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喜欢?爱?
林逐汐一觉睡醒觉得自己像做过一个长长的梦,梦醒后脑子仍旧晕沉沉的,全身酸软无力不想动弹,右臂和肩膀传来阵阵清凉感,还有些微的痒。
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帐幔,那颜色看得她怔了怔。
她房间里的纱帐明明是淡紫色的,怎么换成白色?难道是自己出门时丫鬟们换下帐子拿去清洗?
瓷枕两边的帐角各悬一只镂空雕银熏香球,缭绕飘落清清淡淡的安神药香,身下褥垫软和,身上盖着柔软的薄丝被。
林逐汐觉得不对,这不像自己的房间布置,就算自己出门时丫鬟看天气好换下用品拿去清洗,也不会换得这么彻底吧!
她唰的坐起身掀开被子,一眼看见自己身上穿着干净的寝衣,衣服穿着很宽松舒适,但这分明不是她的衣服!
她不由倒抽冷气,这是什么地方?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成双呢?
满肚子疑问不得解,她摇了摇头,摇走那份晕眩感,勉强扶着床榻下地,四处打量。
这应该是某户人家的客房,陈设简单,只有必需的家具摆设,但布置得干净雅致,细节处也十分讲究,远比一般人家的客房舒适。窗户半开,有微风透过浅碧窗纱吹入,吹得她披散的长发微微飘扬,窗下书桌上阔口琉璃盏里盛满清水,几朵开放正盛的栀子花幽然吐芳。
她走到窗前往外望了望,发现自己所在的应该是某家院落的阁楼上,楼前就是花园,花开似锦,香气浮动,山石旁傍着芍药,墙下种着芭蕉,左侧一方凝碧池塘,水面已能看见一丝新绿。假山上涓涓流过清泉落入翠玉般的池水里,池边种着垂柳碧桃,柳叶才点碧,丝若垂金。
蔷薇架下,白衣男子端坐石桌边,黑发流水般披散,宽袍大袖,衣袂漫卷如云。
林逐汐的眼睛瞬间瞪大,怔住。
朔月!
虽然只是个背影,但那种感觉不会错,至少她见过的人里还没有谁能像他把一样的白衣穿出不一样的风采。他像是在喝茶,桌上还放着一套完整的紫砂茶具。
眼前的景致很平静,像一幅徐徐展开的淡墨山水,更像他这个人,似乎不会有焦急失态的时候。
她又往远处看了看,隐约可以看到高低起伏的屋檐。
这里难道是他的住所?成双呢?自己到底睡过多久?目前是什么情况?
脑海里种种疑问翻腾不休,她想问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正犹豫时,就见成双端着托盘穿过小径走到朔月面前。
不知为何,林逐汐下意识转身重新躺回床榻上。
惊喜交加的声音清亮如珠玉地打破室内沉寂,成双推门进来直奔床前。“刚刚在楼下公子说小姐醒了,原本还不敢相信,现在看小姐果然清醒,真是可喜可贺。”
林逐汐噎住,“他知道我醒了?”见成双点头,她嘴角抽了抽,“他背后也长眼睛吗?”嘴上表达不满,她心里却悄然生出喜悦,像原野上新发绿芽,春风春草般细微。“这是哪里?”
成双放下托盘扶她起身,顺手在她背后塞个大靠枕,仔细打量她气色,见她的确清醒过来才松口气,心有余悸地轻声答:“这是朔月公子的住所。”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
林逐汐还是忍不住叹口气,心想自己回府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成双也知道她担心什么,笑道:“小姐你放心,老爷夫人他们都不会说什么的。公子早就考虑到这点,向府中打过招呼,不会让人有机会挑出话柄。”
林逐汐手指攥紧被角,勉强克制住自己起伏不定的心情,努力维持平静的口吻,“我昏睡了多久?这段时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成双深深叹气,凝视着她的眼睛,神情复杂,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小姐,你还记得那天发生过什么吗?”
那天?林逐汐眼皮跳了跳,难道已经过了好几天?发生过什么?暴雨里她看到有暗器奔着朔月而去,然后,她推开了他,再后面的她就不知道了。
可是……她推开了他?!
她的脸色瞬间白了,很快又转红,红白交加的不知道该是什么脸色,更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她当时为什么要推开他?以他的武功和警觉性,那暗器十有八九射不中他,她和他又不熟,她怎么会不顾自己安危地以身相替?
成双看着她渐渐苍白的脸色,叹息声如春日细雨般绵绵不绝,不知何故心里忽然很怜悯她,怜悯这个惊慌失措的女子。不忍心再逼迫,她自动略过这个话题,平静道:“那天小姐你被淬毒的飞刀射中肩膀,当场就晕倒了。还好公子身上有解毒丸,但不完全对症,只能抑制住毒发。你又因淋雨发起烧,咱们家的人没到,公子的下属却到了。”想起当天所见,她顿了顿,神情复杂,担心地看一眼林逐汐,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你看到他们处理尸体和现场对吗?”林逐汐即使没看到也可以猜到。
“太熟练了。”成双低声咕哝,“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是老手。”
林逐汐一笑而过,“然后呢?”
“他们带来马车,公子就顺理成章地把您带走了。”成双摊手,“路上奴婢从车帘缝隙里看到了咱们家的人,但公子不许奴婢打招呼,说普通大夫未必能解决您的毒伤,重要的是您这样子送回家很难对外解释,府上人多嘴杂猜测纷纷的容易生出谣言坏您名声,不如他这里僻静,可以找经验丰富的大夫来看看。”
林逐汐松口气,心想朔月果然靠谱,自己竖着出来横着回去还带着毒伤,这来龙去脉根本没办法解释清楚。“他怎么和咱们府上说的?”
“推到六公主身上。”成双说了个她意料之中的答案。“公主府对咱们府上说公主遇刺时您遭到池鱼之殃,对连累您深感抱歉,但您现在的状况不宜移动,不如就安心在公主府养伤,老爷夫人也都答应了。”
林逐汐缓缓松口气,紧绷的心弦渐渐放松。“我睡了几天?”
“这是第五天。”成双深深叹气,“公子请来的大夫确实很不错,没费多少功夫就抑制住毒性,但您一直发高烧,大夫说是劳累过度没休息好导致的疲倦,又淋雨受寒湿气入体,好在您身体底子好,不会有大碍。饶是如此也烧了一夜才退烧,可把人吓得不轻。”
成双取过托盘。“小姐喝药吧,按时喝药好得快。”
看看她递来的药碗,林逐汐挑起眉,“我都醒了为什么还要喝药?”
“这是解毒的汤药。”成双抿嘴,“
大夫说您毕竟是女孩子又没有内力护体,不能像江湖粗汉一样只求好得快,也不管身体能否受得住。小姐放心,昨天大夫诊脉时就说了,这药再喝三帖就够,这是最后一次。您还是乖乖喝吧!”
“蜜饯呢?”林逐汐转过头,拒绝看那颜色暗淡的汤药,扁着嘴问。
成双摇头,递上一小碟蜜饯。
林逐汐捏着鼻子一口气硬灌下去,觉得苦得舌头都麻了,默默提醒自己长痛不如短痛,她抓过一把蜜饯就往嘴里塞,可惜依然压不住那无处不在的苦味,口腔里弥漫着一股怪怪的味道。
成双只当没看见她皱成一团的脸,取过药瓶和干净绷带,“小姐,该换药了,是最好的金创药,不会留疤的。”
解开绷带,林逐汐低头瞟过已愈合的伤口,眉梢微挑,“这药不错。”
“六公主特意派人进宫取回的。”成双手法熟练地给她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再穿好衣服。“小姐你饿了没?你这些天昏睡不醒,吃的都是流食。”
林逐汐摸了摸肚皮,悻悻点头。“你不说我还没发现,真的饿了。”
“那就好。小姐你如今醒来,也可以回去了,等下咱们就早点离开。”成双兴高采烈道。
林逐汐怔住,“回去?”
成双转过头,奇怪地瞅着她,“难道不回去?”
林逐汐哑口无言,看着成双黑亮的眼睛,只觉无比心慌,但她很快明白成双的意思,双眸微眯,眼神渐渐变得犀利,紧紧盯住成双的眼睛,脸上轻松的神情悄悄收起。
成双毫不躲避地迎上她的视线,神情坦然而倔强。
气氛沉默。
林逐汐的情绪渐渐低落。
“我想休息一会儿。”半晌,她开口,在这场对峙中先行让步。
“小姐……”成双无声地叹气。
“让我想想。”林逐汐心乱如麻,躺倒在床用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的从被底传出,听得出落寞,“你去吧,我想休息。”
成双到嘴边的话只好再咽回去,心里生出几分释然。也罢,反正自己想说的小姐都明白,她只是不愿面对,让她独自静静也好。
室内很快安静下来,林逐汐缩在被子里,脸颊贴着冰冷的瓷枕,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像不堪寒冷本能取暖的婴儿。
其实她明白。
人的第一反应最能体现真实的心情,如果当时她稍微冷静点就会知道他不会有事,可她依然身体先于意识近乎本能地为他挡下那一击,意味着什么,还用问?
眼角的泪滴滑落到瓷枕上已变得冰冷,如此刻认清事实后冰冷的心。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此时不觉得欢喜,只有深入骨髓的悲哀,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会不断地落止也止不住,只觉得整个人都是冷的,像独自站在落雪原野上四顾苍茫不见来路也不知归途。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寂寞铺天盖地涌来将她淹没,她像被抛弃在荒野的孩子,手足无措,哭得不能自已。
她曾以为自己对他只是喜欢,但现在她懂了。那不是她以为的喜欢,而是比喜欢深重得多的爱。
在她自己还没有发现的时候,那份喜欢已经变成了……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