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王者归来_卷五_第十章 黑门开启

第十章 黑门开启

两天之后,西方大军在佩兰诺平野上全部集结起来。奥克和东夷的大军已经掉头从阿诺瑞恩攻来,但他们被洛希尔人击溃驱散,几乎未作抵抗就朝凯尔安德洛斯逃窜。这个威胁被消灭了,从南方来的生力军又接连到达,如此一来石城便得到了尽可能良好的防守。派出的斥候回报,往东的路一直到十字路口倒下的国王石像那里,都不见敌人踪影。至此,最后一战一切准备就绪。

莱戈拉斯和吉姆利又一次共乘一骑,与阿拉贡和甘道夫同行,他们与杜内丹人以及埃尔隆德的两个儿子走在前锋的队伍中。但梅里觉得丢脸,因为自己不能跟他们同去。

“你的身体还不适合参加这样的行军。”阿拉贡说,“但别觉得丢脸。哪怕这场战争你不再出力,你也已经赢得了极高的荣誉。佩里格林会代表夏尔人前去参战。别嫉妒他这个危险的机遇!虽然他已做了命运容许他做的一切,却仍不能与你的功绩相比。不过,其实现在所有人的处境都一样危险。也许我们会在魔多的大门前惨遭不幸,而果真如此的话,那么你们也将面对最后一战,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那股黑潮追上你的任何地方。再会了!”

于是,梅里沮丧地站在那里看着军队集结。贝尔吉尔站在他旁边,同样情绪低落,因为他父亲将率领一队石城的人同去:在他的案子得到审判之前,他不能回禁卫军去。皮平作为一名刚铎的士兵,也在那队人当中。梅里看见他就在不远的地方,在那群高大的米那斯提力斯人当中,他的身影矮小却挺拔。

终于,众号吹响,大军开始出发。一支骑队接着一支骑队,一队步兵接着一队步兵,他们转过大弯,朝东行去。军队走下大道前往主道,但在他们从视线中消失了很久之后,梅里还站在那里。长矛和头盔反射出的最后一抹晨光闪了闪,消逝了,而他仍然站在那里,低垂着头,心情沉重,觉得孤零零的,无依无靠。每个他关心的人都已经走了,隐没在悬在东边远方天际的那片阴暗中,他心里觉得自己再见到他们的希望异常渺茫。

他的手臂又开始疼起来,仿佛应了这种绝望情绪的提醒。他觉得虚弱、衰老,连阳光都显得惨淡了。贝尔吉尔用手碰了碰他,他才惊醒过来。

“来吧,佩瑞安人少爷!”那孩子说,“我看得出来你还是很痛苦,我扶你回去找医者吧。不过,别怕!他们会回来的。米那斯提力斯的人永远不会被击败。而且现在他们有了精灵宝石大人,还有禁卫军的贝瑞刚德。”

军队在近午时分来到了欧斯吉利亚斯。所有能够抽调出来的工人和匠人都在那里忙碌着。有些人在加固敌人所建但在逃跑时部分破坏了的渡船和栈桥,有些人在收集补给和战利品,余下的人则在大河对面的东岸抢建着防御工事。

先锋部队穿过了老刚铎的废墟,渡过了宽阔的大河,踏上了在兴盛时期修筑的笔直长路——这条路从美丽的太阳之塔通往高耸的月亮之塔,也就是如今那可憎的山谷中的米那斯魔古尔。军队在过了欧斯吉利亚斯五哩之后停下,结束了第一日的行军。

但是骑兵继续前进,在黄昏之前抵达了十字路口和那一圈巨树,万籁俱寂。他们没看见任何敌踪,没听见任何呼喊,没有箭矢从路旁的岩石间或树丛中飞出,但是,越往前走,他们就越感到这片大地的警惕在增长。树木和岩石,树叶和青草,都在聆听。那片大黑暗已经被驱散,远方西沉的落日照着安都因河谷,蓝天下群山的洁白峰顶都染上了一层嫣红,但埃斐尔度阿斯上空酝酿着一股黑影与一片昏暗。

阿拉贡随即在通往树环的四条大道上安排号手,吹响了嘹亮的军号,传令兵高声喊道:“刚铎的王侯们已经归来,他们将收回这整片属于他们的大地。”那个放在雕像上的丑陋奥克头被推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老国王的头被抬起,重新安放回原位,头上仍戴着白与金相间的花冠。士兵们辛勤地刷洗并刮去了奥克在石上留下的所有污秽涂鸦。

先前议事时,有人提议应当先攻下米那斯魔古尔,若是拿下了它,就将其彻底摧毁。“而且,也许事实会证明,”伊姆拉希尔说,“走那条从那里通往上方隘口的路去进攻黑暗魔君,比走北面大门来得容易。”

但甘道夫当时急忙提出反对,一是因为盘踞在那座山谷中的邪恶会让凡人疯狂丧胆,再是因为法拉米尔带回的消息。如果持戒人真的尝试走了那条路,那么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别把魔多之眼的注意引到那里去。因此,第二天等主力部队抵达后,他们在十字路口安排了一支精锐守军,设下防御,以防魔多派军队翻过魔古尔隘口,或从南方调更多的兵力前来。这支守军大部分选自熟悉伊希利恩情况的弓箭手,会隐藏在树林里和路口周围的山坡上。不过,甘道夫和阿拉贡骑马领着先锋来到魔古尔山谷的入口,望着那座邪恶之城。

它一片漆黑,死气沉沉,因为住在那里的奥克与魔多的次等生物都已经在大战中被消灭了,那兹古尔也都外出未归。但那山谷中充满了恐惧和仇恨的气息。他们破坏了那座邪恶的桥,放火烧了那片有毒的田野,然后离去。

隔天,也就是他们从米那斯提力斯出发后的第三天,军队开始沿着大道向北挺进。从十字路口顺着大道去魔栏农有数百哩路,没人知道在抵达之前他们会碰上什么。他们公开前进,但十分警惕,并派骑马的斥候先行探路,其余的步兵走在两侧。东侧的队伍尤其谨慎,因为近处是浓密黑暗的树丛,接着是一片散布着断崖沟壑的起伏石地,过了石地就是埃斐尔度阿斯阴沉严峻的长长陡坡,攀援而上。世间的天气仍然晴朗,西风持续吹拂,但什么也吹不走紧裹在阴影山脉周围的沉沉暗影以及凄凉迷雾。山脉后方不时腾起一股股巨大的浓烟,升上空中,在高空的气流中盘旋。

甘道夫让士兵不时吹响军号,然后传令兵会高喊:“刚铎的王侯已到!此地人人都当离开,或投降归顺。”但伊姆拉希尔说:“不要说‘刚铎的王侯’,说‘国王埃莱萨驾到’。虽然他还没有登基,但这是事实。而且,如果传令兵使用这个名号,也会让大敌更费思量。”此后,传令兵一日三次宣告埃莱萨王驾到。但是没有人回应这挑战。

尽管这一路行军貌似平静无波,但全军上下,军衔从最高到最低,每个人都情绪低落。每往北前进一哩,他们的不祥预感就加重一分。离开十字路口后,行军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他们遇到了头一场交锋。一支奥克与东夷组成的强大军队设下埋伏,想击垮他们的前锋部队,地点正是当初法拉米尔伏击哈拉德人之处,大道在此深切过朝东而去的山岭的突出部分。然而西方众将领已经事先接到斥候的警讯,这些斥候都是玛布隆率领的汉奈斯安努恩的老练士兵,因此埋伏的敌军自身反落入了陷阱。骑兵们向西绕个大弯迂回,从侧翼和后方包抄,敌人不是被消灭,就是被驱逐到东边的山岭中。

不过,这场胜利并未给将领们带来多少鼓舞。“这只不过是一场佯攻,”阿拉贡说,“我认为它的主要目的并不是给我们造成重创,而是要让我们错误地猜想大敌势弱,引我们继续前行。”从那天傍晚开始,那兹古尔飞来,监视着军队的每一步行动。它们依旧飞得很高,除了莱戈拉斯,没有人看得见,但是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如同阴影加深,阳光黯淡。虽然戒灵尚未俯冲下来攻击敌人,也保持沉默,始终未发出叫喊,但它们带来的恐惧却无法摆脱。

就这样,时间推移,无望的旅程继续。从十字路口启程后的第四天,也就是离开米那斯提力斯的第六天,他们终于走到了生者之地的尽头,开始进入那片横陈在奇立斯戈埚关口的大门前的荒地。他们看得见一直向北、向西延伸到埃敏穆伊的沼泽和荒漠。那些地方是如此荒凉,笼罩着众人的恐惧是那样深重,大军中有些人竟怕到两腿发软,无论徒步还是骑马都无法继续向北走。

阿拉贡看着他们,眼中含着怜悯,而非愤怒。因为那些是从洛汗、从遥远的西伏尔德来的年轻人,或是从洛斯

阿尔那赫来的乡下人,对他们来说,魔多是个从小就听闻的邪恶名字,不过并不真实,只是一个从未进入他们的单纯生活的传说。而现在,他们如同行走在成真的噩梦当中,既不理解这场战争,也不明白命运为何将他们领到这样一条路上来。

“去吧!”阿拉贡说,“但是,尽量保持尊严,不要奔逃!有一个任务你们可以试着去执行,这样便不致感到颜面尽失。你们朝西南走,目标是凯尔安德洛斯。假使它如我所料,仍在敌人手中,你们就尽力将它夺回,然后为保卫刚铎和洛汗,将它坚守到底!”

闻言,一些人因他的怜悯而感到羞愧,克服了恐惧继续前进,其他人听见有另一项需要勇气的任务可以选择,且是自己能力可及,便怀着新的希望离开了。就这样,由于在十字路口已经留下不少人驻守,西方众将领最后率领着不到六千人前去黑门前,挑战魔多的势力。

如今他们缓慢前进,时刻等候着敌人回应挑战。他们全军集体推进,因为从主力部队里派出侦察斥候或小分队只是徒然浪费人力罢了。从魔古尔山谷出发的第五天傍晚,他们最后一次扎营休息,用能找到的枯树和欧石楠在营区四周生起火堆。他们度过了警戒不眠的一夜,意识到有许多模糊之物在四周走动潜行,也听见了狼嚎的声音。风已停,空气似乎一片凝滞。虽然天上无云,新月出现已有四夜,他们却几乎看不见什么,因为地面冒出团团烟气,皎洁的新月也被魔多的迷雾遮蔽了。

天气变冷了。到早晨时又起了风,但这次是北风,且很快增强为凉意十足的清风。夜里那些潜行之物全都消失无踪,大地看似一片空寂。在北方有毒的坑坑洼洼之间,出现了首批大堆大堆的矿渣、碎石和炸翻的泥土,那是魔多鼠辈抛出的狼藉。但在南边隐约耸立着奇立斯戈埚的巨大防御墙,此时已经离得近了。墙正中央便是黑门,两边各立着一座高拔漆黑的尖牙之塔。因为将领们在最后一段行军中,转离了朝东弯的古老大道,避开了那些蛰伏山丘的危险,于是他们现在是从西北方朝魔栏农挺进,这正是弗罗多当初所走的路线。

阴森的拱顶下,黑门那两扇巨大的铁门紧闭。城垛上什么也看不见。一切沉寂无声,警戒却无处不在。他们来到了这场愚勇征程的终点,披着早晨灰蒙蒙的天光孤独无援又寒意透骨地站在荒原上,面前是敌人的高塔和巨墙,己方军队全然无望攻取——就算他们将力量强大的攻城机械带来了此地,而大敌的兵力只够防守城门和城墙,他们也做不到。而且他们还知道,魔栏农周围的所有山丘和岩石间都藏满了敌人,而门后那条阴影幢幢的狭谷,更是被大批邪恶生物挖掘打通了无数隧道。当他们站定后,他们看见所有的那兹古尔都聚在此地,像秃鹰一样在尖牙之塔上空盘旋。他们知道自己正受到监视,但大敌仍然毫无动静。

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将这出诱敌的戏唱到底。因此,阿拉贡尽可能摆出最佳阵势,将军队分别拉上奥克劳作多年,用炸出来的岩石泥土堆成的两座大丘。在他们面前,朝着魔多的方向横陈着一大片烂泥沼和臭水塘,就像一道防护河沟。等一切安排就绪,众将领率领大队骑兵护卫、掌旗手、传令兵以及号手,骑马向黑门前进。甘道夫担任主要使者,同行的还有阿拉贡与埃尔隆德的两个儿子、洛汗的伊奥梅尔、伊姆拉希尔,以及奉令一同前往的莱戈拉斯、吉姆利和佩里格林——如此,对抗魔多的每一支种族就都有一位见证者在场。

他们来到魔栏农听力所及的范围,展开了王旗,吹响了军号。传令兵出列,喊声直传到魔多的城垛上。

“出来!”他们喊道,“黑暗之地的君主,出来!他将受到公正的审判。他对刚铎发动不义之战,掠夺刚铎的领地。因此,刚铎之王要求他为自己的邪恶之行赎罪,然后永远离开。出来!”

一阵漫长的静默。没有丝毫声响或回应从城墙和大门传来。但是,索隆已经安排好计划,他打算在击杀这些老鼠之前先残酷地玩弄他们。因此,就在众将领要掉头回阵时,沉寂突然间被打破了。从山岭中传来一阵雷鸣般的隆隆鼓声,持续良久,声势浩大;然后是震耳欲聋的号角齐鸣,令岩石也为之动摇。哐啷一声巨响,黑门从中央打开,里面走出一支邪黑塔的特使队伍。

为首骑来的是个高大邪恶的身影,**是匹黑马——倘若它真是马的话。它个头巨大,形貌丑恶,罩着可怖的面具,与其说是活马的头,不如说更像骷髅头骨,眼窝和鼻孔中都冒着火焰。马上的骑手通身黑袍,戴着黑色的高盔,但这并非戒灵,而是一个活人。他是巴拉督尔塔的副官,没有任何传说记载过他的名字,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已将它遗忘。他说:“我是索隆之口。”不过,据说他是个叛徒,来自被称为“黑努门诺尔人”的一族,他们在索隆统治的年代中来到中洲定居,崇拜他,倾心于邪恶的学识。此人在邪黑塔首次重新崛起时便投靠过去,并靠着奸诈狡猾得到了索隆赏识,节节高升。他学会了强大的黑魔法,对索隆的心思知之甚深。他也比任何奥克都残酷。

现在骑马而来的就是他,与他同来的只有一小队黑甲士兵,打着一面底色漆黑,但以红色绘着魔眼的旗帜。他在离西方众将领几步开外的地方停下来,上下打量他们一番,哈哈大笑。

“你们这帮杂牌军,谁是那个有权跟我对话的人?”他问,“或者坦白说,谁是那个有脑子能明白我话的人?起码不是你!”他嘲讽道,轻蔑地转向阿拉贡,“要当国王可不能只靠一块精灵石头或这样一群乌合之众,还得有点别的才行。哈!这片山岭里随便哪个土匪都能召聚这样一批人马!”

阿拉贡没有开口回应,但他盯住对方的眼睛不放,双方就这样较量了片刻。虽然阿拉贡纹丝未动,也未伸手去拿武器,但对方很快就退缩了,仿佛受到武力威胁般退却。“我是个传令官,是特使,不该受到攻击!”他叫道。

“这样的律法生效的场合,还有一个惯例,”甘道夫说,“那就是特使不该这么傲慢无礼。但是,没有人威胁过你。你在完成任务之前完全不必害怕我们。不过,除非你的主人悟出了新的智慧,否则哪怕你带着他的全部爪牙,也会面临巨大的危险。”

“这样啊!”特使说,“看来发言人是你了,灰胡子老货?我们倒真是不时听到你的名头,你总四处游荡,远远躲在安全的地方策划阴谋,惹是生非!但甘道夫先生,这次你把鼻子伸得太远了!你该看看,在索隆大帝的脚下编织愚蠢罗网的人是个什么下场。我奉命前来,给你们展示几样信物——尤其是对你,要是你敢来的话。”他朝一个护卫示意,那人呈上一个用黑布包着的包裹。

特使将黑布摊开,令众将领无不诧异惊愕的是,他首先拿起了山姆携带过的短剑,然后是一件配有精灵别针的灰斗篷,最后是弗罗多曾穿在破烂外套底下的秘银锁子甲。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在那死寂的片刻里,他们觉得世界也静止了,他们的心已死去,最后的希望也已破灭。站在伊姆拉希尔亲王背后的皮平悲痛地大叫一声,扑上前去。

“安静!”甘道夫厉声喊道,一把将他推了回去。而特使放声大笑。

“原来你还带着另一个这样的小鬼啊!”他叫道,“我可猜不出你认为他们有什么用,但你把他们当作奸细派到魔多来,真是蠢中之蠢,连你一贯的愚蠢都及不上。不过,我倒要感谢他,因为显而易见,至少这个小东西从前见过这些信物,现在你想否认也无济于事。”

“我并不想否认。”甘道夫说,“事实上,这些我样样都认得,也知道它们的全部来龙去脉。而不管你如何嘲讽,你这污秽的索隆之口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为什么把它们拿来这里?”

“矮人的锁子甲,精灵的斗篷,沦亡西方的短剑,还有从夏尔那个小老鼠出没的地方来的奸细——不,别吃惊!我们清楚得很。这些是一场阴谋的标志。现在,或许你并不痛惜失去穿戴这些东西的那个小家伙,又或许不是这回事——对你们来说,他会不会是个宝贵

的人?果真如此的话,你们就赶紧用剩下的那点脑子琢磨琢磨吧。因为索隆可不喜欢奸细,现在俘虏的命运就靠你们的选择来决定了。”

没有人回答他。但他看见了他们担忧灰败的脸色,以及眼中流露的惧意,于是他再次大笑,觉得自己这场耍弄消遣进展得好极了。“很好,很好!”他说,“我看得出来,他是对你们来说很宝贵的人。要不然,就是你们不希望他的任务失败?那任务已经失败啦!现在,他将忍受长年累月的缓慢折磨,领受我们伟大塔楼的技艺能构想出来的最漫长、最缓慢的折磨,并且永远不会获得释放,除非他变得不成人形,崩溃发狂,那时,也许他就会回到你们那里去,你们就可以看见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这是确定无疑的——除非你们接受我主上的条件。”

“说出条件吧。”甘道夫镇定地说,但那些近旁的人都看见了他的痛苦神色。此刻,他就像个衰老干瘪的老人,终于被压垮、击败了。他们毫不怀疑他会接受对方的条件。

“条件如下。”特使说,微笑着逐个打量他们,“刚铎的乌合之众以及它哄骗来的盟友,要立刻退回安都因河以西,并先发誓:无论是公开还是暗地里,都永远不再以武力进犯索隆大帝。安都因河以东的全部土地都永归索隆独有。安都因河以西直到迷雾山脉和洛汗隘口,都要成为魔多的属国,那地的人一律不得携带武器,但准许管理自己的事务。不过他们必须帮忙重建被他们肆无忌惮破坏的艾森加德,那里将归索隆拥有,他将派副手进驻该地——不是萨茹曼,而是更值得信任的人。”

他们看着那特使的眼睛,都读出了他的想法:那位副手就是他,他将统管西方残余的一切。他将是他们的暴君,他们是他的奴隶。

但甘道夫说:“就为了交换一个仆人,这些条件要求得也太多了!如此一来,你的主人就可从中收获他原本得经过多次战斗才能赢得的东西!莫非是刚铎一战摧毁了他靠战争取胜的希望,以至于落到要来讨价还价的地步?假如我们当真十分看重这个俘虏,又有什么能担保索隆这个卑鄙的背叛大师会信守承诺?这个俘虏在哪里?把他带来交给我们,然后我们会考虑这些条件。”

语毕,甘道夫便专注地观察着他,像个正与死敌击剑交锋的人。而有那么一瞬,在甘道夫眼中,那特使似乎茫然不解,但很快又哈哈大笑起来。

“别傲慢无礼地跟索隆之口顶嘴!”他吼道,“你想要担保?索隆不给担保。你们若想求得他的宽容,就必须先遵从他的命令。这些就是他的条件。接受不接受,随你的便!”

“我们会接受这些!”甘道夫突然说。他把斗篷往旁边一甩,一团白光迸现,如同斩入那片黑暗之地的一柄利剑。他高举起手,那污秽的特使不由得往后退缩,甘道夫上前一把从他手中夺过了那些信物:锁子甲、斗篷和剑。“我们会接受这些,以此纪念我们的朋友。”他高声道,“至于你的条件,我们全部拒绝。滚吧!你出使的任务结束了,你已死到临头。我们来这里不是来跟背信弃义、该受诅咒的索隆浪费口舌谈判的,跟他的爪牙就更没什么好说。滚!”

魔多的特使再也笑不出来了。大惊愤怒之下,他的脸都扭曲了,活像一只蹲伏蓄势要扑向猎物的野兽,却被一根带刺的大棒猛击中了口鼻。他怒火中烧,嘴淌口水,喉咙里憋出一阵不成调的怒吼。但他看见众将领勇猛的面色与致命的眼神,惧怕压倒了愤怒。他大叫一声,转身跃上坐骑,带着随从狂奔回奇立斯戈埚。不过他们边跑,他的士兵边吹响了号角,发出了早已安排好的信号。他们尚未奔回到大门前,索隆便发动了陷阱。

战鼓隆隆,火焰蹿燃。黑门的两扇巨门向后大敞。门开处涌出一支大军,速度快如拉起水闸倾泻而出的大水。

众将领重新上马驰回阵地,魔多的大军爆发出一阵嘲弄的呼喊。尘土飞扬,窒闷呛人,从附近又杀来一支东夷的军队,他们本来就躲在较远的那座塔楼后方,隐藏在埃瑞德砾苏伊的阴影里等待信号。不计其数的奥克从魔栏农两边的山岭中蜂拥而下。西方的人马落入了陷阱,不久,他们立足的两座灰色山丘就被十倍、甚至超过十倍的敌军团团围住了,被困在敌军的汪洋大海中。索隆已用铁嘴咬住了提供给他的饵。

阿拉贡几乎没有时间调兵遣将。他跟甘道夫站在一座山丘上,那面白树星辰的旗帜也立在那里,美丽又绝望。附近的另一座山丘上立着洛汗的白马旗帜与多阿姆洛斯的银天鹅旗帜。两座山丘上各自摆开环形的阵势面对四面八方,刀枪剑矛尽皆高举。不过首当其冲的将是朝着魔多方向的前缘,那里左边站着埃尔隆德的两个儿子,杜内丹人列在他们周围,右边立着伊姆拉希尔亲王和多阿姆洛斯高大英俊的人类,以及守卫之塔的精兵。

风呼啸,军号响,箭矢破空长鸣。正往南移的太阳此刻也被魔多浓臭的烟雾笼上了一层面纱,它透过饱含威胁的迷雾送来暗红的光,显得模糊遥远,仿佛一天即将结束,抑或是整个光明的世界都即将终结。这时,那兹古尔从聚拢的郁暗中出现了,冰冷的声音呼号着死亡的话语,于是,所有的希望都被扑灭了。

当皮平听见甘道夫拒绝条件,使弗罗多注定要受邪黑塔折磨时,他被恐惧压得抬不起头来。不过,他控制住了自己,此刻他站在贝瑞刚德旁边,与伊姆拉希尔的部下一同站在刚铎队伍的前沿。因为在他看来,既然一切都已经毁了,他最好还是快点死,逃离这个讲述着他的一生的不幸故事。

就在他看着敌人冲上前来展开攻击时,他听见自己在说:“我真希望梅里在这里。”与此同时,他脑中思绪奔腾闪过,“呃,话说,现在我总算更了解可怜的德内梭尔一点了。梅里跟我,我们可能会死在一块儿,可是既然反正要死,为啥不死一块儿呢?呃,既然他不在这里,我希望他会死得舒服一点。而现在,我要尽力而为啦。”

他拔出剑来,看着它,看着金与红交缠的形状,流畅的努门诺尔文字在剑身上闪烁如火。“这剑就是为这样一个时刻打造的。”他想,“要是我能用它刺死那个邪恶的特使就好了,那样我立下的功绩就能跟老梅里扯平啦。哼,这种野兽一样的家伙,我在死前一定要干掉几个。我真希望还能再见到清朗的阳光和青翠的草地!”

他这样想着,与此同时,第一波攻击已经朝他们扑来。奥克被两座山丘前方的沼泽阻住了来势,他们停下来,对防御阵线射出漫天箭雨。接着从奥克当中大步冲出一大队从戈埚洛斯来的山区食人妖,他们咆哮如野兽,比人类高大壮硕,身上只裹着一层鳞片突起的贴身密网,也许那就是他们丑陋的厚皮。他们拿着巨大的黑色圆盾,骨节粗大的手中挥舞着沉重的铁锤。他们满不在乎地跃入水塘涉水而来,一边奔走一边吼叫,像一阵暴风一样冲入了刚铎人的阵线,像铁匠锤打红热的弯铁一样锤击着头盔与头颅、手臂与盾牌。站在皮平旁边的贝瑞刚德被击中,昏倒在地。击倒他的大食人妖头领朝他弯下身,伸出手爪去抓他——这些凶恶的生物会咬断他们击倒的人的咽喉。

就在那时,皮平举剑向上一刺,那把刻有铭文的西方之地的利刃刺穿了厚皮,深深扎入食人妖的要害,黑血顿时喷涌而出。食人妖往前一晃,像一块落下的巨石般轰然垮倒,覆埋了那些站在他身下的人。黑暗、恶臭和重压的疼痛猛袭向皮平,他的神志跌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结局果然跟我猜的一样!”他的思绪在飘离的同时说道,从躯壳里逃跑之前,它还笑了一下,简直算得上是在为终于抛下全部疑惑、担忧和恐惧而高兴。接着,就在它要飞入遗忘之乡时,它听见了无数人声,他们似乎在遥远的高空中,在某个被遗忘了的世界里呼喊:

“大鹰来了!大鹰来了!”

皮平的思绪又流连了那么片刻。“比尔博!”它想,“可是,不对啊!那件事儿很久很久以前发生在他的故事里。这是我的故事,而它现在结束了。再见!”然后,他的思绪远远飞走了,他的双眼闭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