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那一抹吹过脸颊的风

二十六、那一抹吹过脸颊的风

三人赶回警局的时候,天已经接近全黑,刑侦科大楼竟有八成人还没走,七八个重要成员在最里一间房围成一圈,吴锡坐在中央塞满“纸堆”的圆桌前,像是在召开小型会议。

杨天峰一推门,就被这阵仗吓了跳,“怎么这么多人?”

“可不,就差你们!”房里“半秃头”章华轮起胳膊招呼一声。

“连续几起恶性刑事案件,市警局压力非常大,”吴锡掐灭烟头,烟灰缸几乎已经容纳不下海量的“红塔山”,“三坟巷的事儿还没完,浦江南桥又赶这关头‘扎上堆’!”

吴锡这几日顶着巨大的压力,光是应付无孔不入的媒体就已经让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锐利的视线一扫跟进来的两人,“这下人都到齐了,天峰,你们有发现什么没?”

接触到吴锡的视线,杨天峰一个激灵,赶忙将浦江南桥的经过及三人的推测竹筒倒豆子全吐了出来。

吴锡听完只是拧着眉头不说话,“怎么了?“逝莲见吴锡样子不对询问。

摇了摇头,吴锡长叹一声,“小陈,给他们说说现场勘查的情况。”

“我们一共在现场发现了三个脚印,”“胖子陈”一来直奔主题,“其中女性的脚印已经确认是伤者陆茜的,刘谷的在剩下两个中,经对比,这刘谷的脚印和上一次采集的其中一个有80%以上的相似度,”顿了顿,胖子陈看了一眼三人的反应,接了下去,“最后一个离现场有一定距离,和上次多出来的那个相似度同样在80%以上。”

“这是什么情况?”杨天峰挠了挠头,“上次的‘浮尸案’已经确定凶手了吗?”

“应该是——”逝莲托着下巴,“上次我们在孩子尸首发现三个成人鞋印,排除掉第一个发现尸体的老伯,其中必有一个是凶手的,如果这次能和刘谷的对上号,那么将孩子溺死的凶手八九不离十就是——”逝莲的话没说完,但答案不言而喻,在座的都听得分明。

“这么说绑走孩子的就是刘谷?”杨天峰顺口接下去。

“多了一个……”玄子梁咬着指甲盖,嘴里念念有词,杨天峰望望玄子梁,抓抓头,“那多出来的一个会不会是陆柯备的脚印(根据青年提供的资料,已经知晓“疯老头”的姓名)?”

“不会,”技术科的小赵一口否决,“我们找到他家人提取过样本,完全对不上!”

“神秘的脚印,”逝莲盯着手中的茶杯,“也许这个神秘脚印的主人就是造成刘谷突然溺死小孩,又毫无反抗的死在同一命案地点的根本原因。”

“那刘谷是怎么死的?”杨天峰望望玄子梁,又瞧向逝莲,“鲨鱼的目的是贩卖人口,刘谷又会因为什么将好不容易掳来的小孩活活溺死?”

“三坟巷,”出乎意料的,玄子梁开口吐出个几乎完整的句子,“死法一样!”

“惊吓,”逝莲紧接着丢出两个惊人的字眼,“我看过刘谷的尸检报告,死亡原因和以三坟巷为中心的几起命案一样——胆囊破裂致死!”

“你是说惊吓导致了刘谷死前的行为,而刘谷最后也被吓死——”“半秃头”抓着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这不是又回到原点了么,三坟巷的头绪还没理出来哪!”

“我怎么觉得怪怪的,”杨天峰插进一个题外话,“为什么我们一翻译出‘黑话’,浦江南桥就开始出事了?”

几十平方米的房间极不自然的安静了下来,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一下蔓延开来。

午夜时分,天空只剩下黯淡的星光眨着眼,逝莲走过空荡荡的小巷,“喵——”如同婴儿的啼叫,从路旁的垃圾桶“倏”的窜出只黑猫,飞快的擦着逝莲脚尖而过,一下缩入墙洞里,逝莲脚下一顿。

杨天峰之前的话如同一颗石头投入湖泊,在办公室里引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涟漪,众人一直讨论到深夜也没得出结果,最终只得确定下一步先挨个儿来排查“神秘”脚印的主人。逝莲揉揉鼻子,想也知道情况的严峻性,无限制的排查只会愈发加大破案的难度。

眼前的路如同从山腰硬劈出的一条隧道,逝莲深一步浅一步的跃过坑坑洼洼的泥坑,这是离市中区几公里远的郊外。冷冽的北风卷起乡村特有的泥味,昏昏沉沉的脑袋霎时清醒了几分,逝莲将头发往脑后一束,“许久不见呢。”握着瓶儿快见底的“古井贡”,逝莲抚过在土壤里深深扎根的“百岁大槐树”,抿上一小口酒。将后脑勺贴上大槐树粗壮的树干,逝莲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重型机车的启动机发出“轰隆隆”的震动,寂静的郊外如同被撕开一道口子,“啪啪”几声,明晃晃的车尾灯一下扎得人睁不开眼。大约前方20米有段90年代建设城市时改修的公路,由于后期工程款不到位,修到一半废弃了,如今成为“阿飞”的飙车胜地。

眼睛一时无法适应过于耀眼的强光,逝莲眨眨眼,“可惜了。”将酒瓶扔进枯草堆中。逝莲拍拍手打算“打道回府”,距离几十米远的摩托车如同推进的电影镜头突然在眼前放大,“哟,一个人哪,陪哥几个一起玩玩?”越野摩托车一个“神龙摆尾”横在面前,车上的人撩开头盔,故作潇洒的甩甩马尾,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上上下下打量起逝莲。

五六个“野摩托”紧随着“呼啦”一声将逝莲团团围住。

“他娘的,你别给脸不要脸!”几十米远猛然响起酒瓶碎在地上刺耳的“喀拉”声,另一群由七八个“野摩托”组成的包围圈不断蹦出“阿飞”气急败坏的叫骂。

“则?”逝莲头一歪,刚好看见昏黄的路灯下隐约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包围圈”中一个黑影动了动往这边瞟了下。

“这是个不错的地方,对吧,”逝莲晃过“野摩托”靠近“则”,“如果没有人打扰的话?”

“如你所言。”嘶哑的嗓音如同被鱼刺卡住,奇异的越过了启动机的轰鸣。男人仿佛深陷在幽冥的漆黑眼睛瞥向地上碎成几截的酒瓶。“是瓶好酒呢。”注意到男人的视线,逝莲笑笑。空气中有一丝酒精味儿飘开,“阿飞”呆滞的神经猛然被刺激了一下——

“给我站住,你个娘们准备往哪儿走?”终于有“阿飞”大喝一声,回过神高高跃起抓向逝莲后脑勺。背后似乎长了双眼睛,逝莲头一偏,大拇指和食指上下一夹紧紧扣住“小阿飞”手腕,胳膊肘连带着往后撞上去,“阿飞”惨叫一声,捂住被咯得直淌血的嘴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前后半分钟不到的功夫,又有几个“阿飞”抽出“野摩托”后座的铁棍,一左一右分成两路向逝莲和“则”包抄过来。

男人仅用一只手截住朝面门挥来的钢管,另一手抓住“阿飞”的头发,“阿飞”本就下盘不稳,被男人一带,整个人踉跄了步,光亮的额头硬生生撞向铁棍。“M的,给老子去死!”嘴里骂骂咧咧,又一个“阿飞”狠啐了口,把铁棒当双截棍舞得虎虎生威。逝莲刚单膝踢开一“阿飞”,眼见铁棒横冲直撞的冲头顶甩了过来,向后一仰,逝莲左晃一步,错开两人的水平位置,胳膊肘狠狠砸向那人后背。那人还没来得叫出声,手腕就一下被人攥住,“保命”的武器一眨眼到了别人手里,“则”一棍撂过“阿飞”脑门。

两人一个照面,已有三人倒在地上哀嚎不止。午夜时分的月光格外皎洁,几近微乎的笑意在两人脸上一闪而过,两人同时各退一步背对而站。四面有将近20来个围成一圈的“飞车族”虎视眈眈。

“你们俩个——”碰了钉子,显然是领头的“马尾”狠狠吸了口烟,目光绕着两人直打转。在心里掂量几分,“马尾”狠话到嘴边极自然的拐了个弯,“大家出来就图个乐子,何必闹得这么僵,这样,看你们俩也不简单,我们赛一场,哥几个都是玩车的,你们折了我三个兄弟,玩一圈这事儿就算揭过了,不然——”眼睛滴溜溜一转,马尾话中的阴狠味不言而喻。

“赛一场?”逝莲重复了次,眼睛瞄向马尾身后的“野摩托”。

“对!”马尾使劲点了点头,一个翻身**“坐骑”,拍了拍坐垫,“怎么,没这个胆子?”

“为何!”干涸的嗓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眨眼间男人一个跨步已撂倒包围圈最薄弱那面的两人。“我X你十八代祖宗,”“马尾”还没发话,身边一个把头发染得鸡窝似的“阿飞”就跳了起来,指着两人鼻子一通臭骂。

男人的眼神瞬间变得冷酷,离男人最近的逝莲看得一清二楚。仅仅眨眼之间,男人犹如幽冥的眼睛又恢复了一片平静,来回不过两秒钟,快得让人以为是昏黄灯光下产生的错觉。

“密不透风”的包围圈露出一个空隙,被男人撂倒在地的两人还在“哼哼唧唧”的呻吟,一群“阿飞”不知怎么的,面对男人心里突然一阵发怵,握着铁棒的手指收拢,发白的关节“咯吱咯吱”直响,却再没一个人敢冲上来充当“出头鸟”。

“想要比划一场是么,”逝莲突然几步横跨上“马尾”让出来的“野摩托”,一蹬油门,摩托“轰隆隆”震动起来,连准备强行突破的“则”都往这边瞟了一下。

“被人这么挑衅,如果直接离开,”逝莲望向男人投过来的目光,莞尔一笑,目光转向前面笔直的公路,“既然这比赛由他们提出,至少让他们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呐?”

仿佛被施了定身法,男人盯住逝莲整整一分钟,才终于动了动嘴皮,嘶哑的问出一句,“你会用摩托?”

“不会,”逝莲答得干脆,“不过,不战而逃不是我的作风呢,或者,那是你的风格,则?”

这一刻仿佛连时间也凝固,男人伫在原地,如同入定的老僧,连呼吸都消失。十几个“阿飞”面面相觑,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往后挪动半步。四周诡异的安静下来,只有“轰隆隆”的启动机还在坚持不懈的轰鸣,每个人的肌肉都绷到极限,好像下一秒就要失去知觉。

如刀子般的风呼啸着刮过僵硬的众人,时间仿佛重新流动起来,逝莲眼前一花,手中的头盔已不见踪影。“呼呼”而过的风声中,听见男人清晰的吐出两个字,“不是!”逝莲嘴角一弯。半分钟功夫,男人已经一步跨上摩托,坐在逝莲前方。

“算你们识相!”干笑两声,掩饰住刚在的不自在,“马尾”振臂一挥,吹了声口哨吆喝,“兄弟们上,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车技!”

十几个“阿飞”呼啦一下骑上摩托,“马尾”也重新跨上一辆“野摩托”,不等马尾一声令下,十多辆野摩托离弦箭一样飙了出去。

“抓紧!”男人系上头盔,逝莲停了两秒,很快揽住男人的腰,“倏”的一声,早已“预热”的摩托飞一样射了出去。

排气管浓浓的黑烟让逝莲看不清前方的景物,只感觉不断有光源接近,又以更快的速度远离。

一辆

两辆

三辆

四辆

不到五十米距离,男人已经甩开绝大部分摩托,只有尾巴还紧咬了一两辆打算随时超越。

已经接近冬季的天气,让北风像刀子一般刮在脸上,两旁的景物以肉眼能分辨的极限飞快往后拉。一个拐角进入了视线之内,紧咬在后面的摩托接二连三的慢了下来,与男人拉开一段距离。逝莲眨了眨眼,感觉车身震了一下,却是以更快的速度冲向拐角。

二十米,十米,五米,拐角下参天的树木已经露出一角,仅有一两米左右的距离就是万丈深渊,摩托猛然一个横甩,近乎紧贴着地面甩了过去。

往后望了一眼,刚才还咬在后面的摩托已经零零星星没了影儿,逝莲笑笑,伸展双臂,闭上眼睛享受毛孔完全舒张的感觉。耳边强烈的风声几乎盖过了摩托的轰鸣。假如此时有人跃上高空俯瞰地面的话,就会发现寂静的公路上一辆“野摩托”急速前行,在它后面几十米零零散散跟了条“卧龙”,场面颇为壮观。

尽头围了半面栅栏,再往前就是一户人家的农田,车速有了渐缓的趋势,伴随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摩托终于停了下来。

逝莲跨下摩托,单手搭在栅栏上,望向一两百米外闪烁的灯光,乌黑的发丝被迎面而来的夜风吹散,“则,刚才——你是不是打算直接冲出去?”看着“则”解下头盔,逝莲话里的疑惑似乎只求一个答案。

抛掉头盔,男人跨下摩托,面对广阔的田园瞟了眼逝莲,嘶哑的嗓音只吐出一句话,“我不是一个人。”

逝莲愣了一下,摇摇头笑着望向一望无际的原野,将头发拢在脑后,“则,”目光投向黑透了的夜空,“如果是我一人的话,说不定会掉下去呢,”回头看着一身黑衣的男人,逝莲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收敛不下来,“良辰美景,这次我屋里剩下不少佳酿,有兴趣一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