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五
这一天等女儿朵儿做完作业,已经是晚上11点了。
海萍说,今天又来不及下楼去跳绳了。
方园说算啦算啦,阴霾天,PM2.5都过130了。
海萍就赶紧让女儿去洗脸睡觉。小女孩刚刚才从一大堆作业中解脱出来,这一整天她的神情到此刻才真正活转过来,她在客厅里转来转去,磨蹭着不想去睡。方园心里变得很软,他说,打开电视机,看10分钟,我答应的。
朵儿就飞快地去开电视机,笑盈盈地盯着荧屏。一部莫名其妙的古装片让她脸上显出了憨喜。其实无论是什么片子,她都心满意足,她只是喜欢看电视这个行为,因为平时太没得看了。10分钟一到,小女孩知足地关了电视机。她说“我要和妈妈睡”,就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海萍看着女儿小小的背影,在心里叫了一声:乖宝宝,等明年考完,我们看个通宵。
女儿睡了,现在海萍方园才有了这一晚他俩自己的时间。海萍在洗猕猴桃。海萍说,这猕猴桃真大。她把一只洗好的猕猴桃用纸巾擦干,连同一袋“菜园小饼”用食品袋装好,放进朵儿的书包,让她明天带到学校吃。
方园坐到电脑前,今晚他得为自己的工作单位赶写一份材料。他打了几个字,突然想起下午给表姐夫许光明打的那个电话,就对海萍说了这事。他说,我可套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因为他说他明白
得很自己在那儿是干什么的。
方园笑起来,就一赚学费的干活,他定位低调着呢。
海萍正想抓紧时间看一会儿韩剧,她把电视机音响调到很低,几乎没有声音,荧屏上那些俊男靓女在无声地演着字幕。但今天海萍的注意力好像无法集中。因为傍晚时她在电梯里遇到了楼上的吴佳妮,吴佳妮说她女儿琴琴在办去美国留学。而现在,正好方园又提到了表姐林红家的事,所以海萍就对方园说,你知道吗,楼上的琴琴也要出去了,吴佳妮哪来那么多钱?
离异女人吴佳妮在省老龄委工作,独自带着女儿琴琴生活。琴琴和朵儿同校同级不同班。于是,“比较”像无所不在的空气,在这楼上楼下的母亲们之间流动。琴琴是个内秀的女孩,只是成绩不如朵儿。
方园从电脑桌那边扭过头来,问,她哪来那么多钱?不是说去美国读高中只能读私立的吗?听说每年学费连同生活费大致40万元人民币,4年高中读完,还有大学接上,她哪来那么多钱?
海萍说,我也觉得奇怪,难道她也想把房子给卖了?
“留学”似一个隐藏的岛屿,这几天海萍一家说着说着这话题,它就一下子漂浮到了眼前。
先是表姐林红来哭诉留学费用引出的纠结心事;接着是朵儿从学校回来说班里谁谁不来上课了要出国了;然后是海萍方园交流单位里哪个同事的孩子也走了,这一合计,吓了一跳,
这两年间有30多位同事把孩子送去了国外读大学或高中;再接下来,是他们意识到这楼上楼下的某个小孩好像有好些日子不见人影了,隔天去一问,果然是出国了。于是海萍掰指算了算,这单元里11个楼层,已有6个小孩去了美国、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
不在这里读了。他们不想在这里读了。
那么,我们在不在这里读?
考上重高当然读。
但万一考不上呢?
嗯。
其实就是考上重高的,也有不在这里读的。一楼吴医生的女儿去年考上第一实验中学,才读了一年,就不读了,去了美国读10年级,还说去晚了,最好初二就去。
炫白的日光灯下,电视机里那些帅哥靓女的纠结情感暂时失去了重量。坐在沙发上的海萍有些走神,她在想着那些孩子的脸。窗外小区里,秋风正在掠过树梢。夜空里隐约有打桩机的声音,咚咚咚,不知从城市哪一个角落传过来,似有若无,就像这时代隐约的心悸不知所起但时而可感。从轻轻摇曳的白纱窗帘望出去,一家家亮着灯光的窗子像一盒盒积木,你听不到那里的动静,但知道那里面正窃窃私语各自的心事,比如,海萍方园今天的问题就比以往更具象一些:同事钱芳娜的女儿在纽约读到大三了,钱芳娜为此已卖掉了两套房子,而楼上的吴佳妮好像没什么钱,当然更没那么多房子可卖,她怎么也起了这个念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