掉都难。
“好好的一个计划，就这样泡汤了。”无颜在洞中咒骂：“该死的妖龙，毁了我九个分身。”
郭笑雨倒退着立住身形，却感觉右手边缘微微震动。郭笑雨拼尽全力的手刀即使不比快意剑锋利却也逊色不到哪去，不成想竟伤不到这妖龙分毫！
此刻妖龙已与郭笑雨正面对立，右足撑地，左爪直朝郭笑雨扑来。郭笑雨翻身上跃，妖龙身躯一挺便朝郭笑雨咬去。郭笑雨虽有退路却竟挺身上前，左脚踩在妖龙头顶借力上跃，妖龙昂首去咬却未咬到，却竟将身子落了下去，又伏在地上。原来这妖龙并不如传说中那般可以腾云驾雾，只能如爬虫一般趴在地上。
郭笑雨居高临下，已看清这妖龙全貌。这妖龙前后足有十丈于长，其为如如蛇。四爪健硕有力，每一爪上均有四根指头。郭笑雨此刻将身形定在半空，手中暗转法诀，尝试着能否操纵这里的水土。果然他发现这里的水虽然感觉比一般的水要重些，但却并非无法驾驭，至于周围那些土石则根本与外界无异。
郭笑雨俯视妖龙，手中法诀已将身下的一滩水控制在自己掌中。而妖龙亦在仰视郭笑雨，只见它将身子弯曲收缩，一颗龙头正对准郭笑雨。郭笑雨正要将水卷起化作冰刺，但不料想这妖龙身子一挺，猛地朝半空弹射而来！
郭笑雨不想这妖龙竟还有这一手，眼见妖龙那巨大身躯已跃过自己头顶，郭笑雨此刻便是想躲却已来不及。妖龙扑下不过转眼间的事情，而在郭笑雨身下便是那该死的忘川水源，郭笑雨若是落到其中势必丧失全部记忆。
情急之下，郭笑雨已全部真灵驱动法诀，竟将他身下所有的水卷上半空，如水幕一般汇聚至他身前。法诀一变，聚水成冰，反掌击在冰面之上，冰墙便被推向妖龙。郭笑雨则借着反推之力凌空翻了个筋斗以双脚落地。足尖刚一点地便倒退着滑出七八丈远。那是忘川水落下也砸不到的地上。
而妖龙见冰墙朝自己而来，挥爪便将其击碎。郭笑雨眼见妖龙身躯与漫天冰屑一同落下，双手随即驱动法诀，冰屑即如利箭般朝妖龙射去。郭笑雨自然知道这攻击对妖龙无效，他只希望能阻妖龙一阻，借机靠近妖龙。
果然，见冰刺袭来妖龙缩身退避，以巨尾挡在面前。郭笑雨正待此时，从巨尾所挡妖龙视线死角之处直朝其飞去。郭笑雨心道：“这妖龙纵然皮坚肉厚，但我不信它这眼睛仍能刀枪不入。”只待妖兽收起巨尾，郭笑雨便有信心一击刺中这妖龙眼球！
眼见巨龙已移开巨尾，郭笑雨手捏剑诀，指锋前一道凌厉气劲绝不输与任何神兵！
但千算万算，郭笑雨竟没算到此刻无颜竟突然出现，在妖龙身后狂喊：“死怪物，臭怪物，你毁我分身，快给姑奶奶还来！”手中不断拿石子砸向妖龙。这般挠痒痒似的攻击自然伤不到妖龙，可却足以让妖龙恼火。妖龙转头便扑向无颜！
郭笑雨心道：“莫不成这还是分身？
不！不对，她计算自己能分出十个分身结果却只有九个。那已是她的极限，此刻九个分身已被妖龙尽数毁掉，她如何还能再分出身来。这不是分身，这是——本体！”
“住手！”郭笑雨凌空大喊，可妖龙如何听得懂他在喊些什么。郭笑雨已顾不得许多，全力冲刺，终于在妖龙之前来到无颜身边。右手一掌便将无颜轰到一边，左手同时抓住妖龙右爪中指。妖龙似也知他要干嘛，狂挥右爪，欲将郭笑雨甩下。郭笑雨翻身环抱住这柳树般粗细的龙指，只盼自己不要摔下去。
可不知怎么，他竟放开这一根龙指，只用左手按在其上，右手则死死板住龙爪上的一块鳞片。此刻只见他以左手掌心发力，将周围水汽聚拢过来，将他这一只手与妖龙那一根中指冻结一处，眼见冰层越积越厚，妖龙这龙指之上亦裹上一圈严冰。远看则如给这妖龙戴了一枚戒指。
无颜于一旁看得分明，心中却想：“他究竟要做什么？难道！”
没错！
答案即刻揭晓，只见郭笑雨右手高举，掌心已聚起一团白光。轰然一掌，直砸在冰层之上。下一瞬，他的这条左臂以齐肘而断。
而妖龙的中指亦沿着冰层齐齐断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