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连番打击

“你太任性了。璇玑待你不薄,一心希望你能无忧无虑,你的任性却害死了她。你要我原谅你,你怎么让我原谅你,嗯?你说。”平平静静的语气,却令摇光再说不出半个字。

她整个人慢慢地软倒在地,抓着宁瑜的手也慢慢地松了,一直被掐得哭不出声的宁瑜因此又大哭起来,尖锐沙哑的哭声无疑又激怒了摇光,她往日作出一副喜欢宁瑜的模样不过是为了讨大公子的欢心,事实上她厌恶极了闻人九,更厌恶她的孩子。

“让你别哭你还哭!”她突而出手再次锁住他的喉,宁瑜从未见过她这么凶恶的样子,更加大声地哭闹,本能地挣扎起来,惊惧到极致竟一口咬上去。摇光伤心至极,又深怨闻人九,这一吃痛手上用力,竟要拧断他的脖子。

“宁瑜——!”

“摇光!”

大公子起手掌风化刃,连着十几刀破开摇光的仙罩,又三刀击在她身上,将她甩出去三丈开外。闻人九冲过去接住宁瑜,然而宁瑜声响全无,脖子上紫痕点点,双目紧闭,软倒在她怀里——已被掐断了脖子……

冷风簌簌地吹落木叶,碎石枯草支离破碎了一地。

闻人九紧紧抱着宁瑜,眼神空滞,虽无哭声,却已断肠。

摇光倒在地上放声大笑,脸上血泪交加,加上她凄厉的笑声,竟有几分凄冷可怖的感觉。她望着大公子,“晚了,什么都晚了!我、摇光——终于可以让你永远地记住我了。”

大公子一步一步地迫近她,五指紧攥格格而响,眼底寒光森冷,摇光想起当时在五浊山时,他也是那么看自己的。在他的眼里,她好像从来也看不到柔情。

大公子的手劲很大,单手就将锁住她的喉咙将她提起来——就好象刚才她提着宁瑜那样。

“我说过、我说过的,宁瑜有半点事,我让你死、让你灰飞烟灭!”

摇光双脚腾空,睁大了眼睛瞪着他,脸色迅速涨红、变紫。

高墙外由远及近传来井然有序又不掩着急的一串脚步声,继而一道威严的声音打破这可怕的森寒。

“放肆——!这是在干什么?!”

院门口,帝君和无怀寒前后站着,身后六十四个侍女如一卷溪流一般铺排开来立着,将祁堇宫的侍从侍女全都隔绝在外。

帝君扫了一眼院子,便明白发生了什么,身旁传来无怀寒的一声倒抽气,余光之中他一个健步冲到了闻人九的身边。

“姑……姑父……”摇光拼着最后的气力向帝君求救。

大公子已经失去了理智,即使帝君来了也不停手,反而更大力地掐下去,他不是一下子掐的,而是一点点地用力,这样可以让摇光体验到每一分痛苦。

每一分!

“矜儿!”

帝君喊了一声,大公子充耳不闻,帝君沉下脸去,拂袖一道寒光落在大公子手上,才迫使他松了手。

大公子抬手想一掌打死她,然而手举起,却被拉住。帝君脸色已经十分地难看了,“矜儿!纵然错全在摇光,也要先收押了,细细审问之后再定罪。”

大公子高举着手,忍了几次才慢慢地将手放下,然而眼神里的暴怒丝毫不减,只是低着头,帝君并不能看到。

“清竹!”帝君只一声,清竹仙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使了两个力壮的男仙,一人一边将昏迷了的摇光押走了。

“叔叔。”大公子忽而道,他阴沉着脸的模样和帝君有几分肖似。无怀家的男

儿,重情又绝情,“我不会放过摇光!”

帝君没有说话,转身走向闻人九。

无怀寒跪在她身边,不断地唤她。而她好像被抽走了三魂七魄,坐在地上一直死死地抱着宁瑜,泪水如走珠下,却一声哭声也没有。

大公子笔直地站在一旁,微微仰着头,暴怒之后的他脸上慢慢浮现心伤,即使他善于隐藏情绪,这一次、却怎么也藏不住。他颓然地垂下肩膀,一步步走到闻人九身边,突地跪下去将她抱在怀里。

“阿九……阿九,阿九。阿九——”断断续续,藏不住的哽咽。

他急促地喊她,紧紧地搂着她,心里如被狠狠地挖走了一块,唯有不断地喊她的名字才能稍微填补。闻人九倒在他的怀里,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她咬着大公子的手臂,狠狠掐着自己的腿,可这样依旧无法解去半点心头痛。

二公子默然站起来,沉默着。隔了一会,才低声对帝君说:“父君,摇光这一次,您还打算放任吗?”

帝君目光锁在闻人九身上,她哭得肝肠寸断,他看得亦不忍。

“夺了仙籍,终身监禁!”拂袖离去。

日影向西斜,沉沉暮色拉长了他们的身影,萧风起,拂冷寸寸皮肤,却不及心冷如冰。大公子陪着闻人九在秋水居整整坐了一下午,任凭他们二人体温如何温暖,也再不能暖化宁瑜的身体。

“阿九,阿九……让宁瑜好好安睡吧。”大公子跪在她身前,试图将宁瑜从她手里抱走,然而闻人九却死死地不撒手,“阿九,听话,松手、松手。”他覆着她的手,渐渐地使力,终于迫使她松了手,素洗站在一旁,见状立刻上前将宁瑜抱出来。

“宁瑜——宁瑜!”闻人九突而扑上去,颤抖着手抚摸宁瑜冰冷的脸、冰冷的手……

“我的孩子……孩子,你醒来看看娘,你不是说要和爹娘一起玩?你醒来、你醒来看看娘,看看爹……啊——!”素洗抱着宁瑜不知所措,不是她不愿意走,而是闻人九实在拽得紧。

大公子从后抱住她,继而将她整个人牢牢禁锢在怀里,素洗趁此机会一把将宁瑜从她手里夺回,快步地走出秋水居。

“——宁瑜!!宁瑜,不!孩子——!”她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哭、只能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瑜彻底离开自己的视线。

夏蝉戚戚而鸣,声声不歇,极远又极尽,催人心泪。

她颤抖着,慢慢地跪了下去……

祁堇宫当夜就挂起了白绫,彻夜灯火通明。第二日一早,壶天镜大大小小的仙子、元君都听闻了此事前来吊唁。

帝君一早明诏壶天镜将要依太孙之礼厚葬这个侄孙,更是强制壶天镜三年不准有喜事。有心思活络的仙揣摩着——大公子一直未被立储君,他的长子也不算帝君的亲孙,这种事禁嫁娶最多半年已经是厚恩了,更何况是三年?!本以为帝君却迟迟不立大公子为储君,虽未明言,立二公子为储君是迟早的事。

然而二公子突然去往人间数年不回,大公子的长子离世却依太孙之礼厚葬。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当下祁堇宫门庭若市起来。

而前庭的震天哀乐,却穿不透高高古树。谨禾院里,一片肃穆之色。

侍女们轻手轻脚地奉药、燃香,井然有序又极其小心地照顾榻上之人。闻人九整整两夜不眠守在玉峥床前,灵枢馆的医官来了一个又一个,却都摇头说节哀。

她不信,母亲明

明还好好地躺在床上,只是呼吸轻了些,只是睡得沉了些,怎么就无救了呢。她已经失去了宁瑜,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其他的痛苦了……

她什么也不做,就坐在床头,侍女们奉上药她也不喝,只让她们熏上母亲最爱的熏香,而后断断续续地说话,说的都是以前住在南山县时候的事。

“……天冷的时候,我们两个躲在一个被窝里,你教我绣花,教我识字,教我为人之道,我好想回到那时候。”

“对不起,我一直没敢和你说,其实爹送您的发簪我不小心弄碎了……”

“我还想再去一次庙会。娘,你陪我去,好不好?”

“娘,我害怕。我好怕……我真的,真的害怕……”

也许是她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到了夜半十分,玉峥悠悠地醒了过来,只是目光浑浊,神思已十分地不清明,声音嘶哑老态,如同早已暮去的人。

“宁……宁瑜,宁瑜……宁瑜……”

闻人九刚刚抹去的泪又满面,她努力地笑,泪水却落得更凶,心里突而有什么轰然塌去,再也不复存在。

“宁瑜,他……他很好。他睡着了、睡着了。”

玉峥费力地点点头,“那……就好,好……”继而又闭上了眼。闻人九握住她的双手,不停地搓,不停地说,“宁瑜睡得很好,他说要和您一起玩。躲猫猫,您记得吗,小时候我和三子捉迷藏躲在水缸里,差点被淹死,三子被胖叔一顿打,我也被您打了,然后您就哭了。”

“娘,等你好了我们祖孙三个一起玩……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当年放牛郎……”她慢慢地唱起来。

可玉峥什么都听不见了,直到天明,手已冰冷。

侍女整整一晚都侍奉在外间,因一晚上都听见闻人九说话,还以为和前两夜一样无事,直到有奉药侍女进去奉药,发现她整个人神情呆滞,翻来覆去都是那么几句童谣,才惊觉不好。

“娘娘——!娘娘你看看我。”奉药侍女忙大声朝外喊,“来人啊——!快去灵枢馆请医官!”

医官们很快就来了,鱼贯而入。他们一眼就看穿玉峥已死去多时,而闻人九呆坐一旁,表情空滞言语混乱,看似精神崩溃。

其中一个年纪最长的医官在闻人九面前伸出手指晃了晃,又由轻到重地击掌,见她都没有任何反应,拱手说一句得罪,取出一方帕子盖住她的手,使力一拧。如此再三,闻人九却依旧自顾自地念着童谣。

“唉——娘娘这是受了刺激心智受损,需要静心休养,运气好明日就可恢复,若不好,恐几年之内都不会清醒。小人人微言轻,娘娘此时又心智不稳,恐不会听我们,姑娘赶紧去请了大公子,让大公子把娘娘带走罢。这里阴气深重,不适合久留啊。”

奉药的侍女聪慧,低声地说,“小公子丧失未平,大公子须得前庭应付,恐一时半刻过不来……这样吧先生,你给娘娘扎一针,娘娘多日未睡精神本就不济,又受此刺激,才会因此崩溃,若睡一觉,可能就好了。我们也好送娘娘回去……”说着看一眼整个房间,黯然而道,“也好收拾收拾这儿。”

医官仔细斟酌这话,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从医箱里取出一根银针,煨了火后悄悄走到闻人九身后,找准穴位一针下去。

闻人九当下如枯柳垂倒,软软地倒在奉药侍女的怀中。那侍女小心地环着她,十分感激地对医官点头微笑,“多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