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_133 你为佳人我心伤
过完元宵就开学了,假期啊,真是不禁过,一下就没了。学生都这么说。真是不想来呀,忽略父母的唠叨不计,家里好吃好喝住得也舒坦,不用挤小宿舍。
老师说:“收收心,新学期开始了。”
第一个星期,选选修课。第一个星期的第一天,选课是最热闹的,受欢迎的课不到一个小时都被选满了。
“要不你学意大利语吧,再晚几天也选得上。”程浅调笑。
“一边儿去。”褚非烟有点儿烦。因为法语选修课只有二十个名额,她没选上。
外语类的选修课原本就少,只要肯开的,基本上都不愁没人选。法语德语更是热门。
至于意大利语嘛,原来不知道为什么不受欢迎,说起来也算大语种,后来知道了,因为开课的老师神叨叨的。还有,这门课的老师不是外语系的,而是历史系的,教西方史学,主方向意大利史,典型的工作不得志加自己神经质。程浅学了一学期,最后就剩一句话:“左老师啊,我不想说他了。”
“为什么想要学法语?”程浅问。
原本也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以为会听到喜欢法国的文化法国的艺术之类的回答。褚非烟却说:“为什么啊,也没有为什么,吵架也许用得着。”
初见时,他在展览馆里陪同外国帅哥,说着流利的法语,那画面一直在她心里,极美,那声音也一直在她心里,极好听。
就这么简单。袁沐会的,她也想懂一点儿,能看懂他书柜里那些法文书的书名也是好的。就像她看建筑类的书籍,不过因为那是袁沐的专业。还有,有一次袁沐说,法国的传统建筑艺术很优秀,罗曼式,哥特式,文艺复兴式、古典主义,瑰丽的画卷。她原本也喜欢那个国度,经他一说,她更向往。
“什么?”程浅显然对这个回答感到意外。
褚非烟含糊两声,转开话题:“对了,今年的助学金该给你了吧?”
较之奖学金,助学金对成绩的要求略低,奖励数额却高出不少。当然,还有个条件是必备,就是申请助学金的人,必然是家境贫困。
还有,名额少,像历史系这样的小系,每班每年也就能得到一两个名额。
实在是个叫人矛盾的东西。
因为没有人想跟同学比穷,但贫寒家境出来的孩子,也真的需要。
班里家境特别贫困的有三个,一个男生是单亲家庭,九九和另一个女生是农家孩子。去年的助学金是从三人里选一个,程浅是三人里成绩最好的,但她主动放弃了,她说:“我至少还有舅舅资助。”最后,名额给了另一个女生。
实际上那之后,程浅似乎也没怎么从舅舅那里拿过钱,褚非烟就见她到处找工作,周末假日都在忙,情况好时就宽裕些,情况不好时,连吃饭都能减成一日两餐,还是青菜白米饭最经济的吃法。褚非烟看着都心疼。劝她不要太累了,她说,别人给的东西吃着苦,她宁愿自己挣。
当时褚非烟问了句:“你舅舅对你不好么?”
“还行吧?”程浅笑了笑,起身走了。
那种笑
,那种淡然的语气,是真叫人心疼。这次,褚非烟是希望她申请助学金的。就算她现在有收入,可也真正辛苦。生活照旧节俭,因为老家还有个上高中的弟弟。
程浅沉默了一会儿说:“郑老师上午才问过我,我放弃了。”
“你又放弃了?”
“我现在有这份稳定的工作,收入不错,日子也过得去。”
褚非烟哭笑不得:“程浅,我在这儿心疼你,你倒高节傲骨,真不知道怎么说你。”
说话间,出了宿舍楼,迎面走来清风玉树的人。私下说起时,程浅称他清风或玉树,前者听起来像武侠,后者听起来像话本小说。
袁沐道:“程浅,你好。”
褚非烟皱眉看他。知道他快毕业了没课要上,可她要上课呀,这才分开一天。她心里一边埋怨着,一边却又是欢喜的,即便是分开一天,也是想他的呀。
程浅笑:“这不?正郁闷呢,选法语课没选上,你带去安慰安慰吧。”
褚非烟瞪程浅,几时学得这么嘴快了呀?
袁沐却笑看着褚非烟:“怎么没选上?”
“手慢呗。”褚非烟没好气。
“也没什么,我教你。”
程浅恍然反应过来,怪道说吵架用得着,原来这位是会法语的,忍笑推推褚非烟:“看看,有老师了,还是一对一。”
褚非烟说:“一边儿去。”
就这么从楼上到楼下的工夫,两次让人一边儿去了,程浅受伤:“好,我一边儿去,你跟他走吧。再见了。”说着,飘然离开。
褚非烟跺脚:“嗳,一起吃饭的呀。”
“最不喜欢跟你一起吃饭了。”
什么叫交友不慎?这就叫。
“走吧。”袁沐牵住褚非烟的手,“都叫人一边儿去了,人还能喜欢跟你一起么?”
“都怪你!”褚非烟表现她不讲道理的女儿家本性。
“嗯,都怪我。”袁沐好脾气。
命里的克星,拿他没办法,褚非烟说:“请我吃饭。”
开在民大后院的餐馆,棕木雕花的餐桌,精致的菜肴,一顿饭吃下来,褚非烟的直觉告诉自己,袁沐心里有事。
在一起这段时间不长,她到底长进了些,从前觉得他喜怒不行于色,自制得不像二十多岁的人,而现在,他是喜是忧,她能从他某个瞬间的某个眼神里有所察觉。人的情绪都不会天衣无缝,她对他的了解在增多吧?又或许,是他在她面前,卸去了那一层武装。
果然,他说:“有件事,我在想,你能不能帮帮我。”
褚非烟有些意外,他这个喜欢帮别人的天使,有什么是需要她帮忙的?于是她笑问:“什么事?我能做什么?”颇为期待地看着他,能为他做些什么,她会高兴的。
袁沐喝一口茶水,杯子搁在桌上,手还握着茶杯,骨节修长匀净,让雕花木桌和白瓷水杯都黯然失色,然而他的眉宇之间,却没有他该有的神采,其实褚非烟想起来,她来京这三日,他一直未曾真正展颜。他启唇,带了些艰难,却还是说出了这个要
求:“我想,你能不能,假扮一下师姐的妹妹?”
“袁沐……”褚非烟一时没太反应过来,却又本能地觉得不舒服。期待的眼神变得复杂莫测。
“她有个妹妹,小时候走失了。走失之前,两姐妹是在一起的。她觉得是自己弄丢了妹妹,在心里始终是个结。我看她那天拦住一个小女孩叫妹妹,又哭着问我妹妹在哪儿,心里实在不好受。”
“她还没出院?”褚非烟的神色有些沉重。
袁沐黯然:“没有。”
“那她妹妹在哪儿?她既问你,你该是知道的。”
“她当时神智不清楚。”
“你知不知道?”
“十岁的时候,病逝了。”
褚非烟手一抖,握住了面前的茶杯。虽然是已经听说了的,从袁沐口中得到证实,她心里还是一阵灼灼的痛。这痛,也说不清是为那幼年夭折的美丽女孩,还是为自己。想来,这又是一段曲折的故事。
袁沐的故事,还真是多啊。
而袁沐,他大概自己也不想再讲故事,只说了这一句,就没再说下去。
褚非烟沉默半晌,到底无法欣然应允,她说:“这要求,有点儿过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难道还能扮一世么?”她从未想过要一个姐姐,就算要,也不是这个袁沐唤作师姐的女生。
“没这样严重,”袁沐说,“她如今陷在悲观绝望里,只这一个念想放不下,我只是想把她捞出来,从悲观绝望里捞出来。”
声音虽仍是平静的,可他眉宇间透出忧虑的样子,真叫人心疼。
褚非烟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主意是谁想出的,是你?还是柏翰?”
袁沐点头:“是我。”
“她不好,该想办法的是柏翰。不是你。”
“你大概也已知道了一些。这件事,她伤柏翰太深。”
“我只知道,你这样做,我也是受伤的。”
褚非烟话出口,也有些怔然。
袁沐看着她,终是苦笑:“其实这件事,我也没想好。她这几天一时清醒一时迷糊,反反复复的,安静的时候,眼睛里是心如死灰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没了希望。我只是想,怎样才能让她快些好起来。或许让妹妹给她些勇气,她能不再那么无望。若能好了,自然要再作计较。不过若你不愿意,就罢了。这本就不是个好主意。”他说完了,抬手叫服务生买单。
天已黑透,袁沐将褚非烟送回宿舍楼下,一路上谁都没再说话,分别时,他还是揉了揉她的发,说:“上去吧。这件事,别再想了。”
褚非烟无法点头也无法摇头,只默然站着,他又说:“上去吧,我走了。”说完,自己选转身离去了。
褚非烟看着面前的夜色灯光,只觉得胸口堵着什么,难受得紧。
楚紫凝的话一遍一遍响在耳畔:“你觉得他爱的是你,还是他心里的记忆?”
我不信。
袁沐,你可能觉得我不够好,不够大度。可你对谁都那么好。
我只是,无法做季小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