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堂姐的婚前不安

次日清晨,新妇钱氏含羞带怯地跟在林逐浪身后来见公婆,恭敬地敬茶请安,举手投足都非常谨慎端庄,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来。

林钦和华夫人以前是见过钱小姐,对她还算满意,各自赏下丰厚的见面礼,态度亲切的地勉励两句。

林逐浪的生母周姨娘不在场,钱氏虽看在眼里却不好表现出丝毫异样。关于周姨娘的事她多少能猜到几分,而且华夫人也没有隐瞒她的意思。“逐浪明日带你媳妇去看看你姨娘,好歹也让她见见,在回门前赶回来就行。”

林钦并未做声,但从他表情看他对华夫人的安排是满意的。

林逐浪暗暗松口气,感激地谢过华夫人便沉默了。

钱氏见状自然明白大半,心里不由跟着松口气。嫁给庶子其实是件很尴尬的事,夹在姨娘和主母之间很难维持平衡。尤其她不像夫君在外忙碌,她的天地只有后宅这片地方,如果当家主母有心想整治她,她哭都没地哭,还好华夫人的确如传言中贤淑大度,对待庶子也不像其他人家那样拼命打压不当人,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认识完平辈晚辈,相互见过礼,钱氏给众人挨个送上礼物。送给公公的是亲手做的一双鞋,送给婆婆的是亲手做的一对枕巾。送给小叔子大伯子和姑嫂的分别是绣工精美的荷包和手帕,给小孩子准备的是一对绣着鲤鱼的肚兜。

林逐汐看着手帕上栩栩如生的兰花,对那精美的绣功暗暗赞叹,她的女红经过这段时间坚持不懈的练习,如今大有进步,但依然没达到这种水平,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钱氏亲手做的。

众人分别回礼,热热闹闹地叙完话才纷纷散了。

林逐汐回到房间里,想到很快林韵澜就要出嫁,心里有点惆怅,更多的是担心,还有几分不知道未来的茫然和惧怕。她今年十六岁,最多到后年她就要嫁人,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可面对朔月,她还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越想越烦躁,她躺倒在床,呆呆地瞪着帐顶的珍珠白色秋海棠花纹出神。

她渐渐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半下午,她肚子饿,但眼瞅着早就过了饭点也懒得折腾,随便用了几块点心充饥,安安静静地等晚上的家宴。

办过喜事府里自然也安静下来,按理说林逐浪成亲后也该轮到林逐涛,毕竟林逐涛今年十九,早到议亲的年龄,回京议亲合情合理,选择也更大。但华夫人看上去似乎并没有让林逐涛回京的打算,反而开始着手准备林逐湄的婚事。

林逐汐听到消息时正在窗下练女红,闻言手一抖,细细的绣花针瞬间扎到手指,隔了一会儿才看到沁出一颗圆润的血珠。血珠颜色鲜红,红得宛若胭脂又似心头血。林逐汐怔怔地看着逐渐变大的血珠,清楚知道自己的心乱了。

心已乱,又如何能绣出端正的花来?

她将顶针从手上脱下来,将针线拢在一起轻手轻脚地搁在身边的箱笼里,眉目轻敛,呼吸

和说话的声音都轻下来,轻得像一个死死压在人心头不得破的美梦。“是哪家?”

“左相府唐家。”连枝看着阳光下林逐汐莹白如雪的面容,下意识放缓呼吸轻声答。

林逐汐怔住。

左相和两个弟弟没分家,膝下子侄共十三个,孙辈都已有五个男孩,人丁十分兴旺,而且他们家没女儿孙女。

“左相的三个儿子都已成亲,但侄子们还有不少未婚。他们家子孙虽多但都知道上进,也没什么纨绔败家子,是难得的和睦之家,的确是桩好姻缘。”她低头沉吟,越想越觉得华夫人为林逐湄费了不少心思,选中的人家哪怕面子上不好,但里子是极好的。如果自己没有心上人,肯定会很愿意嫁到唐家这样的人家。

家风正,是非少,好相处,子孙上进。而且他们家缺女孩,肯定稀罕女孩,即使嫁过去生下女儿都不用担心婆家不喜,生儿子什么的完全不是事。日子肯定会过得舒心。这可比嫁到皇家看夫君左拥右抱要强出好几座山。

现在的问题是,林逐湄的相亲结果会怎么样?

她既希望林逐湄和左相府的婚事能成,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姻缘;又希望不能成,毕竟林逐湄定亲就代表自己离嫁人近了一大步。

她越想越觉得心浮气躁,走到院中吹着冷风才渐渐平静下心神。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她还用不着担心。别说林逐湄自己会不会愿意,就说人家左相府的态度都还没定下来。她犯不着先自乱阵脚。

深吸几口冰冷的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林逐汐转头盯紧跟出来的连枝,“母亲是怎么打算的?”

“七天后左相府举办宴会,邀请了不少夫人小姐参加,咱们府上自然也收到帖子,夫人命人回帖说会带两位小姐前去赴宴。”连枝将听到的消息回禀给她。

林逐汐点头,“那就好好准备吧。”

然而计划永远比不上变化,还没等林逐汐去参加左相府的宴会,林韵澜就派人来请她去府上小住。

直到马车抵达侍郎府,林逐汐都有些回不过神。好端端的林韵澜怎么会接她小住?她最近不是正忙吗?母亲竟然还同意。

飘飘忽忽地下车,又见过林铮和韩夫人,直到见到林韵澜,林逐汐才反应过来这的确是真实的。“你最近不是要忙着待嫁吗?”

林韵澜叹口气,“我紧张,最近都睡不着,所以想找你来排解一二。”

“你还紧张?你们婚前见过多少面交过多少次手了?比起盲婚哑嫁的要幸运多了。”林逐汐觉得她纯粹是闲的慌,她确认喊自己来不是为向自己炫耀?对比自己单相思的悲剧来反衬她的幸福吗?

林韵澜怔住,“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欧阳恺出入府上,虽然有不少下人知道,但他们都不会傻到说出去。

林逐汐脸色一僵。说漏嘴了。前些天见到朔月时她随口提起堂姐和欧阳恺婚后相处的情况,担心他们可能处

不来,听他说过不少有关他们的事。可这些话她怎么好直接和林韵澜说?

林韵澜看她神情就知道有隐情,转念一想已猜出大概,但仍旧觉得难以置信,她仔细观察林逐汐的神情,试探道:“该不会是朔月告诉你的吧!”

林逐汐神情尴尬,目光四处游移不敢看她神情,无奈地缓慢点头。

林韵澜顿时沉默,主上怎么连这些事都说给她听?他们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交情了?

林逐汐见她沉默,心里也很尴尬,连忙转移话题。“堂姐,马上就要成亲,你怕不怕?”

一句话正挠到林韵澜的痒处,林韵澜的神情再不复原有的平静淡定,毫不顾仪态地瘫坐在椅子上,整张脸都垮了下来,神色也变得很微妙。“我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害怕的,但婚期一天天逼近,我才知道自己担心得很。这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到以后的日子,我只觉摸不着头脑。”

林逐汐叹口气,想起来也觉得怅然。在这个时代,女子一旦出嫁,就成为夫家的人。想回娘家一趟都得经过公婆的应允。林韵澜出嫁之后,她想见林韵澜一面都不容易了。虽然欧阳恺父母双亡,林韵澜不用经历公婆那关,但她嫁人后有一个新家庭有她要顾及的新环境总是事实,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在父母的庇护下安心地做她想做的事?又哪能这么无忧无虑地和姐妹们来往?哪怕她们以后不缺见面的机会,但像现在这样悠闲地朝夕相处是不可能的。

“我这一嫁,最多再过两年也该轮到你了。”林韵澜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深深,眼神宁静而悲悯。“你……有什么打算吗?”

林逐汐怔住,对着林韵澜明亮到炯澈的眼睛,只觉无比心慌,宛若光着身子站在冰天雪地里一样没有安全感。她努力保持冷静,依然觉得心虚和底气不足,就像做坏事被人抓个正着一样,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沉默许久,她才若无其事道:“这种事我哪有做主的余地?谁知道……”她若有若无地笑一下,笑意森凉,“谁知道将来等着我的会是怎样的命运呢?”

林韵澜却在那笑意中,看懂几分收敛得很好的酸楚和悲凉,她顿时默然。那些想好的试探凝在嘴边再也吐不出口,她不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算了,不说这些烦心事。”林逐汐满不在乎地挥手,笑嘻嘻地和她打趣。“你和欧阳恺也算是彼此熟识,对他的观感怎么样?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有什么规划吗?”

林韵澜白她一眼,坚决不上当,“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反正我和他又不是没共同语言,还怕谈不来吗?”

“他的武功很好吧!你们俩交手谁胜谁负?对了,你们俩的武功比起朔月怎么样?能打过他吗?”林逐汐兴致勃勃地追问。

林韵澜嘴角抽了抽,心想他们哪里能和主上比?这世上的确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但那绝对不包括他们俩。“我和欧阳的比试各有胜负,至于朔月,不挨他的揍就不错了。”

林逐汐默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