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殿下醉了

离开亓官家的时候正值月上中天,亓官夫妇极力挽留月下眠三人留宿一晚,如此热情的建议被月下眠坚决的推辞了——

本王又不傻,留在你家本王还能跟清欢共处一室吗?!

眼看一计不成,雪四姐又生一计。

临行时,大龄外甥相当殷勤的将三人送到岔路口,本想直接将他们送回家,然后借口天色已晚云云留下,无奈月下眠直接扔给他老师的架势,拒绝他再往前送一步,大龄外甥只好恋恋不舍得看着便宜老师欲言又止。月下眠对他说了一长串类似“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表达激励的废话后迅速遁走,生怕晚了一步就会被这个便宜学生拖回亓官家关进小黑屋。

从亓官家到月下眠的私宅要穿过四五条街巷,月下眠推辞了亓官家的马车,三人沿着灯光幽暗行人渐稀的小巷子慢慢往小宅走去。

今夜明月未满,可月色却清冽得刚刚好,夜风夹杂着几分或是浓烈或是温软的酒香拨乱了流云,桂子的芬芳在庭院墙隙间悄然弥漫着。

脚下的石板沁着微微的凉意,石板缝里的青苔正为第二日清晨的露水凝结着霜气,悠长悠长的街巷里回荡着月下眠和明顺两个人错乱有致的脚步声,偶尔还能听到隔壁街上打更人的吆喝与锣音。

月下眠每呼吸一次,他的口鼻中都会弥漫起亓官家米酒的柔香,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香气经久不散,微醺也变做了沉醉。他真的很想将亓官家的厨子挖回王府去,虽然他现在有些晕晕乎乎,甚至难辨东西南北,但还是能准确的捕捉到那诱人的香气是从雪清欢手中的食盒中散发出来的,看明顺口水快要滴到上面的垂涎模样,想必他的推断很是正确。

明顺略显担忧的看着走三步就要晃一下的月下眠,问道:“殿下,您还记得宅子是哪个方向不?”

月下眠晃了下,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怒视他:“当然是东边,本王又没醉!”是东边吧?好像是西边的说……

明顺怀疑的看了他一会儿,又低头看着自己被握在某个自称没醉的人手里的爪子,很小声的说道:“殿下能不能先放开奴婢?这样影响不好,万一被人看到……”

话音未落,已有两束目光齐刷刷的射了过来,那烫手的灼热似乎要将明顺的爪子烧出两个洞来。

雪清欢很好奇的瞄了迟迟没有松开手的月下眠一眼,对方顿时像被狗咬了一般,松手缩手的动作一气呵成!

好方好方的月下眠尴尬低头,重新找到那只冰凉柔软的小手握在手心,三步一晃的慢慢向前走去。

一天遭到无数次遗弃的明顺再次准确的捕捉到了来自月下眠的深深地嫌弃:“不是叫奴婢小妖精的时候了,哼……”奴婢又不咬人!

雪清欢一只手拎着食盒,一只手被月下眠藏进手心,一边有月饼浓郁的香味,一边又有从月下眠身上散发出来的酒香,还有掌心传来的温热,满地如水的清辉……清醒敏锐如她都不禁有些幽幽的沉迷。

握着她手的那只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热,她不禁

抬头看了月下眠一眼,却忽然之间挪不开眼——

也许算命先生说的有道理,面相有时候也能看出一个人的身份。

与雪清宛略带锋芒的剑眉星目大不相同,月下眠的面相很是明媚亲和,那双眸子是最会骗小姑娘欢心的桃花眼,笑起来眉梢眼角皆是藏不住的温柔与深情,特别是在看向雪清欢的时候,那眼神便像是春风与莺羽,细细密密地扫过她的心尖……

雪清欢突然就脸红了,趁月下眠不注意迅速将视线挪开,可心里却留下一个影子挥之不去,她默念了好几遍内功口诀,念到最后却变成了“我好像很喜欢这个人”~

明顺看气氛太好,便与他们拉开了距离,溜溜达达地跟在后面,但心里还惦记着怎样从雪清欢手里讨到一块亓官氏秘制月饼来尝尝。

“清欢。”酒醉的月下眠反比正常状态下的他更显正经,说话的语气亦不再轻佻。

雪清欢将目光投向他:“殿下有何吩咐?”

月下眠摇头:“没有,只是想喊你一声。”

闻言,雪清欢将目光转向一侧,静默不语。

二人沉默着将这段小巷子走到了尽头,拐进左手边的长街后,月下眠又唤了她一声。

“清欢。”

雪清欢再次将目光转到他脸上:“殿下?”

月下眠再次莫名收声。

过了许久,就在雪清欢以为他会想刚刚一样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说道:“清欢,以后等我们有了小孩,能不能让我们的次子改雪姓,我想让长子继承安亲王的爵位,你愿意吗?”

雪清欢震惊的看着他:“什么小孩?”

此事由来可以追溯到酒席过后雪氏姐弟三人去花园说悄悄话的那段时间,同样与雪家姑娘有牵扯的亓官姐夫与月下眠也说了一些悄悄话——

月下眠在席上被便宜学生有意灌了好些酒,此刻看人都有些重影,他见屋里只剩一个亓官姐夫,最最难缠的那姐弟两只与雪清欢都去了花园,整个人便放松下来,看着小绵羊似的亓官姐夫,有些话也就少了个把门。

“姐夫,求娶雪家的姑娘是不是很艰难?”

亓官姐夫抿口清茶,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殿下有所不知,世人只道雪家的姑娘嫁人晚是因为有十年的时间为家族奔波而耽误了,其实不然,雪家择婿之谨慎严格,说出来实难为世人所理解。当年为了娶到清夏,草民放弃了亓官家的长子继承权,将自己的名字从族谱中的嫡支迁入旁支。成亲之后,草民又将自己这一支迁入雪家族谱中,并将膝下长子改姓为雪作为清夏的传承。将来,等草民与清夏百年之后,会合葬入白雪冢。如此,草民才算是正式入了雪家主的眼,成了雪家真正的女婿。”

本来有些迷糊的月下眠一听这话顿时清醒了不少,暗道:“这何止是艰难,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放弃安亲王的封号,将自己从皇室玉牒上除名,自己的孩子要随母姓,死后抛却皇家陵园而入雪家的祖坟……这所有的一切无一不是背弃

祖先去做上门女婿的行为,在民间已是丢人现眼的做派,更别说皇族。不要说皇帝与满朝文武不同意,就连月下眠自己也是一百二十分的不同意!

正想着,又听亓官姐夫说道:“清夏猜的不错,您果然犹豫了。殿下,草民斗胆劝您一句,您与草民不同,有些东西您看的比生命还重要,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您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全天下人看在眼里,想想您的声誉,再想想皇族的声誉,您还要继续下去吗?”

月下眠端着茶盏不说话,内心小人儿早已分裂成了无数个,在心脏那片拳头大点儿的地方伸着手张牙舞爪的厮闹着。

他喜欢雪清欢那傻姑娘,喜欢到舍不得碰她一根头发丝却恨不得将自己揉碎了融进她的血脉中,从此生生死死都在一起,哪怕是轮回百世他都是她难舍的一部分!

他不怕郑晨凫揭穿他用计害死李燕回的阴谋,不怕月下樘抢走他所有的声望与功劳,不怕皇帝将他弃如敝履,也不怕天下人会嘲笑他这辈子只吊死在一块木头上,更不怕雪家人的围追堵截……怕只怕雪清欢会在十年之后转身离去,从此将他当做陌生人,或者对他留存的那一点印象,仅仅是曾经做过他的客卿而已。

他以为,他与雪清欢之间最大的阻碍,除了她的呆傻和雪清宛几人的阻挠以外,再无其他。如今,亓官姐夫却给他出了一个更大的难题——背弃祖宗,入赘雪家。

月下眠沉默了很久方开口说道:“本王有本王的难处……”

亓官姐夫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却没有说话,只是很客气的告辞离开,留下月下眠在那里若有所思。

……

如此,便是月下眠深思熟虑了好几个时辰的结果——玉牒虽不能改,但是他有权让自己除长子之外的孩子都随了雪清欢的姓氏。

皇族的子孙随了母姓,这也算是延瑞几百年来头一份的奇事!

月下眠将懵比的雪清欢拉到跟前,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解释说:“如果我不姓月下,只要你愿意娶,我愿意背弃整个家族嫁给你,可是我偏偏得了这个姓氏,我不能因为……让整个延瑞被耻笑,所以,这样懦弱又无情的我,你还愿意嫁吗?”

大老远就听到月下眠深情剖白的明顺撇撇嘴:“什么还不还的,人家以前也没答应过要嫁给您啊……”

雪清欢刚从孩子的怪圈里跳出来就听到月下眠这一番充满了哀求和难过的话,她很是为难地说道:“殿下,家兄曾经说过……”

一听到“家兄曾经说过”月下眠便知大事不妙,果不其然,雪清欢认真的在他小心脏上戳了一刀:“长兄如父,凡事都得征求他的意见,所以属下必须给家兄去封信才能回答您的问题。”

气氛被迅速破坏掉,月下眠真的很方:“……”让本王去死一死吧!

哪知,雪清欢又及时又善意的提醒了一句:“殿下,您是不是醉了?”

的确是借着酒劲表了个白但是不幸偶遇成功他母亲的月下眠方着脸回道:“醉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