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偏北

西北偏北

忙碌的纽约,忙碌的人群。

在写字楼一楼大厅里,电梯中涌出新的人流。桑希尔先生和他的秘书一边走着,一边说着什么。秘书在快速地记录着。

“桑希尔先生,您好。”大厦保安向桑希尔先生问好。

“晚上好,埃迪,代我向您太太问好。”

“我们闹别扭了。”

桑希尔先生不再说什么了。

“‘我的建议不变,尽量在控制的时间段内散布好消息,让对手获得高度评价,我们只需要去银行诉苦。下星期我们一起吃午饭。萨姆,期待您的来信,祝您愉快。’”桑希尔先生买了份报纸,又吩咐秘书,“你和我走到广场去。”

“我没有穿外套。”秘书说。

“正好消耗血糖,快点儿,孩子。下面是谁?”桑希尔催促着。

“格雷琴·萨宾森。”

“送她一盒糖果,十美元——你知道的那种,都包着锡纸,她会喜欢的。她会以为是钱呢。”

秘书看了一眼桑希尔先生,笑他。

“告诉她,亲爱的,我简直每天每分每秒——”

“您上次就是这么说的。”秘书提醒道。

“是吗?那就说,送给你甜蜜的牙齿,宝贝儿,还有你身上甜蜜的一切!”桑希尔先生从来也不会词汇匮乏。

“我们不坐车去吗,桑希尔先生?”秘书问。

“就这么点儿路?”

“您要迟到了,而我累了。”秘书请求道。

“这就是你的问题了,麦琪。你不好好地吃饭。”虽然这样说,桑希尔先生还是同意坐车去。

出租车来了,有位先生排在他们之前。桑希尔先生临时说了个谎:“我这里有位女士得了重病,您不介意吧?”说完,他和秘书先上了车。

“不介意。”那位先生脾气很好。

“多谢。”秘书道谢。

“太好了。先到广场去。别回头看了。”桑希尔先生对秘书说。

“他真可怜。”秘书比较有同情心。

“行了,这样他会很开心的,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他知道您在说谎。”秘书既有点儿受不了桑希尔的行为,可又不愿放弃坐车的机会。

“在广告界,没有说谎这回事,只有‘不得已的夸张’,你应该知道。”没错,桑希尔先生是个标准的广告人。

“你觉得我胖了吗?”桑希尔先生解开西装的扣子,因为他坐下来后觉得衣服明显紧了。

“什么?”秘书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觉得我胖了。以后早上要在我的桌上放一张字条,写上‘瘦下来’。”

“瘦下来。”秘书认真地记了下来。

“请开到第59大道入口。”

“好的。”

“哦,你回到办公室后,给我母亲打个电话,提醒她,我们今晚去戏院,晚餐7点开始。我要先去橡树酒吧喝两杯,这样她就不用闻我的味儿了。”

“她不会那么做的。”秘书严肃地说。

“会的,像猎狗一样。”桑希尔先生不认同。

“明天第一件事是见毕格楼,中午做预演,然后和法尔肯夫妇吃午饭。”秘书提醒桑希尔先生。

“在哪儿?”

“‘拉瑞和阿诺’餐厅,下午1点钟。”

“哦。”

“您一会儿还回来吗?”

“当然不回来。请把这位女士送回上车的地方。”桑希尔先生付了车费。

“好的。”

“钱应该够了。别忘了给我母亲打电话。”桑希尔先生叮嘱秘书。

“好的。晚安,桑希尔先生。”

“晚安,甜心。”桑希尔先生下车后看了下手表,忽然想起了什么,“等一下,麦琪,她现在正在……”桑希尔先生大声喊着,可惜出租车已经开走了。

桑希尔先生走进了橡树酒吧。

“晚上好,桑希尔先生。”侍应生上前问好。

“晚上好。我要找维尔特纳和另外两位先生。”

“好的,请走这边。”侍应生在前面引路。

“赫尔曼!我有点儿晚了,抱歉。”桑希尔先生道歉。

“嘿,罗杰!”

“罗杰·桑希尔,范宁·内尔森。”赫尔曼介绍。

“您好!”

“您好!”

“拉瑞·韦德。”

“我们已经喝晕了。”韦德先生说。

“我很快也会这样。”桑希尔先生回答。

“我正和拉瑞和范宁说,您开始喝得慢,但越喝越厉害。”赫尔曼说,他注意到桑希尔先生一直在看手表,“怎么回事?您看上去坐立不安。”

“我刚才做了一件蠢事。我让秘书给我母亲打电话,可是她那里没有电话。”桑希尔先生还在想着这事。

“为什么?”

“她正在和别人打桥牌。”

“您的秘书?”赫尔曼觉得不可思议。

“不,我母亲。刚建好的公寓油漆还没干,也没有电话。”这件事情不解决,桑希尔简直有点儿坐立不安了,“也许应该发个电报。”

正在这时,有个声音在喊:“乔治·卡普兰?”

桑希尔先生恰好在这时回头喊侍应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人正密切注意着这里。桑希尔先生的举动让他们觉得,桑希尔先生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我要马上发个电报。如果在这里写,能帮我发出去吗?”桑希尔先生问侍应生。

“我们不允许这样。先生,请跟我来。”侍应生回答。

“失陪一下,先生们。”

“没关系。”

“先生,就从这里过去。”

“谢谢。”

桑希尔先生刚走了几步,就被四只手拦住了,正是刚才观察他的两个人。

“你们要干什么?”桑希尔先生问道。

“车在外面等着。走在我们中间,不许出声!”肤色较黑的一个说。

“这是什么意思?”桑希尔先生还没有明白状况。

“跟我们走。”另一个人抓住了桑希尔先生的手臂。

“去哪儿?你们是谁?”桑希尔先生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大对。

“我们手里有枪,正对着你的心脏。不要错误地判断形势。”

“这是在做什么?开玩笑吗?”桑希尔先生还是不大相信。

“是的,到车上再笑吧。”

就这样,桑希尔先生被绑架了。一把手枪就抵着他的腰。

门口的确有一辆车等在那里。三个人坐进了后座,桑希尔先生被夹在两个人中间。

“这真是荒唐。别告诉我去哪里,给我个惊喜吧!”桑希尔先生说,但没人理他,“我的朋友还在橡树酒吧等我,他们会觉得我很没有礼貌。能不能在商场停一下?我好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被绑架了。这应该算是绑架,对吧?”还是没人理他。桑希尔先生突然扑过去开车门,但是完全没用。他大声说道:“锁上了?”

汽车一直开到了郊区,很快来到一座庄园,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汤森”。

“汤森是谁?”桑希尔先生问道,依旧没有任何回答。“真是有趣!”桑希尔先生很无奈。

汽车开过长长的车道,终于来到一栋红色的大房子前。那两个人将桑希尔先生带下了车。桑希尔先生看了看这栋气派的房子。肤色较黑的那个人按响了门铃。女佣来应门,肤色较黑的那个人带桑希尔先生进了门,另一个人显然要去报告。

“他在哪儿?”肤色较黑的那个人问。

“在楼上换衣服。”女佣回答。

“告诉他,是我。”

“晚餐的客人就要到了。”女佣说。

“没关系,就说是卡普兰来了。”肤色较黑的那个人又说道。女佣上楼去了。

“请问吃什么甜点?”桑希尔先生问。

“书房里有人吗?”肤色较黑的那个人问女佣。

“没有。”女佣回答。

“这边请。你就老实地待在那儿。”

桑希尔先生被带进了书房。

“不着急,我会找些书看的。”没等桑希尔先生说完,书房的门就锁上了。

书房里面的摆设和它的外观一样气派。桑希尔先生观察着书房里的一切。写字台上有还未开封的邮件,上面写着“莱斯特·汤森,纽约戈兰湾贝武德大街169号”。窗外就是草坪,去报告的那个肤色较黑的人正和一个年轻人说话。那个年轻人听了他的报告,立刻向房门走去。

书房的门打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穿深色西装的中年人,样子沉稳老练。

“晚上好。”来人观察着桑希尔先生,桑希尔先生也观察着他。来人慢慢地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打开了台灯。

他说道:“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高一些,比其他的要文雅。”

“您能满意,我很高兴,汤森先生。”桑希尔先生说道。

“恐怕仅仅是外表不错。”中年人的语速很慢。

“搞什么名堂?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是桑希尔先生最关心的问题,“玩游戏吗?”

中年人又打开一盏台灯,然后坐在沙发上。

“我倒不在乎玩绑架,可我买了今晚的戏票,是我很想看的演出。发生这种事,我会变得不讲理的。”

“演技真是超一流,您把这当作剧场了。”刚才窗外的那个年轻人走进了书房,他有一双精明的眼睛。

“哦,莱昂纳多,见过客人了吗?”中年人问道。

“穿得倒是很体面,不是吗?”莱昂纳多说。

“我的助手非常钦佩您,卡普兰先生。很隐蔽,而且很迷惑人——”

“等一下,您叫我卡普兰?”桑希尔先生打断了中年人。

“我知道您用过很多名字,不过,我尊重您现在的选择。”中年人一边微笑,一边将手伸向助手。莱昂纳多将一盒雪茄递给了他。

“现在的选择?我叫罗杰·桑希尔,没有别的名字。”

“当然。”中年人回答,和莱昂纳多一样笑着。

“很显然,您的朋友把我劫持到车里时搞错了对象。”

“请坐,卡普兰先生。”中年人说。

“我说了,我不是卡普兰,我管他是谁……”桑希尔先生已经失去了耐心。

正在这时,一位中年女士打开了门,同样衣着体面,举止优雅。“打扰了。”她说道。

“什么事?”中年人问。

“客人们都来了。”女士回答。

“好好地招待他们,我一会儿就过来。”中年人说。女士关门走了,中年人转向桑希尔先生:“有话直说,怎么样?”

“完全赞成。”

“您对我们知道多少,还有得到消息的途径?这些可不会是凭空获得的。”中年人一连串地发问。

“当然不是。”桑希尔先生有点儿抓狂了。

“我不认为您会完全听从我,不过,我给您活过今晚的机会。”中年人说这些,就像说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这是什么意思?”桑希尔先生并不适应这样的对话。

“为什么不给我个惊喜,卡普兰先生,对我说‘好吧’?”中年人看起来还很有耐心。

“我已经告诉过您——”

“我们知道您要去哪儿。”莱昂纳多打断了桑希尔先生。

“我也知道我要去哪儿,我要去纽约冬季花园剧院。现在,我必须走了。”桑希尔先生说着,走向书房门。但是打开后,他发现那个肤色较黑的人正堵在门口。

“汤森,您在犯一个可怕的错误!”桑希尔先生有点儿愤怒了。

“这样没有好处,卡普兰先生。”中年人语气平和。

“我不是卡普兰!”桑希尔先生提高了声调。

“希望您再想想。”中年人说。

“我们知道,自从杰森自杀后,您是在匹兹堡的联络人。”莱昂纳多说。

“什么联络人?我从来没有去过匹兹堡。”桑希尔先生觉得莫名其妙。

“6月16日,您住进匹兹堡舍温酒店,登记为加利福尼亚伯克利的乔治·卡普兰。一个星期后,住进费城富兰克林酒店,登记为匹兹堡的乔治·卡普兰。8月11日,是波士顿的斯塔德酒店。8月29日,波士顿的乔治·卡普兰住进了底特律的维蒂亚酒店。现在作为底特律的卡普兰,住在纽约广场酒店796房间。”中年人拿着一张纸,耐心地读给桑希尔先生听。

“真的吗?”桑希尔先生觉得匪夷所思。

“两天后,您会出现在芝加哥大使馆东区,然后是南达科他州的拉皮德市的喜来登酒店。”

“不是我!”桑希尔先生只能否认。

“再骗我们就没有意思了,您根本骗不了我们。”中年人不再微笑了。

“看来,让你们看证件也没有用,信用卡、驾驶执照,还有——”

“他们给您做得很逼真。”莱昂纳多打断了桑希尔先生。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还有客人。”中年人看了一下手表,“您想不想合作?只要简单地说想还是不想?”

“当然是不想,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桑希尔先生回答。

“给卡普兰先生一杯酒,莱昂纳多。”中年人不再看桑希尔先生了,“旅途愉快!”他开门走了。

绑架桑希尔先生的两个人走了进来。

“威士忌?黑麦?波本?伏特加?”莱昂纳多一边问,一边打开柜门,里面是各种酒。

“谢谢,我只想尽快回城里。”桑希尔先生回答。

“已经安排好了,不过,首先还是压压惊。波本。”

“您自己喝吧,我受的刺激太多了。”

“您最好自己喝下去,否则就得我们动手了。”莱昂纳多刚说完,桑希尔先生就忽然行动起来,将莱昂纳多撞到一边,向门口冲去。可想而知,他再次被站在门口的那两个人制住,被强行按到沙发上。

“干杯!”莱昂纳多给他灌了一大杯波本。

不远处就是海滨公路,已是深夜。桑希尔先生已经醉得站不起来了,绑架他的两个人架着他,将他塞进一辆敞篷车的驾驶座。肤色较黑的那个人坐在副驾驶位置,发动了汽车。

“别担心我,朋友,我去坐公共汽车。”桑希尔先生闭着眼睛说胡话。

汽车向前驶去,不远处就是海岸。桑希尔先生忽然趁肤色较黑的那个人不备,将他推下了汽车,自己勉强支撑着,驾车逃走了。看来,汤森先生和莱昂纳多都低估了桑希尔先生的酒量。有时,好酒量也是一技之长,关键时刻还能救命。

不过桑希尔先生还是醉得不轻,虽然在最根本的问题上是清醒的,但是他被灌下去那么多酒,大脑和四肢在一定程度上都已经不听使唤了。海滨公路弯弯曲曲,又是夜间,也没有路灯,这一路开过去,惊险连连,车好多次差点儿撞在海边的礁石上,或者撞上公路另一面的山体;好多次差点儿与对面来车相撞,导致公路上的鸣笛声不断;最惊险的一次是几乎掉进海里,车子有一半已经悬在岸边了,一只后轮在空中打转,还好桑希尔先生拥有一流的开车技术,竟然将车又开回公路上。后面车里,绑架他的两个人也看得目瞪口呆。

桑希尔先生就这样开着车横冲直撞,终于遇上了警察。他旁若无人地高速驶过警车,警察拉响了警笛,在后面追赶。晕晕乎乎的桑希尔先生听见警笛声,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但是又想不起来哪儿不对劲儿,依然高速行驶着。当然,后面的警车紧追不舍。

路口处,有个人骑着自行车经过。大脑迟钝的桑希尔先生直到近前才看到,立刻急刹车。他并没有撞到骑自行车的人,但是后面追来的警车由于和桑希尔先生开的车距离太近,来不及避开,砰的一声撞到了他车子的车尾。后面一辆车也是同样的情况,又撞上了警车,造成三辆车严重追尾。警察跳下车来执行公务,而一直穷追不舍的绑架桑希尔先生的两个人将车掉头,开走了。

两名警察将桑希尔先生带回了警局。

“谢谢让我搭车。”桑希尔先生继续说着胡话。

“警长,他需要接受酒后驾车检查。”

“他们想杀我,他根本不相信我。在一栋大房子里,他们想杀我。”桑希尔先生对警长说。

“好了,我们进去吧。”一名警察说。

“我不想进去。我要报警。”桑希尔先生一点儿也不配合。

“进来,进来。”一名警察扶着桑希尔先生走进去,另一名警察留下来做记录。

“坐下。”

“我不想坐下。我什么事都没有,明白吗?要抓住他们,指控他们袭击和绑架,用手枪、波本和跑车袭击。我们会抓住这帮坏蛋的。”桑希尔先生说着,躺下了。

“您睡上一觉就会好的,我们给您准备了一间不错的牢房。”警察说。

“我不要牢房,我要警察。”桑希尔先生说。

“那辆车刚刚报失。特温宁街,巴博森夫人。”做记录的警察进来说。

“我得打个电话,电话在哪儿?”桑希尔先生费力地爬起来,问道。

“您可以打一个电话。这边。”警察扶住桑希尔先生,“您最好打给律师。”他善意地提醒道。

“布特菲尔德81098。”桑希尔先生报出了号码。

“难道我是接线员吗?”警察很不满。

“布特菲尔德81098。”桑希尔先生坚持道。

“稍等一下,给您。”好脾气的警察替他拨号。桑希尔先生醉得摇来晃去。

“谢谢。”桑希尔先生永远有礼貌。

“妈妈,是您儿子罗杰·桑希尔。等一下,我来看看,我在哪儿?”桑希尔先生问警察。

“戈兰湾警察局。”这名警察的脾气简直好极了。

“不,妈妈,我没喝酒,不,是有两个人拿酒灌我。他们没给我中和饮料。不。”

“好了,我们走。”警察觉得时间到了。

“等一下,我还没讲完。”

“您已经讲完了。”

“妈妈,我必须走了。您要立刻让律师保释我出去。”桑希尔先生一直保持着一定程度的清醒。

“明天早上,告诉她。”警察说。

“明天早上,他说。我不知道,我会问他的。”桑希尔对着电话说道,然后问那名警察,“她想知道是谁说的。”

“艾米尔·克林格警官。”

“艾米尔?艾米尔·克林格警官。不,我也不相信。我没事,妈妈,晚安。晚安,亲爱的。”对方显然早已挂了电话。桑希尔先生将没了声音的电话递给了警察,好脾气的警察替他挂断了。

“是我妈妈。”桑希尔先生不忘解释道。

“我们走。”克林格警官拉着桑希尔先生走出电话间。医生已经来了。

“就是这个人,医生。”

“叫什么名字?”医生问。

“罗杰·桑希尔。”

“伸舌头,说‘啊’。”

“您最好退后一点儿,啊……”桑希尔先生酒味大得熏人。但医生就是做这个的,他很有敬业精神。

“您喝酒了吗?”

“医生,我被灌醉了。”

“您喝的是什么?”

“波本,那两个家伙,他们——”桑希尔先生见谁和谁解释。

“您认为自己喝了多少?”医生打断他。

“您说什么?”桑希尔先生还沉浸在自己的不幸中,没听清医生的话。

“您认为自己喝了多少?”医生重复道。

“大概有这么多。”桑希尔先生用手比画着。

“桑希尔先生,结论是,您现在处于烂醉状态。”

“废话。”

“而且我现在要给您抽血。”

“真是恶心。”桑希尔先生说着,竟然躺到了医生的办公桌上。

“您可以拒绝检查,但是驾照就要被吊销。您也有权指定医生……”医生敬业地念着公文,对桑希尔先生的举动见怪不怪。

而桑希尔先生已经睡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桑希尔先生逃脱了……差点儿就被谋杀。歹徒们在后面追赶,这种危急状况下,他不得不开快车。”法庭上,辩护律师正在陈述。克林格警官和医生都在。

“律师,您认识您的委托人多长时间了?”法官问。

“七年了,法官。”律师回答。

“您觉得,他是个正常人吗?”法官问。

“当然。”律师回答。

“哼!”坐在下面的桑希尔太太翻着白眼。

“妈妈!”桑希尔先生不满地喊道。桑希尔太太耸了耸肩膀。

“您觉得这个故事可信吗?”法官问。

“可信?”桑希尔先生反问道。

“是的,法官。如果委托人这么说,我当然这么认为。”律师回答。

“说得太对了。”桑希尔先生没什么可说的。

“警官,我把此案交给县里的警察调查,您让他们立刻过来。”法官说。

“好的,法官。”克林格警官说。

“律师,明晚7点半此案最后判决,希望您和被告在这里听从审判。目前则由县里的警察调查他的故事是否属实。”法官继续说。

“属实?就算把我的尸体抬来,您还是不信——”桑希尔先生大叫道。

“罗杰,不要这样。”律师制止他。

“难道我在法庭上还会编故事吗?”桑希尔先生不听他的劝告。

“这恰恰是我们要调查的,桑希尔先生。”法官倒是并不恼怒。

桑希尔先生带着律师和县里的警察重新来到汤森的庄园,同行的还有桑希尔太太。

“什么事?”来应门的还是上次那个女佣。

“记得我吗?”桑希尔先生问。

“是的,先生。”女佣回答。

“很好。”

“汤森先生在吗?”县警察问。

“对不起,先生,他一整天都在外面。”女佣回答。

“那汤森太太呢?”

“报谁的名字呢?”

“县里的警察。”

“请进。这边请。”女佣将一行人直接带进了书房。

“就是这个房间。”桑希尔先生对律师和警察说。

“我去喊夫人。”女佣说。

“好的。”

“这是他们压住我的沙发,我给你们看酒渍。”桑希尔先生拿起的沙发垫子却是干干净净的,“一定是有人洗干净了。这就是他们放酒的柜子,威士忌、金酒、伏特加……”他拉开柜门,里面整整齐齐地全是书。

“还有波本。那时候,你一喝好几瓶呢。”桑希尔太太讽刺道。

桑希尔先生解释不了这一切,尽管他相信自己的记忆,但现实就是这么不可思议。正在这时,汤森太太来了。

“罗杰,亲爱的,我们非常担心你,你顺利回家了吗?”汤森太太一进门就直接走向桑希尔先生,语气充满了担心,还拥抱了他。

“当然。”桑希尔先生惊讶地看着汤森太太,不明白状况。

“让我看看,眼睛有点儿红,不过,大家都是这样。昨天的聚会没意思,一点儿也不遗憾。”汤森太太撇下一屋子人,只顾看着桑希尔先生。

“告诉你们,我从未见过这个女人。”

汤森太太听了大笑起来。桑希尔先生实在受不了了,走到书房的另一头。

“汤森太太,我是纳苏县强科特探长,这是哈丁警探。”

“您好!你不是有麻烦吧,罗杰?”

“不许叫我罗杰!”桑希尔先生大声说。

“昨晚桑希尔先生酒后驾驶被抓,而且是一辆失窃的车。”强科特探长说。

“失窃的车?”汤森太太很惊讶。

“特温宁大街巴博森夫人的车。”

“罗杰,你说要去坐出租车的。你没有借劳拉的梅赛德斯吗?”汤森太太问道。

“不!我没借劳拉的梅赛德斯!”桑希尔先生忍无可忍。

“桑希尔先生告诉我们,昨晚他是被强迫带到这里来的,您丈夫的朋友强行灌醉了他,然后把他扔在路边。您是否知道此事?”强科特探长问。

“警长,罗杰昨晚来的时候就已经醉了。”汤森太太回答。

“她在说谎!”桑希尔先生快要抓狂了。

“晚一些时候醉得更厉害,最后他说要回家睡觉。我应该早些开始晚餐——”

“表演实在太精彩了!”桑希尔先生匪夷所思地看着汤森太太。

“汤森太太,您听说过乔治·卡普兰吗?”强科特探长问道。

“乔治·卡普兰?没有。”

“我也这么认为。”强科特探长说。

“她丈夫在哪里?应该问他。”桑希尔先生说。

“可以找到他吗?”强科特探长问。

“可以,在联合国。”汤森太太回答。

“联合国?”桑希尔先生不太相信。

“今天下午,他要在会议楼发表演讲。”汤森太太说。

“好吧,既然他要演讲——”桑希尔先生越发搞不清楚状况。

“很抱歉打扰您。”强科特探长说。

“不客气。”汤森太太说。

“等一下!”桑希尔先生喊道。但是,再没有人理会他,桑希尔太太将他带出了书房。

“你们还想找我丈夫吗,警长?”汤森太太问。

“不,汤森太太,没必要了。”强科特探长回答。

“那您的意思是不再调查了吗?”桑希尔先生大声问。

“罗杰,付两美元罚款吧。”桑希尔太太不耐烦地说。律师笑了,警察摇着头。

“再见。”汤森太太送众人出了门,她热情周到,一切都表现得无懈可击。

所有的人都没有看到,一个人正在房子的侧面修剪花草,那正是昨天绑架桑希尔先生两个人中的一个——肤色较黑的那个。

桑希尔先生带母亲来到了纽约广场酒店。

“我不明白为什么喊我来。”下了出租车,桑希尔太太抱怨着。

“因为您令人尊敬。”

“说话别太刻薄了,罗杰。”

两人来到酒店大堂。“就是这里,待在这儿。”桑希尔先生用酒店的电话打电话:“接线员,请问这里有一位乔治·卡普兰先生吗?没错。有吗?”接线员的回答显然是肯定的,“796房间。帮我接通他的房间。您看!”

“我知道,你得赶快弄清楚这件事。我的一整天都被你浪费了。”桑希尔太太还是抱怨着。

“您先别说话。他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是吗?谢谢。真奇怪,他两天没接电话了。”

“也许被锁在洗手间里面了。”桑希尔太太有点儿幸灾乐祸。

“妈妈,帮个忙,好吗?您要露出那种天真甜蜜的笑容,去拿796房间的钥匙。”桑希尔先生一边说,一边掏口袋。

“别荒唐了,我可不干。”桑希尔太太断然拒绝了。

“十美元。”桑希尔先生用物质引诱她。

“多少钱都不行。”桑希尔太太看起来依然很坚决。

“五十美元。”桑希尔先生加了码,一副很有经验、志在必得的样子。

“罗杰,你真丢人。”桑希尔太太没好气地拿过钞票,转身走了。

两人很快上了七楼。一点儿没错,桑希尔太太成功了。

“偷车、酒后驾驶、袭击警卫、欺骗法官,现在又乱闯房间。”桑希尔太太一路抱怨着。

“是闯酒店,这可是有区别的。”桑希尔先生不为所动,显然他对桑希尔太太的抱怨习以为常。

“能判你五到十年。”

“请稍等一下。”一名女清洁工快步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吓了桑希尔先生一跳,“需要换床单吗?”这只是一个没有威胁的问题。

“是的,但现在不要。”桑希尔先生很快恢复了常态。

“我就是问问,因为看起来这床没人睡过。我想换一床亚麻布床单。”

“谢谢关心。”桑希尔先生并不想和这名女清洁工多说。

“不客气。”

“看来她以为我是卡普兰,是不是我真的像卡普兰?”进到房间里,关好房门,桑希尔先生问母亲。

“看看是谁在这儿。”桑希尔先生说道。写字台上有张照片。

“谁?在哪儿?”桑希尔太太问。

“今天要演讲的那位朋友。”其中一人赫然是汤森先生,只不过照片里的他还比较年轻。

“罗杰,我们该走了。”桑希尔太太非常不安。

“不要太紧张。”桑希尔先生一定要有所收获才出去。

“不是紧张。我打桥牌要迟到了。”

“那样您会少输一些。”桑希尔先生按了呼叫铃,然后去了洗手间,看了一眼洗漱台上的梳子,“告诉您,卡普兰有头皮屑。”

“我认为,应该离开了。”门铃响了。这次是桑希尔太太吓了一跳。

“太晚了。”桑希尔先生去开门。

“您喊我吗,先生?”是刚才的女清洁工。

“是的,请进来。”

“您叫什么名字?”桑希尔先生问道。

“埃尔西,先生。”

“埃尔西,您认识我吗?”

“您是卡普兰先生。”艾尔西微笑着。

“那您最早是什么时候见到我的?”

“门外。走廊里,几分钟前,您不记得了吗?”

“那是您第一次见到我吗?”

“因为您从来都不在,卡普兰先生。”

“您怎么知道我是卡普兰先生?”

“什么?”埃尔西没听明白。

“您怎么知道我是卡普兰先生?”

“您当然是,这是796房间,不是吗?而您就是796房间的客人。”

“好的,埃尔西,谢谢。”

“没别的事吗,先生?”

“目前没有了。”桑希尔先生刚要给埃尔西拉开门,门铃再次响了,桑希尔先生又吓了一跳。他看了一眼埃尔西,还是打开了门。

“衣服。”原来是洗衣工。

“好的,请进。”

“要挂起来吗,卡普兰先生?”桑希尔先生问她。

“是的,谢谢。”

“告诉我,我是什么时候把衣服给您的?”

“昨晚,大约……6点钟。”

“哦,是我本人给您的吗?”

“本人?不,您给我们打电话,说了是哪件,而且在衣柜里。您一直是这样做的。有什么问题吗?”

“不,只是好奇。给您小费。”

“谢谢。很高兴见到您,卡普兰先生。”

“太奇怪了。我几乎可以认为,整个酒店就没人见过卡普兰。”洗衣工走后,桑希尔先生对母亲说。

“也许他的西装具有隐形功能。”这是桑希尔太太的说话风格,桑希尔先生偶尔也会无法接受。

“我们来看看。”桑希尔先生去试穿刚才送来的西装,发现袖子短了很多。

“你穿着一点儿都不合身。”桑希尔太太说道。桑希尔先生又比量了一下裤子,也短了好大一截。

“这样就好多了。”看着儿子穿着这身西装的滑稽样子,桑希尔太太第一次笑了。

“他们误以为我是一个矮个儿。”身材高大的桑希尔先生非常愤怒。

电话铃响了,他问母亲:“我接吗?”

“当然不接。”桑希尔太太回答。但桑希尔先生显然不这么想,他还是接过了电话。

“您好。”

“很高兴找到您,卡普兰先生。”

“您是哪位?”

“昨晚才见过,您就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那我可不高兴了。”

“我知道您是谁了,但我不是卡普兰。”

“当然不是。您接他的电话,住他的房间……您却不是卡普兰。反正,我们很高兴能找到您。”对方说完这句话,就把电话挂了。

“等一下……接线员吗?”桑希尔先生立刻拨了回去。

“什么事?”

“这里是796房间卡普兰,刚才那个电话是从哪儿打的?外面还是大堂?”

“请等一下,我要查查。”

“请快一点儿。”

“刚才是谁?”桑希尔太太问。

“昨晚想杀我的人中的一个。”

“还是那件事?”桑希尔太太一听,就觉得有些泄气。

“喂,接线员?”

“卡普兰先生?是从大堂打的。”

“是吗?”桑希尔先生立刻起身,“他们可能要上来了。快走!”

“我倒是想见见这些杀手。”桑希尔太太还是保持着幽默,她可不相信。

下行的电梯很快来了,上行电梯也来了。桑希尔先生和母亲走了进去。上行电梯里最先走出的那两个人,就是曾经绑架桑希尔先生的,他们也跟了进来,站在桑希尔先生一侧。桑希尔先生示意母亲,桑希尔太太却不屑一顾。

“你们真的要杀我儿子?”桑希尔太太问两人。

两人聪明地笑起来,电梯里的人跟着笑起来,桑希尔太太也笑起来。所有的人都把这当成了笑话,只有桑希尔先生笑不出来。

“大堂到了,请慢走。”电梯工提醒道。

那两个人刚要先一步走出电梯,就被桑希尔先生飞快地拦住。他说:“绅士们,女士优先。来吧,女士们,这就对了。”桑希尔先生引导女士们先出去,然后飞快地向酒店外面跑。

“罗杰,你回家吃晚饭吗?”桑希尔太太问道。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没把这件事当真。桑希尔先生根本没工夫回答她。

桑希尔先生从一对夫妻手里抢了一辆出租车。“去哪儿?”司机问。

“不知道,开车就是了。”

后面的两个人滞后了一点儿时间,也飞快地跑了出来,也从那对夫妻手里抢了一辆出租车。两次被抢的那对夫妻既生气又无奈。

桑希尔先生看着从卡普兰房间的写字台上偷出来的照片,说:“请到联合国会议楼。”他决定去找汤森先生。

“好的。”

“有人在跟踪我,您有办法吗?”

“是的,我能做到。”司机很自信。

“那就快点儿。”

联合国会议楼一层大厅。

“需要帮助吗,先生?”服务台小姐问。

“是的。在哪里能找到莱斯特·汤森?”桑希尔先生问道。

“联合国大会的莱斯特·汤森?”

“是的。”

“你们事先约好了吗?”

“是的,他正在等我。”桑希尔先生迟疑了一下,决定说谎。

“请问您的姓名。”

“我的名字?”桑希尔先生又迟疑了一下。

“是的。”

“卡普兰,乔治·卡普兰。”

“请等一下。”服务台小姐写了一张字条,然后打了个电话。

后面的出租车里,两个杀手已经赶到了。“到第47大道的拐角等我。”肤色较黑的那个对另一个说。

“请把这个给信息联络台的服务员,她会帮您。”服务台小姐对桑希尔先生说。

“非常感谢。”

“不客气,卡普兰先生。”

“请找一下莱斯特·汤森。”桑希尔先生将字条交给信息联络台的服务员。

“好的,卡普兰先生。”

“联合国大会的汤森先生,联合国大会的汤森先生,请到信息联络台来。联合国大会的汤森先生,请到信息联络台来。”

不远处,杀手戴上了一副黑色手套。

“您在喊我吗?”一位先生很快赶了过来。

“卡普兰先生?”服务员问道。

“是的。”

“您找汤森先生?”

“是的。”

“这位就是汤森先生。”

“您好,卡普兰先生。”汤森先生伸出了手。

“这不是汤森先生啊。”桑希尔先生一边握手,一边对信息联络台的服务员说。

“就是我。”汤森先生回答。

“一定是搞错了,莱斯特·汤森吗?”桑希尔先生再次问道。这位先生和他被绑架那天见到的汤森先生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就是我,有什么事吗?”汤森先生礼貌地引着桑希尔先生走到一边。

杀手藏了起来。

“您是住在戈兰湾的汤森吗?”

“是的。我们是邻居吗?”

“一栋大红砖的房子,车道两旁有树?”

“没错。”

“昨晚您在家吗,汤森先生?”

“您是说戈兰湾?”

“是的。”

“这个月我住在城里,开会时我都这样。”

“汤森夫人呢?”

“已经过世很多年了。”显然这里有太多的问题,汤森先生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

“卡普兰先生,请问您到底有什么事?”

“冒昧问一下,您戈兰湾的房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什么人?房子完全封了。只有园丁和他的妻子住。”汤森先生的态度不再那么友好,“卡普兰先生,您是谁?有什么事?想干什么?”

“您认识这个人吗?”桑希尔先生给汤森先生看他偷来的照片。可是汤森先生还没有看,就忽然低呼一声。桑希尔先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远处的杀手已经逃走了。汤森先生睁大眼睛、张大嘴巴向前倒下去,桑希尔先生连忙扶住了他,这才发现他的背上插着一把刀。汤森先生倒了下去,桑希尔先生握着这把刀的刀柄,在汤森先生倒下去的时候把刀顺势拔了出来。

大厅里的人察觉到了异样。“看!”最先看到的人喊。

“他有刀,当心!”有人大喊道。现场恰好有采访的记者,于是立刻拍下了照片,还是桑希尔先生持刀的正面照。

“听我说,和我无关。”桑希尔先生握着刀,急于解释。

“去报警!”有人喊。

“别再靠近了。后退!”这下,桑希尔先生知道解释也没用了。

在暂时无人靠近的情况下,桑希尔先生迅速逃离了现场。

中央情报局正在召开小组会议。

“经指认,照片里的人是罗杰·桑希尔,曼哈顿广告公司的主管。他自称乔治·卡普兰,他在联合国大会会议楼告诉服务台的名字是假的。杀人动机可能

是……早些时候,桑希尔在戈兰湾警署被指控酒后驾驶、盗窃车辆。在申辩过程中,他指控死者汤森前晚企图杀死他。就这些。”一个人读着报纸上的报道。

“这是什么情况?”另一个人问。

“有谁知道这个桑希尔吗?”一位中年女士问。

“不知道。”

“从来没有听说过。”

“教授呢?”

年纪最老的教授摇摇头,显然他的地位最高。

“他被误认为乔治·卡普兰。”

“乔治·卡普兰根本不存在,他怎么会被误认呢?”

“不用问我,这事已经发生了。一定是梵丹的人想杀他,用的是莱斯特·汤森的房子。”

“不知情的汤森却挨了一刀。”

“这本应令人难过,我却想笑。”

短暂的讨论,揭示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现在怎么处理他呢?”那位中年女士问道。

“谁?”

“那位桑希尔先生。”只有中年女士关心桑希尔先生的安全。

“我们……什么都不做。”教授迟疑了一下,说。

“什么都不做?”中年女士问。

“没错,静观其变。我们应该祝他好运,本来不存在的诱饵乔治·卡普兰是为了转移他们的视线,以掩护我们真正的特工。现在,他成了活诱饵。”

“是的,教授,您认为他还能活多久?”女士显然对这个略有些不满。

“那就是他的问题了。”教授无动于衷。

“芬利女士的意思是——”有人说。

“我知道她的意思。”教授说。

“我们不能坐视不管,等着看谁先把他杀掉——梵丹那伙人或者警察。”一位戴眼镜的男士也觉得这样袖手旁观不妥。

“如果去救他,我们的特工不就危险了吗?”教授站在窗前,窗外正对面就是白宫。

“是不是有点儿太残忍了?”芬利女士问道。

“不,我们并不残忍,我们假造出一个并不存在的人,取名乔治·卡普兰,还精心制造出一种行为模式,把东西在酒店里搬进搬出,可不是为了好玩儿。我们假造卡普兰这个人,让梵丹相信他就是我们的特工,有着非常重要的原因,明白吗?”

“没有人能否认这一点。”戴眼镜的男士回答。

“那就对了。如果我们透露没有乔治·卡普兰这个特工,让梵丹起了疑心,那么在梵丹身边工作的真正特工就会马上被发现,然后被杀害,就像以前的两位。”

“桑希尔先生,无论您在哪儿,别了。”芬利女士说。

纽约火车站里,人群熙熙攘攘,警察们忙碌着。

“请注意,纽约中央铁路,第25号列车,20世纪号限速车,下午6点开往芝加哥,驶离30号站台。”广播一遍遍地重复着。

桑希尔先生正在车站电话亭里打电话。

“是的,亲爱的,我知道。听我说,妈妈,求您了。我打给广场酒店,卡普兰去了芝加哥大使馆东区,所以我……我不能去警署,至少现在不能。您看到报纸了吧?我的指纹留在刀上了,我是个偷车贼,还酒后驾驶,为了报复而杀人,我已经没机会了。不找到卡普兰,我绝不罢休。他肯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火车,安全点儿。如果在飞机上被认出来,我连藏的地方都没有。您是要让我跳飞机吗?好的,太感谢您了,妈妈,再见。”

“请注意,纽约中央铁路,第25号列车,20世纪号限速车,下午6点开往芝加哥,驶离30号站台。”广播还在重复着。

人群中的桑希尔先生发现很多人都在看报纸,就戴上了墨镜,希望自己别被认出来。车站新增了很多警察巡逻,桑希尔先生很清楚自己此时的处境。

“什么事?”售票员问。

“我要20世纪号的卧铺票。”桑希尔说。

“还有五分钟就要发车了。”

“知道,所以请您快点儿。”

“卧铺卖完了。”

“卖完了?”

“您可以去硬座车厢。”

“不行,下一班是什么时候?”

“10点。您很着急吗?”售票员一直观察着桑希尔先生。

“能再看看有卧铺票吗?”

“您是眼睛有问题吗?”

“它们对提问过敏,快点儿吧。”桑希尔先生不耐烦了。

“好的,当然。”原来,售票员的工作台上就摆着桑希尔先生的照片。“不要走开。”他叮嘱了桑希尔先生一声,就去了里间。

“他在15号窗口,快!”售票员压低声音报警。

“您真走运,先生……”当售票员回到窗口的时候,桑希尔先生已经警觉地走开了。

桑希尔先生打算直接进站。“票?”检票员拦住他。

“我只是送个朋友。”后面的警察已经追来了。

“抱歉,要知道名字才可以进去……回来!”桑希尔先生不等检票员同意,就直接闯了进去。

桑希尔先生径直上了卧铺车厢。他从窗口看下去,两名警察马上就要从前面车门上来了,他赶紧掉头准备下车,在狭窄的走廊上差点儿撞上一位年轻美丽的小姐。两人互相让路,可是每次都让到同一面,场面非常尴尬。

“对不起。”桑希尔先生道歉。

“是我的错。”那位小姐笑了,“对不起。”

警察已经上了车,桑希尔先生情急之下躲进了洗手间。“他往那边去了,可能下了车。”那位小姐对警察说。警察追了出去。

“谢谢。”桑希尔先生道谢。

“不客气。”

“我有七张违规停车的罚单。”桑希尔先生临时编了个谎言。

“哦。”那位小姐了解地一笑,转身就走了。桑希尔先生盯着她美丽的背影很久,但还是没有摘下墨镜。

列车终于驶离了站台,桑希尔先生看着站台上的警察,感到暂时安全了。

乘警正在检查车票,桑希尔先生则躲在洗手间里。乘警走到另一节车厢的时候,桑希尔先生决定去餐车,他认为那里是安全的。进门之前,他看到了吧台旁边有报道自己的报纸,就立刻把报纸放到其他东西底下,以免被更多人看到。

“晚上好,先生,一位?”桑希尔先生刚走进餐车,侍者就立刻走上来问道。

“是的。”桑希尔先生回答。

侍者将他带到一个位置,对面坐着的竟然就是刚刚帮过他的那位年轻小姐。桑希尔先生便坐了下来。

“鸡尾酒?”侍者递上餐单。

“要吉布森。”

“马上来。”

“又见面了。”桑希尔先生说。对面的年轻小姐一直在盯着他。

“是啊。”

“有什么建议吗?”

“鳟鱼。有点儿硬,不过还不错。”

“鳟鱼。谢谢。”桑希尔先生点了餐。

“好的,先生。”侍者送来了吉布森。

桑希尔先生前后观察了一番,发现对面的那位小姐总是盯着他,就说道:“我知道我很面熟。”

“是的。”那位小姐并不否认。

“您是不是觉得见过我?”桑希尔先生又问。那位小姐点了点头。

“看来,我这张脸太有吸引力了。”桑希尔先生说。

“这张脸不错。”

“您真的这么想?”

“否则我不会这么说的。”

“看来您是那种类型的。”桑希尔先生终于摘下了墨镜。

“什么类型?”

“诚实型的。”

“不见得。”那位小姐忍住了笑意。

“诚实的女人会吓到我。”桑希尔先生用力擦着墨镜。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们总是让我头痛。”

“那是因为您对她们不诚实。”

“确实如此。”桑希尔先生承认。

“比如说,那七张违规停车罚单?”那位小姐不客气地指出。

“我是说,一旦遇上让我心动的女人……我总是假装对她们没有任何意思。”桑希尔先生解释。

“是什么让您这样隐藏自己?”

“她有可能不喜欢我。”

“也有可能喜欢。”

“我真走运,能和您坐在一起。”桑希尔先生举起了酒杯。

“和运气没关系。”

“缘分?”

那位小姐还是摇头。

“我给了服务员五美元,如果您进来,就带您过来。”那位小姐坦率地说,随后又羞涩地垂下了眼睛。

“这是表白吗?”桑希尔先生放下酒杯,紧盯着那位小姐的脸。

“我从来不在饿着的时候谈论爱情。”

“您已经吃过了。”

“可您还没有。”

侍者送来了鳟鱼。“您不觉得应该互相介绍一下吗?”桑希尔先生问。

“伊芙·肯德尔,二十六岁,未婚。您全都知道了。”

“除了在火车上把男人迷死之外,您还做什么?”

“我是工业设计师。”肯德尔小姐优雅地喝着咖啡。

“杰克·菲利普斯,金壁公司经理。”

“不,您不是。”肯德尔小姐立刻戳穿了这个谎言,“您是罗杰·桑希尔,麦迪逊大道……全美各大报头版通缉的杀人犯。别那么谦虚。”

“真是的!”桑希尔先生再也吃不下去了。

“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肯德尔小姐倒是说得气定神闲。

“为什么?”桑希尔先生严肃起来。

“我已经说过了,您的脸不错。”

“这是唯一的原因?”

“今晚很漫长。”

“没错。”桑希尔先生放松了点儿。

“我又不喜欢带的书。这回您明白了吗?”

“我想想。”桑希尔先生思索着,“我明白您的意思。”肯德尔小姐的态度让他放松了不少,一段艳遇的发生也让他大胆起来。

肯德尔小姐拿出一支烟,桑希尔先生拿出火柴。“这是我的标志,R.O.T,罗杰·桑希尔。”火柴盒上有几个字母,桑希尔先生解释道。

“O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桑希尔先生为肯德尔小姐点烟,肯德尔小姐顺势握住了他的手。点着烟后,桑希尔先生想收回手,但是肯德尔小姐稍用力拉近,将火柴轻轻地吹灭,然后才放开他的手。

“如果我有包厢,我会请您过去的。”桑希尔先生说道,他们四目相对。

“卧铺呢?”

“没有,连票都没有。火车从纽约开出来,我就一直在和乘警捉迷藏。”

“很尴尬。”

“说得没错。没地方睡觉。”

“我有个大房间。”

“不太公平,是不是?”

“E包房,3901车厢。”肯德尔小姐慢慢地说。

“这个数字很好。”

“容易记住。”

“3901?”桑希尔先生重复道。

“记住了?”

“我没有行李。”

“那么,您?”肯德尔小姐看了一眼窗外。

“您不会多一套睡衣吧?”

“不会吗?如果我是您,就不要甜点。”肯德尔小姐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您说得对。”桑希尔先生会错了意。

“我不是说这个。火车不应该停在这里的,进站时,有两个男人从警车里出来了,表情非常严肃。”肯德尔小姐说完,就走了。

桑希尔先生看了一眼窗外的警察,立刻留下晚餐的钱离开了。他刚走,警察就进来了。

在肯德尔小姐的包厢里,她正躺在沙发上看书。

“您最好让那些警察快点儿走。”桑希尔先生的声音从某个地方传来。

“耐心是美德。”肯德尔小姐一动不动。

“那也得呼吸。”

“安静地躺着吧。”

“有没有橄榄油?”原来桑希尔先生在锁起来的床铺内。

“橄榄油?”

“要做鱼罐头,我就得蘸点儿油。”到了这个时候,桑希尔先生还不忘幽默。

敲门声响了起来。

“请进。你们是?”

进来的正是刚才上车的两个便衣警察。

“州警署的。您的姓名?”胖便衣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伊芙·肯德尔,出什么事了?”

“今晚在餐车里,您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是的。”

“是您的朋友吗?”

“以前从未见过。”

“是这个人吗?”便衣递了张照片给肯德尔小姐。

“我想,是的,照片不太清楚。”

“这是传真照片,刚从纽约警察局传过来。”

“警察局?”

“他是被通缉的杀人犯。”

“上帝,不会吧?”肯德尔小姐吃惊得坐了起来。

“侍者说,你们一起离开了。”

“我们可能是同时,但不是一起。”这是个聪明的回答。

“你们谈了些什么?”

“谈了些什么?”

“侍者说,您和桑希尔聊得很开心。”

“这是他的名字?桑希尔?”

“您是说,他没告诉您?”便衣令人不易觉察地笑了笑。

“他什么也没告诉我。我们聊的只是各种食物,火车和飞机,他非常镇定。如果他是个逃犯……他杀了谁?”

“他说过要去哪里吗?”警察并没有回答她。

“没有,我想,是芝加哥吧。会不会你们上车时,他已经下去了?”

“如果您再见到他,就请……您贵姓?”

“肯德尔。”

“就请肯德尔小姐告诉我们。”

“我很快就睡了,我会把门锁好,所以今晚不会再见到什么人了。”

“万一您见到,可以到后面的警车找我们。”

“这样我就放心多了。晚安。”

警察终于走了,一无所获。

“还活着吗?”肯德尔小姐问锁在床铺里面的桑希尔先生。

“快点儿,要不就真变成罐头了。”

“我在找罐头起子。”肯德尔小姐打开锁,床铺连带着桑希尔先生落了下来。

“您好。”

“您好。”桑希尔拿出西装上衣口袋里的墨镜,它刚才被压成了两截,“请告诉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要我上去告诉您原因吗?”肯德尔小姐的聪明与大胆,总是让桑希尔先生始料未及。

火车继续向前行驶。在肯德尔小姐的包厢里,两个人缠绵着。

“我在想,您要在芝加哥四处寻找您说的那个乔治·卡普兰,这很不安全。您一露面,就会被抓起来。”肯德尔小姐摸着桑希尔先生的西装领口,说道。

“何况还是一张不错的脸。”桑希尔先生吻了下来。

“您不觉得这样更好吗?您待在我的酒店房间里,我去找他,把他带到您的面前。”

“不能把您牵涉进来,太危险了。”

“我是大姑娘了。”肯德尔小姐搂住了桑希尔先生的脖子。

“是啊,该大的地方都大了。”桑切尔先生又给了她一个吻。

“这太荒唐了。您明白的,是吗?”

“是的。”

“我是说,我们刚刚认识。”

“没错。”

“我怎么知道您是不是杀人犯呢?”

“那么,您不知道。”

“也许您正想谋杀我,就在这里,今晚。”

“我会吗?”

“动手吧。”两人开始了一个更加缠绵的吻。

“感觉不错吧?”桑希尔先生问。

“应该停止了。”

“马上?”

“我应该多了解您。”

“了解什么呢?”

“我只知道您是个广告人。”

“是的。哦,火车不太稳。”两个人拥抱着,换了个方向。

“不太稳?”

“您还知道什么?”

“您对衣服和食品都很有品位。”

“对女人也有品位。我喜欢您的味道。”桑希尔先生吻着肯德尔小姐的肩膀,直到唇边。

“您很懂说话的技巧,能让语言为您做任何事,卖给人们不需要的东西,让不了解您的女人陷入情网。”

“我开始觉得,给我的薪水太少了。”这时,门铃声响起,打断了两人的热吻。

“小心。”桑希尔先生躲进了洗手间。

肯德尔小姐打开灯后才开门:“服务生?不用管洗手间了。”

“好的,小姐。”

“我发现了这个,是您的吗?”肯德尔小姐将十字阀交给了服务生。

“是的,我一直在找。”也许这是个暗号。

“我在外面等,谢谢。”肯德尔小姐走了出去。

桑希尔先生在洗手间里无聊地等待,摆弄着洗漱台上的东西。肯德尔小姐的化妆刷、剃毛刀都是迷你型的。

服务生打扫完卫生,肯德尔小姐走了进来,说道:“谢谢服务生。”

“谢谢,小姐,晚安。”

“出来,不管您在哪儿。”肯德尔小姐轻轻地叫了一声。于是,桑希尔先生走了出来。

“是服务生。”肯德尔小姐说。

“我知道。”桑希尔先生关了灯,说道,“现在……我们刚才到哪儿了?”

“这儿。”肯德尔小姐吻住了他。

“哦,是的。我很高兴服务生把床打开了。”

“是啊。”

“只有一张床。”

“是的。”

“这是个好兆头,是不是?”

“是的。”

“棒极了。”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肯德尔小姐说。

“什么?告诉我。”

“意味着您要睡地上了。”肯德尔小姐再次吻住了桑希尔先生。而桑希尔先生沉浸在柔情缱绻里,根本没有注意到肯德尔小姐的眼神。

另一个包厢门口,刚刚打扫过卫生的服务生按响门铃,说道:“3901包厢的小姐送的字条。”

字条上写着:“早上怎么对付他?伊芙。”看字条的人分明是莱昂纳多。他看完后,将字条递给坐在沙发上的一个中年人,那是汤森先生,不,应该是梵丹先生。

两个人满意地笑了。

芝加哥火车站里,肯德尔小姐走下火车,桑希尔先生拿着三只箱子跟在她后面。不过,他换了一身行头,变成了戴红帽子的搬行李工人。

两名便衣迎面走来。“您继续走,我会追上的。”肯德尔小姐说。

“是的,小姐。”桑希尔先生回答。

“有什么需要报告的吗,肯德尔小姐?”便衣警察问。

“是的,昨晚我睡得很好。”

“我的意思是,您看到我们在找的人了吗?”

“桑尼·克罗先生吗?”

“桑希尔。”警察纠正道。

“哦,没有,不好意思。祝你们好运。”肯德尔小姐走着,很快就追上了桑希尔先生:“我表现得怎么样?”

“我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先不要放松,要保持镇定,看。”肯德尔小姐提醒道。站台上到处都是警察。

“我习惯了承受重量。可是这些箱子都装了什么?”箱子显然很重。

“当然是保龄球。”

“当然是?哪个里面是我的西装?”

“右手拿着的小箱子。”

“谢谢,这样就更搭配了。”

“卡普兰不会介意您的衣服起皱的。”

“如果他还在。现在是几点?”

“9点10分。”

“9点10分?他可能离开酒店了。”

“一出站,我就去帮您打电话。”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来。”

“‘小红帽’就在电话亭里?还是小心行事吧。”

“那好,跟他说什么,您知道吗?”

“您想立刻见到他,非常紧急,事关生死。”

“是的。”

“不需要做解释。对了,我打电话时,您可以换衣服。”

“在哪儿换呢?橱窗里?”

“我想,应该是在洗手间里。”

“知道吗?您是和我一起在火车上过夜的女孩子里最聪明的。”

肯德尔小姐并没有回应,一脸伤感。后面不远处是莱昂纳多和梵丹先生,肯德尔小姐显然知道。

“我想,我们成功了。”桑希尔先生说。他们已经到了出站口。

后面的火车车厢门口,一个只穿内衣的老头儿追了下来。

“他去哪儿了?走的是哪条路?”一群警察围着老头儿问。

“我不知道,他抢了我的衣服。”老头儿指着出站的方向。

“快追!”警察们跑走了。只剩下老头儿一个人数着藏在内衣里面的钱。没错,以桑希尔先生的绅士风度,他是不会白借衣服的。

出站处一片混乱,警察们在到处查看“小红帽”。

桑希尔先生早已在洗手间里换下了这身行头,刚刚打好剃须乳,正打算用肯德尔小姐的迷你小刀剃须时,胖便衣走了进来,他没有认出桑希尔先生,很快就离开了。桑希尔先生实在羡慕旁边那位先生用的剃须刀片,但是只有无奈。

肯德尔小姐一边打电话,一边写着什么。与她相隔一段距离的另一间电话亭里,说话的正是莱昂纳多。交代完之后,莱昂纳多很快离去。肯德尔小姐留下来等着桑希尔先生,一脸伤感、凝重。

桑希尔先生终于出来了。两人小心地在柱子后面碰头。

“怎么这么慢?”

“我脸太大,刮胡刀又太小。找到卡普兰了吗?”桑希尔先生笑着,心情很好。

“是的。”

“他怎么说?”

“他答应见您,但是不能在酒店里见。他希望在外面见您。”

“在哪儿?什么时候?”

“都给您记下来了。”

“谢谢。”桑希尔先生一直抚摩着肯德尔小姐的手臂。

“坐下午两点钟从芝加哥开往印第安纳波利斯的灰狗公共汽车,在41号公路平原站下车。”

“41号公路,平原站。好的。”

“从芝加哥出发大约是一个半小时的路程。”

“好的,我去坐出租车。”

“不要出租车,卡普兰坚持要您坐公共汽车,好保证您是一个人去。”

“好的,到那里后做什么呢?”

“在路边等着,他下午3点半会到。”

“我怎么认出他呢?”

“他会认出您的,您也上了芝加哥的报纸。”

“好的。”

“手表调到标准时间了吗?”

“是的,谢谢。您怎么了?”桑希尔先生终于察觉到了肯德尔小姐的异样。

“怎么了?”肯德尔小姐一直没有笑容。

“您看起来有点儿不安。”

“您最好趁警察搜查‘红帽子’时离开。”肯德尔小姐扭过头,不再看他。

“我们会再见的吧?”桑希尔先生追问道。

“总有一天会的,我肯定。”

“我还没有好好地感谢您。”

“快走吧。”

“但是,我去哪里找您?”

“我必须去拿行李了。”肯德尔小姐还是不回答。

“这是箱子的寄存凭证。”肯德尔小姐转身要走,桑希尔先生忽然拉住她的手,说道,“等等。请告诉我。”

“他们来了。”桑希尔先生只得走了,留下了肯德尔小姐,她终于露出了依依不舍的神情,无限伤感。

灰狗公共汽车孤独地行驶在41号公路上,除它之外,一辆车、一个行人也没有,两旁农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完了,只剩光秃秃的一片。

平原站到了,只有桑希尔先生一个人下了车。孤独的站牌下站着孤独的人。

桑希尔先生无聊地等着。过了很久,除了看到远处的一架农用飞机在撒农药,视线范围内再无一人。又过了很久,终于驶过来一辆白色的轿车,但是它丝毫没有减速就开了过去。之后反方向又驶来一辆黑色的轿车,也没有减速的意思。再后来又来了一辆集装箱货车,扬起满天尘土。可怜的桑希尔先生几乎被尘土吞没了,但这辆车也没有停下来。

远处的田间小路驶来一辆绿色轿车,在桑希尔先生待着的马路对面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位很瘦的先生,虽然他也穿着西装,但是看上去远不如桑希尔先生那件体面。他交代了一句,轿车原路返回了。这位先生就站在马路对面,一动不动,和桑希尔先生对望着。最后还是桑希尔先生走了过去。

“嘿,天真热。”

“还要热一阵呢。”

“您是来见什么人吗?”

“我在这儿等车,就快来了。如果活得够长的话,有些撒农药的飞行员将会很有钱。”这位先生看着远处撒农药的飞机说。

“是啊。您不是卡普兰吗?”

“不能说是,因为不是。车来了,很准时。真是奇怪。”

“什么?”

“那架飞机在没有庄稼的地方撒农药。”桑希尔先生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来往的车辆上,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很瘦的先生坐上公共汽车走了,再次留下桑希尔先生孤独地站在公路边。

撒农药的飞机向桑希尔这边飞来,而且越飞越低。桑希尔先生望着它,并没有应有的警觉,直到飞机再次飞低,直直地向他俯冲过来,他才在最后一秒钟卧倒,躲过了飞机的进攻。飞机拉升高度,再次飞了起来。桑希尔先生爬了起来,满身是土,他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飞机就一个盘旋,再次袭来。这次桑希尔先生卧倒在路边的土沟里,飞机还是没有撞到人,而子弹射在土沟边上了。

桑希尔先生密切地观察着周边环境。这时,公路上驶来一辆蓝色轿车。桑希尔先生飞快地跑过去拦车,但是轿车没有理他,径直开走了。飞机第三次袭来,桑希尔先生转身就跑,在飞机俯冲的刹那,他直挺挺地一个前扑,再次躲过了袭击。就在他要起身的时候,发现前面不远处是一小片玉米地,那里玉米棒已经收走,只留下枯黄的秸秆。于是,桑希尔先生拼命向玉米地跑去,终于在飞机第四次袭来之前跑进了玉米地。飞机俯冲下来,但已经看不到桑希尔先生的具体位置了,只能胡乱地扫射。就在桑希尔先生稍微放松的时候,飞机第五次袭来,撒下了大量农药,瞬间将他淹没了,呛得他不停地咳嗽。

桑希尔先生退到玉米地的边缘,看到公路上驶来一辆运油卡车。他迟疑了一下,就奋力向公路跑去。这次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斯文地叫车,而是直接拦在卡车的前面,即便卡车高声按喇叭,他也纹丝不动。最后,卡车不得不急刹车,将桑希尔先生撞倒后又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好在桑希尔先生整个人就卧倒在卡车底下,安然无恙。

这次飞机竟然向卡车俯冲过去,不知是没有控制好,还是出了什么故障,它直接撞上了卡车后面的油桶,油桶立刻爆炸了。桑希尔先生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赶紧逃生。这时,卡车上的司机已经跳下来,大喊道:“快离开,油箱要爆炸了!”说完,他立刻向远处跑去。桑希尔先生跑得慢些,油箱立刻在他身后爆炸了。

一辆经过的小卡车和一辆轿车停了下来,车上的人都下车询问道:“怎么回事?”桑希尔先生没有回答,他慢慢地溜到这些人身后,开着那辆小卡车飞速离去了。

“嘿!回来!”小卡车的主人发现的时候,桑希尔先生已经开出了很远。小卡车的主人是个牛仔,他追了好长一段路,无奈地放弃了。

桑希尔先生回到城里时,暮色已经笼罩了一切。他将小卡车停在路边,心想,这辆车迟早会被警察发现的。他在喜来登酒店门前简单地擦了擦脸,就走了进去。这是他知道的信息中卡普兰先生最后的落脚处,他必须试试。

“什么事?”大堂经理问。

“嗯……请告诉我乔治·卡普兰的房间号码。”桑希尔先生观察着周围。

“卡普兰?”

“是的。”

“他退房了。”

“退房了?”

“是的。早上7点10分,他退房了。”

“7点10分,您肯定吗?”桑希尔先生不相信。

“是的,他留了字条。‘喜来登酒店,拉皮德市,南达科他州。’”

“7点10分?那我怎么在9点接到他的字条?”

“什么?”

“没什么。”桑希尔先生明白了,问题不是出在这个时间上,而是出在提供这张字条的人身上。就在这时,他竟然看到肯德尔小姐走进了大堂。她在乘电梯前特意去买了份报纸,急切地看着头条新闻。桑希尔先生注视着她,她乘的电梯显示停在四楼。

“不好意思,又要打扰您。”桑希尔先生问大堂经理,“我和肯德尔小姐约好了,她的房间号是4字开头,我忘了具体的房间号,麻烦您。”

“463房间。”

“好的,谢谢。”

桑希尔先生直接上了四楼,在463房间门口听了一会儿,然后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正是肯德尔小姐。她看到桑希尔先生后先是惊讶,然后是惊喜。

“您好。”桑希尔先生没经过肯德尔小姐允许,就直接走进了房间,“很意外吧?”

“是的。”肯德尔小姐坦白地说。

“没能甩掉我,是不是?”

肯德尔小姐忽然扑了过去,紧紧地搂住桑希尔先生,无声地哽咽着。桑希尔先生只是抬起自己的手臂,最终却没有拥抱她。

“我想喝杯酒。”桑希尔先生这样说道。

“我有威士忌。”肯德尔小姐放开了他。

“加水,不要冰。”桑希尔先生看着今天的报纸,头条说的就是下午的事。

“今天怎么样?”肯德尔小姐问。

“和卡普兰的会面?”

“是的。”

“他没有出现。”

“哦?”

“很奇怪,是不是?”

“怎么奇怪?”

“他在电话里那么复杂地告诉您怎样见面,结果却没有去。”

“也许是我记错了。”

“您没有记错,您送我去的地方再正确不过了。”

“为什么不打电话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我打了,他退房了,去了南达科他州。”

“南达科他州?”

“拉皮德市。”

“那么,您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肯德尔小姐一直背对着桑希尔先生。

“还没想好。要看您的了。”

“看我的?”

“当然。”肯德尔小姐将酒杯递给桑希尔先生,只听桑希尔先生说道,“您是我的守护神,不是吗?为我们地久天长的友谊。”桑希尔先生举杯,“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让您离开我了,甜心。”

“恐怕您必须离开。”肯德尔小姐回答。

“哦,不。”

“我有自己的计划。您还有麻烦。”肯德尔小姐坦白相告。

“把我的麻烦和您的计划联系起来,不是很好吗?我们就可以始终在一起,而不必各奔东西。在一起,您懂我的意思吗?”

电话铃忽然响起,但肯德尔小姐没有动。“去接呀,肯定不是找我。”桑希尔先生催促着,肯德尔小姐还是没有动。桑希尔先生作势要去接,肯德尔小姐这才转过身来。

“您好,是的。不,还不行,我还没准备好。什么时候?我去找您,地址?”肯德尔小姐在便笺本上简单地记下来,“好的,再见。”

“公务?”桑希尔先生问。

“是的。”肯德尔小姐撕下写的那页,装进了自己的手提包。

“工业设计问题?”

“嗯。”

“只工作,不享受?您这样的女孩应该让自己享受一下,而不是接客户电话什么的。和我一起吃晚饭怎么样?”

“无论在哪里,您不能露面。”

“那就叫上来吃,舒适又温馨。”桑希尔先生搂住了肯德尔小姐的腰。

“不,我不能。”肯德尔小姐拒绝了他。

“我坚持。”

“我想请您帮个忙——很大的忙。”肯德尔小姐走到一边,背对着桑希尔先生说。

“您说吧。”

“我想请您立刻离开,越远越好,不要再靠近我。我们不能再继续了。”肯德尔小姐转身望着桑希尔先生,“昨晚只是昨晚,最多也只能那样。我们不可能再有什么了。所以请您……再见……祝您好运。别再说了,请走吧。”

“立刻就走吗?”桑希尔先生问。

“是的。”肯德尔小姐肯定地回答。

“没有问题了吗?”

“是的。”

“我做不到。”桑希尔先生实话实说。

“求您了。”肯德尔小姐请求道。

“晚饭以后。”桑希尔先生也在请求,甚至有点儿不知所措。

“就是现在。”肯德尔小姐坚持道。

“晚饭以后,您得讲公平。”桑希尔先生还在努力着。

“好吧。”肯德尔小姐做了让步,“不过有个条件,您必须把西装好好地洗洗。您看上去就像是从贫民窟里出来的。”

“好的。”

“电话在那边。”

“请接洗衣部。”桑希尔先生看到便笺本上有肯德尔小姐刚刚写过字的痕迹,“463号房间,多长时间能把一套西装洗熨好?对,要快。二十分钟?好的,463号房间,”

桑希尔先生将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说道:“洗衣工马上就到。”

“您最好把衣服脱掉。”

“不穿衣服,二十分钟能做什么?不能有一个小时吗?”桑希尔先生抚着肯德尔小姐的肩膀。

“您可以洗个凉水澡。”

“您说得对。我很小的时候,就不肯让我妈妈替我脱衣服了。”

肯德尔小姐帮桑希尔先生脱下西装,说道:“您现在是大孩子了。”

“是的。告诉我,您是怎么变成这样一个女孩的?”桑希尔先生握着肯德尔小姐的手。

“我想,是幸运。”

“不是幸运,是淘气、邪恶,总之不是什么好的。您杀过人吗?我打赌,您毫不费力就能将一个男人推进地狱。所以,别这样了。”桑希尔先生捏了一下肯德尔小姐的脸,走进了洗手间。

门铃声响,肯德尔小姐去开门。“请稍等。裤子给我。谢谢。”肯德尔小姐将西装交给了洗衣工。

“我还是洗个凉水澡比较好。”桑希尔先生在洗手间里说。很快就传来放水的声音,桑希尔先生吹起了口哨。

“好的。”肯德尔小姐答应着,拿起风衣和手提包,悄悄地出了门。临走之前,她看了一眼桑希尔先生偷来的照片。她不知道桑希尔先生一直透过门缝看着她,而花洒在一边空放着水。

肯德尔小姐走后,桑希尔先生立刻从洗手间里走出来,用铅笔在便笺本上轻轻地画着,肯德尔小姐写过字的痕迹立刻显现出来:“1212拍卖行”。

很快,桑希尔先生来到了拍卖行。拍卖正在进行。肯德尔小姐就坐在那里,一位男士的手放在她的肩上。

“这对路易十四时代的精美座椅还是曾经的绣面,完全的真丝质地。从多少开始拍?出价吧。”

“100美元。”一位女士的声音。

“有人出100。这位出150,有人出200吗?谢谢,有出200的了。有出300的吗?现在300,这位女士出400。谢谢,先生,已经有人出价450,有出500的吗?您出500吗?有没有人出500?最后一遍。卖给第二排斯通先生,450美元。”

“现在是拍卖品103号。这张可爱的法国躺椅还很牢固,请开价吧。多少?800美元,谢谢。现在800,谁出900?900,谁出1000?1000,谢谢,谁出1100?有出1100的吗?1000美元成交。”

将手放在肯德尔小姐肩上的男士正是梵丹先生,坐在他旁边的是莱昂纳多。桑希尔先生慢慢地走了过来,梵丹先生看到了他。

“你们三个在一起吗?”听到桑希尔先生的声音,肯德尔小姐立刻回过头来。只听桑希尔先生说道,“就像查尔斯·亚当斯的漫画。”

“晚上好,卡普兰先生。”梵丹先生说。

“在我们称呼对方之前,您应该告诉我您的名字。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桑希尔先生还不知道梵丹先生的名字。

“您真让我失望,先生。”梵丹先生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名字。

“我正要对她说这句话。”桑希尔先生看了一眼肯德尔小姐。

“我知道您的确很厉害。是什么让您闯到这里来的?难道您也对艺术感兴趣?”梵丹先生问。

“是的,生存的艺术。”桑希尔先生看向莱昂纳多,“你们最近有没有灌醉别人?”

“他从酒店跟踪我到这儿。”肯德尔小姐对梵丹先生说。

“他去了您的房间?”莱昂纳多问道。肯德尔小姐点了点头。

“当然,大家不是都去过吗?”桑希尔先生说。

梵丹先生将放在肯德尔小姐肩上的手拿开,死死地盯着她。正在拍卖的是一座雕塑,莱昂纳多示意梵丹先生。

“我不知道您是个艺术品收藏家,我以为您只收藏死尸。”桑希尔先生说。

“500美元。”梵丹先生示意莱昂纳多出价。

“500美元,谢谢。”

“您一定为这座小雕塑花了不少钱。”桑希尔先生说。

“700美元。”梵丹先生示意莱昂纳多出价。

“她值每一个美元,我保证。她全心全意地完成使命,即使用她的整个身体。”桑希尔先生说道。肯德尔小姐极力忍耐着。

“以700美元卖给梵丹先生。”

“哦,梵丹先生。”桑希尔先生终于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有没有人告诉过您,您过分地扮演了不同的角色,卡普兰先生?”拍到自己心仪的艺术品后,梵丹先生就开始反击,“一开始您是个愤怒的商人,声称被误认成他人。然后您扮演的是逃犯,好像要洗清并未犯过的罪行。现在您又在扮演一个被嫉妒和背叛激怒

的情人。你们可以少接受中央情报局的训练,而多去上一上表演课了。”

“很显然,唯一能使您满意的演出,就是我的死亡。”桑希尔先生非常平静。

“这是您的下一个角色,您也会演得很逼真,我保证。”梵丹先生说着,莱昂纳多走了出去。

“我想知道下一种屠杀方式是什么。我会不会被扔进炼钢炉,然后变成摩天大楼的一部分?或者让她再来吻我并毒死我?”忽然,肯德尔小姐站了起来,回身就打桑希尔先生,但是他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的手,“您想骗谁?您可没有感情可以被伤害。”

肯德尔小姐只得坐了回去。而梵丹先生别有深意地看着他们两个。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在注视着他们,正是中情局那位被称为教授的人。

“卡普兰先生,我们已经忍无可忍了。”梵丹先生警告道。

“那为什么不喊警察呢?”梵丹先生看了一眼门口,那个肤色较黑的杀手就站在那里,但是桑希尔先生没有看到,而是继续说道,“你们最不愿意这样做对不对?我落在警察手里,一定会说些什么,这也是昨晚您让她掩护我的原因。我觉得,还是去找警察,活命机会会更多。”

桑希尔先生又看了一眼肯德尔小姐,说道:“晚安,宝贝儿,不要觉得昨晚不好。”肯德尔小姐没有说话,眼泛泪光。

桑希尔先生还没有走到门口,就看到了那个肤色较黑的杀手。他又走回拍卖大厅。莱昂纳多出现在拍卖品展示台上,望着他。

“现在是109号拍卖品,17世纪早期大师的巅峰之作,一定会为您的收藏增色。起价多少?”

“1000美元。”一位女士的声音响了起来。桑希尔先生挤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1000美元?现在1250,有出1500了,有出1750的吗?”

梵丹先生带着肯德尔小姐迅速地离开了。

“谢谢,现在是2000,有出2500的吗?”桑希尔先生估量着周围的形势,“2250一次,2250两次,最后一遍……”

“我出1500美元。”桑希尔先生决定主动出击。

“已经出到2250了,先生。”主持人微笑着说。

“我坚持出1500美元。”

“现在是2250,有出2500的吗?”主持人不再理他。

“2250一次,2250两次……”

“我出1200美元。”桑希尔先生越喊越低。

“现在出到2250了。”

“2250买那种次品?”桑希尔先生再次出语惊人。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卖品目录110号,路易·卡尔的雕塑作品。哪位以750美元出价?”

“怎么知道那不是假货?看起来很假。”桑希尔先生故意胡说八道。

“我们只知道您不是假货,是真的白痴!”前排的一位女士忍无可忍,回头对桑希尔先生说。

“谢谢。”桑希尔先生礼貌地回应道。

“那位先生,是否能让拍卖顺利进行?”主持人问。

“好啊,我出800美元。”桑希尔先生回答。

“800美元,谢谢。”主持人以为桑希尔先生变正常了,继续说道,“900?有人出1000,没有出1200的吗?”

“1100美元。”桑希尔先生喊价。

“出到1100,谢谢,谁出1200?1100一次,谁出1200?1100两次。1200,谢谢。出到1200了,谁出1300?”

“13美元。”桑希尔先生再次喊价。

“您是说1300美元吧?”主持人气得鼻子都歪了,但还是保持着礼貌。

“我是说13美元,这都高了。”桑希尔先生回答。人们哄堂大笑。

“有人出1200了,谁出1300?1200一次,1200两次,最后一遍,1200?”

“2000美元。”桑希尔先生看到工作人员在打电话报警,满意地笑了。

“2000?”

“2100美元。”桑希尔先生加了码。

“对不起,先生,我们不能——”主持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么2500美元好了。”桑希尔先生再次喊出了高价。

“让他滚出去!”人群中有人大喊道。

“请这位先生配合。”主持人说。

“最后出价是1200美元。”另一位工作人员补充道。

“2500,我的钱就不是钱吗?”桑希尔先生说。

“现在是……多少?”主持人气得连拍卖价格都忘了。

“1200。”工作人员提醒他。

“1200一次,1200两次……”

“3000美元。”桑希尔先生并没有停止捣乱。

“1200美元卖出。”

“不能就这么完了,这不公平!”桑希尔先生站起来大喊,一副要打架的样子。拍卖会现场顿时乱成一团。

“您最好离开,先生。”工作人员上前制止他。

“拿开你的手,不然我要告你!”桑希尔先生非常蛮横地喊。

桑希尔先生看到警察来了,就一拳打在工作人员的脸上,人群一片惊呼声。工作人员也不甘示弱,和桑希尔先生扭打在一起。教授看到这种情况,便急忙走开了。莱昂纳多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只能干看着,而主持人的鼻子再次气得歪向一边。

警察拉开了桑希尔先生和工作人员。“怎么这么晚才来?”桑希尔先生冲警察抱怨道,“我们出去走走。”

两名警察显然没明白桑希尔先生在说什么。

“等一下,我还没出完价。3000,我出3000美元。”桑希尔先生继续表演着。“对不起,老兄,很遗憾,继续努力。”出门时,桑希尔先生对杀手说。

警察架着他快速地走了出去。“不要那么粗鲁。”桑希尔先生提醒警察。

电话亭里的教授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切。

“小心搬运,朋友们。我可是贵重物品。”桑希尔先生还算配合。

“进去!”警察将桑希尔先生塞进了警车。

“谢谢二位救了我的命,谢谢朋友们,谢谢。”桑希尔先生拍了拍警察的肩膀。

“到了监狱再说吧。”警察不为所动。

“你们应该高兴欢呼,你们将成为英雄。知道我是谁吗?”

“等我们控告您酗酒并破坏秩序时就知道了。”

“酗酒和破坏秩序,那是小意思,你们中大奖了。‘芝加哥警方抓获联合国杀手’,”桑希尔先生比画着,这次吸引了警察的注意力,“我是罗杰·桑希尔,看看。”

“是他。”一名警察已经比对过报纸上的图片。

“这就对了,恭喜先生们!”

“是他!”另一名警察看了看他的证件,非常激动。

“我是1055弗莱姆警官,我们抓住一个像罗杰·桑希尔的人,号码76,纽约警署通缉,身份确认,绝对是,没问题。密歇根大道,正在向北前往42区。什么?再说一遍。您肯定?好的,我明白,1055明白。”

“我们去哪儿?”另一名警察问。

“机场。”报告的警察回答。

“为什么?”

“这是命令。”

“机场?我不想去什么机场,我想去警察局总部!”桑希尔先生不高兴了。

“是吗?”

“知道我为什么喊你们来吗?”桑希尔先生问。

“听听吧,查理,是他喊咱们来的。”弗莱姆警官忍不住笑了。

“您没听到我的话吗?我想被带到警察局去,我是个危险的杀手——逍遥法外的杀人狂!”桑希尔先生夸张地说。

“您该为自己感到惭愧。”弗莱姆警官回敬道。

机场售票大厅。

“他说,就在这儿。”警察们找到了约定地点。

“我可以坐下吗?我跑了一天。”桑希尔先生要求道。

教授急匆匆地跑来,在问讯处拿到了自己的机票。

“还以为赶不上了。我干这种工作已经太老了。好了,二位,多谢。”教授给两名警察看了看自己的证件:“我们走,桑希尔先生。”

“等等。”桑希尔先生没见过那位教授,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和他走。

“没有时间了,这条路近一些。”教授拉着桑希尔先生走了特别通道。

“我没听清您的名字。”

“我根本就没说。”

“是警察吗?或者中情局?”

“调查局,中情局,海军情报局,都是一回事,对吗?”

“您必须弄清楚,我和凶杀案无关。”这是桑希尔先生最关心的事情。

“我们知道。”教授很平静。

“你们知道?那为什么还追捕我?”

“我们从不干涉警察公务,除非迫不得已。现在是时候了。”

“我明白了。那么我清白了。”

“快点儿走,否则就错过飞机了。”教授催促道。

“去哪里?纽约还是华盛顿?”

“拉皮德市,南达科他州。”

“拉皮德市?为什么?”

“在拉什莫尔山附近。”

“谢谢,我已经去过拉什莫尔山了。”

“您的朋友梵丹也是。”

“梵丹?”提到梵丹先生,两人停了下来。

“不好对付的家伙,对不对?”

“还有那个阴险的女人。”

“肯德尔小姐?”

“是的。”

“是他的情人,我们很了解她。”

“告诉我,梵丹要做什么?”

“可以说,他是个进出口商。”

“商品呢?”

“哦,也许是国家机密。”

“为什么不抓他?”

“我们还不太了解他的组织。”

“我知道了。这和拉什莫尔山有什么关系?”

“梵丹在那里有一栋房子。他明天晚上从那里潜逃出国。”

“你们准备阻止他吗?”

“不。”

“我们去做什么?”

“让他看到乔治·卡普兰。”

“哦,您是乔治·卡普兰?”

“不,桑希尔先生,没有乔治·卡普兰。”

“怎么会没有这个人?我去过他的房间,试过他的衣服,袖子很短,有头皮屑。”

“桑希尔先生,相信我,他并不存在。所以需要您再假扮他二十四小时。走吧,到飞机上再谈。”教授再次催促道。

“听着,您开始这个诱饵计划的时候没有我,完成时也不该有我。”

“本来是这样的,要不是您横插了一杠子……”

“你们应该给我发勋章、放长假,而不是让我继续扮演诱饵,好让你们的特工不被干掉!”

“不是被干掉,是被发现。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杀害。多亏了您,疑云已经布好了。”

“因为我?”

“先上飞机吧。”教授一个劲儿地催促着,生怕误了飞机。

“不,听我说,我是广告商,不是诱饵。我有工作、秘书、母亲,两个前妻和几个下属都指望着我呢。我不想被人杀死,让他们失望。我的回答是‘不’。”桑希尔先生非常严肃地说。

“您决定了?”

“是的。”

“那么,再见。”

“再见。”

“想让您改变主意,就得谈肯德尔小姐,看来您对她很有意见。”教授使出了最后一招。

“是的,她利用性诱惑男人。”

“如果她是迫不得已在保护自己,您还对此耿耿于怀吗?”

“她保护自己什么?”

“暴露身份,被杀害。桑希尔先生,她就是我们的特工。”

“哦,不可能。”桑希尔先生万万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我知道您是无意的,但是您让她身处险境。受到威胁的,不仅仅是她的生命……”

拉什莫尔山公园里,桑希尔先生用望远镜观赏着,教授则在一边看报纸。

“他们会不会不来?”

“会来的。”

“我不喜欢罗斯福看我的样子。”

“也许他想给您警告,卡普兰先生,要轻声说话,要带根木棍。”

“我想,它在劝我,不要再进行这么危险的计划了。”

“也许它不知道您有多重要。”

“我不知道为什么来蹚这浑水。”

“要不是因为您这么有魅力,让肯德尔小姐爱上了您——”

“我也爱上了她。”桑希尔先生强调。

“梵丹就不会对她失去信任。昨晚他看出来,肯德尔小姐已经坠入情网,而且是爱上了他以为的政府特工。”

“您是想说,我是不可抗拒的?”

“我想提醒您,您有责任来帮助我们重新建立起梵丹对肯德尔小姐的信任,直到今晚他出国。”

“好吧,那过了今晚呢?”

“那就祝福你们了。”教授不动声色地说道。

“他们来了。”教授立刻起身躲到了别处。

桑希尔先生走进餐厅,点了一杯咖啡,找了一个正对门的位置。肯德尔小姐和梵丹先生以及莱昂纳多走了进来。莱昂纳多走到一边,肯德尔小姐和梵丹先生直接走到了桑希尔先生面前。

“下午好,卡普兰先生。”梵丹先生礼貌地打着招呼。

“让她离开。”桑希尔先生语气坚决。

肯德尔小姐走开,莱昂纳多在旁边不远处坐了下来。

“我误会了,您不想让她来吗?”梵丹先生问。

“等会儿再说这个。接到我的电话,很吃惊吧?”

“我知道警察会放了您,卡普兰先生。另外,我想大大地称赞您逃出拍卖会现场的精彩方式。”梵丹先生说话永远慢条斯理。

“谢谢。”

“今天有什么演出?我不认为您约我到这里是要和我谈生意。”

“我不仅知道您今晚离开的时间,还知道确切的地点以及目的地。”桑希尔先生直奔主题。

“您是想替我拿行李吗?”

“也许您和我一样对价格感兴趣。”

“价格?”梵丹先生一时没明白。

“我不阻拦您的代价。”

“那您想要多少?”

“那个女孩。”听到这话,梵丹先生的脸色变了,桑希尔先生继续说道,“我要让她付出代价。把她交给我,我会让她后半生的每一天都过得很舒服。”不远处,肯德尔小姐站在吧台旁边,她的右边就是教授。桑希尔先生说:“如果您答应,我就放您走。”

“她真的伤害您很深,是不是?”

“先不说我的伤害,现在说的是您。我在给您活命的机会。”

“为了交换?”

“随您怎么理解。”

“我很好奇,卡普兰先生。是什么让您推断出我对肯德尔小姐的感情已退化到我会拿她做交易,来换取我的平安呢?”

“我不推断,只是观察。”

肯德尔小姐走了过来,对梵丹先生说:“如果你不介意,我要回房了。”说完,转身就走。梵丹先生跟了上去,让莱昂纳多陪她离开。

眼看着肯德尔小姐就要走了,桑希尔先生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说道:“请您等一下。”

“离我远一点儿,放开我。别碰我!放开我。”肯德尔小姐压低了声音,但是语气非常愤怒。

梵丹先生想跟上去,但莱昂纳多阻止了他。

“放开我,别碰我!”肯德尔小姐试图挣脱桑希尔先生的钳制,但是一直被桑希尔先生拉着走。

“收起您鳄鱼的眼泪吧。”

“你给我退后!”肯德尔小姐掏出了枪,指着桑希尔先生。

“别做傻事……”桑希尔先生放开了手。

“离我远点儿。”肯德尔小姐慢慢地后退。桑希尔先生往前追了几步,肯德尔小姐就开了枪。她连开了两枪,桑希尔先生应声倒地。

人群一阵骚乱,肯德尔小姐转身就跑。梵丹先生想追上去,莱昂纳多再次阻止了他:“您不能牵连进去。”

“别碰他,往后站!”教授推开围观的人群,上前检查桑希尔先生的呼吸,最后表示遗憾。站在人群后面的莱昂纳多注视着这一切。

肯德尔小姐飞快地跑了出去,上了一辆车。餐厅的服务生没有追上。

桑希尔先生被教授的人用担架抬上了车,车开走了。

车子很快来到一片树林里,停了下来,桑希尔先生安然无恙地下了车。不远处站着的,正是肯德尔小姐。

“桑希尔先生,要节省时间。”教授叮嘱道。

“您好。”肯德尔小姐先开口。

“您好。”

“您没事吧?”

“我想,是的。”

“我问教授是不是还能再见到您,我们的时间不多。”

“是吗?”

“我很想对您说,我很抱歉。”

“不必抱歉。我了解,您是在履行职责。”桑希尔先生走上前去。

“我确实伤害了您。我——”

“我因此而恨您。”

“我不想让您认为我是——”

“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真对不起。”

“我深受伤害。”

“如果我早知道——”

“我不能告诉您。”

“当然不能。”

“我能吗?”

“我想,不能。”

“您没有受伤,我就放心了。”两人走向远处。

“当然受伤了。如果是您,您会怎样?”

“我是说,在餐厅,当我用空枪射击的时候,您摔倒了。”

“哦,那时候没有。”

“您装得非常像。”

“我想,我的演技不错。”

“关键是,那不是您真正的职业。”

“我是偶然进来的,您呢?”

“我在一个聚会上遇见菲利普·梵丹,被他吸引住了,可能那个周末我无所事事,所以……我就决定去恋爱。”

“真不错。”

“后来,教授和他的同事们接近我……告诉我菲利普做的那些坏事。他们说,我对他们具有独特的价值。”

“于是您成了特工?”

“也许这是第一次有人请求我做一点儿有意义的事。”

“这就是您的生活?怎么会呢?”

“您这种男人……”肯德尔小姐摸着桑希尔先生的肩膀。

“我这种男人怎么了?”

“你们不相信婚姻。”

“我结过两次婚。”

“您明白了吗?”

“我还是改回恨您好了,更有趣。”桑希尔先生笑了,温柔地拥抱了肯德尔小姐,吻了吻她的脸颊。

“再见,亲爱的。”肯德尔小姐主动吻了他,伤感极了。

“等一会儿,别这么快。”桑希尔先生的情绪显然不到位。

“我还要赶回去说……我绕了个圈子,好让别人无法跟踪我。”

“我们不能就这样站几个小时吗?”桑希尔先生再次抱住肯德尔小姐,不舍得就这样离开。

“这时候,您应该受了重伤。”肯德尔小姐推开了他,快哭了。

“我觉得精力充沛。”

“您站在谁的一边?”

“永远是您那边,亲爱的。”

“那就不要在我最需要决心的时候摧毁它。”

教授鸣笛催促了,正在拥抱的两个人不得不分开。

“现在我要回到医院,而您要回到危险中去,这可不好。”桑希尔先生搂着肯德尔小姐的肩膀往回走。

“现在安全多了,要谢谢您。”

“不要谢我,我可受不了。”

“那么,好吧。”

“等梵丹离开之后,我们在一起要互相道很多歉呢。”

“您知道,那不可能。”

“当然可能。”

肯德尔小姐立刻看向教授,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什么。

“他告诉过您了吗?”肯德尔小姐问。

“告诉我什么?”桑希尔先生不解。

“肯德尔小姐,您必须走了。”教授看着表走过来。

“等一下,您有什么没告诉我吗?”桑希尔先生问教授。

“为什么不说?”肯德尔小姐简直是在质问教授。

“她要和梵丹一起离开。”教授终于说了实话。

“她要和梵丹一起走?”桑希尔先生的脸色变了。

“所以我们费这么大力气将她变成一个逃犯,梵丹就不用好长时间带着她了。我没必要告诉您,她对我们多么重要。”

“您骗了我。您说,过了今晚……”桑希尔先生愤怒了。

“我需要您的帮助。”教授继续强词夺理。

“我已经帮过了。”桑希尔先生强调。

“别生气。”肯德尔小姐说。

“我还会让您再做这个吗?”桑希尔先生反问肯德尔小姐。

“她必须做。”教授的语气永远没有感情。

“没有人必须做什么。我不喜欢您的游戏,教授!”桑希尔先生依然愤怒。

“战争是地狱,即便是冷战。”教授开始说教。

“如果你们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把梵丹们从世界上清除,而是让这样的女孩出卖自己,和他们在一起,还有可能回不来,那么你们也许要输掉好几次冷战。”桑希尔先生的诘责让教授哑口无言。肯德尔小姐流下了眼泪。

“我想,我们已经在这样做了。”最后,教授说道,不再振振有词。

肯德尔小姐忽然掉头向汽车跑去。“我不能让您回去!”桑希尔先生追了上去。

“请不要破坏这一切。”肯德尔小姐请求道。

教授的司机拍了一下桑希尔先生的肩膀,他刚回头,一记重拳就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将他打昏了。

酒店房间里,桑希尔先生围着浴巾在听广播。

“卡普兰先生被射中两次,旁边站满了受惊的人,都是来观赏拉什莫尔山雕像的。目击者说,枪杀卡普兰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金发女郎。卡普兰被送到拉皮德市立医院,初步被认定是一位联邦政府雇员,悲剧来得相当突然。克里斯·斯文森是咖啡厅男侍者,他说,他听到他们大声……”桑希尔先生走来走去,门已被从外面锁上,他打开窗户一看,楼层太高了。他气愤地关掉了收音机,这时,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他急忙躺回床上。

“拿来了。”进来的是教授。

“您好。”

“长裤、衬衫,还有这双鞋。”

“谢谢。”

“接下来两天都够穿了。”

“接下来两天?”

“嘿,怎么了?这是什么?”教授指着桑希尔先生腰上的淤青。

“咖啡厅里假摔时撞的,就是那个开空枪的计划。”

“别的地方都还好吧?”

“很好。”

“您的司机力气够大的。”桑希尔先生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真对不起。”

“没关系,我活该。还有这扇锁上的门。”

“如果有人看到您健康地到处乱跑,肯德尔小姐可就危险了。”

“我已经开始准备忘记她了。”桑希尔先生瞥了一眼教授,穿上了新衬衫。

“很好。最好是那样。”

“是的,好多了。”

“还有一个小时,她就走了。”

“拉皮德市一切都好吧?”桑希尔先生迟疑了一下,故意转移了话题。

“一切都好。卡普兰先生被枪击事件成了热点,每个人都在积极地配合着这件事。”

“现在也包括我了,我是合作者。”桑希尔先生穿上了裤子。

“我非常感谢。”

“能否帮我个忙,作为报答?”

“请讲。”教授这次很慷慨。

“我想喝点儿酒,波本,可以吗?一点儿就行。”

“我能一起喝吗?”

“如果您想一起喝,最好是一大瓶。”

“过几分钟就来。”教授打开门,走了。

“好的。”桑希尔先生迅速地穿好皮鞋,带好自己的东西。他走到门口听了听,试了下,门当然还是锁着的。桑希尔先生沮丧极了,他看了下手表,拉开了窗户。幸运的是,窗台下面有个不算窄的平台,刚好可以踩上去。桑希尔先生从这里走到隔壁房间的窗前,进了隔壁房间,终于成功地从隔壁房间的门出去了。

出租车将桑希尔先生送上山,他到了梵丹的房子附近。房子里灯火通明。桑希尔先生小心地顺着车道走上去,很快就来到房子的阳台下面。远处的停机坪两侧闪着灯光,看来离梵丹先生出逃的时间不远了。

桑希尔先生攀着石壁往上看,有个人开着车进来,是那个肤色较黑的杀手,迎接他进门的是他在汤森先生家见过的女佣。

客厅里,梵丹先生正在安抚着肯德尔小姐。桑希尔先生爬到客厅窗下。

“没什么值得担心的。”梵丹先生安慰道。

“可是,我已经六神无主了。”肯德尔小姐语带哭腔。

“我不是为了讨好你才这么说,我是说真的。”

“我不知道当时在做什么。”

“他要毁了你,你必须保护自己。”

“但是不该危及你。”

“别乱说。很快我们就会离开,我会尽全力让你幸福的。”梵丹先生深情地承诺道。莱昂纳多冷眼旁观。

“情况怎么样,莱昂纳多?”梵丹先生问。

“您是指飞机吗?”

“当然。现在是什么情况?”

“惠斯顿上空六千英尺,要降落了。”

“只有十分钟,是吗?”

“最多十分钟。现在……能不能和您说几句话?”莱昂纳多问。

“当然。”梵丹先生一直关注着肯德尔小姐。

“只有我们两个人。”莱昂纳多更进一步地说道。

“我要上去拿东西了。”肯德尔小姐知趣地离开了。

“莱昂纳多,我真不愿和你就这样分别。”梵丹先生看起来很放松。莱昂纳多一直看着肯德尔小姐上楼,回到房间,关上门,听不到他们谈话,他才开了口。

“看来,您应该尽快离开这里。我知道您有多么喜欢肯德尔小姐,可我并不觉得她有多么迷人,她这个人也不可信。”桑希尔先生听得清清楚楚。

“你真是疑神疑鬼。”梵丹先生不信。

“我才没有疑神疑鬼。”

桑希尔先生所在的位置刚好能看到楼上房间里的肯德尔小姐,他捡了一块小石头,扔向她房间的玻璃门,石头撞击石壁发出了一点儿响声,显然扔得不够高。肯德尔小姐虽然听到了响声,但是并没有特别在意。桑希尔先生又扔了一次,这次正好打到玻璃上。肯德尔小姐听到声响,打开了门,走到阳台上。桑希尔先生刚要喊她,只见莱昂纳多听见声音也出门查看,他赶紧躲了起来。这时,肯德尔小姐已经回了房间。

“没什么事。”莱昂纳多对梵丹先生说,“可能您自己也对她有点儿怀疑,尤其是现在。”莱昂纳多坐了下来,将一把手枪放到身后。

“胡说。”

“那您为什么不告诉她这座雕塑中藏着微型胶卷呢?”他指的是他们在拍卖会上拍来的那座雕塑。

“你是想灌输一些东西给我。”

“有的时候,真相总是让人难以接受。”

“真相?我只听到了暗示性的话。”

“或者您认为她只是个女人,但我不相信她会那么干脆利落。那只可能是事先计划好的。”

“她在惊恐和愤怒中开了枪,你自己也看见了。”梵丹先生替肯德尔小姐辩白道。

“是的,这样才能把一切干脆利落地隐瞒起来。”莱昂纳多拿着手枪站了起来,不过还是藏在身后,“首先,她消除了您的怀疑,您怎么说来着?献身?其次,她有新的理由和您在一起,以免您改变主意。”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想,你是出于嫉妒。”梵丹先生笑了,“说真的,我很感动,真的……”梵丹先生自以为明白了,莱昂纳多却亮出了手枪。

“莱昂纳多!”梵丹先生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莱昂纳多就开了枪。但是,梵丹先生什么事也没有,他着实吓了一跳。

“这是她向卡普兰开的枪,在她的行李中找到的。这是老花样,朝自己人开枪,来证明他们不是一伙的。只不过他们改良了,用的是空膛的枪。”莱昂纳多解释道。

梵丹先生承受不了真相,一拳打在莱昂纳多脸上,莱昂纳多倒在了沙发里。这一拳显然用力不小,梵丹先生揉着手关节,龇牙咧嘴。

“刚才是什么声音?”肯德尔小姐走出房间,问。

“我们也在奇怪,是吧,莱昂纳多?”两人立刻恢复了常态,梵丹先生说道,“赶快下来,宝贝儿,快出发了。”

“这就好了。”肯德尔小姐回到房间去。梵丹先生久久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您不会把她带上飞机吧?”莱昂纳多问。

“当然要带。就像我们的老朋友一样,我也相信干脆利落。在高空过海的时候解决……最好不过。”

桑希尔先生都听见了,他再也不能等了,决定爬上二层,进入肯德尔小姐的房间。攀爬并不容易,等他上去的时候,肯德尔小姐已经穿好外套,关灯下楼了。桑希尔先生打开房门,楼下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们离开前喝点儿香槟,怎么样?”梵丹先生提议。

“好啊。”肯德尔小姐回答。

“酒可能不太凉。”

“架子上的可能会好些。”

“你肯定?”

“嗯。”

“亲爱的。”

手心的疼痛让桑希尔先生发现自己的手受伤了,肯定是刚才攀爬石壁时伤到的。他用手帕临时擦拭了一下,手帕上的“R.O.T”字母提醒了他。于是,他拿出口袋里有同样字母、肯德尔小姐也认识的火柴盒,简单地写上一句话:“他们已经发现了你,我在你房间里。”然后,他出了门,寻找机会。

梵丹先生递了一杯酒给肯德尔小姐。

“谢谢。”

“为你,亲爱的,为我们共度的美好时光。”梵丹先生举杯说道。

“谢谢,菲利普。”

外面传来了飞机螺旋桨的轰鸣声。“他们来了。”莱昂纳多说。

“香槟,莱昂纳多,香槟不错。”梵丹先生也向门口走去。

“没时间了。”莱昂纳多回答。

桑希尔先生将火柴盒扔到楼下,但是因为火柴盒太轻,所以落地位置并不准。火柴盒落在地毯上,肯德尔小姐并没有看见。

“你总是扫人家的兴吧?”

“这是我最宝贵的美德。比如现在,如果您在旅途中能够想起我,我会非常开心的,即便只是想想。”莱昂纳多走过来对肯德尔小姐说。

“我会的,莱昂纳多。”

这时,莱昂纳多发现了地上的火柴盒,但是并没有多想,就捡起来扔到了烟灰缸里。

“飞机在北边旗子旁边,飞得非常高。”

肯德尔小姐终于看到了火柴盒,惊讶地四处张望着。打开火柴盒后,她看到了桑希尔先生的留言。

“它飞得这么慢,只是想降落得稳些。”

“没有比今晚更适合的了,没有障碍。它过来了,开始转弯。我们动身吧。三分钟内就会完全降落。”

桑希尔先生退回房间里。

“走吧,伊芙。”梵丹先生说。

“好的。哦,我把耳环落在楼上了,马上下来。”肯德尔小姐假装刚刚想起了一件事。

肯德尔小姐刚回到房间里,桑希尔先生就抱住了她,说道:“从窗户爬出去,下面有车。”

“您在干什么?您会把一切搞砸的。”

“他们知道了开空枪的事,就要对您下毒手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莱昂纳多在您的行李中找到了那把枪。他们昨晚买的雕塑中藏着微型胶卷。”

“原来他是这样得到信息的。”肯德尔小姐恍然大悟。

“肯德尔小姐?”莱昂纳多催促着,肯德尔小姐紧张得浑身一颤。

肯德尔小姐转身出了门,桑希尔先生一再叮嘱道:“不管怎样,千万别上飞机。”莱昂纳多就在楼梯口等着。

“别担心,安娜,都安排好了。明早你和你的丈夫就已经到加拿大了。”客厅里,梵丹先生对女佣说。

“非常感谢,先生。”

“小心。”

“一路平安,上帝保佑您。”

梵丹先生只带了那座雕塑,肯德尔小姐披上了披肩。一行人向外走去,边走边告别。

门关上了,只有女佣一个人回到客厅里,整理着刚刚用过的东西。桑希尔先生轻轻地下楼去,警觉的女佣从电视机屏幕上看到了他,不动声色地回房去了。桑希尔先生刚下完楼梯,女佣便拿着枪正对着他。

“站住,别动。坐下。飞机一起飞,我丈夫和莱昂纳多就会回来。”

桑希尔先生只得乖乖地坐了下来。

梵丹先生带着肯德尔小姐向远处的停机坪走去,莱昂纳多和杀手跟在后面。飞机已经降落了。

“怎么回事?”梵丹先生问道。肯德尔小姐心事重重,不停地回头看。

“我还在想我的耳环。”肯德尔小姐敷衍道。

“以后会找到的。”

马上就要登机了。

“回到纽约,替我向我姐姐告别,并为她扮演汤森太太而感谢她。”梵丹先生叮嘱莱昂纳多。

“我会的。”

“就这些了,莱昂纳多。”

梵丹先生拉着肯德尔小姐正要登机,房子里突然传来了枪声,桑希尔先生跑出房间,上了停在门口的汽车。肯德尔小姐看到这一切,立刻夺过梵丹先生手里的雕塑,往汽车方向跑。

“把雕塑夺回来!”梵丹先生命令道。莱昂纳多和杀手立即追了上去。

肯德尔小姐很快上了桑希尔先生的车,汽车向大门口驶去。

“安娜将我看住五分钟后,我才发现那把枪就是你射击我时用的枪。”桑希尔先生解释道,“看来,你拿到东西了。”

“是的。”

大门锁住了,桑希尔先生下车去开门,可是努力了半天也没能打开。后面的人已经追来,眼看翻墙是不可行了,桑希尔先生就拉着肯德尔小姐向树林里跑去。

肯德尔小姐的披肩挂在树上,拉不下来,于是两人放弃了披肩,继续跑着。不远处,莱昂纳多和杀手决定分头去追。

两人眼看就要跑出树林了,却发现前面是岩石,再往前就是大海。

“这边不行,我们在石像的头上。”桑希尔先生说。

追赶的人已经来到不远处。两人牵着手继续跑,很快来到岩石边上,就在杰弗逊石像的头上。

“现在怎么办?”肯德尔小姐问。

“爬下去。”

“我不行。”

“他们来了,我们别无选择!”两人从华盛顿石像和杰弗逊石像间往下爬,杀手来到华盛顿石像头上,莱昂纳多则来到林肯石像头上,都开始往下爬。

“如果我们过了这一关,我们就坐火车回纽约,好吗?”桑希尔先生问道。

“这是在向我表白吗?”

“这是在求婚,亲爱的。”

“您的前两次婚姻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肯德尔小姐还不忘问这个,女人就是女人。

“是我的太太们要离的。”

“为什么?”

“我想,是因为我的生活太乏味。”

“哈哈。”

“来吧。”

突然,肯德尔小姐的高跟鞋鞋跟断了。她一脚没踩实,跌了下去,还好被凸出的岩石接住了,只是伤了手肘。

“您没事吧?”桑希尔先生将肯德尔小姐搂进怀里,“没事,好了。来吧,咱们走。”这次他们又放弃了肯德尔小姐的外套和鞋。

杀手和莱昂纳多的速度都不慢,实际上,他们比桑希尔先生和肯德尔小姐快得多,因为没有女人需要他们照顾。莱昂纳多曾出现惊险时刻,不过掉下去的时候也被岩石接住了。

桑希尔先生和肯德尔小姐终于下到了杰弗逊石像的下巴底下,刚要往左边走,那边的莱昂纳多已经出现在林肯石像的下巴底下。两人赶紧改走右边。莱昂纳多追了过来。

他们两个刚走了一段,没想到就和杀手遇个正着。杀手就在一块岩石背后等着,走在前面的桑希尔先生没有发觉,等到后面的肯德尔小姐喊出声来,杀手已经扑了过来,和桑希尔先生扭打着,向下滚去。杀手拿着刀,拼命地压在桑希尔先生身上,要刺死他。桑希尔先生用力掀翻了他,杀手尖叫着,滚下了山崖。

在岩石上面,莱昂纳多和肯德尔小姐抢着雕塑。很快,莱昂纳多就抢到了雕塑,并将肯德尔小姐推了下去,还好肯德尔小姐抓住了岩石。桑希尔先生伸出手想拉她上来,好不容易才握住她的手,她脚下却踩空了,整个身子都吊在桑希尔先生的手臂上。

桑希尔先生也快坚持不住了。“救我,帮帮我。”他向莱昂纳多求助道。莱昂纳多走过来,却踩向桑希尔先生的手。正在桑希尔先生疼痛难忍的时候,忽然一声枪响,莱昂纳多也掉下了山崖。雕塑掉在岩石上,摔碎了,露出了里面的胶卷。

在总统头像顶端,教授向警官致谢:“谢谢,警官。”警官收起了他的枪。

“这可不公平,你们用了真子弹。”旁边说话的正是梵丹先生。

“来,抓住!”桑希尔先生鼓励道。

“我正在努力。”肯德尔小姐确实在努力。

“我抓住你了。上来!”

“我做不到!”

“你可以的,快上来!”

“用力拉我一把!”

“来吧,桑希尔太太。”

肯德尔小姐,现在的桑希尔太太,并不是被拉上山崖,而是被拉上了火车包厢的床铺。穿着睡衣的她被桑希尔先生抱进怀里。

“哦,罗杰,这样做太傻了。”

“谁让我喜欢制造气氛呢?”桑希尔先生给了她一个绵长的吻。

这时,火车驶进了山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