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无踪
沿着“狗洞”爬进洗泪城中，郭笑雨终于相信了无颜的话。这里的确是一座城，而且是一座不小的城。城中的一切都十分陌生，但又总能在某些地方寻到似曾相识的感觉。这里的人也正如无颜所说的那样，怀着莫大的伤心。只是这里大多是女子，却鲜有男子出现。或许自古以来伤心都是女人的专利，男人懂
得伤心的又有几个？
“这里就是洗泪城了？”郭笑雨四下张望，觉得到处都新奇无比，这城中不但有卖豆浆油条的摊档，甚至还有什么绸缎庄，裁缝铺，酒楼，饭庄，好像只要是人间存在的，这里就一定也同样存在。
无颜停下脚步，来到了一个正在炸油条的摊档前，油锅里的油开水一般的沸腾着，油条放进去的瞬间便膨胀起来。郭笑雨还以为她是饿了，可不想她居然将自己那细嫩伸到油锅里，正当郭笑雨想要去阻拦的瞬间。这周围居然发生了一种奇怪的变化。原本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黑压压的一片。
“这是怎么一回事？”郭笑雨忽然觉得不但这个女孩浑身是迷，就连这个地方到处都是谜团，无颜说道：“这个地方是洗泪城，而构成这座成的并不是你想象的青砖碧瓦，而是记忆。是居住在这里那些亡灵的记忆。那些亡灵记忆最深的就是伤心，这里自然而然就会映射出他们最伤心的地方。每一个这里的亡灵都有属于自己的伤心地。”
“那刚才……”郭笑雨指着刚才立着油锅的地方问道。
无颜道：“因为这里是洗泪城，这里只存在一种情感，就是伤心。但你刚才看到我把手伸进油锅里，你紧张，害怕。而你的情绪遮盖住了这里的伤心，于是就显现出这里本来的样子。”
“本来的样子？”郭笑雨道：“就是那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无颜道：“不是和你说了，构成这个地方的本来就是那些亡魂的记忆。记忆本来就是空虚一片，咱们眼前看到的都只是幻觉罢了。”
郭笑雨哦了一声，又问道：“你说这些，和找人有关系吗？”
无颜道：“没有啊。”
“没有！”郭笑雨差点跳了起来，“没有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无颜道：“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这里，让你记得你是来找人，不是来观光的。对了，如果你很了解你的那个朋友，你又知道她最伤心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说不定你就能在这里找到她。但是记得要快，刚刚你的恐惧可能已经惊动了城里的鬼差，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可以找到咱们，那时候就真的危险了。被轰出这里还是好的，弄不好被抓去幽冥界，过了头七就发往转身，可就亏大了。”
郭笑雨怨道：“既然你明明知道会这样，你还那么做。有什么话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
无颜却满脸无辜的说道：“我是看你那么着急找人，所以想再多给你一些动力。现在多好，你就是想休息只怕都不成了。对了，给你点提示，那些鬼差的眼睛啊，是鲜红鲜红的，遇到那样的家伙千万别跑，你跑他们肯定会追，但如果你和他们面对面的走过去，或许他们就不会理你。”这一点，郭笑雨在城门前就领教了到了。
只是令郭笑雨意想不到的一点，便是这洗泪城竟要比他想象的大上许多。后来无颜告诉他说：“洗泪城聚集着天下伤魂，他们的记忆拼在一起，大小和一个人间是差不多的。”
“咱们找了多久，你知道吗？”郭笑雨背着无颜四处乱逛，这里没有黑天白天之分，这里的人也都不需要休息睡觉。郭笑雨真的想不出这里的鬼是用什么发放计算时间的。无颜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说道：“在这里是没有时间的，或者说不需要的时间的。因为来到这里就意味着终结和重新开始，而在终结和重新开始之间是停顿的。当然，也意味着永生永世。所以时间对于这里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如果你想问咱们走了过少时间，我真的不知道。”
郭笑雨简直要被这小丫头弄疯了：“不知道你还和我说这么多废话。”
无颜道：“不是废话啊，至少我让你知道了一件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当然了，虽然我不知道咱们来这里多少时间，但我知道你还剩多少时间。头期过后，阳气耗尽，你就会去投胎。根据现在的情况来
看，你还剩下六天零两个时辰。”
郭笑雨哦了一声，又问：“那咱们找了多少地方了，还有多少地方没找啊？”
无颜心算了一下，道：“咱们来这里大概七个半时辰，找了大约两千五百条街。”郭笑雨面露喜色，看来自己的速度还不慢。哪知无颜又说道：“还有大概，个、十、百、千、万，还有一千万个一千万那么多条街左右吧。这我还没算这里的山川河流，还有一些乡村小镇是没有街道的，我也没算，还有……”
“够了！”这些足以让他心惊胆战，要将这些地方全部找完，只怕他下辈子的头七都过完了。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快点将这个地方找完吗？我们只有六天了，你是不是想我我死在这里啊？
”郭笑雨在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仿佛又看到了绝望的颜色。
“有啊。”无颜还是那用种无辜的表情说道：“我父亲还教过我一个法诀，叫一化万千。我能够在同一时间分出千万化身，而且我能和每个分身互通。只要有一个人找到你要找的那个人，我就能知道她在哪里。”
“你会这些，你为什么不早说？”郭笑雨刚问完就知道无颜要说什么。
“你又没问。”无颜话刚说完，郭笑雨只见她周围霎时间多出无数虚影，为等他看清那虚影便消失了。那速度，连郭笑雨都自叹不如。
“你可以跑这么快？”郭笑雨惊喜的问道。
无颜道：“如果不使用分身，我至少能比她们快一千倍。”
郭笑雨想起这一天自己居然背着一个比自己快上两千倍的人四处逃命，当真可笑又讽刺。
无颜又说道：“找个地反歇歇吧。大概三个时辰之后我就能把洗泪城找了个遍了。到时候你要找的人在是不在，就全都知道了。”
郭笑雨哦了一声，道：“那样就好。”
“糟了！”无颜猛击了一下额头，道：“我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郭笑雨忙问道：“什么事？”
无颜朝他吐了下舌头，道：“我忘了问你，你要找的那个人的伤心地是什么样子。这样就算找到了，我也不知道啊。”
郭笑雨苦笑了一声，心想：“甜甜最伤心的地方，应该就是，就是那里了……”
郭笑雨坐到一边在心里默数，数了大概几千下之后，无颜忽然大喊了一声：“不好！”郭笑雨忙被惊起，问道：“怎么了？”无颜道：“是城里的鬼差，他们来抓我们了。快跑！”郭笑雨道：“往哪里跑？”无颜道：“跟我来！”
郭笑雨终于知道这个小丫头究竟有多快了，如果说郭笑雨全力疾奔的情况下如一阵风，那么这丫头就像是不及掩耳的迅雷。如果真如无颜自己所说，不用分身的时候她比现在还要快上一千倍，郭笑雨别说跟着她，只怕连看到她都根本不可能。
抓眼间两人便越过了三条街道，正当郭笑雨想要停下来松口气的时候，他居然真的看到无颜说的，红色瞳孔的鬼差，这鬼差正朝着他两人这方向走来。
郭笑雨正要逃跑，无颜却拉着郭笑雨的手朝着那鬼差走了过去，郭笑雨这时虽已是鬼魂却仍是心跳加速，手心攥汗。与那鬼差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直等着那鬼差渐行渐远，郭笑雨才松了口气，道：“刚才好险啊。”
无颜松开他的手，道：“这你就怕了啊，要是见到更厉害的，你还不被吓死。”
郭笑雨道：“怎么，这里还有比鬼差更厉害的？”
无颜道：“当然了，人间的高手也分成三六九等，这里的鬼差也是一样。你刚才见到的不过是最下级的鬼差。”
“最下级。”郭笑雨忽然想起无空无名门下那些等级的划分，冰错之类不过下三流，四大使者可做二流，至于悔与劫则是一流。想到这他又问道：“如果照你所说，在这个地方，最厉害的是阎罗，咱们刚才见到的鬼差是最下级。那他们中间还有多少级？”
无颜道：“其实也没什么了，阎王之下是勾魂、索命，勾魂索命之下是十大阴兵，他们之下就是你看到的鬼差。不过在这里你不会见到他们的，他们都只在幽冥界活动，像这些不完整的魂魄，不归阎罗管。那些鬼差绝不会打扰这里这些伤魂的生活，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清除这里除了伤魂之外的魂魄。也就是咱们两个。”
郭笑雨又道：“你都找了这么久，也该找到了吧。”
无颜道：“等等，让我查查看。”便双目微闭，右手食指按在眉心，指尖犹似在微微放光。
过了片刻，郭笑雨只看到无数条与无颜一般的身影纷纷与无颜融合。当最后一个分身回到无颜体内的时候，无颜睁开双眼，却说道：“没有，我已经将这里找了个遍，但没你说的那个地方，也没你说的那个人。”
“你再想想，”郭笑雨几乎是在求无颜，“咱们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南边和西边咱们找了，北边和东边呢？”
无颜道：“这一次真的没有了。东边就是咱们来的地方，北边是一座火山，根本没有灵魂可以靠近那里的。说不定你要找的那个人真的已经……”
“不可能！”郭笑雨厚道：“咸秋说过，我和师妹缘分未尽，我一定会再见到她的！”
无颜道：“可是咱们已经找遍了这朦胧境界，如果那个人真的在这里，咱们一定早该找到了。不是吗？”
“不可能的，”郭笑雨跪倒在地，两行泪滴滴答答的掉在地上，“师妹不可能有事的，不可能。”
正当这时，
周围的一切竟以郭笑雨这几滴眼泪为圆心而发生了一种神奇的变化。地面被血染红，四周围是正在拼杀的人与鬼。而郭笑雨自己则怀中抱着郭甜甜，一根手指正点在她的眉心之上。
这里是洗泪城，构成这里的一切便是伤心的记忆。
或许是因为郭笑雨真的伤心了，他的伤心让这周围变成了此生最伤心的地方。
“你要找的人就是她吗？”无颜竟显得十分惊讶。
郭笑雨忙道：“嗯，是她，就是她！”
无颜道：“不久之前我还在这里见过她，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一位蓝眼睛的姐姐吗？就是她，姐姐人很好。她虽然和别人一样伤心，但她却是这里笑容最多的一个，她经常和我说她的一位师兄有多英雄，就是你吧。”
郭笑雨当然记得无颜和自己说过这话，也记得莫笑痴和自己说郭甜甜的样子可能会有所改变，但他没想过，这改变的地方居然是瞳孔。
“那你能带我去找她吗？”郭笑雨迫切地问道。
无颜却摇了摇头，道：“如果你早几天来这里的话，我还可以带你去找她，现在却不行。”
“为什么！”郭笑雨双手抓起无颜的肩膀，好像要将那里捏碎一般。
无颜道：“因为她别带走了。大概五六天之前，勾魂、索命亲自来这里将她押走，至于去了什么地方，我却不知道。”
“怎么可能！”郭笑雨喊道：“你在这里活了千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被带去什么地方了！”
无颜道：“我就算知道也只知道这里的事情而已，但你要找的人已经离开这个境界。我怎么可能知道她怎么样了。五六天的时间，或许足够洗净记忆，照去本相，发往投生了。”
郭笑雨道：“不是说不完整的灵魂不可用投胎的吗？”
无颜说道：“的确，但并非没有个别。比如说这人生前是个善人，阎罗会就会帮他修复灵魂，让那人去投胎。以前也有人被从这里带走然后送去投胎的。咸秋说你和她缘分未尽，说不定是指来生，或许下一世你们有机会再见一面。”
“不可能的！”郭笑雨怒吼，咆哮，双拳狂锤身下的地面，愤怒和伤心夹杂的感情让他周围的世界陷入一片难以言喻的混乱。
“你别这样，会把鬼差引来的！”无颜居然显得有些害怕。
郭笑雨怒吼道：“引来便引来，引来一个杀一个，引来两个杀一双！”
无颜道：“但你一旦被鬼差抓走，弄不好就要被发往投胎了！”
郭笑雨吼道：“那又能怎样！”
无颜道：“你别这样，你师妹可能还没去投胎。阎王要为她修为灵魂，需要一段时间，然后是去忘川水，再然后是三生石。六七天的时间未必就足够。现在，说不定还来得及。”
“真的吗？”郭笑雨又一次紧握无颜的双肩，眼中尽是希望。
已不容的再有丝毫失望的希望。
若再失望一次，这希望会碎，这个男人也会碎。
无颜道：“真的，真的。但我们要先找一个人。”
“找谁！”郭笑雨问道。
无颜道：“泉树。”又解释道：“泉树是一株从地府最下层一直向上生长，直到这朦胧境界，一颗有灵魂的树。无论是无定境界、幽冥境界，还是这朦胧境界发生的一切事情他都知道。真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郭笑雨咆哮着问道。
“那你也没问啊。”
泉树的确是一棵树，但也不完全是一棵树。他自腰以下是树，据说是从无定境界生根然后向上生长，穿过幽冥境界再到这朦胧境界，也不知这一棵树究竟有多高。而他的上半截身子却是人，是个老人，胡
子雪白，看那长度，未必就比他身下的那棵树短。
看到无颜朝他走来，这老人脸上登时显出了难得的微笑。只是他这一笑，脸上那已经下垂干瘪如树皮的皮肤堆在一处，更显得他的苍老。几乎快要腐朽的苍老。
“丫头，想起来看爷爷拉。”看来无颜和泉树还是旧识。
无颜道：“这次来找爷爷是有事相求。”
泉树道：“尽管说，只要爷爷能帮到你的就一定帮忙。”
无颜谢道：“那先谢过爷爷了。还记得我和您提起的那位蓝眼睛姐姐吗？您能不能帮我找找，看她在什么地方？”
泉树道：“这容易，我知道。”
“真的！”郭笑雨惊喜地问道。但随即却又有些担心。当希望来临的时候，绝望也必定跟随在旁。
“她，现在有没有轮回？“
泉树道：“没有，阎罗还没批准她转世。她现在暂时没有事。只不过……”
“不过什么？”郭笑雨最担心的便是这一句话。
“没什么，”泉树说道：“她的确没事，但如果你要找她却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