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无定
无颜先郭笑雨一步起跑，但郭笑雨却能后发先至。这时候郭笑雨才明白，原来不是那小丫头有多快，只是自己还不能完全适应幽冥界的环境也还不能适应自己的魂魄。追上无颜，郭笑雨便又将她背在背上。此刻在他眼里，无言的速度已经是慢的了。但这同时也说明，他来幽冥界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他剩下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
“真是奇怪，”无颜在郭笑雨背上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从鬼王的眼皮底下溜走。至少在这一千年里，你是第一个做到这件事的人。不对，这件事的鬼。”
郭笑雨道：“是幻影。我用周围的水汽聚成一面镜子，将自己的影子留在镜子里。鬼王看到镜子，还以为那是我。所以我从他身边溜过的时候他才没有察觉。只是这法子只能用一次，下次要逃跑就得另想法子了。”
无颜却道：“你为什么要逃啊，难道你打不过他吗？”
郭笑雨道：“不是你说的，要是打伤打死鬼差，还得背上一条藐视冥界法度的罪过。”
无颜却道：“话是不错，但你身上的罪名还少吗？打死几个鬼差又能怎么样。再说，你完全可以只打伤他们，这样罪就没那么重了。最多算拒捕，惩罚最多也就是多做一世的牛马。”
郭笑雨实已是不知道这小丫头的话还有哪句可信。说起来无颜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但却不知道她在哪一句后头还藏着半句。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郭笑雨道：“难道要一直逃吗？我来这里是来找师人的，不是来逃亡的。”
无颜说道：“至少现在咱们知道了你师妹平安无事，那咱们就还有找到她的机会。我刚刚为你算了一下，你来这里已经整整两天了，也就是说你还有五天。应该来得及。”
郭笑雨却道：“只怕我已经没有五天的命了。”
原来此时，就在这两人面前又出现了少说七八千的鬼差，他们光是晃动身影，郭笑雨都觉得冷风嗖嗖。而在这一群鬼差前面，鬼王、黑白无常、黄蜂，这四个狠角正在郭笑雨面前站做一排。
“你果然有些道行，能……”没等鬼王把话说完，郭笑雨便抢着说道：“能在你眼皮底下溜走的，这一千年来只有我这一个。对吗？”
鬼王道：“所以，我今天一定要杀死你。你这样的家伙，下辈子也一定是个难缠的角色，就算让你万劫不复，你也不会觉得人生疾苦。还不如直接让你魂飞魄散来的干净！”
郭笑雨摇了下头，道：“你们这些鬼差，除了会说些没用的大话，还会做些什么？要动手就快，小爷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玩儿。”
“你问我们会什么？”黑无常说道：“我们会的可多了，最会的就是给小鬼扒皮。一层一层的，不过这不是酷刑，只是剥了你的人品，破了你的本相，你就永远别想再做人了。”
郭笑雨故作惊恐状，道：“那是不是很疼啊？”
“疼？”黑无常道：“什么叫疼？”
白无常道：“你难道不知道，魂是不觉疼的。只有那些崇拜肉体的人才会知道什么叫疼。”
黑无常道：“对，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疼。”
无颜在他背上说道：“已经很久没有人闹过地府，所以他们才不知道什么叫疼。而且屠魂之术是我爸爸专门为我创出来的，只有屠魂之术才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疼。”
“小丫头，你在他背上嘀嘀咕咕说什么呢。”白无常喝道：“有什么话不能大声说出来！”
黑无常也说道：“对啊，什么话不能大声说出来。说出来大家都听听！”
白无常又道：“小丫头，我知道你的来路。这小子的事一开始就和你没有关系，我会派人送你回朦胧境界。毁掉三生石打死豹尾的是他不是你，阎罗也不会追究这些的。”
黑无常道：“对对，我保证阎罗不会追究。所以你还是快点走吧。”
郭笑雨也低声说道：“你还是走吧，你帮我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无颜却说道：“一招用尽全力，逼退他们。然后从鬼差群中传过去，之后绕回来，去找泉树。到他那里暂时藏起来。”
白无常又道：“小丫头，你们嘀嘀咕咕的有完没完？”
黑无常道：“就是，难道你们都是那样说话的吗？”
郭笑雨大声说道：“他让我在一招之内击退你们，然后从你们中间穿过去，之后逃跑。”
鬼王冷笑了一声，道：“难道你还打算耍一次那样的小把戏吗？”
郭笑雨道：“把戏不论大小，管用就成。不过这次我不打算耍小把戏，而是要耍大把戏。上一次我是将自己变没，这一次我要把你们全都变没！”话还未等说完，逆五行之破天真气已在手中成型，白光闪耀，将这许久不见阳光的幽冥界照的恍如白昼一般。而那些鬼差竟阴受不得这强光而烟消云散，即便是鬼王、黄蜂这类高手也须得在身前布下一道屏障，才能使自己不被这
强光灼伤。
郭笑雨露出得意的微笑，背起无颜便自这群鬼差中间穿过。等到白光散尽，郭笑雨早已逃得不见踪影。
泉树的顶在朦胧境界，这里只有一根不知多高的树干。郭笑雨心中只想如果泉树的胡子垂到这里，他一定要亲手拔下来几根。毕竟是那么长的胡子，纺成线的话，三根胡子够做一条手绢了。不过与在朦胧境界相同，在这里，泉树的背后也有一个树洞。或许是慌不择路，或许是他们以为这里至少比外面安全些。
可当他们躲进树洞之后便开始笔直的朝下面坠落，而这里竟似一个无底深渊，两人一直都在半空往下掉落，却始终看不见底究竟是什么样子。或许是掉落的时间太长了，郭笑雨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虽说鬼魂不需要睡觉，但或许因为他是新鬼，还无法忘记人间的习惯吧。
当郭笑雨睁开眼睛的时候他们已经到底了，脚下可以踩着土地的感觉是那样的踏实。在这踏实的土地上，郭笑雨只看到一块两丈来高的石碑，石碑上赫赫然刻着四个大字：无定境界！
这与洗泪城门上的门牌一样，都是用小篆刻成，想来也有千八百年的光景了。在郭笑雨的旁边是一棵大树，这当然就是泉树，树的四周已隆起条条青根朝四外延展，想来这里该就是泉树的根基所在。而似乎是巧合，泉树的一根树根居然盘在了那块无定境界的界碑上。
“无定境界，真想不到咱们居然会到这么个地方。”无颜从郭笑雨的背上爬下去来到那界碑之前，手不自禁的去触摸着那块界碑。
郭笑雨走上前也去摸了摸那块界碑，问道：“怎么，这界碑很特别吗？”
无颜道：“特别，可也不特别。”
郭笑雨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特别还是不特别？”
无颜道：“你做鬼不久，还没有完全丧失人的触觉，所以你感觉不到。但我可以告诉你，这块石头并不是阴间的时候，而是和你一样来自人间。”
“嗯？”郭笑雨道：“那又怎么样？”
无颜道：“也就是说，咱们不是第一个来到这个境界的人。甚至很有可能，这个境界是由人开辟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郭笑雨即可否定，“这种事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无颜道：“盘古是天地孕育出的一枚灵卵，他便有本事开辟出人间境界。然后是阎罗，朦胧境界便是他为那些不完整的魂魄所开辟的。所以，人未必不能开辟出一个新境界，只要他有足够的力量。”
郭笑雨不无震惊的说道：“那会是谁有这样的本事，能做到这种事情？”
无颜道：“我也不知道，而且这无定境界又究竟为何而存在呢？”
郭笑雨道：“你在这里活了千年，不对，死了千年，你难道连一点关于无定境界的事都没听说过？”
无颜道：“没有。泉树是从这里生根发芽的，照理说他应该知道这里的事，但每次我问他，他总是和我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是有事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
郭笑雨又道：“那是什么人呆在这无定境界，或者是什么鬼呆在这无定境界，他也没说过吗？”
无颜道：“人都在阳间，鬼都在朦胧境界和幽冥境界。这里哪来的什么人。”
郭笑雨道：“这样也好，至少这里是安全的。咱们可以在这先躲一会，等下再出去。”
无颜却说道：“只怕咱们是出不去了，我刚刚看过了，泉树的背后没有树洞。而且就算有，咱们下来的路那么长，咱们要想原路返回去，可不知道要爬多少天了。”
郭笑雨道：“那现在怎么办？咱们难道要死在这里了？”
无颜道：“咱们不会死，但会永远困在这里。”
郭笑雨还没来得及绝望，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怪吼。这声音似曾相识，竟于他之前见过的异兽十分相像！
“是业龙！”无颜竟能分辨出这异兽种类，“业龙虽以龙为名却并非龙种，而属魔与兽结合之异种。此物生性凶残，体型巨大，能喷火，喜杀戮。但此物绝迹已近千年，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不管怎么样，”郭笑雨有些惊喜的说道：“这里除了咱们总还有其他喘气的，这就是好事。不管那是什么，咱们先过去看看。”无颜道：“现在也只能去那里了。”两人便朝着业龙吼叫的方向走了过去。
越走越近，声音亦越来越响，而且不单只有业龙这一种异兽的吼声，郭笑雨甚至在其中听到了曾经他所见最强异兽犀牛怪的叫声。
“怎么回事？”郭笑雨心中不禁嘀咕：“这里怎么会有这些异兽？他们是死了之后的魂，还是根本就活着？”
但还未等郭笑雨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无颜忽然尖叫一声，郭笑雨朝前看去，竟是一匹饿狼朝这里扑来，饿狼眼中正闪烁着饥饿的贪婪的光芒。郭笑雨将无颜挡在身后，单掌发出一股劲力，正中饿狼脑门。饿狼哀嚎一
声倒地，但口鼻中竟有鲜血流出。
“它们，是活的！”虽然解开心中疑团，但另一个疑团接踵而来：“如果这些妖兽都是活的，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快！小心！”无颜又一声尖叫，郭笑雨只见眼前浓烟滚滚，竟有无数头异兽正朝他这方向扑来。
郭笑雨若在这时使出那招“五行狂乱”或可将这些妖兽击退，但这之后他势必因体力透支而昏迷，再醒来的时候，只怕他就真的是鬼了，而且这时候他使出这一招势必要波及无颜。而此时千百头异兽已迫在眉睫！
正当郭笑雨两难之际，忽听有一人大喊：“退！”郭笑雨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兽群竟停了下来。紧接着只见一位中年汉子于这时出现在自己身前，与那兽群对面而立。可他随即却俯下身，单掌按在地面之上。郭笑雨在他身后只感觉脚下一震，兽群便全乖乖的退了回去。而令郭笑雨不解的是，在这震动之中，他明显感觉到了土相力量的存在。绝对不会有错。
这时候那人才转过身来，朝着郭笑雨说道：“你终于来了。”
“你知道过会来？”郭笑雨的目光不由转移到无颜身上，与这人一样，无颜的父亲也是知道有一天自己回来这里才让无颜等在这里的。可眼前这人竟也知道了自己回来，而且应该在很久之前便知道自己回来。难道这世上真有未卜先知这一说？
那人道：“在下苍云子，奉家师之命在此等候阁下大驾光临。”
郭笑雨随口问道：“你师父是谁，他在哪，他怎么知道我会来？”
无颜在旁边道：“这些问题如果他想告诉你，不用着急，他慢慢就会告诉你的。如果他不想说，那么你再问也没用。”
苍云子拱手道：“这么姑娘说笑了。家事曾说若是这位少侠来此，不管他要问什么在下都需有问必答。不得有半点隐瞒。”想不打他说话温文儒雅，与方才那喝退群兽的大汉简直判若两人。
郭笑雨道：“既然这样，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苍云子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位请随在下，到家中一叙。”
郭笑雨和无颜对望一眼，两人便跟着苍云子去到他所谓的家。说是家，却只有一张石桌和一条草藤编的吊床，桌子旁边有三个石凳，好像这里的主人早知道来的会是两人，所以才备下三张椅子。
“现在能说了吗？”郭笑雨坐下问道。
苍云子道：“当然可以。尊驾放才问在下的师父是谁，在下的师父尊驾应该听说过，凡飞沧龙。”
“什么！”郭笑雨猛地站起了，又缓缓坐了下去，道：“凡飞沧龙是你师父，那算起来，你也该是我师祖。”
苍云子忙道：“非也，非也。家事说你虽然是我门下，但日后尊驾的造诣将远在我们之上。所以虽然论资我是尊下长辈，但师父说要我一定要尊重阁下。”
郭笑雨不只是该笑还是该苦，笑是小自己日后的修为造诣，哭却是因为自己的未来，都已经被这位祖师爷看透了。
苍云子又道：“尊驾又问在下的师父在哪？这个尊驾应该已经知道，他老人家早已仙逝。”
郭笑雨道：“的确。但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那些异兽又是怎么回事？”
苍云子道：“我在这里，是家师命我在这里看住这些异兽。算起来他老家指教了我那么一招，用以喝退群兽。”
无颜插话道：“有些人苦练一辈子，也未必能学精一招。你已经很高明了。”
苍云子笑道：“姑娘谬赞了。”
郭笑雨又问道：“那为什么这些异兽会出现在这里？”
苍云子道：“这是说来就远了。当年黄帝借苍龙之力降服天下妖兽，之后便将其封印于万妖之泉中。万妖之泉虽说是天地间的连接之处，但其根基却在幽冥。也可以说，若将万妖之泉比喻成一眼真正的泉，水的源头，就在幽冥。”
郭笑雨点了点头，无颜却在一边问道：“如果说万妖之泉的源头在幽冥界，那怎么会出现在无定境界？”
苍云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道：“这就要说到家师了。七百年前家事发现万妖之泉已开始不稳定，于是便以五行之力加固封印。也将我送到了这里，让我来看管那些异兽。同时也是在等尊驾来这里。”
郭笑雨道：“难道祖师知道我会来这里？”
苍云子道：“不知道。师父只说有一天会有一个能够使用逆五行的人来这儿。那个人是神翼之风的关键，也是可以将这无定境界封印的唯一人选。”
“封印无定境界？”无颜惊道：“为什么？”
苍云子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笑意，道：“因为这里是为了封印异兽而开辟的境界，而一旦神翼之风开启，妖兽之祸根永除，自然也就不再需要这里。”
无颜道：“那究竟是谁开辟的这个境界？”
苍云子笑意更胜：“正是家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