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谈话

“真不知你那眼睛怎长的!本姑娘明明貌若天仙,把这一池芙蕖统统比了下去!再者,你既嫌我煞风景,又为何不把我拉上来?”

这声音清脆莞尔,又带了几丝孩子气蛮横,如同屋檐下被风吹响的风铃一般动听,让曲言起禁不住微弯唇角。他看着池子里那一抹粉红的身影,笑问:“这池子泥泞不堪,在下若拉了你上来,你要拿什么回报?”

“总之不会是以身相许。你怎么这么傻?不会让人把我拉上来么?也不一定要自己动手啊。”

“对,在下愚笨。那在下这就走,不碍姑娘的眼如何?”曲言起作势就要离开。

“哎~别走啊,哎!我错了,你拉我上去吧。但是我真没有什么回报能给你。”罗凌薇不傻,错过了这个人,就算楚玉筠能找到她,那也要很久了。她已经不想再与这一池荷叶芙蕖作伴了,恐怕她以后再也不会喜欢芙蕖了。

曲言起不过是想逗逗这个有趣的宫女罢了,居然说自己比这一池高洁的芙蕖还要美,他倒是真想瞧瞧呢。

“好,我救你上来。至于回报,在下也不急,你就说会不会赖掉?”

“只要不是以身相许,只要不是强人所难,凡我所有,凡你所需,我都能够给你作为回报。”

真是个自恋的女人。曲言起对着身后的侍卫吩咐:“你们俩去把那个宫女捞起来。”

“是。”

不多时,一身淤泥的罗凌薇就被捞起来,解了绑。

双方此时才能够真正打量对方。一袭紫衣衬得此人身材高挑,肤色白净,头发以玉冠束起,剑眉斜斜插入,一双眼睛蕴涵精光。罗凌薇深觉:此人,绝非善茬。

宫装早已被淤泥污得看不出原来的粉红色,鬓发也散落了几揪,小脸瓷白,她的眼睛像是某种动物的眼睛,黑白分明,清亮透彻,他能从这双眼睛看到自己。

“多谢,待你想好了需要什么作为回报,请到乾清宫来寻我,届时,我必双手奉上。”罗凌薇向他行了一个宫礼又颔首,再抬首时,眼睛里具是噙着莹莹笑意。反正已经上来了,给他几分面子又何妨?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曲言起喊住了要走的罗凌薇。

“凌薇。”少女清脆悦音入耳。

乃不知这一声,竟像一粒蒲公英种子,飞入了曲言起的心里,悄悄地落下,到日后曲言起发现,已经生根萌芽为时已晚。

罗凌薇回到清凉居的第一件事就是扔掉这一身泥污的宫装,又洗了两次澡才消停。精疲力尽的她刚刚要爬上床眯眯眼睛,可谁知,“嘭”的一下房门让踢开了。

“谁啊!”罗凌薇简直要被气得暴走了。

十万火急的元安觉得她简直莫名其妙,可也顾不上数落她了,当下就直奔主题:“罗姑娘,皇上请您到乾清宫议事。距京城九百里的朱鹤郡、旬邑郡、巍蕴郡大闹旱灾!姑娘仁慈,请快快起身吧!”

“嗯?!”罗凌薇被吓得腾的一下坐起来,赶紧穿鞋,“那我们赶紧的。”

慈宁宫

“侄儿给姑母请安。”

“好孩子,快快起来,来做这儿。”

待曲言起坐定,他神色严重地给曲丽君说了今早上朝堂上发生的事。

“咱们这位皇上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人大了,有想法了。所以本宫才提前让他娶了皇后。你可知?他前段日子,予了哀家一些奏章上的要事,让哀家有些拎不清他是个什么意思。”曲丽君说罢,拿起一盏茶,轻抿了一口。

曲言起眸光一暗,思绪几转,轻声道:“那现在呢?他今日在朝堂上似是苦恼,不知该派谁去赈灾。即便他

心中已有人选,他又无实权,玉玺可在姑母这里啊……他能如何呢?派谁,不过是姑母您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是了,这玉玺在哀家这儿,他就是再有主见,不也是要过哀家这一遭?你在前朝帮哀家给他盯紧些,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侄儿明白。”

乾清宫

“凌薇觉得,谁能胜任这赈灾大臣?”

罗凌薇眼睛骨碌碌转了一下,取过纸笔,凭印象,将朝中的官员的大名写了密密麻麻一张大纸上。写毕,搁下笔,甩了甩酸麻的手。她说:“楚玉筠,把萧太妃的人和我们的人的名字全画了。”

“为什么把我们的人也给排除?”

楚玉筠明白,萧氏一族,就算有忠良廉官,就凭太后手里有玉玺,她就不可能让萧氏一族的领了这个肥差。可为什么,自己的人她却不用呢?

“楚玉筠,你需知平日里联络他们的事情是我在负责。他们的能力、他们的性情我焉有不信、不察之理?就算你说服了太后,可若贸然派出,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在路上‘意外身亡’?不会在赈灾回来之后在朝堂上深受曲、萧两族的人排异吗?朝堂上这趟水,你比我更明白深浅。所以,我们只能选曲氏门下的人。依你看,曲氏门下,可有为官清廉、又略通世故圆滑者?”

“稍等。”楚玉筠每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一笔画下。

眉眼坚毅,下笔坚定。难怪世人常说,每个人认真的时候,都是最让异性为之倾心的时候。

真是帅啊,楚玉筠。罗凌薇忽然害羞捂脸,脸上温度急剧上升。还好楚玉筠正认真地思考,没看见她这副样子,不然那丢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好了,”楚玉筠撂下笔,却看到罗凌薇脸色一片绯红,不明就里,伸手覆上她的额头,“不烫啊,莫不是朕……哈哈哈,凌薇你害羞了!”

“我没有!你……谈正事!”

楚玉筠听了,笑得更甚,漂亮的桃花眼里弥漫着调侃和开心。都多久没这样笑过了?

笑声渐止,两人才回归正题上。经过圈圈画画,纸上剩下了三人的名字——曲绛,曲靖,孙缶。

“前两人算是曲家里一群歪苗里算正的。剩下的那一人,是曲琼华的义兄。此人颇有才华,又懂得世故圆滑、左右逢源,在曲家里夹缝生存。”

“他可贪?”

“水至清则无鱼,曲家不能什么都拿不到。”

“听你这么说,你想选他?”罗凌薇有些茫然。

“有何不可?不管是谁都会贪,曲绛,曲靖,两人不像孙缶。这样的人有所求,反而更让人放心。说不定,他此行归来,就是我们的人了。”

“行,今日是十五。你同太后商量好了,就到坤宁宫休息一晚,给曲氏一门定心,毕竟前朝后宫都是有联系的。不用……不用碰她,就吃饭喝茶说说话,分房睡就好了。当然,你若愿意……也是好的。”

楚玉筠的脸慢慢黑了,撤了那张纸纸,一声不吭地撇下罗凌薇,大步流星地离开,只留给一个背影她目送。

罗凌薇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钝痛。他不是你的,不是你的,你的……天!不要在想楚玉筠了!

慈宁宫

“孙缶?”

“是的,是国丈推荐的人。”

太后眼睛忽然锐利起来,她直勾勾地盯着楚玉筠的眼睛,可让她失望了,那双桃花眼深不见底,她琢磨不透。她谅他也不敢欺瞒。

“圣旨呢?可拟好了?”太后历来如此,有什么重要到需要玉玺盖章的,她总是让他先拟好,从不在他面前使用。盖好章后,第二日再

差人送来给他。

玉玺,是皇权的标志,是帝王的标志。他没有,所以,他只是傀儡。

楚玉筠的手隐没在袖中恨恨地攥紧,直到指甲盖陷进肉掌中引起疼痛感,他方才恢复清明。

“儿臣已经拟好了,”楚玉筠从一旁的元安手里取过他怀里明黄色的圣旨,置于太后面前小叶紫檀矮几上,“那就劳烦母后了,儿臣还要到坤宁宫去陪皇后。”

太后因他这句话面露喜色,连连催促他早些走。

我早晚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坤宁宫

“皇上请喝茶。”琼华噙着一抹温柔的笑,将一盏茶香四溢的茶盏搁置在他面前。

楚玉筠望着这杯茶,脑海里忽然浮现另一个人的脸,另一个人的声音“不用……不用碰她,就吃饭喝茶说说话,分房睡就好了。当然,你若愿意……也是好的。”

他突然脸色就黑了,茶端久了,琼华有点惶惑,吃不准他什么意思。她小心翼翼地询问:“皇上?”

“不好!”楚玉筠突然蹦出两个字。

吓得琼华把手里的茶盏扔了,一屋子的宫女太监通通俯首下跪。琼华眼睛闪躲,轻咬下唇,咽了一口唾沫。

“皇上不喝也可,是否要歇下?”

“你们通通下去,皇后留下。”

“是。”

一群宫女太监如蒙大赦,撤离得极快。

琼华眼含期待,盈盈望着楚玉筠,这是楚玉筠除了婚典时,首次到坤宁宫。

楚玉筠将她视若无睹,往耳房的方向走去,只留了一句话给她。

“一切如故,如那一晚一样,皇后早点歇下吧。”

琼华听后泪水顷刻流下,有个什么念头浮上了水面,她只抓住了三个字:“罗凌薇!”

令得楚玉筠僵在原地,又复而折返,他大步流星,揪住了琼华的衣领,一双眼睛斥满怒意和惊讶。

他质问:“谁告诉你的?”

“原来……呵呵呵,原来竟是真的!”琼华眼含泪意,姣好的面容扭曲起来,“我听说的时候还不相信,现在……我信了!”

楚玉筠一阵懊恼,随手甩开琼华,他大大呼出一口气。

关心则乱啊,琼华不过是试探,他却是真正一脚踏进去,现在好了,除却太后,又来一个皇后一起对付她。楚玉筠啊楚玉筠,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他挑起琼华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非常直接:“你想要什么?”

“我需要诞下皇嗣。”太后至今仍被她蒙在鼓里,不知道她仍是完璧之身,当务之急就是这件事。

楚玉筠伸回手,冷冷地笑,如同看着什么笑话一样看着琼华,看得琼华一阵心悸。

“想都别想!你知道便知道了,本也不是稀罕事。但你最好收起你那些恶心的心思,别让朕知道你做了什么。否则,她若是出事,我必在你身上一点点地寻回来!”

琼华目眦欲裂,阴霾和狠毒一点点在身体里觉醒,望着楚玉筠离去的身影走远,终于忍不住尖叫一声:“啊——罗凌薇!”

她一面恨恨地叫着,一面将自己身边能砸的都砸了,白釉茶盏、青瓷花瓶……在外值夜的宫女太监听到尖叫声和瓷器砸在地面上碎裂的声音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当一切回归寂静,一群宫女太监被她喊进来,被吩咐不许把今晚上发生的事情说出去。

他们都看到平日里温婉大方,仪态端庄的皇后娘娘此时钗发凌乱,眼睛瞪得通红,美丽的面容都扭曲了。那样子,哪是什么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啊,根本就是一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