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_149 何谓以德报怨
褚非烟回到学校,正是午时。阳光透过窗户洒满半个宿舍,人都在,却是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得有些诡异。
原来她不在的这半天时间,有个消息,在整个历史系都传遍了,说写匿名信发揭发帖的人就是同班的女生,还是和程浅关系最好的。每个人都说:“怎么可能?好朋友怎可能做这种事?”虽不指名道姓,可程浅的朋友不多,说起要好的,也就那么两个三个,除了经常一起上自习的舍友李菱儿,就是褚非烟和林赫。
林赫素来直性子,听了很是气愤,坦荡荡放言:“妈的,老娘不会做这种事,吃饱了撑的?”
当然,这个消息一直也还伴随着两个字,据说。
据说是据谁说,哪儿来的消息?褚非烟问,竟然没人知道。似乎第一个人就是这么说的:“据说,发匿名信和写揭发贴的是同一个人,是程浅最好的朋友。怎么可能?”
而这个消息,好像每个人都觉得不大可信,可说着说着大家就都知道了。
你们都不信,却还是传得人尽皆知了,连着住在一层楼的其他几个系,中文系、档案系、哲学系,大概也听到了风声吧?褚非烟苦笑。
这就好像讲故事,第一个编故事的人就是这么讲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于是故事流传下来,谁还去想它的真伪?
关键是,故事无论真伪,都能唤起听者的情感喜恶。
真是好本事!
褚非烟方才从楼道里经过,明听到一个中文系女生对一个档案系女生说:“掘你坟墓的人,往往就是你最好的朋友。”褚非烟扭头,那女生尴尬地笑笑,就走开了。她当时还在想,这是怎么被伤了,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么想来,原来是在说程浅这件事。
褚非烟想,她是不是也该说:“据说,写信和发帖的人是同一个人,是程浅的好朋友。”可是,她只是问了句:“那这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是真的很困惑。
苏夏秦心语都说:“非烟,你别在意,这话根本不可信,不知是谁放出来的。”
褚非烟冷笑:“什么意思?我在意什么?”
苏夏秦心语哑然。
林赫烦躁:“妈的,这是阴谋。”
褚非烟去找程浅,只看到李菱儿一个人在。李菱儿一见来人,站起身说:“非烟,不是我。我不会做这种事。”
褚非烟问:“你能有我跟程浅关系好?”
李菱儿被问住。表面看,倒的确是自己跟程浅走得最近。可程浅心里最认同的人,自己怕还真排不上第一个。
褚非烟又问:“程浅呢?”
“去上班了。”
褚非烟转身离开。MG是五日工作制,但很多工作,比如约访谈,拍片子等,请的都是明星、名模、社会名流之类,得看他们的时间,所以经常是在周末进行的。程浅刚开始做打杂的工作,基本上周末都会去公司忙。现在调到Lucia手下做编辑工作,但周末有需要打杂的工作,不管谁找她,她都从不推辞。虽说MG给的报酬不错,但她一个实习生,比谁都任劳任怨,MG其实是赚的。
这世上,哪儿会有吃亏的老板
?
给程浅发短信,问:“今天又要忙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等了好一会儿,程浅的短信没来。褚非烟穿衣出门,林赫问:“你去哪儿?”
“饿了,出去吃东西。”
下楼就看到林嘉声,他穿着毛料外套,还围了条薄薄的灰蓝色围巾,瘦瘦高高的个子,远远看着亦是好风度。可走近了才发现,他的脸色很差,眼底的疲倦,像是一夜没睡似的。
褚非烟看着也觉凄然,竟是无语。还是林嘉声先说:“我找你。”
“嗯。”褚非烟并不意外:“你怎么样?还好么?”
林嘉声点点头:“我没事,昨天我醉了,对不起。”
褚非烟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只有说:“没什么,你也不要太难过。都会好的。”
林嘉声怔怔看她,他依稀记得昨夜她替他抹去泪水,也是这么说:“嘉声,别这样,会好的。”他早该知道,她的感情淡如水,却是最真的,可他竟是丢了她。
往事不可追,褚非烟微觉尴尬,低了头说:“你还有什么事?”
这样生疏的语气,叫林嘉声心里又是一痛,他低声:“我听说了,那是谣言,不会是真的。你别放在心上。”
褚非烟颔首。他这么说她不会觉得是虚词安慰。她信他,一如最初。“我知道。你别担心,我没事。程浅还没回来,不知道她听到会怎么想。”
“我刚给她打过电话,这种话她不会信。只是……”林嘉声说到这里,顿了顿。
“只是怎么?”褚非烟不禁皱了眉,心也有些发紧。
林嘉声看着她:“MG那边听到了风声,HR找她谈过话,她大概,想辞职。”
褚非烟半天才反应过来,眉心锁得更深:“大周末的,HR找她谈什么话?”
林嘉声的手垂在身侧,不自觉握紧,他是多么不喜欢看她皱眉,又是多么喜欢看她笑,那一种梨涡浅浅,春山秋水,比秋日晴空更明净。可是,他是多久没认真看她那么笑了。有时候远远看到,知道与自己无关,心里痛,也只有强迫自己转头不去看。
褚非烟看他不说话,微微舒展了眉心说:“等她回来我再问问,或许,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林嘉声点点头,仍是没说什么。
褚非烟便说:“没别的事的话,我走了。你也去忙吧。这件事,折腾到现在大家都累了,或许倒该不去理它。”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径自去了。
多事之秋!
其实哪里有胃口?不过闲走了半晌,还是回宿舍。过了四点钟才接到程浅的短信,她说:“工作结束了,我这就回学校。”
褚非烟回复:“回来一起吃饭吧。”
“好。”太简短的回复,搁平时也没什么,可这时候……
周末应该不会太塞车,褚非烟早早出去,在程浅要下车的那个站牌附近等她。
公车一辆辆停了又走,仍是没见到程浅,一回头,却见到江伊涵踩着高跟鞋走过来,周身散着戾气,那双美丽的眼睛恨恨有光。褚非烟感觉不妙,却仍是站着没动。
江伊涵走近了,咬着银
牙:“褚非烟,你就这么贱?傍了姓袁的阔少还不够,为何还不肯放过嘉声?”说着手一扬,一个黄色的小东西,冲着褚非烟就飞了过来。
褚非烟偏了偏头,那小东西还是砸在脸侧,只是并不强烈的一下锐痛。然后那小东西顺着脸侧滑落在松松系着的围巾上,是她的水晶耳环。褚非烟皱眉,难怪昨晚回去发现耳环只剩了一只,却也懒得去想了。林嘉声醉成那样还能捡了去,也难为他了。这么想着,心里虽然气,却是更想笑。
江伊涵恨声说:“褚非烟,自己看清楚,你恶不恶心?”
周围人纷纷侧目来看。褚非烟捏了耳环攥在手心,冷冷笑:“江伊涵你够了。我跟他什么事也没有,别捕风捉影的就来混闹。”
“我混闹?”江伊涵愣了一愣,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今天才发现你有多不要脸,这几天你找了他几次,你以为我不知道?起初念你是因为程浅的事,我倒也忍了,如今耳环都落在他口袋里,还说什么事都没有,当别人都是傻的?……”
“我敢当谁傻的?一只耳环而已,许是他捡的,你们是恋人,你就不能找他问问清楚?找我这儿闹什么?大街上就不嫌丢人?”
从前褚非烟总会顾着些情面,这样针锋相对的还是第一次,也是心里本就烦乱。江伊涵一时哑口无言,气急了,忽然欺近了身,挥手就要煽过来。
说不过就动手?褚非烟已被她拿耳环砸了一记,潜意识里已有防备,哪里容得她再得逞,手一抬,堪堪接住了她手腕。
江伊涵身形娇小,又穿着六七厘米的高跟鞋,重心本就不大稳当,力气上哪能占得了上风,当下被制住了动不得,另一只手上又拎着昂贵的皮包,窘迫之下只顾骂:“不要脸的,你放开我。”
褚非烟从未想过有一日要跟她闹到这样地步,当下盯住了她,不卑不亢声音却冷:“这几天这么多事,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江伊涵脸色一变,眼底闪过瞬间的慌乱,既而更怒:“你说什么?休要信口雌黄。”那声音透着恨,隐约里却是虚的。
褚非烟本是随口这么说,当下心底一阵恶寒。想来想去,程浅虽说性子冷清些,却素来与人为善,不曾见她与谁结怨。褚非烟不想怀疑谁的。
手上就要吃不住力了,褚非烟自小都没跟谁打过架,也不过是占了身高和运动鞋的优势,此时也不想跟她多做纠缠,又怕松了手她会扑上来,遂冷冷笑着,拼力将手往前一送。谁知道她那高跟鞋本就穿得吃力,这一下完全失了重心,踉跄着向后退去,两只手在半空里舞着,手上的包就要抓不住,甚是好笑。
江伊涵摇摇晃晃仍是不能稳住重心,眼看着就要向后倒下去,褚非烟转身欲走,突然就苍白了脸。想要转回去拉她,哪里来得及?电光石火间,斜刺里却是冲来一个瘦而迅疾的身影,箭一般插向了江伊涵身后。
紧接着褚非烟只觉脚下一沉,江伊涵就趴在了她脚边,几乎同时,伴随着轿车呼啸的声音,“砰”“咚”,视线里只见一道单薄身影飞向半空,像折翅的鸟儿,翻转着,又重重地落在地上。血,迅速蔓延开来。染红大片的柏油路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