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104、红衣男孩(八)

从贾家到村口警车停放的位置,江瞳心里乱糟糟的,所以她走了一路,身边人少了谁也没注意,直到临上车前,余关道别说要回归侦察组,方反应过来,已经有好一会没见到杜宇人影。

江瞳问单轶杜宇去哪儿了,得来的却是对方同样茫然的反应,她于是取出手机,正要拨出杜宇的号码,就见着杜宇一路小跑,刚刚从村口朝他们赶来。

“你去哪儿了?”江瞳对杜宇的磨蹭和脱离有些不悦,严声责问道。

“我上了个厕所。”杜宇吭哧作答,随即又转移话题,说,“师父,咱们这会儿去哪儿呀?”

“去证物存放室,串一下冯波案件的疑点。”江瞳心不在焉,也没心思深究杜宇的说辞,说完话,直接转身踏上了勘察车。

“诶。”杜宇没有遭到师父的追问,喜出望外,万分庆幸地也上了车。

车子上路,车上人们都各自沉默,这种安静状态杜宇是最憋不住,尤其是在他心中有“鬼”的时候。然而江瞳是不敢找的,李师傅开车也不能骚扰,唯一剩下的酒只有副驾驶座位上一直捧着手机的单轶,杜宇掂量决定,还是撩骚双口老搭档单轶最保险,于是就心安理得地伸手戳了一下单轶肩背,问:“轶哥,你在看啥呢?那么入神?”

“我在看冯波案子的现场照片呢。”单轶说,“你看这张细目照片,这里的绳结。”

“哪儿,我看不清啊,手机太晃了。”杜宇探头,吃力地投目去看单轶递过来的手机屏幕,可却怎么也看不明白上面的图像,努力几次后,无奈放弃,说,“待会到了再看吧,路不平,抖得我眼睛都花了。”这话落下,余光留意到江瞳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目光转来他这边扫了一眼,这叫杜宇本就不够敞亮的小心脏,蓦地扑通乱跳,梦寐以求的“话匣开张”也成为泡影,只有老老实实地窝在师父江瞳的身边,噤若寒蝉,取出手机刷网页打发时间。

车轮速转,不一会,车停到了证物存放室所在的省殡仪馆前院,单轶找到殡仪馆负责证物管理的工作人员打开门锁,领着江瞳和杜宇进去,从众多证物中找到了冯波案件中的两条绳子。

“呃,我除了能看出来你拿的两种,不是一类绳以外,啥都看不出来,所以……它们之间有什么说道么?”不得不说,有时候,隔行就是如隔山,杜宇的目光在单轶手里举起证物袋里的绳子间,左瞧瞧右看看,始终看不出什么“破局”的名堂,于是发问。

“你看,用来绑冯波身体和秤砣的绳子不是同一根。”单轶举着一长一短,分别装在两个证物袋里的绳子,解释说。

“这不是很正常嘛,绑冯波双手的不也不是同一条绳子么?”杜宇不觉奇怪,说。

“我指的是材质,编绳的股数和绳体的磨损度。冯波绑双手的绳子跟双脚的绳子虽然有别,但是编绳方式和材质基本是一致的,都是长绳这类,也就是家庭很常见的两股麻绳,磨损度很轻,

比较新;”单轶指出,“但你看这条短一些的绳子就很不一样了,首先它是八股尼龙绳,其次,它是已经磨损得很严重的八股尼龙绳,估计已经用了很多年。”

“这又能代表什么呢?现在尼龙绳很好买呀,如果买来以后,密集使用,也会磨损很快吧。”杜宇不解。

“不一样,随时间推移而形成的绳体自然耗损和密集性使用造成的磨损,绳体所呈现的磨损状态是不一样的,这个鉴别手段很多。不过这不是重点,我想说的是绳子本身,”单轶停顿,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现在市面上买的尼龙绳,普遍都嵌有钢芯,以增加绳子的结实程度和受力耐用度,然而这个尼龙绳里没有钢芯,这是相对比较老的编绳工艺了,应该是在80年代左右的产物,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条绳子,应该是条老式军用绳。80年代市场经济还没有形成,军用尼龙绳更不会轻易出现在寻常百姓家,而且当时这种尼龙绳仅供军用,生产量不多,现在就算是在旧货交易市场也不太容易买到,而且绳子本身还用到这么旧。”

“你的意思是?绑这绳子的人家里肯定有当兵背景的成员?”杜宇顺着思路推测。

“嗯,刚开始看现场固定照片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死者脚踝用来绑秤砣的绳子,跟死者身上绳子的衔接有点不太对劲,但是因为案发现场的光线不足,拍出来的照片色调还原度和区别度不高,所以两者分别不是很清晰,今天看到实物才最终确认,这两股绳子确实不是一体,估计归属来源也不一致,因为根据侦查组的外围调查,冯波家里没有当过兵的。”单轶说。

“那也就是有第三者在冯波的死亡现场呗?刚好丁队他们也锁定了冯波那个突然转校的同学,照咱们在专案会上听着的情况来看,他这个同学很有问题。”杜宇说,话音刚落,就听江瞳插话进来,说,“应该是在死者死后有第三个人进入了现场。”

杜宇、单轶闻话扭头,杜宇不禁问了一声:“为啥?”

“是死者脚踝上淤青的疑点。杜宇,你还记不记得,在县局法医的尸检报告上,有一条尸检记录是说,冯波的双脚后脚踝到脚背的位置,有一圈环形向下的白色线性勒痕。”江瞳说。

“记得,那不是只是疑似痕迹么?因为并不是很明显,也没法判断到底有还是没有,也有可能只是皮肤的一点隐性病变?而且到咱们复查尸体的时候,已经基本不太看得出来了,估计就是当时尸检法医的视觉误判吧。”杜宇说。

“不是误判,痕迹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可能死者死亡时,脚踝是被绳索勒紧捆绑,尸斑下沉的过程中受到阻隔,没有沉积到双脚,令这个痕迹有些不太明显,而且尸体的冷冻时间长,本身也会让一些不太明显的痕迹有所消退。但是即便如此,死者后脚踝到脚背的白色痕迹也还是存在的,只是咱们检查冯波尸体的时候,关注更多是对于冯波头顶处伤口是否是针眼,而忽略掉了这个细节

。这点你从现场死者的细目固定照片可以看出来。”江瞳说着,打开了一张冯波尸检,对于脚步的细目固定照片,里面确确实实有一条环绕于死者后脚踝到前脚背的线性白痕,“就是因为这张照片,我更加确信原尸检报告当中对于这条痕迹的记录绝不是空穴来风。一开始我考虑是不是在冯刚发现冯波尸体时,试图解开他脚上的绳子,造成了这条没有生活反应的死后勒痕。但后来我考虑了一下,如果这个痕迹是冯刚因为解绳子不成功,反而勒紧绳子造成,那么两点问题解释不通,第一,从后脚踝向下至脚背的这条无生活反应的死后勒痕,是如何形成的?第二,冯刚发现儿子吊在房梁上为什么要先费力解脚下绑着秤砣的绳子,而不是直接先把人放下来?

“另外,秤砣是冯波死后,由冯刚挂上的可能性也可以排除,冯刚是在冯波死后的12个小时才从县里赶回老家,而在他赶回去之前,一直与冯波的母亲在一起,是由冯波母亲催促着回的老家,他有很充分的不在场证据,而且他也没有作案动机。那么如果非要说秤砣是由他挂到冯波的脚上,那么根据冯波的死亡时间和冯刚发现尸体的时间间隔,这条白色的痕迹不可能形成,因为冯刚发现尸体的时候,尸斑已经形成固定了,再有外力影响绳索造成组织压迫,尸斑局部减退形成线性痕迹,不太现实;而且形成的时间也不足够,冯刚发现尸体到警方抵达现场把尸体放下来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那么造成尸体脚踝处白色勒痕的最合理时机,只能是冯刚死亡后不久,尸斑和尸僵还未形成的2个小时内。”江瞳解释。

“为什么是2个小时内?”杜宇疑惑。

“人体尸僵的形成是从小关节到大关节逐步形成,最后遍布全身,这个过程,要在人死后大约经过1-3小时,这段时间内肌肉会轻度收缩,关节不能曲屈。按照经验来说,在人死后至多2个小时,死者的脚踝和手腕就已经不会再有灵活度了,然而你看死者的固定照片,死者的脚背是绷直的,这种情形只能是因重物悬挂所致,也就是说死者后脚踝到脚背形成环形向下的白色尸斑阻断痕迹,就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冯波死亡后2个小时内,有人进入了案发现场,在他的双脚上,用一条军用尼龙绳挂上了秤砣。”江瞳话音一落,在场二人组恍然大悟。

冯波案件在痕迹和尸检有了新发现,虽然让整件案子看上去枝节横生,但至少是又有了一些新的思路参照,无论它最终是否会成为引导破案的关键依据,至少多了一条线索,就能多一条调查依据,破案的路径也会增多一些,真相还原的几率也增高了一些。获得新的证据之后,三人又复核了一下案件的相关信息,直到再找不出新的线索,才停下来,此时天时已不知不觉的翻到了次日凌晨,他们走出证物存放室,户外的天色已临近破晓,于是三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先暂时休整几个小时,待天明过后,等听专案组调查于大禄有何结果以后,再同步他们的新发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