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40、全民目击(六)
蔡老三人经过实习生排排站好的尸体解剖台时,主检法医正在介绍尸体死因的判断细节,江瞳听到主检法医的描述,脚步下意识顿了一下,双眼不自觉向实习生并排站立的间隙间望去,正当她在心底对主检法医的讲解有所异议的时候,眼前忽然一个人影晃过,蔡老已经几步迈上了解剖台。
江瞳见蔡老麻利的从器械台上拿了一双手套带上,接过主检法医手上的大脑,用脏器刀切开脑组织,看了一眼,突然严厉的批评道:“额部的出血你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哪条理论教给你说这种损伤是骨折截断?难道你不知道高坠会在脑部出现对冲伤?”
“呃,确实有对冲伤的可能,但是死者的坠落距离并不是非常高,而且骨折程度确实很严重,所以……”
“所以你就在这里胡说八道,误人子弟?!”蔡老厉声呵斥,随手拿起一张抹布在额部脑组织血块的位置上擦拭,说,“骨折形成的血肿原因是骨折断段刺伤脑组织,这种血肿是血黏附在脑组织外而形成的;而对冲伤形成的血肿是在脑组织内,看到了吗?!用抹布擦不掉!从业这么久,这种低级问题还要我来指出,记性被狗吃了吗?!”
蔡老毫不留情的一顿臭骂,令原本站在解剖台上为人师表的主检法医颜面扫了一地。一群人眼巴巴看着主检法医一言不发,闷闷地站在一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上去极其窘迫。然而怒气冲冲的蔡老却没有理会当事人的心情,脱下手套,当着众人的面,朝主检法医的身上一甩,走下了解剖台。
蔡老这一通发飙,不光是令解剖台附近的学生们看得咋舌,就连站在外围处身事外的江瞳也不禁唏嘘,不过在蔡老气势汹汹的批评过程中,她还“闲里抽空”侧目向身边的杜宇瞄去,看对方摆出一副心有余悸又无比庆幸的表情,同样也扭脸来看她,她就又以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把脸转了回去,当转到不会被杜宇看到表情的角度时,嘴角情不自已地微微扬起了迷之微笑。
“走吧,我们去看王守义的尸体。”蔡老余焰未消,从江瞳、杜宇面前气呼呼地走过,径自走进了一个有大块玻璃链接作隔断的解剖内室。在里面,一张唯一的解剖台上,只孤零零躺着一具男性尸体。
蔡老说的王守义就是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富二代弑父案件的受害人,也就是金健健的生父。
因为是在江瞳他们来前才刚从尸体冷冻室里拖到解剖台上,目前还没有完全解冻,所以王守义遗体就那么直挺挺地僵在解剖台上,看上去像根挺直的木头,只不过相比较于木头的颜色,尸体浑身透着惨白,白到皮肤被无影灯光一照,浑身上下泛起白色的晕光。
王守义,外来务工人员,40岁,但从他满是皱纹的面容来看,给人的感知年龄远远要比档案中所写要老出许多。抛开解剖留下的伤口缝合不管,王守义基本除了脸上被雕刻出来的沟壑
之外,身体上就只剩下左侧胸口上的一个两厘米左右宽度的创口了。
“真不知道还要再复核什么。”重新站上解剖台,戴手套的时候蔡老还在抱怨,“这个案子损伤简单,死亡原因和致伤工具都一目了然,尸检环节根本就不是限制整个案件的关键点,尸检再检查出花儿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一路上蔡老的抱怨就没停过,要是句句都听,几乎能给人的耳朵磨出茧子,所以,江瞳没有理会他的怨气冲天,自顾带好手套,首先去查看死者胸口上唯一的,也是致命的伤口。
“创口长度两厘米左右,创角一钝一锐,跟发现死者时,插在死者身上的那把特制手工刀刃宽一致。我检查过了,刀刺入身体的方向是从上向下向内,没有二次穿刺的痕迹,刀尖是一次性扎入死者体内,直接刺破心包进入心脏,造成死者心脏破裂,所以人才在送去医院的半道上咽气,直接改道拉过来解剖,连手术抢救都省了,多节省资源。”蔡老在江瞳将目光投向死者伤口的时候,说。
听到蔡老说出的最后几句话时,江瞳脸上微微浮现了一丝厌恶,但她还是保持了语调上的平和度,问:“那把刀是什么样的手工刀?”
“是一把刀头很尖的弹簧刀,限量定制,每一把刀上都有唯一的编号,金健健说是他出去旅游的时候,从东北带回来的。”杜宇拿着尸检笔录本,回答。
“你怎么知道的?这个在记录里面没有啊。”蔡老回头盯着杜宇,凶巴巴地质问道。
“呃……我是从网上查到的,有网友专门去搜过凶器来源,网上案子的细节很多……”杜宇被蔡老盯上,不禁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回复,说话时候脑子高速运转,飞速造句,生怕自己一个字眼用的不对,就会被蔡老骂得狗血喷头。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吃饱了没事儿干吗?什么都往网上放,什么都在网上看!”蔡老抱怨诸如杜宇这类年轻人的信息获取习惯,但是却没有反驳杜宇提供的信息,也没有否认信息的可靠性,完事儿后又扭头去,盛气凌人地向身边江瞳,问:“怎么样,江科长,我的检验结果有什么问题吗?您还需要再重新在检查一遍尸体吗?”
“死者和嫌疑人的身高分别是多少?”江瞳没有理会蔡老别别扭扭的问话,自顾伸手按压了两下尸体胸口上的创面,从创口隙缝观察被刀锋割裂的伤势走向,问。
“什么?”蔡老反问,同时表现出一脸匪夷所思。
“死者尸长180,嫌疑人身高174。”杜宇又一次插嘴,同时第二次惹来了蔡老犀利的目光,吓得他急忙翻过尸检笔录本来证明,说,“这个是笔录上有的。”
蔡老瞪了杜宇一眼,不理会,扭过头去烦躁地问江瞳:“父子的身高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江瞳思索,说,“只是死者创口的刺入方向有点
奇怪,一个身高低于受害者6公分的人,怎么使用刀具,才能刺出从上向下向内角度的伤口。”
“这有何难。”蔡老说,“首先我跟你先达成一个共识,死者损伤位于左胸心窝位置,袭击者是右手持刀对死者进行正面攻击的,没错吧?”
“不一定,凶手左手持刀,手臂从死者背后绕过来捅死者的心窝也可以是这样的穿刺角度。”江瞳辩驳。
“但是死者既没有束缚伤,也没有抵抗伤,如果你说凶手是从背后捅的死者,那请问死者难道就那么老老实实的站着让凶手捅死吗?!”蔡老质问,每个字,乃至标点符号,都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和挑衅。
“您说。”江瞳不想抬杠,于是做出退让,让蔡老继续说。
“好,既然是正面,那你看着,刀尖朝下,右手高举刺落。”蔡老说着,模拟了一个正面举手刺落的手势,“明白了吗?”
江瞳看完蔡老的现场重建,却不为所动,她若有所思地朝解剖台上的死者方位别了下头,说:“按照现在已知的调查结果和目前已知的尸检结果,凶手杀死死者是一击毙命,比较符合在死者生前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然袭击。一般符合这类情况的有两种可能性,一个是蓄意谋杀,一个是激情杀人。但不论是蓄意谋杀,还是激情杀人,凶手都需要至少具备两个条件,一个是让死者事先没有防备;一个是亮出凶器,到刺入死者心窝,必须要干脆利落,一击毙命。因为如果凶手在亮出凶器之后,如果有任何的迟疑动作,死者都会做防御,那么就不可能出现现在死者身上只有一处创口的情况了。”
“那又怎么样?只是一个角度和方式的问题,现在整件案子有两个目击证人,他们都亲眼看见金健健从案发现场慌慌张张地跑下楼,开车逃走了!要确定金健健是举刀捅的他亲爹,还是从后背绕过来捅的,那都是刑侦组要弄清楚的事情,我们法医,只能指导告知,杀死王守义的凶器就是他亲生儿子买的定制手工刀,而且凶手就是用那把刀,一下子把王守义给捅死的!”蔡老辩不过江瞳,开始强词夺理,“至于凶手用什么方式,是手快也好,还是试了魔法让死者定着不动等着被宰也好,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蔡老,您别总是跟我抬杠。我说这些都只是为了进行合理假设,目的还是为了找出死者的死亡真相,毕竟人命关天,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一个年轻人不利,如果我们还带着先入为主的态度去审视整个案件,那无异于是在谋杀。”江瞳对蔡老不负责任的说辞十分恼火,终于忍不住跟他辩驳起来。
“你认为我是在抬杠?!我才认为你在鸡蛋里挑骨头,这案子有目击证人吧?刀是那孩子的吧?都有编号了,还能跑出个外星人来搞克隆不成?!”蔡老上火争论。
“蔡老,您别跟我争,也别和我吵,争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江瞳试图终止争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