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84章最后的一个问题

站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出车厢,站在他们身边,代替潜渊说:“大约三十年前吧。我与白鹭曾经共事过,他是在1970年代初期加入委员会的,刚开始那十年,他的工作成果并不比潜渊差。”

“那后来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寻秋池问。

“这只是冰山一角,他的问题还有更多。”站长说,“个性是压抑不住的,无论在多严密的组织中,有些人都会展露他的锋芒。这锋芒好也罢,坏也罢,总是真实的他。也许是那十年辛苦的工作经历,让他觉得有了资历和资本,可以不那么压抑自己了。”

寻秋池嗤笑:“十年?燕语和潜渊都快一百年了呢,也没见他们嚣张亢奋成这样过!为什么委员会能容忍他?”

站长解释:“如果没有犯重大过错,委员会并不能随意开除人,因为有合约在。再说当时的局长贤和比较喜欢他。”

“我看贤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寻秋池冷哼,“一会儿姚馥兰,一会儿白鹭,堂堂一个华东局局长,尽结交些狐朋狗友!”

潜渊重新接过手机,继续翻看相册,在为数不多的照片和视频里,找到了好几次白鹭以及贤和。当然还有姚馥兰,这三个人关闭芯片出现在公共场合时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但阿晖每次拍到姚馥兰都在边缘,经常只露出半个脑袋或者一条腿,可见他喜欢姑娘是假,重视男人才是真。

据姚馥兰的意思,她还对帅哥阿晖颇为怀春,真是可惜了。

“你是怎么在酒吧里发现白鹭的?”潜渊问。

阿晖说:“巧合,就像你们发现我一样。我是在那个晚上,那间酒吧,那个时间点上,选中了这个躯体,而这个躯体当时正在买醉,与白鹭的间隔了只有两张座位。所以你们可以想象我听到‘委员会’三个字有多么兴奋——当然你们认为我没有感情——总之我从来到循环界的第一秒钟就盯上了白鹭。我发现他在喝醉的时候根本没有警惕性,而他又常常喝醉,所以我有很多机会可以干掉他,留他活着是我的仁慈。”

“但你把他弄瞎了。”潜渊说。

“嗯……”阿晖想了想说,“处长,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当你发现自己的对手毫无价值后,便再也没有战胜他的渴望了,因为那证明不了什么,反而衬托得你人品低劣,凌驾在弱者之上。”

“白鹭没有价值吗?”潜渊问。

“毫无价值,甚至不如那姑娘。”阿晖说,“我有点儿后悔把他弄瞎,应该留着他继续毫无价值,也算从侧面消耗反选择委员会的战斗力。”

白鹭听到这个评语应该会哭吧。但站在对立面的阿晖说得是事实,不只是他,同一个战壕里的人私下里都觉得白鹭没有价值,只是不好意思指出来。人们觉得他如果继续留在委员会里,对整个组织是一种拖累。

所以资历没有用,过去的成功也没有用,即使在反选择委员会这个特殊的职场中,最重要的依旧是踏实稳重、低调努力、管好自己。当出头椽子可以,至少要出好头,如果出坏头,那么等待他的将是出事了。

“真傻。”站长感慨,“他们三个,真的。”

其余人对此表示同意。

“可惜贤和了。”站长又说,“他过去并不是个轻率的

人。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几十年间,他被轻浮而又无聊的白鹭和姚馥兰逐渐影响了。听说他是在餐馆里中招的?”

阿晖说:“是的。我为了他们在餐馆里工作了两个月。”

站长遗憾地摇了摇头,对潜渊说:“要出发了,你们把他交给我吧。”

潜渊说:“再等一分钟,我有最后一个问题。”

他转向阿晖问:“我知道你在饭店工作了两个月以等待机会,但是之前,你为什么要离开上海?为什么要来我们这座小城市当一个普通的社区干部?是为了主导工人新村3栋倒塌事件吗?你的目标不仅仅是杀老小区的几个老年人那么简单吧?”

阿晖笑道:“处长,你说过只有一个问题的,怎么冒出来这么一大串?”

“回答我!”潜渊严厉地说。

阿晖不急不忙地说:“我说过,我的目标不是你们的局长,而是白鹭。可白鹭也不是我来循环界的初始目的,我只是偶尔碰见他,很讨厌他。”

“为了什么?”潜渊追问,“是为了做地震试验吗?你就是那个地震试验者吗?”

阿晖耸肩:“处长,你太高看我了,我怎么可能是试验者,我只是一个试验的记录员而已。话说社区干部的工作真是让人痛苦啊,每天和那些几乎埋在棺材里面的废物打交道,如果那些废物能早些自动去死的话,你们循环界还能多节约一点资源。”

“谁是试验者?”潜渊一字一顿地问。

阿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主动转身走进了列车车厢。站长见他进去了,便向在场的人点头示意,也跟了进去。

潜渊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知道阿晖再也不会吐露什么了,站在他的角度,他已经说得够多的了。

然而不够,还是不够……

到底谁制造了那一场场小型地震?

他通过一次一次的试验想干什么?想和我们的试验者一样获得经验,吸取教训吗?

他大费周章,他不断求证,他目的难道只是制造几个人或者十几个人的死亡事故吗?

潜渊不但恨透了这个对手,简直还有点儿佩服他。

绿皮列车安静缓慢地启动,渐渐远离的站台。

那是一辆不知道用什么驱动的超越人类科技列车(寻秋池坚称是核动力),只是出于站长的美学选择,才变成了如今复古绿皮火车的模样。

站台上,潜渊、寻秋池、九皋和法师默默的目送着它,四个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彼此交谈。尽管逮捕住了一名选择者,但是没有人能高兴得起来。

选择者阿晖用无法解释的手段置华东局前任局长贤和于死地,还把行动一处的白鹭变成了瞎子,手段毒辣利落。他的确是反选择委员会目前的头号目标,抓到他是大功一件,然而比起即将消失而且在近期消失的更多人命来,贤和和白鹭那两个疑似自寻死路、自取其辱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寻秋池突然说:“真没意义。”

“什么?”潜渊没听懂。

寻秋池说:“我们不应该抓他的,应该留着他,把地震试验者引出来。”

潜渊微微一笑:“你觉得他会放任我们这么做吗?你要

时刻记住,他们是选择者,是比我们更高阶的人类,永远别想在智商上碾压他们。最明显的表现:他们可以单打独斗,而我们必须用团体作战才可以追踪到一点蛛丝马迹。”

“单打独斗?我看未必。”九皋席地而坐,“从现在的情况看他们也有小集团呢,咱们就发现过好几次了。比如武加丕和那个天益大学里的博士生,这个小子和地震试验者……他们都是互相有联系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潜渊感慨,“从选择者相互协作的情况来看,收割者的步伐越来越近了。”

法师低声道:“我不是很明白。”

潜渊问:“哪儿不明白?”

法师说:“他为什么要暗示我们地震塌楼事件另有幕后黑手存在,如果是他们是伙伴,他在穷途末路之际面对敌人,理应自己认下才是。”

潜渊笑了笑:“让他自己包揽责任?这种舍身饲虎的价值判断大概不适合选择者吧。”

“走了!”寻秋池拄着拐号召。

虽说内心都有些遗憾,但他们也不可能在原地等待站长回来,于是依次向电梯走去。来到地面后,大家坐进救护车,潜渊鼓励大家道:“至少我完成了华东局交予的任务,不用当这个劳什子代局长了!”

寻秋池白了他一眼:“得了吧,还指望着您老人家高升,带带我们呢。”

潜渊问:“你是当真还是开玩笑?”

“当然是说笑话。”寻秋池躺在车厢侧面的长椅上,有些蔫蔫的,“我们做这些事,真救得了旁人吗?”

九皋开车,闻言叹了口气。潜渊一言不发,法师则低下头,双手在胸前合十,默默地吟诵起那没人听得懂的梵文长经来。

寻秋池病了:感冒,发烧,咳嗽,鼻塞,浑身上下骨节酸痛。

和她一起生病的是九皋,两人共同的病因是淋雨,但潜渊非常怀疑两个人都是装的,至少没那么严重。

华东局的新的任职文件下来了,潜渊依旧是行动七处处长,但是后面加了个刮号(享受副局长待遇,服务期限50年),他对此苦笑不已,心说你又不给我发工资,又不交三险五险,逢年过节也不发福利,让我享受什么待遇呢?

还有那五十年是怎么回事?又白白为你们当牛做马么?

他把任职文件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而后想想又捡起来,展开铺平一些,送进了碎纸机。

华东局的新局长由于找不到合适人选,暂时由特别巡视员担任,就是那位买菜的上海阿姨,她的名字(代号)叫做文怡。

反选择委员会分局局长这个位置不好坐,权力没多少,责任倒不小,哪有特别巡视员逍遥自在。潜渊避之不及,估计文怡阿姨也坐如针毡吧。

法师对新任局长的印象不错,因为是她将其带到上海的,可是九皋却持相反态度。他和潜渊都没有与文怡共事过,但已经牺牲的玲子却在她手下干过十多年,玲子曾偷偷告诉过九皋:文怡做事特别死板。

死板,就是形而上学,死搬教条,无法通融,不留情面。和这种老党员打交道……还是不打交道为好。潜渊和九皋都决定以后少和华东局联系,上海也不要去了。

此后他们过了将近一个月消停日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