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138、远光灯下的罪恶(十)
“你跟来干嘛?”看见罗逸晨,江瞳恼火万分,她极不信任这个人,但对方却好似像个狗皮膏药一样,一直贴她身上,甩也甩不掉。
“你找我来,但还没说让我走呀。”罗逸晨耸肩,一副“不能怪我”的态度。
江瞳气结,当即逐客,指着来路对罗逸晨,说:“那请你慢走,不送!”
“好,听你的。”罗逸晨爽快答应,转身就走。
罗逸晨这一走,却叫江瞳心神不宁了,尤其是目送着他转身的一刹,江瞳心里忽而泛起一阵茫然,原本已经认定他就是主导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可是却不知怎么回事,在他渐渐远去的期间里,江瞳心里的判断开始动摇了。
江瞳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编辑信息的画面,而发送信息的内容,恰好就是罗逸晨在她清醒过来时,给她展示的那条信息——难道她真的曾经给罗逸晨发送了那条叫他来的信息?可是,为什么……
“这人是在办孟文隆案子时,碰见的那个心理医生么?”单轶问,“他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跟着咱们?”
江瞳回头,张口欲答,但话到嘴边,又犹豫起来,于是把原本要说的话咽回肚中,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话毕,转身朝山洞深处走去。
推开一扇“嘎吱”作响的锈铁门,单轶所说的“黑山洞”才算抵达,这是一个类似于防空洞的山体嵌入式建筑,光线极差,只有门外面的甬道可以透入一点点自然的光源,但抵达铁门的位置就已经全部耗尽,更别提能够映亮门后的进深空间了。
“我记得这里面有灯,等我找一下开关。”单轶说。
江瞳没有停下来等待单轶开灯,拿出手机,用闪光灯充作的光源照亮前路,继续入内。
借助局限的光源,江瞳大致看得出来,里面有一对并靠在一起的长桌,桌上可见的位置,摆放着几件不知用途的器皿,上方悬着些随光源移动而一闪一闪,反射金属光泽的铁夹子,挂住这些夹子的,是两道铁丝,它们被微弱的光源照着,时隐时现,此情此景,江瞳脑中曾经回放过的那段黑暗里照片浮沉的画面,又更加清晰了几分。
难道自己真的曾来过这里?——江瞳心惊肉跳。
“啪!”一声脆响,空间骤然点亮。
单轶已经摸索着打开了里面原本就有的电灯,灯光顿时照射出内里浑然一体,由水泥糊成的窑洞全貌,而那些挂在铁丝上的夹子,也在两侧墙壁上呼应出现。
“这些夹子原本每个都夹着照片,照片的内容分别有人体、器官、证物、细胞、血液等等概况和细目照片,其中不乏咱们一起办过几个案子。专案组收回去细致比对过,那些照片,大部分就是库里面记录在案的尸检照片。而且……”单轶话音顿了顿,等江瞳回过脸来跟他四目相对的时候,才又继续,说,“所有挂在铁丝上照片里,死者的死亡方式,都是成对出现的……”
“你什么意思?”江瞳觉得单轶话里有话,
不禁反问。
“江瞳,我问你一句话,你的手机有没有曾经借人,或者干脆丢失过?”单轶话里有话地问。
江瞳思虑片刻,否定作答:“没有,我一直随身带着。”
听到这个答案,单轶愁眉紧锁,说:“江瞳,专案组把你定为案发嫌疑人,除了发现你的指纹之外,还有另一个关键因素,就是网络侦察同事追踪到你SIM卡定位,在你常去的地址,其中一个,就是这个山洞。”
“所以呢?你现在彻底确认了,我就是凶手?”江瞳又问,而在她问完这话的时候,她也开始了自我怀疑。
单轶沉默了,他用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看着江瞳,说:“江瞳,你知道我为什么原来是刑警,但后来转做痕检了么?”
“为什么?”江瞳内心彷徨,她开始有点儿无以自信。
“我曾经办了一个案子,案件受害者是一个道貌岸然,有灰色背景的伪君子,他突然有一天死在了自己的家里,我是负责那起案子的专案组员,当时所有证据都指向他的妻子,因为那天她没有任何有力的不在场证据,而且死者死亡当天房间里没有发生过任何暴力破坏的痕迹。可是我总觉得如果是他的妻子作案,总感觉有些细节解释不通,于是我就深入调查了他的社会矛盾关系。机缘巧合,我发现了他曾经有引诱下属女性新人吸毒,以达到不齿目的的案底,最终经过多番调查,锁定了一名符合条件的,他公司女职员,最终案件大白,凶手也确定是她。”
单轶说到这儿,呼吸变得沉重,他的表情也显示他内心此时的艰难,直到他理顺了自己的感受,才重新开口继续,说:“那个女职员……就是我的女友,我亲自办的那个案子,亲自查的疑点,最后也是我亲手把她送进的监狱,也是因为我……第二年秋,她才会在狱里自杀了……”
江瞳受到极大的震撼,她没想到单轶会把这些告诉自己,不过她也知道,单轶说出这件尘封往事,绝对不会仅仅只是想要抒发他心中那份对于女友的悔恨之情而已,于是江瞳平静下心神又问:“你想告诉我什么?”
“说这件事,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有时候维护正义,并不是只有将整件事情真相大白这一种途径,善恶其实没有那么绝对。重要的是,不要走上歧途……”单轶隐痛,道。
想起来了!江瞳终于想起来了,透过单轶的无心提醒,她终于又想起那个几乎被她遗失的,最为关键的细节点,是她,亲自指控了罗队,让罗队以涉嫌伪造证据,严重违纪的罪名,受到组织调查。——可为什么只是违纪?难道他不应该是所有这些系列案件的始作俑者么?
但是如果是因为指控罗队的缘故,单轶为什么要说这些话,眼前这间山洞的一切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江瞳心底里,竟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想着想着,江瞳不禁朝山洞内里深处走去,在那里,江瞳寻找到了一滩已经完全风干了的血迹。
血,惊恐无助的眼神
,头发,惨白的皮肤,抽搐紧张的四肢……
江瞳的脑中的回述引擎开始崩塌,自从踏入这个山洞以后,她已经开始闹不明白了,她已经不确定她所以为的那些真相究竟是不是真相,而她对于那些她脑子里来来回回,分不清事实与否的记忆,一件件都被现实印证存在的事情,跟他又有几分关联?
“江瞳,”单轶的声音在山洞内回荡,他问,“你想起了什么?江瞳……你都做了些什么……”
江瞳耳膜震裂一般疼痛,钻心刺骨,令她眼前一片煞白,这样的色调极其强烈地刺激到江瞳已然适应昏暗光线的双眼,接着,耳内的疼痛发生了转移,瞬间像是千万根针扎入了她的眼球,疼得她紧闭双眼,佝偻下背,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江瞳不停在暗示自己,这一定又是她身体为了抵抗她寻回记忆而“伪造”的痛楚,她努力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这很奏效,疼痛真的就这么渐渐缓和了。
等江瞳再重新张开双眼,单轶和山洞全都化作乌有,在她眼前只有一扇门,一扇特别普通,看上去却有点眼熟的门。
江瞳下意识转身环顾四周,不知怎的,她竟然穿梭到了楼房的某层楼道,而眼前的门,就是她从小成长和生活的家门。
“妈,今年过年我回去陪您跟外婆过年。”江瞳说过的话在脑海中回荡,她下意识想要伸出手去敲门,但手悬在半空,却就是落不下去。就在她犹豫的时刻,家门忽然从里面洞开,里面站着江妈,她一脸诧异地望着门口的女儿,表情又惊又喜。
“妈……”声音传出,但江瞳却并未感到自己开口说话,这一刹那,才意识到,原来她又陷入到了自己回忆构造的幻象之中,而幻象里的她,正嗓音低沉地冲面前的母亲问道,“您认识井一曼么?”
“认识啊,怎么了?”江妈诧异。
“井一曼死了,您知道么?”
江妈面露惊诧摇摇头,之后表情又隐约浮现几分惋惜。
江瞳沉吟,片刻,话音再起,问:“有人检举,说您曾经收受过她的贿赂……是真的吗?”
江妈的表情隐隐发生了一些变化,她侧身让开家门,说:“进家吧,进来慢慢说。”
“妈,也就是说,您认识井一曼,跟她也确实存在密切联系了?”江瞳伫立不动,继续问。
江妈闻言,回身,说:“我认识井一曼,我也确实批准过她在市内的教育项目,但事情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简单概括,如果你想听,进屋来咱们慢慢说。”
“那也就是说,您收受了她的贿赂了?”江瞳失望质疑,“调查都已经清楚了,凭您的收入,根本就没有办法支付这么大笔的治疗费用。妈,您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不是我太多事你不知道,而是你有给予过我这个母亲,哪怕是最起码的关注吗?”江妈隐痛反问。
江瞳愣在原地,对于母亲的指责,她没有半点反驳的立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