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毒攻毒

终于,竹未离伸出手把了把郭岸行的脉,向兰芷因、梅祖芳望了一眼,自己拿起一粒,两人也各拿了一粒。这回轮到郭岸行眼看着他们服药。

过了一会儿,见他们尝试着运功,郭岸行忽然一个冷笑,不露声色地向后退了两步。松柏年察觉到不对,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竹未离痛苦地大叫一声,撕扯身上的衣服,躺倒在地。

菊犹存吓了一跳,只见他全身上下生出许多红色斑痕,用手摸一摸,滚烫十分。再看梅祖芳与兰芷因也一样的忍不住全身上下乱拍打着,跳着脚抖着手,就像被一小块一小块的烙铁炮烙着,忍不住要躲开、甩开,可是却如影随形。

梅、兰二人十分矜持,才没有撕扯衣服,让皮肤贴在地上、树上找凉的东西冰一下。竹未离早已满地打滚,恶嚎着:“好烫、好烫!”

菊犹存见他们脸上一块块红,样貌可怖,不由得摸一下自己的脸,心惊地向郭岸行喝问:“药里有毒?可是你怎么没事……”

郭岸行道:“这毒是我表妹的手笔,解药就是我们齐物门的一门绝学……”他少有地称周雪桐为表妹,想到她让黑羽雀带的话——鸟雀之语,他只听懂了“颠倒”、“内功”、“齐物”三个词,却足够扭转局面。

郭湘婷见梅、兰、竹三人如此模样,心里终于痛快了一些,暗暗感激周雪桐的恶毒。桑彪向他们一瞥,暗自在心里念佛道:“恶有恶报……”看一看端绮,知道这是一个转机。

松柏年不甘中计,蹲下身来扶住满地乱滚的竹未离道:“四弟,你忍一下……难道这药,你自己不能解吗?”

竹未离“啊”了一声,挣开松柏年,扑过去抱着菊犹存的腿道:“河……那条河在哪边……烫,火在烧我……”

菊犹存低头看到他布满红色斑痕的脸,心惊又厌恶,挣开自己的腿道:“不是火在烧你……哎,你放开我……”他的手臂上也滚烫地很,菊犹存受不住,奋力踹开了他。抬头看一看大哥的脸色,怕惹他生气,连忙上前一步,指着郭岸行道:“你快给他们解毒!”

郭岸行望了端绮一眼,狠一狠心向“黑斗篷”们道:“将他们五人拿下!”自己率先一剑向菊犹存递出。

菊犹存见“黑斗篷”果然如潮水一般涌上,郭岸行又剑招凌厉,后退着道:“你们居然敢动手……住手,想让那个跛子死吗?再说,以为你们人多,我与大哥便不是对手了?”

郭岸行狠着心说:“死她一个,换你们五人,竹姑娘死得其所!我们这些人就算打你们不过,表妹就在不远之处,听着这里的动静,自然会通知五峰镖局其它人赶到!五峰镖局敌不过,以我姑公武林盟主、靖国大将军的地位,能令整个武林、大梁军队过来。我就不信,你们还真能翻得了天!”末尾一句话连他自己也觉得与郭川泽很像,凌驾万物的霸气,带着不可一世的轻蔑。对付五煞这种人,用那两个“阎王”是更解气些!

松柏年冷笑道:“又何必把祖宗十八代都搬了出来。”

郭岸行一向不愿以出身压迫于人,微红了脸,沉住气道:“难道你以为我在说大话?”

松柏年微微一笑道:“自然不是,若事情有心

闹下来,的确能到那一步。不过,又何必呢!你不过是想逼我给那位姑娘解毒,我解便是……”

郭岸行顿时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到松柏年那永远阴沉的脸,知道自己这口气松早了。可是他已是坚持不住了,看到端绮痛苦的样子,他的痛苦一点也不比竹未离、梅祖芳、兰芷因三个少,迫不及待要做成这笔生意。他便说:“你好生替竹姑娘解了毒,我自然会以‘齐物神功’救他们三个!绝不食言!”

松柏年望着他,冷冷一笑,拿出一枚白色药丸道:“要治好她,需要三枚药,每服一个需有一人以内力助她血脉流传……”

郭岸行立刻道:“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菊犹存厉声道:“我大哥说什么,你就该听什么!”

松柏年道:“我与那位姑娘无怨无仇,与梅、兰、竹三人却是义结金兰,何必骗你。我给你一粒药,你治好他们三个中的一个。”说着手指一弹,郭岸行伸手接住,放在掌心看了看,思虑一阵,终于还是给端绮服下。

他扶着她坐正,自己正要坐下,松柏年立刻道:“你不是要用什么‘齐物神功’替三个人疗伤,想必损耗极大,有三个人,凭你还未必支持得下去,还要在这里虚耗?你想要食言吗?你快过来,否则另外两枚解药,我绝对不会给!”郭岸行看了桑彪一眼,只得走了过去。

桑彪要替代郭岸行,松柏年又拦住道:“你的内力太过阳刚,与那位姑娘不相符,无法让那枚解药真正发挥药力。要不然是他们齐物门,刚柔并济的内家功夫,要不然便是女子阴柔之内力……”

郭湘婷便说:“我来……试一试?”话未完,就已先心虚了。

果然郭岸行道:“你倒是练过!……况且又受了伤……”

正为难时,一个怯怯地声音道:“我来吧……”这一个声音实在很轻微,可就如雪中送的碳,力量会瞬间升华。

人们不约而同看过去,只见从树后走出一个女子,娇怯怯地模样,浅淡颜色的衣衫,好似一片月光缓缓照了过来。她走近,微微抬头,白皙的脸上五官小巧精致。郭湘婷认了出来,唤道:“程安莹……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走进这片林子的?”

程安莹睫毛动了动,向梅祖芳望了一眼,不忍心看他那痛苦的样子,将身子一扭道:“我对花草树木很熟悉,就算是在暗夜里,也能靠着这些树认清方向。有了方向,自然不难了……”

郭岸行喜得道:“程姑娘,你愿意耗费自己的内力,替竹姑娘疗伤么?”

“愿意……不过,我也有一事相求……”

“请说!”

程安莹以微弱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请郭公子先救梅祖芳……”

郭岸行想也不想,一口答应了。郭湘婷看她的羞怯样子,不禁一呆,望了梅祖芳一眼,看到他那丑模样,将脸皱得比包子还多上几褶。

松柏年于是道:“好,你们都进来,让这些人退后……”

郭岸行便向一众“黑斗篷”使个眼色,这些人便如暗夜里的潮水一般退进林子里,将这小屋团团围住。然后郭岸行先人一步走进屋子里,这时才看到里面端坐的朱皓,惊诧地道:“

朱神医,您老人家原来在家,怎么……”

桑彪扶着端绮进去道:“他老人家已经过世了。”

郭岸行听说,走过去看一看,见他虽然面色如生,却果然已过世多时了。他不禁凄然,黯然长叹道:“若是外公知道,定然要难过。”

郭湘婷嘟嘴道:“还好他先死了,要不然看到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好徒弟,肯定被活活气死。若是气死,死相就没有这么好看了。”

郭岸行皱眉道:“婷儿,你又胡说了……”

“难道不是吗?如果你是这个老头,有黄脸鬼这样的弟子,你待怎样?”郭湘婷扬手向竹未离一指。他被松柏年点了穴道,拖进室内,再怎么痛苦也不能乱滚乱喊了。

郭岸行惊讶地道:“你说竹未离是朱神医的……”

“少啰嗦!”菊犹存打断道。

郭岸行望他们一眼,只觉世事难料。走到朱皓面前,重重地叩了几个头道:“朱神医,晚辈们打扰了,还望您在天之灵,能够保佑这世间正道。误入歧途,却不知悔改的,那只是自取灭亡!”

一时,众人都走进室内,程安莹也不等谁说什么,便盘腿坐下,运起内力,双掌推在端绮背上。端绮中毒时,混身的抽搐是不自觉的,血管里仿佛结了一块又一块的冰,流到那里流不动了,又冷冰冰地冻得骨头疼。痛苦之下,她早已是神智不清,终于在这时感觉到一股柔柔力量来到身体里,好似春天时候的风,轻暖柔和,将那些小小的冰块推动……

郭岸行见端绮好似一块皱掉的绸缎,正渐渐被熨平一样,心里的颤抖抽搐亦一点点被抹平。他感激地看了程安莹一眼,对于自己答应过的事,自然不会推辞。于是伸手扯过梅祖芳,倒运起“齐物神功”替他解毒。

旁人帮不上忙,徒劳围观,而那个端坐着的死者,永远都是那一副安静的面容,仿佛是一位公正的裁判。

梁蘅在方才的一惊一吓之后,早已疲累不堪。可是他心里害怕,并不敢睡去,抱着桑彪的一条腿,将他当成一座大山依靠。郭湘婷看到他,不由得想到竹子靖,温和地拉他到一旁,低声问:“你亲眼看到那个不男不女的杀了……杀了竹子靖吗?”

梁蘅困得眼睛一眨一眨,根本没有醒着的脑子去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他揉揉眼睛,喃喃地说:“竹子靖说要给我买糖葫芦……还有白糖糕……”

郭湘婷扶住他,喜得问:“他答应你了么?”

梁蘅困得只好点头,说:“嗯!”

郭湘婷眼泛泪花,笑着道:“我就知道他鬼主意很多,不会轻易就死。我被毒蛇咬了时,还以为自己会死,他就出来救了我。我欠他一命呢……我还没有还他,他当然不能死。”她说的话全无道理,而那些话也并不为什么道理而说。她在听菊犹存说他杀了竹子靖那一刻,难受得好似当年即使被毒蛇咬了,却还是没有获得足够的关怀一样。她难过,她愤怒,她的心永远缺了一块,像是换牙时新牙没有如约而至,永远永远的令人惊恐的缺失……她说那些话只为闭上嘴巴,叫自己不去注意缺失的牙齿。

为了让自己相信,什么可笑、没道理的理由,都是可以成立并存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