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花前月下
桦月城里叶铭檀发狠的时刻,江南别业里林逐汐仍满心欢喜地窝在萧景暄怀里听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清脆玲珑如珠玉,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高低错落宛若一支流丽的歌。
“这么凉爽的好天气,我都想睡觉了。”林逐汐懒懒地翻了个身,把大半张脸埋进宽大的袖子里,语声懒洋洋的像春夜池塘边飘飞的柳絮。
萧景暄放下手里的书,看着火炉边小猫咪似的缩成团蜷在他怀里的女子,那份慵懒闲适的姿态,让他觉得自己像养了个娇气的小姑娘,他好笑地揉着她的发丝,温和问:“起那么晚还没睡好?”
“这和是否睡好没关系。”她嗅着他袖间淡淡的杜若冷香,心想自己嫁给他后这日子越过越清闲平静,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再这么下去人都要颓废了。与她截然相反的是他的忙碌,虽然他已尽量抽出时间来陪她,但他一天中的大半时间还是用来处理各种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的公务,他的书房里闲人止步,来来去去的人虽是那几个固定的面容,但次数非常频繁,每次都是出入匆匆。
林逐汐虽从不靠近他的书房,但从那些来往不休几乎将屋子淹没的信鸽飞鹰,也能推断出他信息网的庞大和事务的繁多。她好几次都看到负责给他研墨的唐磊揉手腕。
也亏得今天下雨,他的事务处理也告段落,不然她肯定要闲得无聊睡觉去了。说起无聊,她忽然坐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男式衣裳,款式宽大,烟笼雾罩般的淡紫色,配华光灿烂银腰带,“来,试试看,合不合身,不合适我再改。”
萧景暄怔住了,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那套簇新的衣服,他狐疑地瞅向她:“你什么时候做的?”
林逐汐白他一眼,“当然是最近。”
他也反应过来自己问了怎样的傻问题,抚着额头苦笑,心里泛起浅浅的酸,更多的却是惊喜,喃喃自嘲道:“真是把我给惊到了,从小到大我都没享受过这样的好待遇。”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茫然问。
“我说,我很开心。”他若无其事答,接过衣服,顺势亲了亲她的脸颊。
他温热呼吸和清冷香气拂过她鬓发,微微有些痒,脸颊上触感温柔,辗转俯就间气息温醇如杏花烟雨,拂不去的迷离香。她心怀一荡,立刻不能自已地红了双颊。
“有话好说,不许动手动脚。”她努力维持住义正言辞的凛然姿态,目光却滴溜溜如珠子般四处乱转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他瞅着她脸上迅速布满的胭脂红云,唇角微弯,“我哪里有动手动脚?”
林逐汐一噎,还真是,人家只动了嘴巴。
知道她容易害羞,他不再开口,径直换起衣服。
衣服做得很精心很合身,针线整齐,针脚细密,想也知道费尽心思。他抚着绢纱光滑的布料,想到她在灯下做针线的样子,只觉新鲜又违和。
林逐汐替他整理好衣袖,看尽眼前气度清贵高华的身影和他眉目中的柔和,想到如今这样出色的人属于自己,她心里便有无
涯的欢喜涌上来。
“很好看。你可以尝试白色以外的颜色。你穿白衣服我总觉得冷得像冰霜,我总担心会把你给冻没了。”她抚着下巴仔细端详。
“小时候是喜欢这颜色,但三弟死后我就只穿白了。”他淡淡解释。
林逐汐眉梢微挑,“黑色也是祭奠。”
“可我不喜欢。”他毫不犹豫答。
林逐汐默然一瞬,“好吧,下次我会给你做套白色的。”
“不用,这身衣服很好。”他心里温软如水,执起她的手拉她到身边坐下。“来,我瞅瞅,扎到手指头了没?”
“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林逐汐气结,狠狠踩了他一脚,闷闷的有些失落。
“我很喜欢,喜欢你对我上心。”他揽住她的腰,细细亲吻着她脸颊,声音低柔,字字拉出丝线般细韧的缠绵之意,她听得醺醺然宛若喝醉了酒,春水涟漪般软在他怀里,扶着他的肩露出微微的笑。
温热的手指轻轻拂过她指尖,如初生的鸟羽刷过,细微的痒里却生出无尽的温软之意,听见他声音低沉,带着些许叹息,轻柔如落花,“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特意为我做衣服,感觉挺新鲜的。”
嗯?林逐汐诧异地看向他,他注视着她,神情温和,极黑的瞳仁晶莹温润,飞光如水,似蒙着若有若无的雾气。
“母亲没为你做过吗?”
“我母亲和姐姐都不擅女红,你别说让她们做衣服,帕子都没可能。她们拿起针来不把自己的手指戳得满是洞就不错了。”萧景暄嘴角微抿,摇头道。
林逐汐噗嗤一笑,笑完又发现不对连忙闭紧嘴巴,“没关系,有我啊,以后我给你做。”
“做针线太伤眼睛也费力气,还是算了,你这双手,平日里看看书写写字就很好。”他盯着她指尖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的几个细小红点,见惯宫妃以针扎为刑罚的他直觉碍眼,起身去找热毛巾和药膏来给她敷手指。
手指早就不疼了,但没有哪个女子能拒绝夫君这样的关切,林逐汐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浓密的长睫在眼下刷一弯淡淡的弧影,如世外最宁静的岛屿,飘浮在烟云的尽头。挺直的鼻梁下,微抿的唇如雪地新樱,弧度优美而诱人,属于他的无处不在的杜若冷香氤氲在她鼻端,静谧安详得像夏夜葡萄架下乘凉时做过的最美的梦。
手指清凉,微凉的药膏薄薄地敷了一层,她呆呆地看着他郑重的神情,他乌黑的眼眸里波光轻盈,像潺潺流动的清溪,每滴水珠都折射出温柔缱绻的光,那样的光彩映入她的眼眸,她忽然觉得自己面对的只是个简简单单的邻家少年。
她悄悄地踮起脚尖亲了上去。
萧景暄怔住了。
唇上温热柔软的触感真真切切的存在着,让他清楚明白这不是幻觉,不过他仍想不通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送上门的便宜不占是傻瓜。他环住她的腰,低头深深地吻了回去。
她面对他一直没有抵抗力,唇齿相依的
缠绵里她只觉他的气息温醇如一曲时光里珍藏的佳酿,很快晕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抓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渐渐什么都不知道了,软软地靠在他怀里由着他施为。
帐帘垂落,细碎的珠帘碰撞有声,晃开一色的迷离炫影,帐钩叮当直响,珠帘垂帐光泽流荡,隔绝外界的纷扰风雨,红罗帐里隐约有人影起伏纠缠,彻底相融。
窗外雨声渐大,淋漓打芭蕉,屋内沉水烟气萦绕,幽魅如一曲歌谣。
浮沉间星火灿烂,日出月升,相依相偎的温暖令人意乱情迷,等林逐汐一觉睡醒时只见眼前烛影摇红,身边萧景暄穿着件薄薄的白纱袍,正靠在床头看书。
“饿不饿?”见她醒了,他抚着她光滑细致的脸颊肌肤,温和询问。
林逐汐慢吞吞地爬起来,点头。
萧景暄眼疾手快地在她背后加了个柔软的大靠枕,给她披上外袍,“你稍微等等。”
他很快拎着小巧的陶盅并碗勺回来,自己拖了个小凳子坐下,盛了碗热气腾腾的荷叶莲藕粥,温和地向她招呼。“来,尝尝。”
白瓷碗里盛满浅绿色的汤汁衬着乳白色的精选碧粳米和莲藕丁熬煮而成的稠粥,色彩鲜明如画,她浅浅地尝了口,米粒和莲藕都已经被熬煮得非常软糯,清淡又爽口。
“是执素做的?”她心想味道和平常的有点不一样。
“是我做的。”他老老实实答。
林逐汐的眼睛瞬间瞪圆,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他居然会下厨?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
他不自在地咳了咳,耳根泛起薄薄的红晕,努力维持着庄重神情。“我也只煮粥拿得出手而已。”
烧菜做饭他会,但也仅限于会,要说做的有多好吃是不可能的。
林逐汐用手臂挡住脸,笑得肩膀直抖,难得他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却偏偏是为厨艺,她怎么觉得这么可爱又违和呢?
“那你以后经常给我煮吧。”她得寸进尺地要求,怕他不应,偷偷地斜眼瞟他的神情, 决定但凡他神情不对立刻降低要求,目光流眄生波,如水色流漾波澜起伏,在人心里也荡开层层涟漪。
他淡淡地瞅着她不做声。
“偶尔煮好不好?偶尔我想吃宵夜了你煮给我?”她扒着他的手臂,语声软软地和他撒娇,明亮如星辰的眼眸映出他柔和的眼神,心里密布的欢喜几乎要飞起来。
一勺热粥趁机喂进她嘴里,“好。”他答得干脆利落,“只要我有空,你想吃我就给你煮。”
林逐汐心满意足,笑得眯起双眼,“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正。我让执素他们都去睡了。”
林逐汐心想难怪这么饿,“你吃了没?”
“我不饿。”他淡淡答。
那就是没吃了。林逐汐伸手去接碗勺,“我自己来吧。”
萧景暄避开她的手,语气坚决,“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我照顾你就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