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请婚结果

夜深人静,金碧辉煌的宫殿也敛起平日的恢弘气派,像只沉稳的雄狮静静俯卧,九瓣镏金的莲花烛台上燃有数支明亮的烛火,映亮萧湛明亮的眼睛。

“高昆,最近外头有什么有趣的事吗?”萧湛喝口茶,拿起左边不甚重要的请安折子慢悠悠地批阅,一心二用闲适地问。

高昆偷偷瞅他一眼,觉得皇上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他搜肠刮肚地将自己知道的消息整理一遍,心想做皇帝的贴身大总管还真不容易,不仅要忠心耿耿,还要耳聪目明。在心里夸了自己一句,他连忙道:“若说趣事,大概就是右相嫡女突然出京走亲戚了。”

“哦?”听高昆这么说,萧湛就知道其中另有隐情,想想这也不符合林钦的为人,指婚皇子的传言沸沸扬扬,林家嫡女又是板上钉钉的皇子妃候选人,这时候会舍得让嫡女出京走亲戚?别人还有可能,搁林钦身上绝对没可能。

“这是对外的说法,实情虽被封锁,但也不是没人知道实情。”高昆笑道:“那位林小姐实际上是离家出走,还是趁着去慈云庵上香还愿的机会偷跑的。”

“离家出走?”萧湛眉梢微挑,也来了兴趣,“她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莫非是右相府亏待了她?”

“皇上大概是忘了,前些日子婉妃娘娘不是还求到您面前,说想让林小姐做她的儿媳吗?”高昆赔着笑提醒。

萧湛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来,想到婉妃和萧崇烈的盘算,没吭声。

高昆小心地打量着他的神情,见他似乎没有生气的样子,心下稍安,继续道:“不过听说林小姐心有所属,想必是不乐意家里的安排。”

萧湛叹口气,“林钧对这孩子的教导也算是煞费苦心,看她行事,是个聪明大气的。”

人都有亲疏远近,皇帝也是人。萧崇烈再不好也是他亲儿子,是堂堂的皇子,是君。哪容她一个小小的臣女挑三拣四?若非和她有牵扯的恰好是朔月,他恐怕早就下旨指婚了吧?

高昆知道他又想起年少时光,不好惊扰他,只轻手轻脚地续上热茶,笑道:“林大人唯一的血脉走失时尚年幼,这么多年也没消息,想必凶多吉少,对侄女就是当亲生女儿疼的,哪会不上心?”语气顿了顿,他见萧湛不置可否,大着胆子道:“林大人养大的孩子自然不差,配给朔月公子也当得起。”

“朕也在担心他,看他如今这样,似乎已有终身不娶的打算。”萧湛眉头紧锁,眉间添上深深的愁痕,“他总得留个后,虽然他对林家女也就那样,但总归比对其他女子要好得多。”

高昆奉上茶盏,试探道:“只不过婉妃娘娘和三殿下那边……”

“他们?”萧湛冷笑一声,淡淡道:“朕的儿子朕了解,他或许对林家女的确有几分喜欢,但最看重的绝对是她的身份和家族。这样看来也未必是坏事,即使以后朔月当真动心想娶林家女,也不用担心他们争起来闹得不可开交。”不过,若真到了那时候,他只怕也不得不采取行动了。

高昆深深地埋下头,大气都不敢出,内

心对这位幸运又倒霉的林小姐报以十二万分的同情,希望她命大吧,万一引来两男相争上升到红颜祸水级别,皇上肯定不会放过她,说不定还会祸及家族。

“前脚朔月离京,后脚她离家出走,看不出来她一个小姑娘,倒是有这么大的勇气。”萧湛有些失神,神情渐渐变得惘然惆怅,浅浅的,却难以忽略,流水般浸润人心,“年轻真是好啊,若是当年,朕也有她这样的勇气,以彤或许也不会含恨归天。真是想不到,朕还不如一个小姑娘勇敢。”

这话说的!高昆的头几乎要埋到胸口,恨不得自己聋了才好。

气度端严坐在上首檀木雕花椅的帝王,神情晦暗不明,眼里的光却静而深远,闪烁着细碎如古井的粼粼碎光,好像陷入旧时的故梦里。

是的,故梦。

他和秦以彤的旧事,就像隔世经年的故梦,又像死死压在心头不得破的肥皂泡,胸前凝血的琥珀,心口刻印的朱砂,经年不忘,梦影流长。往日的梦像蒙上一层苍茫的灰,显得迷离朦胧,不辨虚实,难分黑白。

秦以彤对他从原先的琴瑟和鸣到后来的相敬如宾,再到最后的心灰意冷。而他儿女离心,只能苦果自咽,最后妻离子散,水月镜花。

他想得入神,渐渐轻笑出声,笑声极淡却极苦,微带停顿和无尽涩意,似含着数十斤黄莲。

当时年少的人,如今已经物是人非。而如今年少的人,他再也不希望他们重蹈覆辙。

“她若是能融化朔月心里的坚冰,朕也能了却一桩心事。”萧湛喃喃自语,声音轻若梦幻,“那孩子这些年行事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但心也越来越冷了。若有个人能走进他的心,暖暖心也是极好的。”

何况右相府也不是什么干净的,早些年看着还老实,最近几年动作越来越大,想必是顺风顺水惯了胆子渐渐大起来,暗里小动作不断。他一直冷眼旁观不管不问,但这绝不代表他不知道。不过是想看看他们能蹦哒多高罢了。将林逐汐配给朔月,将来办了林家,就不用担心有人利用这层关系威胁到皇家。一举两得。

高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放轻,像生怕惊醒什么。和文昭皇后有关的一切,都是皇上心头的刺,即使丝毫不碰都钻心入骨的疼,或许这辈子都无法拔除。如今皇上对朔月公子,到底是愧疚补偿还是移情,连他这个自幼相伴的大太监都看不清楚。

“她这番心意难得,朕便助她一把。高昆,朕不想听到京中有任何有关她的疑问,你明白吗?”

“是,皇上请放心。”

“对了,万寿节指婚的事,你怎么看?”萧湛冷不丁地问。

高昆吓了一跳,感受到萧湛突然阴沉的威压,将腰更深地弯了弯,“奴才愚钝。”

“你这老东西,怎么每次让你开口说点意见就像拿刀子割你的肉一样?让你说你就直说,有什么好怕的?”萧湛摆手,语气很不耐烦。

这比刀子割肉还严惩好吧?这皇家的事哪里是他一个阉人能参与的?何况还是几位皇子和后宫中那些

吃人不吐骨头的美女蛇?高昆脸上不敢表露丝毫,心里叫苦不迭。

高昆在心里嘀咕完,一抬头看到皇帝正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看来,想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了。

“皇上,大道理老奴也不懂,只不过天子无私事,几位皇子都到了成亲的年龄,关心的大有人在。皇上大不必烦恼。”高昆低眉敛目答。

“天子无私事?你也这么认为?”不知想到什么,萧湛冷笑一声,讥诮道:“朕身边的人,他们哪个不打主意?做的事多了难免会留下痕迹,朕倒要看看,他们能生出多少心思来。”

高昆不敢搭腔,想到这件事原本是五皇子私下向皇上请求给自己和心上人指婚,但不知怎的就走漏了消息,传来传去这消息就变了味,成了皇上要给诸皇子指婚。或许皇上心里原先的确有这种想法,但在三皇子请婚右相嫡女后,这个想法皇上大概会打消。牵扯到朔月公子,皇上肯定会慎之又慎以他为先。那位林小姐倒是好运气,误打误撞给自己选了个好夫君,若她真能成功嫁给朔月公子,仅凭这桩婚事,大概就能让林家赚个盆满钵满。

“老五的事朕原先不怎么同意,就算不拘门第家世,皇子正妃也得是出身清白的良家子,一个贱籍出身的民间奴婢哪配?就是后宫正经有品级的女官都没这资格。何况还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女,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萧湛眉毛紧蹙,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漠然神情底,却泛出浅浅惆怅,“可朕如今想来,这也未必是坏事,老五无心朝政,也不想趟浑水。若配给他那些所谓知书达理,实际上家族错综复杂姻亲盘根错节的世家女,将他扯进漩涡反而不美,不如成全他这番情意,朕只盼他能和和美美地过日子,莫要后悔才好。”

“五殿下又不是小孩子,喜恶自然分得清楚,老奴斗胆说句僭越的话,五殿下看着平和淡泊,实际上性子烈得很,长这么大何时求过皇上?这唯一的一次只为求皇上赐婚,想必是认真的。”高昆心里不以为然,嘴上仍是态度恭顺地劝。

“你说的也有道理。”萧湛叹气,“只是他这认真到底能持续多久,谁也说不清楚。他们身份差距太悬殊,若是一时兴趣,就怕将来闹得后院不宁。他这些年虽调养得当,但能少折腾些也对他身子骨大有好处。”

高昆心道有得有失诚然不假,五皇子虽放弃朝争,却有皇上的真心疼爱,得到了完全的婚姻自主权,看来有时候老天还是很公平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若非皇上有文昭皇后的前车之鉴在,也不会考虑这些以往不屑一顾的小事,果然,人啊,都要刻骨铭心地痛过经历过才知道将心比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眼下五殿下乐意就好。往后的事谁说得准?皇上又何必操心太多?”

“你收过老五多少好处?这么努力地为他说话?”萧湛斜睨他一眼。

“看皇上说的,老奴哪里敢?”高昆赔笑:“这不是看皇上真心为五殿下打算,才忍不住多说两句吗?”

萧湛一笑而过,“罢了,老五也算有心,只一条,那女子原先的身份太说不出口,让他自己想个法子解决了再来报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