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以一对十与以十对百

九、“以一对十”与“以十对百”

霓虹灯满天,街头巷尾时不时传出一两声吆喝,靠近路边儿的摊贩来来往往了好几泼客人。

连续查了好几天案子,刑侦科五六个重要“干将”表面说不累,这放松下来,都提起个啤酒瓶醉得东倒西歪,时不时还有人嚷嚷比划两下。

逝莲搂着膝盖坐在一角,见一帮老爷们吃得挺尽兴,揉了下鼻子,起身顺手“牵”过两瓶“老白干”走到吴锡身前,“这儿好像有点闷,我去逛逛。”

吴锡看了眼逝莲,“明儿还得接着查案,别弄太晚!”

逝莲踩着盲道格子在街道上一步三摇,皎洁的月亮在头顶高悬。

走了会儿,逝莲停在十字路口前,一辆黑色的“桑塔拉”飞驰而过,一头乌黑的发丝被夜风高高卷起。逝莲埋下头支着前额低喃,“仍不太习惯呢......”

十字路口对面是已经贴了封条关门大吉的“蓝月亮”,逝莲盯着瞧了好一会儿,一敲脑袋记了起来,“怎么忘记问天峰他们这夜总会的事儿,当初查封这儿不正和‘鲨鱼’有关么。”

目光扫过“蓝月亮”顶上歪了头,摇摇欲坠的霓虹灯,逝莲耸耸肩,摸了下鼻子,“算了,等明儿再问。”

扭回身,逝莲朝四周望了圈,视线停留在大马路旁一条不起眼的小巷中。弯腰跃过堆在巷口乱七八糟的垃圾,逝莲一下跨入小巷。

巷中灯泡忽明忽暗,“嗞嗞”地亮着光,让人不禁担心它会突然从两米高的电线杆上砸下来。

一跨入巷中,四周很快陷入一片沉静,外面的喧嚣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逝莲眯起眼睛,背靠墙面牙齿紧咬酒瓶,“嘣”一声,酒瓶盖弹出去老远。

揉了揉鼻子,逝莲正准备往嘴里送酒,余光突然瞄到几米远的地儿已经坐了个人——手搭上凸起的墙面,“泸州老窖”一口接一口灌下肚,男人身躯包裹在黑暗中,脸上狰狞的疤让逝莲一眼认出了人。

“好巧。”逝莲笑笑举了举酒瓶,仰头饮下一口。

男人仿佛陷入炼狱深处的眼睛瞥向逝莲,仅仅换了个姿势,背抵着墙面,灌酒的手不见一丝停顿。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从巷子另一面传来几声不成调的哼唧,三个喝得醉醺醺的青年勾肩搭背,东摇西摆的晃了过来。

“哟,这还有人呢!”一个将额前一小撮毛挑染得五颜六色的青年眼尖的瞅见巷中两人,吹了声口哨,勾搭着同伴凑近逝莲。

“妞儿一个人喝酒哪,多寂寞,要不要哥几个陪陪?”那人轻佻的摸着下巴,小眼睛不住朝逝莲身上乱瞟。

逝莲瞄了眼高出自己一截的几个青年,不以为意的喝下口酒,视线跃过几人,停在男人身后黑乎乎的墙角上。

几个青年注意到逝莲的目光,染了发的那个“杂毛儿”叼了根烟,朝身旁两人努了努嘴,“那个碍事的小子,看见没?给我撵走,叫他识相的赶紧滚蛋,别不知好歹妨碍爷找乐子!”

两青年应了声,提着啤酒瓶气势汹汹的走向男人,“听见没,叫你给爷滚蛋!”

男人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扫了两人一眼,脸上骇人的疤让毫无准备的两青年吓了一跳。

“你,你看什么看?”穿了件背心的青年壮着胆子大声嚷了一句。

见男人压根没搭理自己,套夹克的青年恼怒起来,猛地将一瓶酒一滴不漏的一下浇在男人脸上。

巷中一下充满了啤酒味,酒水延着头发一滴滴落下,男人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冷酷起来,仅仅一刹那,双目又恢复了平静。逝莲却没有漏看在男人那双幽冥般的眼睛里一闪即逝的杀意。

两个青年见男人没反应,得意的哈哈大笑,“夹克儿”伸出一根中指对着男人,“告诉你,这一区可都是我们的地盘,你给看好了,别没事叽歪。”

“不过最近真倒霉,‘蓝月亮’居然关了门!”两个青年心满意足的收手,一面往回走,嘴里还闲聊起来。

“是哪,不然我们至于大半夜跑这儿来找乐子么。”

“你别说,上次‘蓝月亮’来了个雏儿,玩起来可真带劲——”还有一半话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背心儿”僵硬的扭回头,脑袋上已经扎满了玻璃渣,男人在他这话出口的瞬间闪电般出手,毫不留情的将玻璃瓶砸向青年脑门,犹如陷入炼狱的眼睛仿佛因这话突然跃出森然业火。

“你做什么?”“杂毛儿”听到动静刚转过身,背心突然让人一踹,整个人一下飞了出去,逝莲收回脚,居高临下的望着倒地哀嚎的两人,眼神中有一抹凌厉。

“夹克儿”见两人一下倒地不起,慌慌张张的望望逝莲,又看看男人,脑袋还没转过弯来。

“啊!”惨叫从“夹克儿”嘴里传出,男人和逝莲同时出手,一拳一脚分别砸向夹克儿面门和胸口。

两人对视一眼,有点诧异对方和自己一起出手。

“不想走?”拉回视线,逝莲的声音非常低。三人立即连滚带爬的向后跑,慌不择路的相互撞了好几下。跑出巷子前,“杂毛儿”终于想起扭回头撂下句狠话来,“你们有种在这儿等着别跑!”

三人很快没了影儿,男人扫了眼三人消失的方向,顺手想往嘴里倒酒,才注意到手中酒瓶已经砸碎大半,甘洌的白酒正顺着玻璃渣往下滴。将酒瓶往地上一扔,男人掉头就往外走。

“等等,”身后逝莲叫了声,男人顿住脚步扭回头,一瓶“老白干”迎面而来,男人单手接下酒瓶,深幽的眼睛划过一丝疑惑。

耸耸肩提起酒瓶,逝莲偏头指向天空——从这里望去,满天夜色仿佛被巷两旁的高墙分隔成两块,漏出点点星光,“如此良辰美景,若能多个人同饮岂不刚好?”

男人握紧瓶颈,双指一扭,酒瓶盖应声而开,抬手朝逝莲挪了挪酒瓶,男人背抵上爬满苦藓的老墙,仰头将大半瓶酒一饮而尽。

这一次,逝莲清楚的看见男人嘴角的弧度,揉揉头发,逝莲笑笑也举杯回敬。

——小巷中霎时酒味弥漫,月下,有两人正举杯共饮。

“差不多该走了,明儿可还有得忙。”街边的路摊上,吴锡看了眼墙上老式的挂钟提醒喝得醉醺醺的几人。

“逝莲呢?”有人围着小摊找了一圈,发现少了个人。

“肯定不知什么时候又独自溜出去了,”杨天峰搓了下鼻子,“哪次一起不这样,别担心,明个儿自然会好好出现在你面前。”

吴锡瞧了眼空出的座位摇摇头,“都先回去吧。”

一群人应了声,赶紧起身收拾,三三两两离开摊贩。

“大哥,就是他们两个!”一声杀猪般的叫喊打破了巷中难得的宁静,那个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杂毛儿”捂住肚子食指直抖地指向两人在巷尾出现,后面儿还跟了十来个手拎砍刀木棒虎视眈眈的青年。

“就是他们?”被称为大哥的青年叼着一根烟,吊儿郎当的看了两人一眼,“呵,还真有种,就站这儿不跑了,”说着语气一转恶狠狠的掐灭烟头,“你们敢在这撒野,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我们可是——”

“哐当”一声,逝莲将酒瓶摔在地上,摸了摸鼻尖儿,看了眼渐渐在两人四周聚集起来的人,“这可不是在比武切磋,名号就不用介绍了吧?”

“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大哥气得咬碎一口门牙,一挥手,“兄弟们上,让他们尝尝咱的厉害!”

“一个人对十个人可能打得过,但十个人对一百个人一定打不过,”逝莲不在意的怂怂鼻子瞧了眼男人,“你认为呢?”

男人没搭话,抓着酒瓶手臂一横直接砸向一人面门。逝莲笑笑刚收回目光,一双拳头已挥至面前,逝莲脸色一肃,身体向右晃开,左手猛然窜出抓住来人的手腕双指一错,“嘎吱”一下,骨头错位的声音伴随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这一来二去,已有两人撂倒在地,逝莲趁着这群小青年分神的功夫,眼疾手快的抓住后面两人头发狠狠向后一提,“嘭”一声两颗脑袋撞在一起。

“卡擦”男人卸掉身前那人两条胳膊,逝莲一见立即跃到男人身旁,转身提脚挥向男人身后偷袭两人,用胳膊肘碰了下男人,“走!”

这十来人本是从前方围堵二人,后面只零零星星围上去几个,这一下被两人撂倒三四个,后方一下露出空隙,男人瞥向逝莲,举起的手臂停了两秒,漆黑的眼底有什么一闪即逝,男人向后一退终于和逝莲一起撤离小巷。

两人退出小巷几十米,终于在一条大街上停来,逝莲靠着小卖铺旁的柱子喘气,伸手抹了抹下巴上的汗,男人在旁轻轻呼出口气,转身半句话没说打算离开。

“你刚刚,”逝莲在男人身后开口,“如果不是我推了一下,你是打算和那群人一直干到底?”用的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男人背影停了下,扭回头,目光在逝莲身上停留两秒,既不肯定也不否认,脚步却改了方向直接走向一旁的“烟酒专卖店”。

“我也如此——”

“什么?”逝莲刚张嘴就见一瓶子迎面飞来,慌忙伸手接住,摊平掌心一瞧,是瓶上好的“五粮液”。

“我也不习惯欠别人什么。”

逝莲瞧向手中的酒瓶,有点发懵,这是她第一次听见男人说话,男人的声音如同被鱼刺卡住喉咙,棉布撕撕裂的那种尖锐和嘶哑。

逝莲瞧着瓶子埋下头笑了两声,“那么——”揉了揉黑发,抬头对上男人深幽的视线,逝莲扬了扬手中的酒瓶,“逝莲,我叫逝莲,那么下次‘良辰美景’时再一起享用吧。”

男人转回身,嘴唇仅仅蠕动两下,人已走向街对面。“嘟——”尖利的喇叭声由远至近,一辆白色的“奥拓”从两人之间飞驰而过,打散了男人的话。

逝莲只来得及看见男人在夜风中扭头一闪即逝的笑意和风中传来的一个模糊音节——“则”!惊仇蜕 。

(九、“以一对十”与“以十对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