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49、全民目击(十五)
审讯室里坐着的,是那名曾与王守义一起在酒馆里喝过酒的年轻人,体型微胖,从身长来看,并不属于矮小个头,但却如软骨动物一样蜷缩着坐在审讯椅上,神态木讷,斜着脖子看着对面的审讯民警,四肢还时不时抖动两下。
江瞳打量完嫌疑人,顺势又从放置监控显示器的桌上拿起了嫌疑人的资料,对方名叫张磊,27岁,是一名快递员。
“那好,我们换一个问题,8月13号那天晚上你去哪儿了?你的同事和邻居在案发期间,都说没有见过你。”负责审讯的民警问。
嫌疑人还不回答,只是迟钝地将一双宛如死水的眼睛抬起去看向民警,透过单向玻璃,江瞳留意到他在听民警描述问题的时候,放在审讯桌下的一双手,在不停地蹭着他的裤腿。
“看来他很紧张啊,很明显是做贼心虚。”杜宇低声在江瞳身边,说出自己的怀疑。江瞳无暇理会杜宇,仍然将精力集中在监讯视频里的嫌疑人身上。
“单轶,通过人手分泌物,能检测出犯罪嫌疑人的DNA吗?”丁洋也注意到了嫌疑人的小动作,在江瞳想要提出同样问题的时候,先问了出来。
“有理论说可以通过汗液分泌物的成分逆推DNA,但是暂时还没有人做出过成功案例。”单轶说。
“哈?分泌物也是可以反推DNA?”杜宇诧异,只可惜这个场合,没有人愿意去给他详细解释其中的原理。
“试试看吧,现在的情况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等我一下。”丁洋说完,拿起一个采集盒,走进了审讯室,所有人看他走到年轻人的身边,让对方摊开手,用采集盒里的棉签在对方掌心上裹了一遍。
采集完,丁洋又从审讯室回到监控室,把采集到嫌疑人手汗的采集盒交给单轶,说:“有备无患。”单轶点头,当即拿着采集器转身离开了监控室。
在漫长等待检验结果的过程中,每个人的心里无疑都是茫然无措的,但侦查组内的每一个人却并没有就此闲置下来,虽然目前案件没有实质性进展,但还是有了一条新的调查方向,所有人一鼓作气,继续出去寻找更多辅证线索。江瞳和杜宇则暂时回到了专案组办公室等消息。
直等到天色再次步入深夜,派出去做调查的人都陆续回来,进入后半夜,单轶也终于风尘仆仆地带着结果现了身。
“怎么样?”杜宇已经望眼欲穿,一见到单轶推门进来就冲上去问。
“检验出来了。”单轶点头,一句话说完,把办公室现场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过去。
“在刀柄上主要检测出了三种分泌物组成成分,经过分析应该是来自于三个人。”单轶说,但这话让在场的人听完都不禁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但单轶的话却还没有完,他继续说,“别急着丧气,虽然刀柄上的分泌物成分是属于三个人,但幸运的是,在刀柄的柳钉槽里提取到了其中一个人的DNA。”
听到这里,在场人又重燃了希望,问甜甜问:“检测出来是谁的吗?”
单轶神秘一笑,看着众人伸着脖子,眼巴巴等听答案的样子,公布道:“DNA是张磊的。”
“走,会议室。”丁洋听说单轶回来,从办公室赶过来,刚到专案办公室门口就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于是招呼一声。
眨眼间,所有人聚到了会议室。
“先说说我们调查到的结果吧。”问甜甜首先发言,介绍道,“我们去了附近几家零售店,尤其重点调查了一下那种24小时的店,调取了店内的监控记录,在8月13号晚上,张磊确实在晚上11:10的时候出现在一家买了酒,除此以外,我们顺便走访了附近几家药店,同样查到,当天10:20的时候,张磊在其中一家购买了一瓶安定。”
“张磊是市西王守义住宅区域的快递派送员,他所在的快递公司有晚上派件的服务,张磊同事介绍
,他经常上晚班。”百里翻了一下自己的调查笔记,说。
“张磊是快递员的身份就可以解释,他是怎么获得机会跟王守义相识又相熟了,这种走街串巷的身份最容易跟人套近乎,更别提跟嗜酒如命的王守义处成酒友了。”叶俞说。
“那是不是案件情况很有可能就是这样了——案发当日,很有可能是张磊在送快递的期间,发现金健健跟王守义又闹得很不愉快,摔车而去,他恶自胆边生,转头就去分别去小卖部和药店买了酒和安眠药去杀王守义。”杜宇一脸笃定地说。
“动机呢?”江瞳插话挑战。
“哈?”听着张磊作为新的嫌疑人被带回后,杜宇想过许多张磊谋杀王守义的方式,但唯独没有想过的就是张磊的杀人动机。
“张磊为什么要杀王守义呢?”江瞳问。
“呃……”杜宇临时思量,说:“不是金健健有个人命官司吗?说不准张磊是金健健车祸案里那个死亡司机的儿子呢?”
“不对,那个司机不姓张,而且他的后代是个女孩。”百里否定。
“那是亲属。”杜宇又说。
“他的亲属都不居住在市内,案发当时,也没有人来市内。”百里说。
“那就是男朋友。”杜宇再说。
“不可能是男朋友,人家孩子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在国外。”百里说。
杜宇没得可说。
“先暂且搁下这个问题吧,先解决已知可解的问题,我觉得张磊买安眠药跟买酒的目的应该不太一样,但是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他身上先有的安眠药,同时看见了金健健从王守义住所气冲冲的离去,才决定去买酒,买酒只是让王守义能够有机会服下他刚好购买,还没有放回家的安眠药,也就是说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需要服用安眠药的人。”江瞳说。
“什么证据?”辉哥问。
“我在审讯室里看张磊的状态,很像是长期服用镇定药物的后遗症,所以,我认为那瓶安定,应该原本是他想买回去自己吃,而且刚刚甜甜也说了,张磊总是上夜班,我猜测之所以上夜班,是因为他的睡眠并不太好,与其浪费时间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如利用时间来赚钱。”江瞳回答。
“嗯,那么也就是说,现在对于张磊而言,有几件事是可以确定跟他脱不了关系:1、案发当天,他去过案发现场;2、他找王守义喝过酒;3、他给王守义下了安眠药。”辉哥总结。
“等等,现在的情况是,金健健的嫌疑排除了么?”单轶打断,问,“可是他的证词是有问题的,他说他跟王守义闹翻以后就直接回了家,而且刀也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丢。可案发当天晚上,金健健的家里正在开Party,聚会是将近12点的时候结束,当天只有人看见他从家里出去,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见他在11:30以前回过家呀。而到了凌晨1点的时候,警察就已经到家把他带走了。”
“对,王守义的住处离金健健家的距离要开将近1个小时的车,11:30到凌晨一点,金健健也不可能在家和王守义的住所跑一个来回。”问甜甜附议。
“对于这件事情金健健是这么解释的,他当天确实跟王守义吵的非常厉害,主要是因为王守义对他以及他母亲的长期敲诈,已经令母子两人不堪忍耐,所以他拿着自己放在车上本来要第二天送给朋友的定制刀,一进门就插在了王守义的饭桌上,当时这么做只是为了震慑王守义。可是王守义很了解他这个孩子的性格,也就是他对王守义的威胁根本无用,所以大吵结束,不欢而散之后,金健健就自己一个人跑到高速上兜风。
在这期间,他发现特制刀被他丢在了王守义家,所以到快12点的时候,他又回到了王守义的家,他在驶入王守义所住板楼的时候,看到了张磊从迎面的方向经过,随后抵达王守义的住处,发现门被虚掩着,推门进去,看见王守义
伏倒在地上。当金健健把王守义翻过身后,竟然发现自己那把刀,就插在王守义的心窝上,他本来想打电话叫救护车,但他先探了一下王守义的鼻息,发现王守义已经没有了呼吸,惊慌失措下,他决定去拔刀以免会受牵连,可是刀卡在肋骨上根本拔不下来,反而是他整个人摔了一个踉跄,惊动了楼下的大爷,听到楼下大爷的动静之后,金健健仓惶逃走,于是才有了接下来的事。金健健表示,之所以一开始要撒谎,是因为王守义身上的刀是他的,他怕自己如果不说一直在家,不说刀丢了,会脱不了干系。”辉哥说。
“这么一解释,似乎金健健的证词跟实际情况是相符合的。”单轶大体被说服。
“其实金健健对他爸也不错,据周围邻居说,王守义自从出狱跟金健健相认以后,大部分的生活费都是金健健从家里后爸那里拿来给他的,而且他们父子每次吵完,王守义扭脸就去了酒馆。”叶俞说,“也不是所有富二代都是罪大恶极,六亲不认。”
叶俞说完,会议室里一片安静,这让叶俞感到有些乏味,他突然扭头向他身边,一个坐姿高度明显超出所有参会人员的对象。
被看的人也发现自己被看,抬起头来一脸费解地看着叶俞,问:“你看我干嘛?”
“余关同学,平时我不是连打个标点符号你都会和我抬杠么?今天你太安静了。”叶俞一副老气横秋的表情,说,“孤独求败很寂寞啊。”
“对啊,鱼仔子,原来你在啊?你一直不出声,我都这个专案会你没来呢。”奚落余关,杜宇总会惯性地跟着起哄。
“滚蛋。”余关白了叶俞一眼,骂道,随后把手里的电脑朝向与会众人说,“江女神刚才不是在问张磊杀王守义嫁祸金健健的动机吗?在盘查张磊情况的时候,我发现他是一个网上相当活跃的人,也就是俗称网络枪手,这些是我搜出来网上大部分黑金健健的帖子,有很多文章的源头,都出自于他的网号,不光如此,还有很多针对有钱有势的人员的谣言和评论,他属于源头,从这些能看出他是一个对于所有富人都怀有强烈敌意的激进份子,你们看,这些文章都非常具有攻击性。”
文章太多,余关只给大家大体浏览了一下标题内容,最后关键打开了一片分解金健健生事的文章,在文章里,张磊指出金健健的亲生父亲王守义是十多年前蓄意倒卖假货,害死很多无辜消费者的奸商,然后列举了父子俩犯下的几宗罪,借此抨击金健健在半年前蛮横抢道害死人命,是基因遗传,并且声称要替天行道,让这两父子不得好死。这是不是可以作为张磊谋杀王守义的杀人动机。”
“行啊,余关同学今日当叫人刮目相看。”叶俞竖起大拇指夸道,杜宇附和着一脸“正经”地也点着头。
“滚。”余关低声又骂了叶俞和杜宇一句。
案情分析到这里,基本算是有了些实质性的进展。
“申请搜查证。余关,你跟百里去张磊家里看看能不能找到那瓶安眠药,再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别的有用线索,证明张磊真的是凶手。”丁洋说。
经过这次的专案会议,所有人士气大振,即便是散会以后已经是凌晨时分,也不觉得疲惫,当即各自散去一鼓作气,把所有证据收集妥当。
因为时间太晚,江瞳、杜宇、单轶三人也暂时去刑侦队的休息室对付了几个小时,等第二天,周一的太阳自东而起,案件也最终获得了定论,金健健案件的真正凶手就是严重仇富到心理扭曲的张磊。
为此,纠结整个公检机构的悬案终于云开月见,所有人也为此长舒了一口气。
“估计这次的结果能堵住那些媒体和网络喷子的嘴了吧。”杜宇看完公布出来的结案记录,如释重负,说。
“不一定,我觉得这事儿还没完。”单轶说。
江瞳没有表态,但她心里,却隐隐赞同着单轶的看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