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弊事件
结束了和朱莉的通话之后,我立刻赶到了吉恩位于心理学系大楼的办公室,但他不在办公室里。幸好他的私人助理美艳海伦娜(其实应该叫碍事海伦娜才对)也不在,我顺利拿到了吉恩的日程表。依照日程表,吉恩目前正在上一堂公开课,下午5点结束,在5点30分的会议前还有一点空余时间。非常好。差一点就要缩短我早已计划好的健身时间了。我赶忙预约了这段空当。
在健身房,我比平时练得更快了些,砍掉了洗澡和更衣的时间,按时慢跑到阶梯教室,在员工入口外等候。炎热的天气加上运动让我流汗不止,但我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精神大好。手表的指针刚转向5点,我便大步走了进去。教室里很暗,吉恩正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回应着一个有关经费的问题,他显然已经忘记了时间。我推门的瞬间,屋子里漏进去一道光束。此刻,所有观众的目光都投向了我,好像在等我说点什么似的。
“时间到了,”我说,“我和吉恩还有会要开。”
人们即刻开始起身。我看到院长坐在第一排,旁边坐着三个商务打扮的人。我猜他们是潜在的项目资助人,而且绝非因为学术兴趣才选择资助灵长类动物性吸引力这样的课题。吉恩一直在四处寻找研究经费,院长也曾多次因为经费不足而威胁要缩编遗传学系和心理学系。我还没有进化到能够处理这类问题。
吉恩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我认为我的同事蒂尔曼教授已经提示了我们,应该另外找个时间好好讨论一下资金问题,这对我们正在进行的工作至关重要。”他看向院长和她旁边的几个人:“再次感谢你们关注我的研究——当然还有我心理学系同事们的研究。”掌声响了起来,看来我打断得很及时。
院长和她的商界朋友们从我身边走过,她突然对我一个人说了句话:“不好意思,耽误了你们的会议,蒂尔曼教授,但我肯定我们可以到其他地方筹钱了。”这是个好消息,但眼下吉恩身边围满了人,这可真是讨厌。一个缀满金属耳饰的红发女人正在跟吉恩说话,声音很大。
“我简直没法儿相信,你竟然利用公开课推销你自己的项目。”
“那你可真是来对了。多幸运啊,你终于改变了自己的信条。这是头一次吧。”
吉恩正在微笑,但那女人话中的敌意是清清楚楚。
“即便你是对的,何况根本不是,你难道不考虑一下社会影响吗?”
我为吉恩给出的答案所折服,并非因为他的意图,我知道他想干什么。让我折服的是他巧妙转换话题的能力,吉恩的社交技艺之高真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
“这种话题更适合在咖啡馆讨论。我们不如找个时间喝杯咖啡,边喝边讨论。”
“不好意思,”她说,“我还有研究要做。你知道,要找证据。”
我挤进人群,一个高个儿的金发女人挡在了我前面,我可不想冒险做出任何身体接触。她操着一口挪威口音。
“巴罗教授?”她说道,巴罗教授也就是吉恩,“我无意冒犯,但您似乎过分简化了女权主义者的立场。”
“如果要讨论哲学,我们应该去咖啡馆谈,”吉恩答道,“五分钟后在巴里斯塔咖啡馆见。”
那女人点了点头
,朝门口走去。
我终于能跟吉恩说上话了。
“你觉得她的口音是哪里的?”吉恩问道,“瑞典?”
“是挪威。”我说,“我觉得你已经收过一个挪威的姑娘了。”
我告诉他我们的讨论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但吉恩目前一心只想着和女人喝咖啡的事。大部分的雄性生物都被预先设定为**优先的模式,给一个不相干的人帮忙这种事一定会排在后面,更何况吉恩还有自己的“研究计划”提供额外动能。在此刻争论毫无意义。
“预约我下一个空闲时段。”他说。
美艳海伦娜大概整天都不在,我再次拿到了吉恩的日程表。我为了这次会面特意调整了自己的时间表。从现在起,寻妻计划将享受最高优先待遇。
第二天早上7点30分,我准时敲响了吉恩和克劳迪娅家的房门。此前,我调整了自己的日程,将“慢跑至市场选购晚餐食材”调整至早上5点45分。这就意味着我前一天晚上要早早睡下,也因此对其他许多预先安排好的事项产生了流动效应。
房子里传出了几声惊呼,他们的女儿尤金妮亚过来开了门。一如往常,尤金妮亚见到我很高兴,让我把她托到肩膀上,一路蹦到厨房。这很好玩儿。我不禁想到,或许我可以把尤金妮亚和她的哥哥卡尔也纳入我的朋友圈,这样我就有四个朋友了。
吉恩和克劳迪娅正在吃早餐,说他们不知道我要过来。我建议吉恩把日程表挂到网上,这样既可以及时更新日程,又可以让我避免与美艳海伦娜遭遇。他好像没什么兴趣。
我没有吃早饭,便从冰箱里拿了一罐酸奶。甜的!难怪吉恩会超重。克劳迪娅倒还没有体重超标,但我注意到她已经比以前胖了些。我指出了问题所在,并且认为酸奶可能就是罪魁祸首。
克劳迪娅问我是否喜欢那场关于阿斯伯格综合征的讲座。她还以为吉恩是主讲,而我只是个听众。我纠正了她的错误,并且告诉她我觉得这个课题十分吸引人。
“这些症状有没有让你想到谁?”她问道。
当然了。这些症状简直是物理学系拉斯洛·海韦希的完美写照。我刚要说起拉斯洛出名的睡衣事件,吉恩的儿子卡尔就走了过来。卡尔16岁,穿着一身中学制服。他朝冰箱走去,好像要打开它。突然,他猛地一转身,挥出一记重拳,朝着我的头部袭来。我抓住了他的拳头,轻轻一推,他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如此,他便知道了要如何巧妙借力,而不是一味地使蛮劲。这是我们常玩的一种游戏。但他没有看到酸奶,现在它全都扣在了我们身上。
“待着别动,”克劳迪娅说,“我去拿块布。”
一块布可不足以擦干净我的衬衣。洗干净一件衬衣需要一台机器、去污剂、织物柔软剂,还有大量的时间。
“我去穿一件吉恩的吧。”我说着,朝他们的卧室走去。
我选了一件胸前带褶边的白衬衣,尺码大了许多。我回到厨房开始介绍我的寻妻计划,但克劳迪娅一直在忙孩子的事,无暇顾及。我感到很受挫,便预约了周六晚餐时段,并告诉他们这会是当天唯一的话题。
延迟讨论其实很及时,这给了我一些时间研究问卷设计,列出了一些我心仪的品质
,并做了一份调查表草稿。当然,所有这一切都没有影响我完成教学与研究任务,也没有影响与院长的会谈。
周五上午,我们再次进行了一次不愉快的会面,原因是我上报了一位荣誉学生的学术欺诈行为。凯文·余已经被我抓到过一次了。在批改他最近一次的作业时,我发现有一句话和三年前的一位学生写得一模一样。
经过一番调查,那位学生如今是凯文的私人教师,那篇文章至少有一部分是出自他的手笔。这是几周前发生的事情。我上报了这一事件,正在等待按照正常程序进入处分流程。但显然,情况似乎要更复杂一些。
“凯文的情况有点微妙。”院长说。我们正坐在她商务风格的办公室里,她身穿一套商务套装,有配套的深蓝色衬衣和西装外套。吉恩说这样的服装能让她显得更强势。院长又瘦又矮,大约50岁,这衣服确实让她显得壮实些。但我实在不懂,在学术环境中,要一副大身板到底有何用。
“这是凯文的第三次违纪了,按照校规,他要被开除了。”她说。
事实清楚,处理明确。我试图找出院长所谓的微妙之处:“是证据不够吗,还是他要提起法律诉讼?”
“都不是,这些都没有问题。但他的第一次违纪纯属无心之失。他从网上复制粘贴了一部分内容,被防抄袭软件检测了出来。那可是他的第一个学年,他英语又不太好,而且还有文化上的差异。”
我对他的第一次违纪情况并不了解。
“第二次是你举报他抄袭了某篇名不见经传的论文,偏巧你看过这篇论文。”
“没错。”
“唐,其他的老师都没有你这般……警醒。”
院长竟然赞美了我丰富的阅读量和奉献精神,这可真不常见。
“这些孩子可是花了大价钱来这里上学,我们也指望着他们的学费。我们当然不想让他们明目张胆地从网上抄袭,但是我们也得承认他们确实需要帮助,况且……凯文还有一个学期就毕业了。我们不能让他在这里学了三年半,连张文凭也拿不回家。这可不好看。”
“如果他是医学生呢?如果你去医院,主刀医生是个靠作弊混过考试的毕业生呢?”
“凯文不是医学生,考试也没有作弊,他不过是在一次作业中得到了一些帮助。”
看来院长恭维我完全是因为要促成一次不道德的行为。想要解决她的难题,做法很简单。如果她想要打破规则,把规则改掉就行了。我告诉了她我的想法。
我一向不擅长解读人类表情,院长脸上的表情我更是不熟悉。“我们不能树立起容许作弊的形象。”
“即便我们正在这么做?”
这次会谈让我既困惑又愤怒。一些重要的事情正处在紧要关头。如果学校以低下的学术标准出了名,我们的研究不被接受怎么办?人们会因为滞后的治疗手段而丧命。如果遗传学实验室雇用一个靠作弊拿到文凭的人,那人又犯了大错怎么办?院长似乎更看重别人的看法,而不是这些真正重要的事情。
我想象了一下与院长共度一生的场景,这可真是太可怕了。问题的症结就在于对形象工程的痴迷。我的问卷一定要无情地筛掉那些过度在意自己外表的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