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_110 时移事亦易

夜里去买票,十点钟从学校出发。

林嘉声在宿舍楼下,堪堪拦住去路。也没多余的话,他只简短道:“把学生证给我,我去买。”

褚非烟皱皱眉,摇头说不用。

“你把证给我吧。”林嘉声很坚持

褚非烟有些不耐烦:“你有正事没?都说了不用。”

“那我帮你买全价票也一样。你们回去。”林嘉声说完转身就走。

褚非烟一晚上想着楚紫凝的话,心里本就有些烦乱,当下生了气,对着他背影道:“你烦不烦啊?难道袁沐就不能帮我买机票?犯得着你在这里献殷勤?”

林嘉声脚下一滞,转身对着褚非烟苦笑:“我知道他能,可他现在在哪儿?你这时候出去买票,他知不知道?”

他终于也学会了咄咄逼人,褚非烟笑得有些飘渺:“那你又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无聊。”

“知道。”林嘉声不置可否,“说来说去,我不如他。当着程浅,你好歹也给我点儿面子。我记得我们没有仇恨。”

褚非烟心下一痛,眼眸却倔强地看着他:“我与你无仇,但有人会恨我。我只是不想徒增烦恼。还有,你一直都忘了,我并不娇气,无须事事假手于人。”

林嘉声终于没有了坚持的力气,声音亦苦涩:“对不起,是我多事。”转身离开,修长的一道背影,在夜色里孤寂而落寞。

褚非烟眼睛有些酸,许是空气太冷的缘故,她吸吸鼻子说:“走吧。”这友谊,终究还是留不住。

购票的队伍排满整个大厅,转了几个弯还是延伸到大厅外。排队的过程自不必多说,在厅外时是冷,到厅内时是闷,两个人换着出去透气,程浅还险些晕倒在里头。等终于排到窗口时,售票员说,没票了。

空手而归,褚非烟身心都觉疲惫,程浅安慰她:“不怕,我们明晚再早些过去,反正明天上午考完世界史,剩下的政治课就无所谓了,及格就万岁。”

褚非烟闷闷地“嗯”了一声。

考完世界史是十点钟,大家心里都轻松不少。褚非烟去餐厅吃午饭时,路上遇见钱志华、张知睿几人。钱志华说:“非烟,听说你昨晚去买票了,怎么不说一声?大半夜的,没个男生陪着多不安全啊。”

张知睿也说:“是啊,我今晚也去买票,给你带上不就是了?”

因为江伊涵的关系,有很长一段时间,张知睿对褚非烟的感情有些复杂。

上学期末林嘉声和褚非烟和好时,张知睿也不记得那是江伊涵第几次去喝酒。他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连安慰都无力。然而江伊涵却嫌恶地说:“就算没有林嘉声,我难道就会喜欢你么,你觉得你哪一处比得上他?”

张知睿将这话翻来覆去咀嚼很多遍,熬过漫长的暑假,然后再开学时,就得知林嘉声戏剧化地背叛了褚非烟,选择了江伊涵。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实际上,也没有人知道内情。

这半年,张知睿眼看着江伊涵每天打

扮得漂漂亮亮,林嘉声有大把的钱给她花,自己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如江伊涵所说,“你哪一处比得上他?”家世?样貌?还是头脑?心,终于灰得彻底。

或许是有些同病相怜的情愫在里头,张知睿在心灰意懒之下,对褚非烟的好感倒多了许多。觉得这姑娘虽然冷清些,心地却到底善良。被抢了男朋友,也没怎样。至于江伊涵所说的“虚伪”“清高”之类,似乎也不尽然。

褚非烟当然不知道这许多内情,当下却也感激,说:“不用了,我都打算买机票了。”

这话一出口,立刻有人感叹:“买机票,好有钱。”

外人都说人大多官家子弟亦多富商子弟,可其实,出身于普通工薪家庭以及来自穷乡僻壤的的孩子也不在少数。

褚非烟尴尬地笑笑。

张知睿却仍坚持说,反正他也要去排队的,不过顺便,有票便帮她买了,没票再去买机票不迟,也不值什么。

褚非烟却不过,便将学生证连同购票款给了张知睿。

想起林嘉声,心里是难以形容的苦涩。原来那样伤人的话能对他说出口,也不过仗着他对自己的那一份感激、喜欢抑或愧疚。

我们身上的刺,一旦露出来,总是用来扎伤离自己近的人。

回到宿舍,挨个质问,是谁到处传话的?是谁告诉林嘉声的?又是谁告诉班里的男生的?买个票多大的事儿啊?也值得到处传!

苏夏林赫秦心语缩在一处,一个比一个委屈:“人家不是心疼你吗?有资源为啥不用?”

褚非烟怔住。从没觉得自己这么霸道过。把三个整日里争斗不休的孩子都逼得抱成了一团。三国时,魏国将东吴和西蜀逼得结盟。试想想,谁又能逼得魏蜀吴齐齐抱团?那该是多么功德无量。褚非烟顿时想流泪。

晚间通电话,袁沐的声音有些疲惫,说郁老去时带了三个学生,他老人家倒没什么事,一个女学生却耐不住天寒,发起高烧,在医院折腾了大半天,好不容易退了烧,刚将那师姐送到宾馆去。

褚非烟不免心疼:“若累了,便早些休息吧。”

袁沐听她声音有些涩,问她:“你怎么了?”

褚非烟知道是自己情绪低落,被他听出来了,又努力地上扬了声调说:“没事啊,我没事。”

袁沐又岂是这么好糊弄的,当下唤了声:“非烟。”

“嗯。”握着电话的女生声音很乖顺。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还是,你也生病了?如果有事,要告诉我。”

褚非烟暗自咬了下唇,低声说:“没有,就是想你了。”

袁沐禁不住在电话那头笑:“傻丫头。”

褚非烟打完了这个电话,心里的抑郁之气却是散了不少。

次日,拿到了火车票,完成了最后一门考试,辅导员郑立卿召集大家开了个简短的小会,便是正式放了假。

褚非烟到图书馆还了几本书又借了几本书,抱在怀里离开,走出图书

馆大门又遇上郑立卿。郑辅导员心情很好地主动跟学生打招呼,看着褚非烟又关切地说:“都放假了,怎么脸色不大好?”

褚非烟也不置可否,半开玩笑地说:“脸色不好吗?不是考试弄的么?多折磨人的考试啊。”

郑立卿哈哈笑:“我也不想考试,可学校不许。”

天阴沉沉的,褚非烟说:“看样子是又要下雪了。”

说话间走到路口,要分别,郑辅导员又莫名其妙说了句:“非烟啊,其实你是最看得开的女孩子。”

褚非烟走了一路,一直到宿舍,也没弄明白小郑老师这句话是因何说起。

那三个丫头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宿舍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褚非烟一手抱着书一手掏钥匙开门,电话响了也腾不出手来接。

进房间把书和书包一股脑丢在椅子上,才掏出电话看,是父亲褚墨来电。

褚非烟当下拨回去,只响了一声便通了。褚墨问:“烟儿,考试是不是快完了?”

“已经完了,刚考完最后一科。”褚非烟出事道。

“那正好,我临时来北京开个会,等会儿事情完了去找你。你等我吃晚饭吧。“

褚非烟心里咯噔一声,该不会吃完饭就买机票带她一块儿回家去吧。

于是允诺等某人回来的褚非烟同学,挂了电话就一直在思索,该找个什么理由跟父亲解释。

直到褚墨的电话再次打来,褚非烟也没找到一个足够好的说辞。

走出宿舍楼,迎面看到灯光里,有许多细小的晶莹轻飘飘地落下。

果真是又下起雪来了。

算起来,是这个冬天的第三场雪了。

计程车停在校门口,褚墨扶着车门站着,望着校门口的方向。就像记忆里中学住校时,每到周末下午,褚墨开车去接她回家。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站在车旁,望着校门口的方向,和每一个等候女儿或儿子的父亲神情无异。

褚非烟顶着纷纷扬扬的小雪跑过去,黑色的小皮靴踩在水泥地上,嗒嗒轻响。

褚墨眯了眼,有些恍惚。

不觉间,她已经长成这样大的姑娘,亭亭玉立,明眸皓齿,比她母亲更美几分。

雪天路滑,车子行得慢,褚非烟一路上跟父亲说着话。不期然袁沐的电话会打来,她看看屏幕又在眼风里看看父亲,还是按下接听键。

“我爸爸来北京了,我跟他去吃晚饭,在路上呢。”电话接通时,她抢先说道。

电话彼端沉默一瞬,然后他好听的声音说:“那你好好吃,吃完给我电话。”

“嗯,好。”她答应下来,听他不再说什么,才挂了电话。

褚墨看看她,状若随意地说:“是同学找你吗?要不叫上一块儿吃饭吧。”

褚非烟忙摇头:“没有没有,她晚上要回家的,没时间出来吃饭了。”

褚墨笑笑,没再说什么。

褚非烟听见自己心跳声扑通扑通,又慢慢平稳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