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洞房
大门打开,萧景暄一身红衣灼灼艳丽,只乌发和眸子都似墨染,有种难掩的清美风情,极清至极艳,仿佛从内到外都散发着氤氲华光。
厉夫人看着笑意粲然的儿子,悄悄地举起手帕擦过眼角。
林逐涛轻轻走了进来,毕竟是妹妹的大好日子,他哪怕有再多不满也得收起,弯腰背起妹妹出门。
郑重地将红绸喜带另一端交给萧景暄,明明眼神犀利冰冷如雪地里埋藏千年的冰针,林逐涛却还保持着温和肃穆的口吻:“好好待她。”
四个字落得很轻,萧景暄肃然点头。
没有花轿,从她的房间到主厅不过几个小院相隔,但所经之路上已遍铺红毯,红毯上铺满五颜六色的新鲜花瓣,犹带清新的朝露气息,路边大片大片的鲜花清气浮动如锦绣,将整座别业都包裹其中。
林逐汐低头从盖头下看着那片灿烂的花径,嗅着空气中馥郁清雅的花香,明明林逐涛走的很稳,她却觉得像处在云端里,整个人都是虚的。
当朝皇后梳妆,娘家兄长相送,锦绣花海铺路,皇子亲自迎接,她想自己颜面、尊荣、气势,都赚够了。
客人数量和她有什么关系?她自己的幸福,自己知道就够了,何必在意无关紧要的旁人?
盖头摇摇晃晃,影影绰绰的也能看到四周的情况,进入主厅拜堂,皇帝不在,萧景暄也没打算顾虑他,二拜高堂时直接拜了厉潜之夫妻,旁人倒还没什么,林逐涛却怔住了。也幸好他久经历练才控制住没失态。
夫妻对拜。
林逐汐清楚看见萧景暄脸上的笑意和柔和的眼神,她回以他灿烂一笑,深深地拜了下去。
礼成后两人便被送入新房,来客虽少,但爱看热闹的可不少,嘻嘻哈哈的起哄打趣。尤其是秦修瑞,大呼小叫的坚持闹洞房。
盖头轻轻挑开。
少女抬起头,颊生红晕,光彩照人,整个房间都像亮起来。
淡淡的光线映照着少女精心装扮颜色极盛的容颜,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的萧景暄,眼中也难掩惊艳。
他知道林逐汐容貌美丽,但今天她的颜色犹胜往常三分,女孩子在当新娘子的那天最美,这句话果然没说错。
喜娘送来两杯酒,醇厚的酒香飘荡在鼻端,林逐汐闻着味道就知道是她亲手酿的梨花酒,再想到前些天萧景暄问她酿酒的事哪还有不明白?
合卺酒入口,滋味如她预料的那般沁甜顺滑,唇齿留香。
合卺礼成,周围响起阵阵欢笑打趣声。起哄闹事的不少,尤其萧景暄的下属们一个个闹得疯,除了成婚当天,他们哪能有机会看公子的热闹?各种荤素不忌花样百出,听得林逐汐面红耳赤,好在萧景暄应变和威信都不缺,见招拆招,硬生生镇住了场子。
招呼宾客这一环基本可以免了,但萧景暄知道有林逐涛在,肯定不会轻易让他过关,便让林逐汐先休息,饿了就吃东西不用等他,怕她闷,又留下执素陪她,自己打起精神去应付舅哥的刁难。
斜阳渐落,晚霞满天,天地笼罩
在一片橘色的温暖中。
小院宁静,晚风轻轻,长廊里琉璃宫灯点燃橘色的暖光,铺洒一地。
执素没想到萧景暄会这么快回来,毕竟前头还能听到欢笑声,连忙行礼,“恭喜公子,祝公子和夫人百年好合。”
房门悄悄带上,萧景暄瞥过桌上原封不动的菜肴,悄悄走近。
桌上燃着一对龙凤烛,烛火明亮,照得新房更添喜庆。
大红纱帐,龙凤红被,鸳鸯软枕,他的新娘正坐在床边,手规规矩矩地搁在双膝上,坐姿端庄优雅无可挑剔,似乎完全不为外物所动不知紧张为何物,他却注意到她的手指悄悄蜷住衣角,不由微微一笑。
一直用眼角余光偷瞄着他动静的林逐汐立刻不能自已地红了双颊。
萧景暄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笑意更深,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下意识地缩手,他握得更紧,毫不吝啬地赞美:“你今天很美。”
林逐汐脸上更红,手足无措,长长的睫毛胡乱抖动如蝶翼,目光四处乱瞄,看天花板看地面看墙壁就是不敢看他,心里却有彩虹般亮丽的喜悦滋生蔓延,心花密密地开遍天涯。
这句话如果让知道他性格的人听见,估计会是一番惊天动地的感慨。
脑海里飘过这个念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反应很丢人。不就是他夸了她吗?至于吗?认为自己有必要维护颜面,她努力镇定下来,维持住若无其事的样子抬头看着他,笑意盈盈地戏谑道:“你的意思是,我平时都不美吗?”
目光瞄过她艳红如珊瑚珠的耳垂,萧景暄诚恳答:“都很美,但今天更美。”
他见惯美人,再怎么国色天香,在他眼里也就是一张脸,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此时他却觉得她真的很美,是一种独属于他的美丽,好似一朵晨风中润着露珠的白玫瑰,只会宛然开放在他的眼眸。
林逐汐细细打量着他,今日的是完全陌生的他。平素冷淡的脸柔若春水,充满成亲的喜悦。她记得他素来深沉内敛,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得滴水不漏,整个人清冷而凌厉,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但此刻,她清楚看出他眼神里的柔和怜惜,让她知道他是真的爱她。
她濛濛如秋水清澈如碧泉的眼眸里,深深地映出他的身影,脑中掠过相识以来的一幕幕,她脸颊泛红,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一字字说得缓慢又坚定,“我今天,很开心。”想了想又觉得力度不够,她强调,“真的特别特别开心。”
他微笑,俯身吻在她脸颊,轻轻回答:“我也是。”
室内鸦雀无声,林逐汐低垂着头,白皙的颈项泛起淡粉,宛若明珠生辉,灯光下更显清艳。萧景暄咳了两声,“我先帮你把凤冠拆下。”
他扶着她坐到妆台前,林逐汐看着镜子里映出的俪影成双,俱是红衣金冠,容色清美,对视微笑的容颜透出喜气和默契,看起来安适养眼,只觉天地静好、万象从容。
凤冠精巧华丽,但分量也不轻,他的手指穿梭在她发髻间,那种温柔缠绵之意格外迷离,令她面红心跳,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她觉得
自己今天脸红的次数比过去的日子加起来还多。
凤冠拆掉,她头上再无钗环,他为她揉着酸痛的脖颈,用内力刺激穴位,力道适中,她很快好受很多。海棠高髻散开,如瀑长发漫过腰际,墨发雪肤,清丽中别具娇艳。他拿起梳子给她梳头,林逐汐忍不住道:“你别告诉我,你无所不能到连女人的发髻都会挽。”
萧景暄的手指一顿,无奈摇头:“我给你梳顺后你自己挽吧,我确实不会。”
林逐汐笑得趴在妆台上肩膀颤抖,萧景暄怕扯到她头发,只好等她笑够。半晌,林逐汐才笑吟吟地挽好头发去吃东西,不时斜眼偷瞄萧景暄的表情,左瞟一眼右瞧一眼。萧景暄只当没看见,盛了碗鸡茸莲叶汤递给她,“先喝点汤垫垫胃。”
龙凤双喜膳桌上摆满食品,只看那鲜亮的颜色就让她觉得有食欲,她的确饿了,一碗汤很快见底。恢复常态的她这才注意他身上浓烈的酒气,不由奇怪:“你喝了多少酒?”
萧景暄瞥过她明亮的眼眸,眼神带笑,“很多。四舅哥可真不客气,直接提着整坛来灌的,在你院门口接亲时他也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天文地理医道经史十八般武艺轮番上不罢休,看来是真的很恨我。”
林逐汐噗嗤笑出声,“那当然,他心里肯定在骂你。”
气氛暧昧,她搅着碗里的莲子羹,一口口吃得极慢。
萧景暄只当没看见。
天知道不仅她紧张,他也紧张。成亲……从前对他而言无比陌生的字眼变成现实,他其实也很茫然。
“你慢慢吃,我先去沐浴更衣。”他放下碗筷,站起身就往浴间而去。
他一走,林逐汐也放下碗,她早就没心情吃东西了,但又不知道怎么排解心里的情绪。
有人敲门,执素的声音响起:“夫人,公子派婢子送热水来。”
两人差不多同时洗好,林逐汐在执素的帮助下系好肚兜带子,纠结地看着薄如蝉翼的外袍,房门被推开,黑发披散的萧景暄飘然而入。大红喜帐下,林逐汐呆呆斜坐,被热水蒸过的脸颊娇嫩细滑如新荔,白里透红艳若牡丹。
执素看见他,立刻将外袍往林逐汐怀里一塞转身开溜。
虽然单独相处早已习惯,但真正到洞房花烛夜时,两人反倒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萧景暄走到她面前,放下纱帐,伸手去接她手里的外袍。
他没接动。
四目相对,萧景暄单手撑额努力忍笑,但嘴角勾起的弧度依然明显。林逐汐脸红如火烧,赶紧松手。
细密的吻落在她脸上,一路旖旎而下。她无措地闭上眼睛,身体越来越热,晕晕乎乎的根本不知道身在何方。
前院偶尔飘来的欢笑声、窗棂外沙沙的风吹花叶声,愈显洞房的幽深宁静。雕花长案上,一对喜烛静静燃烧着,照出红帐内交颈纠缠的身影……
思绪越飘越远,最后一丝神志远去的瞬间,她只听见自己的心中,慢慢响起一个细小的声音,一点点变得无比清晰——这个男人,从今往后,便是她的一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