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满地桐

郭川泽见她这般,知道是被点了穴道,便为她解了穴。在四周走一走看一看,而后问:“她是不是远远听到我的声音,连忙离开了?”

“别提她!”穴道一解,梁薇总算感受到手臂伤口的痛,“她特地叫我来这里,跟我说了一通鬼话,还划破我的手臂取了我好些血!我现在才十六岁,连日奔波都没有好好吃饭,这样对我,太过份了!”本来还不觉得,如此一说,只觉得头晕得厉害。

郭川泽听得奇怪,便回到她身边,拉起她受伤的手臂一看道:“你说她特地叫你过来,是为了取你的血?我说她怎么又肯现身了,原来是另有目的的……她取你血干什么?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美人手臂的标准比喻是“藕节”,郭川泽拉起她手臂看的样子就像是去买藕,拿起来看了看,觉得不好便要扔回摊位上似地,怜香惜玉就不必妄想了!疼得梁薇直龇牙,自己好好护着手臂收了回去。心里自然更怒,也不去想李为念的事该不该说,只是抱怨着道:“你的好表妹周雪桐有疑心病,什么事都往李为念身上怀疑!她跟我说菊犹存假扮花魁,就是李为念一手安排的!反正……反正她就是咬住李为念不松口了,非要把人家的祖宗十八代扒个清楚明白才罢休!”

“李为念……”郭川泽念一念这个名字,沉思一阵。知道是无望找到了周雪桐了,便一转身道:“既然如此,回去吧。”

听到他这语气梁薇就来气,但也只能跟在他身后走着。大晚上的,又是一片野林子,根本没有路,在乱石、草藤间行走当然免不了磕磕绊绊,每被磕绊一次心头的怒火就加重一层,再加上前面的郭川泽从背影看去走得气定神闲,就恨不得把他的骨头拿过来磨牙!

过了一会儿,郭川泽突然止住步子道:“她还留了什么话吗?”

梁薇愤愤地道:“也就是让你照顾我们,没有别的!”说完觉得他也怪可怜的,连连发问,大概也只求周雪桐留下一两句温存的话。一会儿又想,他也是活该,天下那么多好女子不喜欢,喜欢上周雪桐!魔女配阎王,几时他们真在一起了,那才好玩呢!

郭川泽站在那里半晌,既不言也不语。梁薇在脑海中撒够了气,便望向他。暗夜里,他不过就是一个轮廓,苍凉又孤单。她心有不忍,又焦急着回去,便道:“走?还是不走啊?那,我走了……”往前走了一步,可是脚下又一绊,便往前扑去。

郭川泽一伸手,稳稳地扶住了她道:“小心点。”

梁薇道:“多谢,快回去吧。”

郭川泽点一点头,扶着她的左臂道:“路不好走,我扶着你。”

梁薇慌得道:“不用你扶,我伤的是手臂,又不是腿……我自己能走。”他要是郭岸行,梁薇倒觉得这关怀自然,然而是他,这关怀也像是冰,寒气逼人。

郭川泽道:“你已经受了伤,再摔倒就不好了。”他说得真诚,梁薇只好不语,心想大概是周雪桐强调要他好好照顾的话起了作用。

走出了林子,眼前陡然一亮,只见夜色中的太湖倒映着蛾眉月,既凄清又令人心头开阔。他们立在一个高处,梁薇展目远望,只见茫茫一片

,十分寂静,便问:“抓到菊犹存了吗?”

“没有。菊犹存与那个婢女跳下水后,应该在水中改了装。水里又掉落了许多人,乱糟糟的,他们也就趁乱逃脱了。”

梁薇失望地长叹。

郭川泽温和地道:“想来菊犹存是有备而来的,不会让我们轻易擒住的,你也不必失望,有的是机会。”

梁薇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心想你方才看我手臂上伤,就跟去买藕,这会儿竟连我心头的失望都体贴到了。周雪桐的话对于你,比圣旨还管用啊!

郭川泽扶着她,踏着乱石往湖边走。湖边泊着一艘小舟,她走上去坐下,郭川泽解开系在石头上绳索。解开后,他也跳到船上,背对着梁薇扯着绳子一圈圈地盘起来,那动作很是缓慢,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才终于拿起长篙在岸上一点。小船离了湖岸,他却没有继续划水,转头盯着梁薇看。

梁薇被他看得一阵心慌,尴尬地笑着问:“为什么盯着我?”连忙又回头看一看,她身后也没有什么值得盯着看的啊!

郭川泽微微一笑道:“你真好看……”

梅祖芳夸她好看她都会心生得意,可是郭川泽,梁薇就只好“呵呵”傻笑。

淡淡的月色里,她的皮肤散发出白玉的光泽,细挺精巧的鼻梁下,双唇好似淡胭脂轻抹。她双目盈盈,侧头远望,若有所思的样子沉静乖巧、脉脉含情……或许是她那时的样子真的打动了郭川泽,或许是郭川泽受够了玫瑰的花刺,或许只是一时兴起……反正,他忽然向她的方面跨了一步,弯下腰,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动作很轻,梁薇几乎没有感觉到,不解地仰头向他一望。却见他缓缓低下头来,嘴唇丝毫不带温度地在她唇上碰了一下。等他直起腰,梁薇才醒悟过来,诧异又愤怒,怪里怪气地问:“请问,你刚才是亲了我吗?”

“是……”他笔直地站着,手执长筒在水中点动,脸上隐隐含着一丝冷笑。

梁薇见他这般态度,顿时大怒,拿手背抹抹嘴唇道:“你跟你表妹都喜欢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怎么是莫名其妙?是我情不自禁……”他如此说,可是脸上根本没有丝毫情意。

梁薇冷笑道:“你真当我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你说什么我信什么?!”梁薇站了起来,向岸上望了望道:“你是不是以为周雪桐还在某处看着我们,为了让她吃醋,所以做戏给她看?”

有一丝惊慌拂过郭川泽冷峻的脸庞,他觉得梁薇该有的反应是羞涩与惊慌,哪料她还能振振有词!

梁薇怒视他一阵,又不甘心地道:“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的心,为什么可以小到这个地步!都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周雪桐是,你也是……”

郭川泽一伸手将她揽向自己,手指暗暗在她穴道上一拂,便点中她的哑门穴,又垂下头来,与她的脸离得好近。她要推开却推不开,又说不出话来,只含糊不清地发着一些声音。忽然间想到,要是周雪桐真的躲在哪里看此一幕,又听到这声音,肯定会以为,他被郭川泽强吻呢!

她连忙静默不语,又想到,那么如

此,周雪桐会不会以为她终究是顺服了?

她气得咬牙,好想大喊:周雪桐,你千万不要误会啊!可是又发不出声音,只好干瞪着郭川泽。

郭川泽似笑非笑,过了一会儿,终于直起头来,搀扶着她坐下。又撑着长篙,点动水波,幽幽地道:“你还真是小性子!不过你实在是多心了……”

梁薇哭笑不得,在心里道:“哥哥,你道行还真高!周雪桐不被你骗过,那就出鬼了!”她说不出话,当然只好一甩头,冷笑不语,倒真是一副还不解气,任性撒娇的样子!

郭川泽又道:“你今天真是才惊四座、艳压群芳。那个‘烟锁池塘柳’的下联是什么?我对一个如何?就对一个……‘秋铺满地桐’。‘秋’字的部首虽然不是火,但也含了火。秋天来了,桐树的叶子离开枝头,铺了满地。这就像有些人,既然留不住就应该让她离开,你说是不是?”那语气像在哄她。

梁薇一来惊讶,他果然对出了比“炮镇海城楼”意境更柔婉的下联。自然,这一联还是无法跟“烟锁”的诗意比,却总比“炮镇”的硝烟味来得好些。二来梁薇也佩服他的才思,他特意用“桐”字,句中情境又十分萧索,也好表示自己除了周雪桐,也会爱上别人的……

如此一想,她就只有苦笑,也不生气了。反倒感激他第一吻的绅士,更佩服他之后略施小计,就能让自己的假吻逼真无比!

船向前行了许久,郭川泽解了梁薇的穴道。梁薇向四周一望,知道周雪桐是不可能躲藏在水面上的,而船离湖岸远不止三里。郭川泽还真是够周密,知道在这里她就算说什么周雪桐也听不到。

郭川泽又恢复了冷峻的神色,默默撑船向醉松庄去。梁薇抿嘴苦笑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挖苦道:“我真算是开眼了!在先月客馆,我还以为没有人会比周雪桐更会演戏,岂不知你们她这些家人亲戚中,人才辈出!‘井蛙不可以语于海,夏虫不可以语于冰’,我缺见短识、目光短浅了,见笑、见笑!”说完心想,你要是敢回一句“哪里、哪里”我拼死也要把你踹水里!

郭川泽没有如此回言,事实上他什么也没有说,好似没有听到。可是梁薇更想把他踹水里了!梁薇气哼哼地撇一撇嘴,不再说话。

越来越接近醉松庄了,郭川泽忽然问:“雪桐难道是怀疑李为念有什么大阴谋?”

“啊……”梁薇没好气地答了一声。

郭川泽点了点头,恢复沉默。

接近醉松庄的松石岛时,只见有仆人架船掌灯等着,见有船来,遥遥地问:“是不是大公子回来了?”

郭川泽应了一声。那船便靠了过来,一人跳到梁薇船上接过了郭川泽手中的长筒,撑着往岛上去——因为那岛的周围有暗礁或木桩,不熟悉的人,是难以行船靠近的。

登岛的位置远离了之前那座水上楼阁。梁薇一上岸,什么也不管,只要去找自己家人。仆人在前提着灯笼为她照明引路,在松树间的小路上逶迤前行。远远地见前面立着两个人,一个高大如山,一个英姿如竹,都很焦急的样子,甜甜一笑,喊一声:“我回来了!”连忙跑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