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西北征_第三十七章 初冬之雪

见亚萝态度绝然,挽衣不禁心下迟疑,即便是再坚强的女子,也不会这样赌吧?便决定先信她一次。

挽衣默然垂眸,不言不语。亚萝看在眼里,微微一叹,“韩将军为何不来救你?”这话直刺挽衣心口,不愿去思量的事情,偏偏被人提及,却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她总不愿在亚萝面前显露真情,可女人与女人之间莫名存在一种灵犀,那一定是关于感情之事,仿佛是天生的彼此通灵。

二人之间的空气忽然凝住了似地没半点声音,须臾,亚萝轻叹:“世间男子多薄情。”

不,良臣绝不是薄情之人,不然他早就可以忘了她。挽衣心底抗议,嘴上却不这样说,“是啊,世间深情多女子。”纵然再多的疑惑,她都不愿在对阵之人面前显露半分。

“是不是对韩将军心灰意冷了?”亚萝美目巧笑,而那笑分明是一种无奈,挽衣却也看得出,她也是受伤的女子,伤她的就是冉俊那个变幻莫测的怪男人。她不想亚萝再去刺探她的内心,转而笑问:“冉将军也伤了你的心?”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许久、许久……

亚萝终是先避开挽衣的目光,冷然笑道:“就因为他抢回许多女人?”

“那是对你的无视,不是么?”挽衣并不想放过这个话题,继续问道。

“不,我们都是可怜之人,一生由人摆布,他恨我,因为我爹,我恨他,同样是因为我爹。”亚萝如此直言,倒让挽衣颇感意外,这番话挽衣一听便懂了,他们原本可以是对恩爱夫妻,却毁于权利。

挽衣轻叹口气,缓缓说道:“为什么不和他好好谈谈,解开心结,总比这样争锋相对的好。”

亚萝仍是冷然笑了笑,笑得无奈可怜,挽衣分明看到她眼底氤氲一片,只是未凝结成滴,她轻轻摇头:“当男人被权利迷住了眼睛时,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挽衣为亚萝惋惜,却在这一刻,脑海中出现了韩良臣的面孔,他也是这样的人么?他曾说过,为了夺回她立誓要做将军,那时他以为她只要将军,却不知她不过是为了感恩霍安江的知遇之恩,难道他也和冉俊一样么?她不愿相信地轻轻摇头,似乎想甩掉这个让她悲伤的念头。

“你的男人是么?”亚萝陡然一问,挽衣才回过神来,抬眸看着亚萝,涩然一笑,“也许是吧。”她心里一百个否定,但为了不让亚萝觉得韩良臣会来救她,嘴上说的却是反话。

亚萝牵唇冷笑,送茶入口,没再多言语。

这样两人静默地对坐了一会儿,亚萝便起身要走,临走前,看着挽衣说道:“不要乱闯,你是生是死也传不出这座宅子。与其无意义的死了,还不如留着命,或许有一天能做点什么。”

挽衣万万没有想到亚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也是她的心思吧,不然守着冉俊那个精神失常似的男人,怎么过了这许多年的,女人若是坚韧,当真比男人更有承受。

挽衣冲着亚萝

淡然而笑:“多谢提点,我尽量活着。”

亚萝又是冷笑,转身走出房门。

挽衣在相国府的日子比在冉俊那儿好得多,至少不被禁足于房内,随时可以到亭院中走走,只是旁边有侍卫跟着,但这已经让挽衣知足。

亚萝走后,她踱步到了院子里,时值初冬,初了微微寒风,并无景物可看,院中池水清澈见底,倒是比沁香楼的池水令人心旷神怡,塞北倒是比江南透彻,无论是天空还是碧水,人也是直率的,若不是因为两国交战,她是十分喜欢亚萝的性情,敢爱敢恨,绝然是江南女子少有的气度。

心念至此,不由得微微叹息。对亚萝的心思千变万化,却总是觉得她出去的唯一希望只能寄托于她。

忽而,点点片片的白色纷纷落下,挽衣愕然抬头,仰望天空,“雪!”惊声叫道。

塞北的雪与江南的雪不同,一大片一大片鹅毛似地飘落,气势如塞北的景色一样壮观宏大,这样的雪挽衣却是第一次见过,兴奋不已地伸出一双手,便要接住那大朵大朵的白,尽管,它们落入手中即化,她仍是乐此不疲,像个孩子似地,暂望忧愁。

远处一双深目隔池望着对面一脸忧柔的绝色女子,见她汉人打扮,微微皱眉,什么时候府里来了个汉族女子?

一身翠绿的裙衫,在渐白的世界里雀跃,令人无法移目。

雪越下越厚,哪里都厚厚的一层,挽衣一双雪白玉手捧起一捧雪,那张俊俏的娇颜被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色,越发娇媚动人。

“那是谁?”凝视她良久的人终于开口。

“小的马上让人去打听。”回话儿的人小心谨慎,像是答不上来而心生畏惧。

“不必了。”

挽衣将手里的雪抛向空中,又任由它们落下,又去捧起,抛落……何时,面前竟出现一个人来?她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见来人打扮便知是西夏人,举手投足间气度非凡,不像是个普通的人。

站定,凝视来人,不卑不亢。

“这位姑娘好似未曾见过。”那人开口便道。

“这话说得好笑,为何要见过?”挽衣冷然笑答,不过,那男人再走近之后,她心下大概知道此是人谁了。

“因为这府里不该有我没见过的人,特别是姑娘这般美人。”那男人笑得轻浮,令挽衣厌烦,再看他那张与亚萝神似的脸,想来是亚萝的兄长。

挽衣转脸不去看他,“我是相国大人的客人。”

“哦?”亚卓略感惊讶,“想不到父亲大人还有汉族女子的客人。”

挽衣睥睨他一眼,便想走开,正色说道:“不打扰公子赏雪雅兴了。”

“赏雪?我只是路过而已,倒觉得姑娘戏雪兴致盎然。”亚卓笑着戏谑道。

“现在却扫兴了。”挽衣毫不客气,令亚卓顿然说不出话儿来,还不曾有人敢这般对他说话,旁边的侍卫欲上前质问,被亚卓伸手拦下。

挽衣见此,自觉该早些抽身为妙,甩袖自亚卓身边离去。

看着挽衣的背影,亚卓的脸上仍是笑意盈盈,汉人的女子在他心中从来都是唯唯诺诺,不敢大声言语,不像西夏女子那般坦然大气,挽衣却令他有些改观,虽然对雪并无兴致,却对这女子兴致盎然。

美人多事端,红颜多薄命。

一张俏丽的娇容却是让挽衣博得许多侧目与疼爱。而其中有福有祸,终是造化弄人,而入心者寥寥。

回到房中,与亚卓相遇之事,早已不在脑海,倒是惦念起韩良臣,已入冬,不知那些江南来的兵士们是否适应,她想西夏兵不与他们正面交战,左迂右回,大概就是等这个时候。真个是人在曹营,心在汉。

挽衣又蓦地起身,向房外走,看着守在门外的侍卫,温声说道:“外面下雪了,你们不冷吗?要不要到屋里暖和暖和。”

那两名侍卫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并不理她。

“都下雪了,冻僵了身体,还想拦我吗?”挽衣见他们无动于衷,挑眉又道,像是在威胁一般。

两个侍卫忍不住想笑,这才初冬,还真能冻僵了不成?这温度于他们而言实在是无须过虑。挽衣见他二人纹丝不动地挺立着,全然不理会她的话儿,便又踱进屋去。

心下暗暗思量:看起来西夏兵对严寒的抵抗能力确实很强。这便更让她担心了。若是再过些日子,天更冷了,西夏准会发兵去打宋营。

不出挽衣所料,这时降雪,确是让宋营颇为头痛,衣服单薄宋军正让老乡赶制冬衣,可再快也要一件件缝。许多江南的兵受不了塞北的冷,渐渐有不适反应。

韩良臣早在西北征战过,见天气转凉,已经做了些预防措施,军队上下,有所预防,还能抵挡一阵。

“若是再不去打西夏,等天再冷下去,西夏军会来打我们的。”韩良臣劝枢密使道。

“上报枢密院的折子还没给回复,不能打。”枢密使绝然说道。

韩良臣一拳打在桌案上,本就一心想救挽衣不得,现在连军事计划都要拖延良久,延误了最佳进攻时机,现下又要等着枢密院的决策,还不知等到枢密院下令时又会不会是最被动的时刻。那些朝臣空有纸上谈兵的功夫,哪有什么作战经验。

韩良臣越想越恼,却没半点办法,过去只是带领少数人作战,灵活多变,不矩一格,万想不到作了将军反而处处受制,心头愤然。

见枢密使那里不松动,韩良臣更是憋闷,他跑到沙场上对着沙袋狂打,又去木人村上拼了命似地打了一番。孙校在一旁看得难过,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与韩良臣同样气愤。

郑毅走过去,见韩良臣被木人桩撞了几回,微皱眉头,劝道:“泼五,别打了。”

“你住口!”自郑毅告密之后,韩良臣对郑毅一直有气,“我们参军为了什么?就为了听那些躲在深宫里吃饱穿暖的人吆喝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