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女字书

周雪桐将脸一扬,在一旁死盯着吃面的梁薇。梁薇头也不敢抬,只感觉她的目光刺在自己身上,鼓励自己一定要沉住气,此时不端起架子来更待何时!努力维持着专心,好好吃面。

周雪桐的脸沐浴在客店暖色调的淡薄光线里,显出几许倦色,这是她连日追踪养三变蛇之人,再加上本身耳朵太过敏锐而总是失眠的结果。

那几位老人家的聊天依旧进行得火热,有的点头沉吟,有感慨无限,有的哈哈大笑……细细听去会发现,他们或沉吟或感慨或大笑的缘故都不一样,但那态度又十分认真。对于耳朵背的他们,紧临桌子坐的两个小姑娘一直是默默无言的。这会儿真的不说话了,也是浑然不觉。

片刻之后,周雪桐失去了耐心,脚在桌子下往梁薇小腿上轻踢一下道:“别拿架子了,快些说也快些吃,也好及早回去,要不然你姐要担心你了。”

梁薇一想也是,端起碗来喝一口面汤,十分满足地道:“冷天吃碗面挺好的……”

“换成‘椰油’如何?”周雪桐故意道。

梁薇想到这个又憋不住笑,擦一下笑出来的眼泪说:“别人说这个也未必好笑,听你就要笑死人了……告诉你吧,你听到那些人频繁提到‘椰油’、‘使命达’,是因为这两个音都是高丽话里的语尾,表示亲切或尊重,并没有实际的意思。你要我以这两个音推测他们的谈话的内容,那是打死也不能的。”

周雪桐却并没有失落的神色,紧紧追问:“所以,那些养蛇人就是高丽人了?”

梁薇道:“嗯,他们说话既然是这样的,那就应该是的。”

周雪桐又问:“你也精通高丽话的?”

梁薇得意道:“我是在完全掌握了高丽话后才又学的扶桑语,高丽话当然说得好了。说来也奇怪,不是说你爷爷精通八国语言,为什么不教一教你?”

周雪桐一边从袖子里拿往拿东西,一边道:“我的聪明有限,全用在了跟我爷爷赌气上……他那个老人家太难对付了,把我的聪明劲儿用完了,没有多余的脑子学了……”

梁薇哑然失笑,撇嘴道:“难得你倒肯承认自己总跟你爷爷赌气,一想到你那么气你爷爷,我就想再给你几个耳光。”

周雪桐瞪她一眼,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色,并不言语,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道:“你既然懂高丽话,看看这些字是什么意思。这是我跟踪了他们几天,拦下了其中一只传信的信鸽,这才得来的。”

梁薇听说如此难得,收起玩笑的态度,连忙接过来展开看。

周雪桐在一旁道:“我听爷爷说过的,高丽国讲的是高丽话,可是并没有他们自己的文字,用的仍是汉文。那些人若是高丽人,按说也是写汉字的,可是他们写的这些我实在看不明白。”

梁薇眉头一皱,默默地想,韩语差不多是在明朝时才发明的,现在还没有发明出来,到底是什么朝代?待展开纸条,还未细看,又想到这里只是我写的架空历史的小说,会写什么全看我自己,与其去考量真实历史,不如多揣测一下自己的心意!

于是去细看纸条上的字

,那些字可比周雪桐写的端正、好看多了,不过她也是看不明白。上面一共十二个字,第一个字像‘卒’,下面却多了一撇一捺一勾;第三个好似个双人旁;第七个只是点了一个点;第十个像是“于”字,一横之下却没有出头。其它的字,倒是实实在在的汉字,按次序依次是:而、水、石、王、卒、共、女、隹。

周雪桐看她亦是眉头紧拧,假设性地问:“或者这是他们高丽独有文字,只不为别族所知?”

梁薇道:“就算写高丽文,那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差太远,这分明就是汉字……让我好好想一想……”她以手支额,紧盯着手中的纸条苦思着,我是凭借什么,写的这一情节呢?

她将纸条看来又看去,脑中灵光一闪,拿着字条折了几折便明白了过来,倒暗笑自己。于是笑望着周雪桐道:“你可知‘女书’?……也叫‘女字’?”

周雪桐只关心纸条上的内容,指着道:“上面的字是‘女字’?”

梁薇摇头道:“不是。”

周雪桐就有些不耐烦,“那你说‘女字’干什么?”

梁薇耐心地解释:“‘女字’的发明是因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女子不被允许读书识字。聪明的女子发明出‘女字’来,在女朋友、姊妹中间流传。这种字的发明的规则,说简单一点就是把汉字拆一拆,再变一变形,字体娟秀清雅好似花纹一般,男人们乍一看,还以为是绣花样子呢!”

“所以呢?”

“这种文字起源于湖南,流行于湖南,我又最爱书法,怎么可能会不感兴趣呢!根据女字发明的规则,我跟几个女朋友因此也想到把汉字拆一拆,写来彼此传纸条、写信。但是我们的,稚气好笑,给对方看时,还要附上一个密码。比如一封信的密码是‘一四’,意思就是将第一个字与第四个字组起来是一个完整的字,依次类推第二个与第五个一起,第三个与第六个一起……这张纸条我刚刚试了一试,密码应该是‘头尾’,也就是头与尾相组合,组成的第一字,那也便是就繁体的‘杂’字。”

周雪桐没有听完便接过纸条自己组起来看一看,在她说过“杂”字之后,依次念出来:“杂耍行洪碎玉!”

梁薇虽然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半天,但在组出一个繁体的“杂”字后便开始与周雪桐说话了,并没有发现完整的内容是这六个字。不死心地拿过来自己组一组看,果然就是,惊诧地道:“怎么又扯出他来?”

周雪桐皱着眉头,阴阳怪气地道:“我也想知道……他们不是与世无争么,为什么又牵扯到这件事情里?”

梁薇听她话里有浓浓的嘲讽意味,不满地道:“你不会是以为,那些养蛇的与仙翁有关,他们又提到洪碎玉,便证明杂耍行对长生药也有所图?你不要总把人们往坏的地方想,好不好?”

周雪桐横她一眼,冷笑道:“你倒是将他们往好的地方想一想看啊!”

梁薇赌气道:“事实情形肯定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雪桐秀眉一挑道:“哪个是‘小人’,哪个又是‘君子’?”

梁薇本事不及她,还

未争执起来就先胆怯,却又不肯示弱,便小声嘀咕道:“你自己理解去!”

周雪桐恍若未闻,眼光飘浮着,在回想着什么,愤愤地道:“之前倒真觉得他们杂耍行的几个人不错,然而真实情形总让人失望。单说那个洪大旗,外表粗鲁,本也可以说是豪迈大气,可是内心迂腐、顽固,那就引人厌恶了!”

梁薇不解其意,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他外表是不够斯文,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斯文,心里斯文就好了……他是洪碎玉的叔叔,洪碎玉是个……”她本想反用“有其父必有其子”,以洪碎玉的斯文证明其叔洪大旗必然也是个粗中有细之人,却真的想到洪碎玉的父亲——一个早已不在人世,却阻碍了一对相爱男女的人物!

就这样,她的思绪飘回了红叶山,洪碎玉与苏赋云的谈话一字一句,还清晰地回响在她耳边……她觉得自己找到了养蛇人提到洪碎玉的原因,想要与周雪桐探讨,心里却存着一份担心,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了转,弱弱地问:“我与李为念换簪子那天,你不是就在附近吗?那么……你听到了吗?”

听她问得不清不楚,周雪桐不耐烦地反问:“听到什么?”

“就那天,在枫树林里……有另外一对男女在说话……”

周雪桐双目中闪着剑一般锋利的光芒,直直地盯着梁薇,曼声道:“你与李为念换簪子时,我只听到有人正离开……这么说,之前是有一对男女在那里说话?你又特地在这时候提到,那么其中的男子是洪碎玉?”

梁薇这才细细记起,她与李为念换簪子发生在洪碎玉与苏赋云的谈话后,谨慎起见如此一问,反而露了蛛丝蚂迹叫周雪桐给捕捉到。别人的隐私,她不好说给周雪桐,便道:“你不知道就算了……要是没事,我就回去了……”

周雪桐好笑地道:“什么事还值得你当秘密藏着掖着?说不定早已是天下皆知的事了!”

梁薇狐疑地望着她问:“你指什么?”

周雪桐的脸上浮出几分温和,长叹道:“我能够猜到你欲言又止的原因……那日我因为梁苰簪上的‘雪桐’二字哭着离去,程方回等人问起,你应该是早已猜到原因,却并不向人言明。那时,我在远处听着,只以为你会借此事好好嘲笑我一番,你却没有,还替我保守秘密——虽然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

“只是……我能感受到那种……”梁薇接着道,“我同情你们啊,所以不忍心去提!”她望了周雪桐一眼,凄然一笑。

周雪桐的笑意同样凄然,又接着道:“所以,我猜,你说的那对在林中谈话的男女是洪碎玉与苏赋云。我知道他们的事,但不是从他们的谈话里,而是从洪大旗与齐有光的谈话里。”

“什么!”梁薇大为惊诧,从碎玉与赋云的谈话里可以听出,他们一直辛辛苦苦地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好不叫人发现的,洪大旗与齐有光如何得知!

周雪桐望着她瞪大的眼睛,苦笑道:“洪碎玉与苏赋云就算什么也不说,洪大旗与他们朝夕相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苏赋云几乎就是洪碎玉的继母了,如此关系,实在令人难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