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60、消失的证据(十一)

专案组主办成员再次列位。

这次由江瞳做开场,她说:“首先向大家道歉,我对不起大家,之前的推理犯了导向性错误。我忽视掉了对行为动机合理性的考量,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车辆具有一种应急安全设置,这种安全设置会让车门在意外情况发生时,自动解除锁闭,让车内人员可以迅速打开车门逃生。转观警务车失事的案子,郎程平之所以可以轻易打开车门逃生,很大的可能性就是因为车辆的这种安全设置,所以,章永信放下左手的用意,就是为了开门逃生而不是解锁车门。而且对于章永信想要试图开门逃生的推断,我也有充分的证据——那就是尸体左手呈现的姿势是顺延向下弯折,而尸体被发现时处于整体颠倒的样子,大家知道警务车在被发现时已经是车体整体翻转的状态,那么如果按照正常情况,章永信的手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去开中控,那么当车翻倒以后,已经陷入昏迷的他,在上方没有遮拦位置的那只手,应该会因为重力作用而落向地面,也就是会呈现反举的情况,可事实情况却是,他的左手还能保持折在大概车门中控锁位置的原因,因为他的手本身就是去抠住车内拉手的,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车辆颠覆以后,因为手被卡在门内拉手里,才会令章永信的尸体能够保持住死前弯折的姿势,而不因重力改变。”江瞳边说边比划,大致的判断思路也说服了在场的办案人员。

“那往车里注乙醚的人呢?即便是章永信的死亡过程还原了,但作案动机,以及投放迷药的人也还是不够明朗,那整个案情也基本不足以定论。”单轶发问。

“如果这次我的推理没错的话,车内熏放乙醚的人,是县法医郎诚平!最初在空气循环管道内检测乙醚成分时,我们都陷入了一种误区,觉得乙醚肯定是从外而内地侵入车厢内,对其中的人员进行作用,却没逆向思考过乙醚如果是车内,通过空气循环系统,向车外排出的情况。而且章永信和郎程平从案发现场开始就共处同一环境,但他们两人的中毒情况却差异太大,虽然对于麻醉剂个体敏感度存在差异,可也不至于大到一个神志不清,一个还能清楚做出各种应急反应,并且记忆明确的地步。既然这些都发生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郎程平在说谎,乙醚是由他在车上释放,并且在乙醚挥发的过程中,他采取了相应的防护措施,让他不至于因吸入太多而中毒,与章永信同归于尽。

“还原现场情况,应该是这样——在案发现场被打开,所有人都专心致志各司其职时,有一个人却心怀不轨,他借由身份的便利,游走在现场与负责载送证物的警车之间,这个人的身份极其不易引人注意,因为他的职责就是在现场随意出入,并且可以随时与证物接触,也就是这个人打开了那个案发现场血泊中发现的将会作为证物的箱子,他通过娴熟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箱子,也许拿走,也许并没有取得箱子里的证物,然后,他将箱子又重新妥妥当当地送上了郎程平开来的车内。接着郎程平上场了,他承接的是一个清理人证威胁的任务,一上车他刻意坐入章永信的视觉死角,在后座打开了证物袋,让他已经非常清楚其中没有任何内容的证物箱暴露出来,同时以怕夜风吹的理由,要求章永信闭合车窗,等章永信听信锁闭了四个车窗,改为使用空气循环系统通风之后,解决章永信这个心腹大患的时机到了,郎程平打开事先由同伴准备好的,装有乙醚的容器,让乙醚在车厢内缓慢挥发,他使用可以稀释乙醚成分的东西捂住口鼻,并向章永信指明了一个弯道很多的‘捷径’,等着章永信一步步踏上他布置

好的死亡陷阱。”江瞳说完后,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

“我们在赶到车祸现场的时候,章永信的身边确实有一张潮湿的手帕,当时我们以为只是巧合。”过了好一会,丁洋才出语应证,说。

“嗯,估计他就是那张手帕防止中毒了。”江瞳肯定。

“那破坏箱子的人,应该就是现场的痕检技术员了。”丁洋又一语中的。

“丁支队,您真厉害!”杜宇听到丁洋仅仅只是听江瞳描述,就立即判断出嫌疑人身份,由衷佩服,不禁低声赞叹。

“刑警做了这么多年,连这点线索都判断不出来,干脆回家种红薯好了。”丁洋说。

杜宇挠头一笑,对自己的大惊小怪而感到惭愧。

讨论进展到这里,百里忽然推门进来,气喘吁吁地说:“丁队,宁继仁的老婆和儿子联系上了,他们对宁继仁的死亡表示非常震惊,但是悲痛之余,他们也提供了案发当天与宁继仁打越洋电话的内容,他们说宁继仁当天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说自己会出一趟远门,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与他们联系,当时他们虽然觉得宁继仁的口气有点奇怪,但是也没多心,就告诉宁继仁让他自己在国内好好照顾自己,并说宁继仁的好友余宝现事前联系过他们,并说会好好照顾宁继仁的父母。”

听到这个名字,丁洋不禁眉头深锁,江瞳看他这副表情,问道:“余宝现是谁?”

“丘平县公安局局长,据传闻与宁继仁交情不浅。”丁洋思索,道,“恐怕余宝现就是宁继仁临时改变计划,被迫自杀的原因。”

“余宝现跟宁继仁是好友,不直接联系当事人,反而绕着弯子,告知宁继仁,他知到对方的计划,还以朋友的口吻,主动表示愿意承担起照顾对方老人的责任?怎么听着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思……这个余宝现很有问题啊。”杜宇分析道。

“肯定不是宁继仁本人把自首计划告知给余宝现了,不然余宝现何必要绕过当事人,去联系宁继仁的妻儿,之所以这么做,估计就是想借宁继仁妻儿的口,告诉宁继仁,他已经拿住了宁继仁的软肋,让宁继仁好自为之。我猜他是想敲山震虎,照顾宁继仁的父母是假,传递恐吓信号是真。所以宁继仁知道自己走投无路,才选择了极端,自杀传讯。”单轶附议。

“那他要传的讯,就是箱子里的东西吗?那可以用于指控犯罪集团的那些证据,到底有没有落到犯罪分子手中啊?宁继仁应该不会那么傻吧,明知道余宝现是丘平县公安局长,把控着县刑侦系统,还把自己手里的证据摆在明面上交给对方?”杜宇发愁,片刻之后,他又一拍脑门,明白道,“所以说箱子还是空的,证据被宁继仁藏到了别的地方!也就是说余宝现以及他身后的违法势力现在还没有拿到证据!”

“铃铃!”会议室传来一串急促的电话铃声,源头是江瞳面前放置的手机,江瞳看也没看,下意识一把按挂,同时,接下杜宇的话茬说:“这样说可能有点太武断,不过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余宝现不简单。”

“嗯。没错,我来以前,陆检察员那边的消息也刚刚传来,他说他们已经掌握了余宝现跟宁继仁曾多次在古镇相关的案件中,故意不作为的渎职证据,并且也找到了余宝现跟违法团体暗中勾结,为其违法行动提供便利的线索。”百里肯定。

“好,这次案情基本算是明朗了,大家一鼓作气,争取宁继仁的案子今天就能有个结果。”丁洋总结。

经过这一番线索矫正,同时又有更多线索被暴露出

来,专案组所有人的精神都有所振奋,会议刚宣告结束,就积极地奔赴各自负责的侦查战线。与此同时,江瞳三人也因为有过一次线索误判的教训,又各自回到了办公室里回顾各类现场及尸检照片,以避免出现二次纰漏误了大事。大家各自忙碌,又过了半天光阴,案件被侦破的捷报终于传来。

“嗯,也就是说咱们推测的都没有错,余宝现先逼死了宁继仁,随后又派手下的人截取证物的同时伪造了章永信的意外死亡……好,我明白了。嗯,回见。”江瞳听完最后的案件结果,放下电话,对同在一起等待结果的杜宇和单轶,说,“案子结了,宁继仁被逼自杀,章永信被人谋杀。”

“所以,也就是说,章永信的嫌疑彻底解除了?”杜宇问。

“嗯,接触了。据内部调查,章永信确实掌握了一些令犯罪集团某个首脑人物非常忌讳的信息,只是这些信息来源模糊,一直没有得到组织采信,所以他就一直擅自行动,直到这次因公殉职。”江瞳神色凝重道。

“那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至少他为战友留下了继续挖掘罪恶源头的关键线索。”单轶说。

“嗯,只是可怜了他的家人,据说他的女儿才刚刚出世……”江瞳惋惜。

“哎……”杜宇叹息。

“咱别这么唉声叹气了,至少案子已经结了,同时还获得了更进一步捣毁黑势力的各种线索,咱们应该振作才是。”单轶说。

“我不是因为这个叹气。”杜宇否定。

“那你是为啥?”单轶迷惑。

“我是为咱们的组织叹气。”杜宇表现出一副忧国忧民的神色,说,“原本以为咱们队伍是正义之师,是团结一致,坚不可摧的,可是办完这个案子,我才发现好像现实并非咱们所以为的那样,在咱们的队伍里,也会有人心存邪念、丧德失节,居然为了一己私欲而不择手段,章永信是耿直的好警察,可是即便如此,也敌不过被并肩作战的战友陷害,现在看来,咱们一直诚心信赖的组织内也可能会有危机四伏,这让我们以后还能相信谁,当我们全心全意保障社会公义,人民安全的时候,我们的安全又有谁来保障?”杜宇不自觉紧锁眉头,忧虑道。

“别这么悲观。咱们的队伍没有变,咱们的组织也没有变,还是有很多跟咱们,以及章永信秉持有相同信念的人还在一直坚持,只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在我们中间,有小部分人会因为一些原因,或是因为某些因素的驱使,丧失了原有的气节,成为了蛀虫,但是他们必将会被清理出去,所以,我们的队伍还是会恢复坚不可摧,值得信赖的初始状态。”江瞳说。

“嗯,小杜子啊,你别这么见风是雨啊,要相信咱们的队伍还是很可靠的。”单轶附和安慰杜宇。

然而杜宇听完安慰,却并没有表现出释然的神态,反而突然变得更加焦虑,他从口袋里拽出自己的手机,可发现手机已经在某个时候没电了,于是问:“糟了,这会几点?”

“6半点,怎么了?”单轶莫名,说。

“完了!”杜宇嚎了一声,跳起身就跑出了办公室。

留在原地的单轶、江瞳茫然地对视一眼,完全闹不明白什么情况。也就是在这时,江瞳猛然也回想起,已经被她遗忘干净的罗逸晨之约,于是,就在杜宇张牙舞爪地跑出办公室后不久,她也紧随其后,匆匆忙忙地起身撤离了。最后办公室只剩下单轶独自一人了,面对空空荡荡的座位,他一脸蒙圈,百思不解地思考这师徒二人一前一后究竟是个什么名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