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窗
后窗
这片区域都是老式的公寓,楼与楼的间距很近,四面围成一个院子,从窗口望出去,能清楚地看到对面或侧面楼房窗口的邻居。
这个清晨,小猫在玩耍,阁楼上的鸽子在悠闲地梳理着羽毛。
杰弗里就住在其中的一间,此时他还没有醒来。天气实在太热了,快接近35摄氏度了,他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对面二楼的作曲家刚刚涂上剃须膏准备剃须,但收音机太吵了,他不耐烦地关掉了。
三楼的一对夫妇为了凉快些,睡在阳台上。挂在栏杆上的闹钟响了,丈夫先坐了起来,又推醒了妻子。
对面二楼还住着一位年轻的芭蕾舞演员,穿着粉色的短裤和文胸,一边压腿,一边烤着面包。
轮椅上的杰弗里还在睡,没错,他是坐在轮椅上,因为他的左腿打了石膏。房间里有很多摄影器材和黑白照片——和战争有关的照片,还有原子弹爆炸的照片。除此之外,桌上还摆着成摞的时尚杂志。
杰弗里正在用电动剃须刀剃须,突然电话铃响了。他拔掉剃须刀插头,接起电话。
“我是杰弗里。”
“恭喜你,杰夫!”电话那端的声音很愉快。
“什么事?”
“摆脱石膏呀!”
“谁说我摆脱了?”杰弗里一边听电话,一边看着对面阳台上乘凉的芭蕾舞演员。
“今天是星期三,七个星期前的今天你摔断了腿,不是吗?”
“乔纳森,你记性这么差,是怎么当上编辑的?”
“节俭、勤奋、努力工作,还有抓出版商的小辫子。我记错日子了吗?”
“没有,是记错了星期,我下星期三才拆石膏。”杰弗里无奈地拍了拍石膏。
“那太糟糕了,杰夫。我猜,我不可能每天都走运的。就当我没打过电话吧。”
对面的芭蕾舞演员跳起了舞,杰弗里目不转睛地看着。
“我真替你难过,乔纳森。我还有一个星期才能摆脱石膏,一定让你很难受。”
“我最好的摄影师没法儿工作了……你会错过一次极佳的任务。”
“去哪儿?”
芭蕾舞演员一边在冰箱中取食物,一边扭着屁股。
“现在说这个没用了。”
“别这样,去哪儿?”
“克什米尔,今天早上从中情局得来的消息,那地方要开战了。”
“我早说过要盯着那里。”
芭蕾舞演员一边吃早餐,一边跳舞,杰弗里看得笑了起来。
“的确。”
“好吧,我什么时候动身?半小时后?一小时后?”
“打着石膏?别做梦了。”
“别这么死板,我可以在吉普车上或者水牛背上拍照。”
芭蕾舞演员一边往面包上涂果酱,一边扭动着身体。
“你对我们杂志太重要了,好好养着,我会派摩根和兰伯特去。”
“好吧。我为了你差点儿死掉,你就这样报答我?”杰弗里不满。
“我又没让你站在赛道中间。”
“可你要求照片引人注目。你成功了。”
作曲家正叼着香烟谱曲,外面的噪声影响了他,让他无法安心。
“没错。再见,杰夫。”
“不,等一下,乔纳森。让我去吧。六个星期了,坐在这套小公寓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窗外的邻居……”
“再见,杰夫。”
“不,乔纳森,我……如果你不把我从这无边的沼泽中救出来,我会做出疯狂的事的。”
对面二楼大腹便便的推销员从外面回来了,他的妻子似乎病了,正躺在卧室的床上用毛巾敷额头。
“例如?”
“例如,我会结婚,然后我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你是该结婚了,趁你还没有变成孤寡老人之前。”
杰弗里忍不住笑了。
“是啊,瞧瞧我,在闷热的家里,听着洗衣机、洗碗机和倒垃圾的声音,还有那些妻子的唠叨。”
“杰夫,现在的妻子不再唠叨了,她们只是在讨论。”
推销员的妻子就在唠叨。她指着手表,似乎在抱怨丈夫回来太晚,推销员不耐烦地走开了。
“是吗?是吗?在高档住宅区可能是这样,在我这儿,她们还在唠叨。”
的确,推销员的妻子无休止地唠叨。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大吵了起来,还把书扔在地上。推销员先是捡起了书,后来又因为妻子无休止的大吵而把书狠狠地摔在地上,走了。
“是吗?可能吧,回头再联系,杰夫。”
“下次带点儿好消息来,行吗?”
杰弗里打着石膏的腿忽然痒了起来,他无计可施,使劲儿拍打甚至用拳头砸都不管用。他忽然想起旁边的痒痒挠,就费力地将它从裤子的边缘伸进去,终于解决了这个难题,这才放松下来。
推销员走进院子,侍弄种在矮墙边的花。一楼的胖太太看到后忍不住说:“换成我,就不会挖得那么深。你浇的水太多了!”
推销员语气生硬地说:“您为什么不闭嘴呢?”胖太太生气地走开了。
“纽约州判偷窥者汤姆入狱六个月。”斯泰拉走进门揶揄道。这是一位干净利落的女士,年近五十岁。
“你好,斯泰拉。”杰弗里向她打招呼。
“监狱里可没有窗户。如果是从前,他们会用烧红的烙铁把你的眼珠挖出来。”斯泰拉一边摘掉帽子,一边说,“为了偷窥比基尼而挨烙铁,值吗?”
杰弗里装作没听见。
“天哪,我们快变成一群偷窥狂了。”斯泰拉看着全部敞开的窗户,“‘人们应该离开自己的房间,去外面的世界寻找新生活’,这朴素的人生观怎么样?”
“不错,挺精彩的。”
“今天不用量体温了吧。”杰弗里请求。
“安静。”显然他的请求不管用,斯泰拉不由分说地将体温计放入杰弗里嘴里。“看看你是否到了38摄氏度。我本该是个吉卜赛预言家,而不是保险公司的护士。”斯泰拉一边整理按摩床,一边说,“我有个能预知灾祸的鼻子,可以闻到十英里之外的麻烦。你知道1929年的股市大崩盘吗?”杰弗里含着体温计点头,“我预测到了。”
“你怎么做的,斯泰拉?”杰弗里问。
“简单,我当时在护理通用电气公司的老板。”斯泰拉抖开床单,“他们说他得了肾病,但要我说他得的是神经病。于是我问自己,他为什么紧张生产过剩。我猜,他是担心破产。如果通用电气的老板每天要上十次洗手间,其他公司就更别提了。”
“斯泰拉,从经济学的角度看,肾病和股票是扯不上关系的,风马牛不相及。”杰弗里忍不住从嘴里取出来温度计,发表自己的见解。
“但股票跌了,不是吗?”
“是的。”杰弗里没办法否认这个。
“我在你这套公寓里也闻到了麻烦,”斯泰拉肯定地说,“先是你摔断了腿,然后又从窗口看你不该看的东西,麻烦!”斯泰拉走到杰弗里身边,“我可以想象到你在法庭上被一群律师包围着,你辩护说:‘法官大人,那不过是一点儿毫无恶意的消遣,我喜欢我的邻居,像父亲一样喜欢他们。’法官说:‘好吧,祝贺你,你只需要在监狱坐三年牢。’”斯泰拉的描述绘声绘色。
“现在我就喜欢麻烦。”杰弗里有点儿忍俊不禁。
“你的激素分泌不足。”斯泰拉肯定地说。
“只看体温计,你怎么会知道?”
“那些洗澡的美女一个月也没能让你的体温升高一度。来吧。”斯泰拉帮助杰弗里趴到按摩床上。
“还有一个星期。我认为你是对的,我这里是有点儿麻烦。”杰弗里认可了斯泰拉的“麻烦”论。
“我就知道。”斯泰拉将按摩乳膏拍到杰弗里的背上。
“哦,你就不能先预热一下吗?”杰弗里被刺激得抖了一下。
“这是为了刺激你的血液循环。”斯泰拉回答。
“知道了。”
“你说的是什么麻烦?”
“丽莎·弗里蒙特。”
“开玩笑,她可是个大美人!而你又是个健康的男人——一个四十岁左右摔断腿的健康男人。”
“但愿我能娶她。”
“这很正常。”
“可我不想。”
“那可不正常。”
“我只是还没准备好结婚。”杰弗里解释。
“每个男人都准备好了,只要有了合适的女孩。丽莎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女孩。”
“她确实很好。”杰弗里在艰难地寻找着形容词。
“你们吵架了?”
“没有。”
“她父亲要拿枪打你?”
“什么?”杰弗里觉得匪夷所思,“别这样说,斯泰拉。”
“这种事时常发生,你知道的。世上最美满的婚姻往往开始于‘严密监视之下’。”斯泰拉喜欢引经据典。
“她不适合我。”杰弗里直接下了结论。
“她很完美。”这是斯泰拉的结论。
“她太完美、太优秀、太美丽、太成熟,总之,太好了,但不是我要的。”杰弗里的表情不知是纠结还是矫情。
“她哪里不好,说说看。”斯泰拉说着,又倒了另一只瓶子里的东西。杰弗里又被刺激得抖了一下。
“很简单,斯泰拉,她属于公园大街那种高雅氛围——住高档酒店,出席有品位的鸡尾酒会。”
“有头脑的人可以适应任何环境。”
“你能想象她跟一个带着相机、没有积蓄的男人浪迹天涯吗?她要是普通一点儿,那该有多好……”杰弗里纠结的就是这个。
“你永远不打算结婚?”斯泰拉问。
“没准儿过几天我就会结婚。”按摩结束了,杰弗里回到了轮椅上,“如果我要结婚,绝不能找一个只知道买新衣服、吃龙虾大餐、爱打听花边新闻的女人。我需要一个愿意——扶我一下——愿意跟我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的女人。所以,我还是放弃对她的幻想,让她找别人好了。”
“我明白了。‘离开我吧,完美的女神,我配不上你。’”斯泰拉和杰弗里说话时总是极具讽刺意味,“虽然我没读过太多书,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两个人一见钟情,他们就该砰一声撞在一起,就像马路上的两辆出租车一样,而不是坐在那里,像分析标本一样分析彼此。”斯泰拉收好东西。
“对婚姻来说,这可不理智。”
“理智?没有比理智更容易招惹麻烦的了,那就是所谓的现代婚姻。”斯泰拉不认同。
“我们在情感上更成熟。”杰弗里辩解道。
“胡说!以前的人只要见个面,觉得心动,就结婚。现在呢?读一大堆书,用复杂的术语相互分析,弄得相亲像公务员考试一样了。”
“人们的情商各不相同。”
“我和迈克尔结婚时就有性格差异,现在依然如此,但是我们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斯泰拉认真地说。
“真好。斯泰拉,你能帮我做一个三明治吗?”观念不同,杰弗里不想再多说了。
“好的,我要在面包上涂点儿‘常识’,丽莎非常爱你,听我一句,娶她吧。”
“她给了你多少钱?”杰弗里问。斯泰拉惊愕得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气得转身走开了。杰弗里满意地笑出声来。
窗外,推销员干完活儿回去了。胖太太将报纸盖在头上,在躺椅上睡着了。芭蕾舞演员在窗前梳理着头发。
侧面二楼新住进来一对夫妇,刚拿到钥匙。高大的丈夫西装革履,很绅士,娇小的妻子是个温柔淑女。两人显然还是新婚,亲热又腼腆。房东给了钥匙刚走出去,夫妻俩就迫不及待地拥抱在一起。但是房东很快又提着他们的箱子送了进来,两人立刻不好意思地分开了。终于,房东告辞,带上门走了。两个人无所顾忌地拥吻。丈夫打开门看了看外面,没有人。他便拉着妻子走出去。很快,他抱着妻子重新走进门,又是一阵热吻。妻子忽然想起了什么,提醒丈夫窗子是开着的。于是,丈夫放开妻子,拉上了窗帘。
杰弗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连斯泰拉走到他身边都没发觉。
“偷窥高手!”斯泰拉这样喊他。
夜幕降临,回到公寓的人们像清晨一样忙碌着。
杰弗里正在小睡。一个美丽的女子来到他身边,她俯身的阴影让他醒了过来。杰弗里一睁开眼睛,就看到这张美丽的脸。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她有着精致的五官和一头金色的鬈发,洁白的牙齿像她颈间的珍珠项链一样明亮,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
杰弗里笑了,于是,一个吻落在他的唇上。
“腿怎样了?”丽莎问。
“还有点儿疼。”
“肚子呢?”
“空得像个足球。”
“爱情呢?”
“一般。”
“有什么困扰吗?”
“你是谁?”
“看仔细了,丽莎·卡洛·弗里蒙特。”丽莎打开了房间所有的灯。
“这位就是一条裙子从不穿两次的丽莎吗?”丽莎今天的确穿了一条新裙子,高贵典雅,非常符合她的气质。
“这是专门定做的,刚刚从法国空运过来。你觉得会大卖吗?”丽莎转了一圈,披肩和裙摆都随之飘了起来。
“那得看价格如何,还要加上空运费用、关税等等……”
“1100美元,很划算。”
“1100?”杰弗里觉得难以置信,“应该把它送到股票交易所去上市。”
“我们今天卖了一打,都是这个价格。”
“谁买呢?收税的吗?”
“即便让我自己花钱,也值得。只在重要场合穿。”
“有重要的晚会吗?”
“就在今天,今晚。”丽莎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星期三晚上。日历上多的是。”
“今晚是‘L.B.杰弗里摆脱石膏前的最后一星期’公开首演。”
“哦,我可没看到有人买票。”杰弗里自嘲道。
“那是因为,今晚我包场了。”丽莎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这盒烟曾风靡一时。”
“我在上海买的。那地方也曾风靡一时。”
“都裂开了,你从未用过。它太奢华了。我送只普通的银烟盒给你,刻上你的名字。”丽莎甜甜地笑着。
“我可不想花你的辛苦钱。”杰弗里淡淡地说。
“我愿意。”丽莎深情地说。
一阵敲门声传来。“噢!”丽莎兴奋地跑去开门,“你觉得我们共进‘21号餐厅’的美味晚餐如何?”
“难道你喊救护车了?”杰弗里无法同意。
“不,比那更好,‘21号餐厅’!”丽莎打开门。“21号餐厅”的侍应生就站在门外。丽莎站到门边,杰弗里笑了,但并不是惊喜。
“多谢你,卡尔,厨房在左边,我来拿酒。”丽莎说。
“晚上好,杰弗里先生!”侍应生殷勤地向他问好。
“卡尔。”杰弗里回应,显然与之相熟。
“把东西放到烤箱里就行了。”丽莎叮嘱道。“好的,女士。”
“我们来开酒。是蒙拉谢法国葡萄酒。”丽莎将冰桶放在杰弗里旁边。
“要用大杯子。那儿有开瓶器,让我来。”
“这个够大吗?”丽莎找了两只大的高脚杯。
“够了。”
“我想不出比困在家里更乏味的事了。上个星期肯定是最难熬的。”丽莎说。
“让我来吧,先生。”侍应生接过开瓶器。
“好吧。是的,我真想把这东西弄掉,好好地活动一下。”杰弗里拍打着石膏。
“我要让这个星期成为你最难忘的一个星期。”丽莎笑容明媚。
“好的,谢谢。”侍应生把酒递给杰弗里。
“等我一下,卡尔。”丽莎去拿钱包,“打车的钱也在里面了。”
“谢谢您,弗里蒙特小姐。祝您用餐愉快,杰弗里先生。”侍应生告别。
“好的,晚安。”
“晚安!”
“今天可真忙呀!”丽莎笑着感叹道。
“你累了。”
“一点儿也不。整个上午都在和老板开会,然后赶去见杜弗兰太太,她刚从巴黎带回一些商业信息。然后又去‘21号餐厅’和代理商吃午餐,于是我在那儿订了晚餐。”丽莎倒了两杯酒,递给杰弗里一杯,“然后连开了两场秋季服装展示会,与利兰和海沃德喝鸡尾酒,我们准备开一场新的发布会。接着赶回来换衣服。”
“告诉我,海沃德太太穿什么?”
“她看上去太美了。她穿着上等的意大利手工印制的——”丽莎放下酒杯,一边描述,一边感叹。
“意大利的?”
“哦,意大利的,想想看——”这句话没有说完,“我今天在报纸上用了三个专题来介绍你。”丽莎转移了话题。
“真的?”
“知名度是钱买不到的。”丽莎提醒。
“我知道。”
“有一天,你也许会在这里开个属于自己的工作室。”又转移了话题,这正是丽莎所希望的。
“我怎么顾得过来?如果我在——比如说——巴基斯坦——”杰弗里从容接招,他早有思想准备。
“杰夫,别再四处奔波了,你可以自己挑选工作。”丽莎坐到杰弗里对面,说道。
“希望能有我喜欢的。”杰弗里并不积极。
“那就创造一个。”丽莎建议。
“你是说,离开杂志社?”杰弗里表情冷淡。
“是的。”
“为什么?”
“为了你和我。”丽莎请求道,“我可以提供一打工作任你挑选:时尚杂志、人物摄影……”杰弗里一边喝酒一边笑,“别笑,我是认真的!”
“那才是我害怕的。你能想象我开着吉普车,穿着军靴,胡子拉碴地去参加时尚沙龙吗?能吗?”
“我能想象。你会是个英俊的身着法兰绒西装的成功人士。”丽莎有自己的憧憬。
“我们别说这些废话了,好吗?”杰弗里有些不耐烦。
“我还是去准备晚餐吧。”丽莎很无奈。她失望地去了厨房,杰弗里的目光又投向了窗外。
推销员的妻子在吃药。
一楼的单身女士在梳妆打扮。她看似准备了两个人的餐具,点了蜡烛,还开了一瓶酒。似乎有人敲门,单身女士开门迎接,事实上门外空无一人,这一切都是她的幻想。她就这样幻想着与人对话,迎接他进门,并与之共进晚餐。当然,这个虚拟人物一定是男士。她甚至幻想对方亲吻了自己的脸颊,并陶醉地体会那种感觉。杰弗里匪夷所思地看着这一切。单身女士向对方举杯,不知是出于调侃还是怜悯,杰弗里也举起了自己的杯子。单身女士的表情就像对面真的坐了一位男士,可她总是失神,一脸落寞与伤感。终于,她颓然地伏在餐桌上哭了起来。
“可怜的单身女士。至少,你不用为此烦恼。”杰弗里对铺好桌布的丽莎说。
“你怎么知道?你能从这里看到我在第63大道的公寓?”丽莎也一脸伤感。
“不,不能,不过有套小公寓也许和你的公寓一样热闹。你还记得特索小姐——那个芭蕾舞演员吗?”特索小姐的公寓正在办聚会,不过她请来的全是男士。“她像个蜂王一样挑选着雄蜂。”杰弗里评论道。
“她正在做一件危险的事——招蜂引蝶。”丽莎平静地说。
特索小姐拿了一杯酒给阳台上的一位中年绅士,对方搂住她亲吻,特索小姐半推半就。但是她并没有忘记房间中还有两位,所以很快推开身边的人回到房间里。
“她选了个最富有的家伙。”杰弗里说。
“她不爱他,也不爱另外两个。”丽莎以女性视角评价道。
“你怎么知道?”杰弗里问。
“你说它的公寓和我的一样,不是吗?”丽莎回敬道。
新婚夫妇的窗帘一直拉着,杰弗里很遗憾什么都看不到。
推销员已经做好晚餐,端给卧病在床的妻子。“但愿你这次煮熟了。”妻子边说边坐起身。推销员拿了个靠枕放在妻子身后,并吻了吻她的头发。妻子开始吃晚餐,推销员回到客厅打电话。他的妻子好像感觉到什么,悄悄地下床去看。推销员并没有注意到妻子,他拿着电话坐在了沙发上,似乎说得很开心。他的妻子一定是听到了什么,大声说了出来。推销员立刻挂断了电话。他的妻子一直在说,好像在学他,一边学,一边大笑,让推销员非常恼火。
作曲家正在弹钢琴。“这美妙的音乐来自哪里?”丽莎端着食物走出厨房。
“是对面的作曲家。他一个人住,可能经历过一段不幸的婚姻。”杰弗里猜测。
“太美妙了!”丽莎再次赞美道,“就像是专门为我们谱写的。”丽莎将螃蟹放到杰弗里的餐盘中。
“难怪他写得那么费劲儿。”杰弗里故意唱反调,丽莎顿时黯然神伤。
“至少你应该说晚餐还不错。”
“丽莎,棒极了!你一向如此。”杰弗里在语言上很配合,但是态度实在勉强,让失落的丽莎不知道说什么好。
晚餐结束了,丽莎坐在沙发上和杰弗里谈话,态度很严肃。
“人与人之间没有那么大差别,我们都吃饭、喝水、聊天、穿衣——”
“你瞧——”杰弗里打断她。
“如果你有难言之隐,想对我隐瞒,我可以理解。”丽莎抢着说。
“我没有隐瞒什么——”
“还说没有!”这次是丽莎打断他,“你去过的地方与这里有什么不同,让你觉得无法适应别人?”
“有的人可以。如果你听我解释——”
丽莎的话里明显带着怒气,她不再温柔地任由杰弗里在语言和态度上随心所欲了:“你的工作除了观光、不停地拍照,还有什么?不过是不停地四处旅行罢了。”
“这是你的想法。现在听我说。”丽莎的这句话显然让杰弗里很不快。
“真可笑,我就不信除了你,别人都做不到。”丽莎回应道。
“也许我没说清楚,但那是事实。只要你闭嘴,我就可以证明我的观点。”杰弗里不但态度不好,言语也粗鲁起来。
“如果你的意见和态度一样粗鲁,我肯定无法接受!”丽莎警告他。
“别这样,冷静点儿。”
“‘我适应不了这里,你适应不了那里’,照你的说法,人们就不应该在一个地方生老病死——”丽莎并不罢休。
“闭嘴!”杰弗里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吃过鱼头和糙米吗?”
“没有。”丽莎实话实说。
“跟我在一起就得吃。”
“你坐过飞行高度15000英尺、气温零下20摄氏度的飞机吗?”杰弗里接着说道。“经常那样,就在午餐后的几分钟。”
“你遭遇过枪击吗?筋疲力尽过吗?因为你拍的照片令人不悦而遭人暴打过吗?在丛林中穿高跟鞋真是个好主意——尼龙裙子和六英寸的高跟鞋。”
“三英寸!”丽莎生气地纠正。
“好吧,三英寸,在芬兰穿肯定很棒,如果你没被冻死的话。”
“我知道穿什么衣服!”
“对,在巴西要穿雨衣,即便没有下雨。丽莎,这种工作只能带一只箱子,没有旅馆住,睡眠和洗浴都没法儿保证,有时候食物也是用最令人恶心的动物做的。”
“你用不着为了吓我而故意说得这么可怕。”
“故意说得可怕?我已经轻描淡写了。你得承认,你适应不了那种生活,几乎没有人做得到。”
“你真的不可理喻!”丽莎找不到合适的词,气得转过头去。
“我没有,这是事实。”
“你本可以说这只是个漫长的假日来鼓励我。”丽莎的声音忽然伤感极了。
“等一下,等一下,如果你想克服这一切,我很愿意帮助你。”杰弗里也温和下来。
“不,算了吧。”丽莎真的伤心了,眼里都是泪,“就是这样——你不愿意留下来,我也不会跟你走。”
“那会是个错误。”
“我们中的一个不能改变吗?”丽莎又问了一遍。
“看来暂时不会。”杰弗里摇头。
“我爱你,我不在乎你以什么为生,我只想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丽莎开始戴手套,“真遗憾,看来只能靠订阅你所在的杂志来了解你的工作了。看来,我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她忍着泪,声音越来越低。
“不是你的错,你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杰弗里的声音很温柔。
“不完全是。”丽莎披上披肩,拿着手包离去,头也没有回,“再见,杰夫。”
“你是说晚安?”
“不,我说的是再见。”丽莎打开门。
“丽莎?”杰弗里着急地喊着,丽莎停了下来,“为什么我们不能……为什么我们不能维持现状呢?”
“不考虑将来吗?”丽莎转过身来。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杰弗里不回答她的问题。
“不会太久……至少在明晚之前。”丽莎走得很快,但她的语气明显还是不舍得。
丽莎走后,杰弗里一个人郁闷了一会儿,又开始看窗外。后来,他就在轮椅上坐着睡着了。忽然,窗外下起了雨,杰弗里醒了,又看向窗外。
这天晚上,二楼推销员家的百叶窗一直拉着,不知道为什么。
睡在阳台上的夫妇手忙脚乱地往房间里搬东西,忙乱中把挂在栏杆上的闹钟碰到了楼下。闹钟在楼下疯狂地响着,丈夫进门时简直是栽进去的。杰弗里看到这些,忍不住笑了。
正在这时,推销员穿着雨衣,戴着帽子,提着他的推销箱走出门去。杰弗里觉得很奇怪,他看了下手表,是凌晨1点55分。杰弗里一直关注着对面。凌晨2点35分,推销员从外面回到了家。
作曲家醉醺醺地回来了,淋了雨,显然心里很不痛快,也有着怀才不遇的悲凉。他来到钢琴旁,将已经完成的乐谱全扫到地上,然后整个身体跌进沙发里。
没过多久,推销员又出门了。杰弗里觉得越发奇怪,想了又想。不知过了多久,打盹儿的杰弗里忽然醒过来,看到推销员还没有回来。
芭蕾舞演员刚刚回到家,正在推拒送她回来的男子,好不容易才锁上房门。
雨越下越大,推销员终于回来了。一整晚,推销员家的百叶窗一直没有打开过。杰弗里一直看着,他困极了。
天刚亮的时候,推销员和一位戴着宽檐帽的女士走出了家门。可惜杰弗里刚刚睡着,没有看到。
在忙碌的清晨,一楼的胖太太雕塑着她称为《饥饿》的作品。芭蕾舞演员依然一边跳舞,一边准备早餐。三楼经常睡在阳台上的妻子用一只小篮子装着她那可爱的小狗,利用滑轮送它到院子里玩耍。
斯泰拉已经来了,一边给杰弗里按摩,一边说:“你以为下雨后就会降温吗?只会变得更闷热。”
“就是那里,就是那里酸痛。”杰弗里说的是左肩。
“如果你每晚睡在床上,而不是睡在轮椅上,保险公司会很高兴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杰弗里问。
“你满眼血丝。一定是盯了窗外好几个小时。”斯泰拉一语中的。
“的确。”
“如果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那得看是被谁发现了,如果是特索小姐——”
“别乱想了。”斯泰拉打断了他。
“她肯定是个及时行乐的人。”
“对,酗酒、发胖,最后晚景凄凉。”这就是斯泰拉的说话风格。
“可能吧。说到凄凉——可怜的单身女士。她又一个人喝到睡着了。”
“可怜的人,有一天她会找到幸福的。”
“对,不知道谁这么倒霉。”
“附近有人适合她吗?”女人总是过于热心。
“不知道。也许那个推销员适合。”
“跟妻子闹翻的那个?”
“我不太明白,昨晚下雨时,他带着他的推销箱子出去了好几次。”杰弗里想了一夜,也没想通推销员如此奇怪的表现。
“他本来就是个推销员,不是吗?”
“凌晨2点出去推销什么?”
“手电筒、夜光表、能发光的门牌号码。”斯泰拉列举着。
“我看不像,我看他是在往外搬东西。”杰弗里猜测着。
“那是他自己的事。他想抛弃她,这个懦夫。”斯泰拉其实也在猜测。
“走为上策。”
“没种的男人才那样做。今天早上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吗?”斯泰拉扶杰弗里坐回轮椅上。
“没有,百叶窗一直拉着。”
“这么热的天气?”
“是的。”
“现在打开了。”斯泰拉看了一眼,说。
杰弗里一惊,立刻回头看。的确,厨房和客厅的窗帘打开了,卧室的窗帘依然拉着。此时,推销员正站在客厅的窗边往外看。
“退后!退后!”杰弗里摇着轮椅。
“去哪儿?”
“别让他看见。”杰弗里躲进房间的阴影,和光线好的窗边拉开距离。
“怎么了?”
“那家伙在看窗外,你瞧。退后,他会看见你的。”杰弗里拉着斯泰拉。
“我又不会害羞,我经常被人看。”斯泰拉不理解地说。
“他的表情很怪,”——推销员伸头观察着窗外,——“只有当担心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时,才会有这种表情。”杰弗里分析着。
推销员好像发现了什么,离窗边更近地往下看。三楼的小狗正在推销员种的花旁边刨着什么。一楼的胖太太隔着栅栏赶小狗:“走开,快回去,他会来抓你的!”显然是在发泄上次的不满。小狗跑开了。
“再见,杰弗里先生,明天见。”斯泰拉说。
“嗯。”
“别再睡在轮椅上了。”
“嗯。”
推销员正在用抹布擦拭着他的推销箱的内部,杰弗里突然脸色一变。
“‘嗯’,‘嗯’,就知道‘嗯’。”斯泰拉抱怨。
“斯泰拉,把望远镜拿给我好吗?”
“麻烦。我知道了。真希望你早点儿拆石膏,我就再不用来了。”斯泰拉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嗯。”
望远镜里,推销员正把他的人造珠宝挂回推销箱,然后再次观察窗外。杰弗里小心地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待在光线暗的地方,尽量不让推销员看到。望远镜显然看得不够清楚,于是杰弗里拿出他的长焦镜头安到相机上,以自己没有受伤的腿作为支点,这次终于可以看清楚了。推销员从厨房的橱柜中拿出一把长刀和一把锯,用报纸包好,不知放在了什么地方,接着放松地伸了一个懒腰,躺在窗边的沙发上休息了。
杰弗里皱紧了眉头。
夜幕降临。
作曲家穿着大短裤打扫卫生,一边拖地,一边时不时地弹几个音阶。四楼的父亲为女儿换上了睡衣。推销员家的灯亮了,卧室的百叶窗依然没有拉开。三楼的妻子吹着口哨呼唤她的小狗,小狗欢叫着回到它的篮子里,又像坐电梯一样回了家。单身女士踩着缝纫机。芭蕾舞演员在窗边梳理着头发。胖太太正擦拭着她的雕塑作品。
杰弗里和丽莎紧紧拥抱着。房间里光线幽暗。
“一个女孩要怎样做,才能让你动心?”杰弗里怀中的丽莎闭着眼睛问。
“只要她够漂亮,什么都不用做。”杰弗里温和地笑着,“只要她够漂亮。”
“我不够漂亮吗?关注一下我吧。”丽莎亲吻着杰弗里。
“这样还不够关注吗?”杰弗里回吻她。
“我还要你的心,我要你的全部。”丽莎在杰弗里耳边轻声说。
“你从来都没有烦恼吗?”
“现在有一个。”丽莎搂紧了杰弗里的脖子。
“我也是。”
“说说看。”丽莎以为杰弗里的烦恼和自己的一样,那就是他们之间依然不能达成一致的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男人在雨夜提着箱子离开家三次,又回来三次?”此时,杰弗里的思绪和注意力显然已经转移了。
“他喜欢享受妻子欢迎他回家的感觉。”丽莎还没有反应过来,依然沉浸在二人世界里。
“不,不,推销员的妻子可不会。”杰弗里一直在思考着,“为什么他今天不去工作?”
“做家务吧,很有趣的。”丽莎还是没有进入杰弗里的状态。
“那把杀猪刀怎么解释?还有一把锯,用报纸包着。”
“但愿没什么。”丽莎竟然没有害怕。
“为什么他一整天都不进妻子的房间?”杰弗里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显然他始终被这些问题困扰着。
“我不敢回答。”丽莎依然与杰弗里缠绵着。
“我来回答: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杰弗里说。
“恐怕是发生在我身上了。”丽莎终于忍无可忍,睁开了眼睛,离开杰弗里的怀抱。杰弗里的心不在焉让她很难过。
“你怎么想?”杰弗里还没有注意到丽莎的心情,或者说这不是此时他关心的。
“我不想谈论恐怖的事。”丽莎整理着头发,然后点燃一支烟。
芭蕾舞演员趴在床上,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杂志。
“他在几分钟前穿着汗衫出去了,”杰弗里皱着眉头,“到现在还没回来。那可不是件容易处理的事。如果你要分尸,你会从哪里下手?”
“杰夫,”丽莎睁大了眼睛,立刻伸手去开身边的吊灯,“坦白说,你吓着我了。”杰弗里并不在意,依然看着窗外,“杰夫,你听见了吗?你吓到我了!”丽莎不满地喊他。
“嘘!嘘!他回来了!”
穿着汗衫的推销员拿着一捆很粗的麻绳回到家里,直接走进了卧室。卧室的百叶窗依旧拉着。杰弗里拿起望远镜,但是,除了能看到卧室的灯亮起来和推销员晃动的人影外,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杰夫,管好你自己吧!”丽莎忍无可忍,用力地将杰弗里的轮椅转过来。
“怎么了?”
“看窗外消磨时间是一回事,但是像你这样用望远镜偷窥,而且满脑子胡思乱想,简直是变态!变态!”丽莎指责道,收起了望远镜。
“你以为我是在消遣吗?”
“我不管你叫它什么,如果你不停下来,我就马上走。你到底在看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推销员的妻子怎么了。这有什么错?”杰弗里反驳道。
“你怎么知道她出事了?”
“太不正常了。她有病,需要有人贴身照顾,可是一整天都没有人去过她的房间,这是为什么?”
“也许是她病故了。”丽莎猜测着走开了。
“那怎么没有医生或者殡仪馆的人呢?”杰弗里摇着轮椅跟了过来。
“她可能服了镇静剂,睡着了。他回来了。”杰弗里立刻要到窗边去看,丽莎拉住他,“没什么可看的。”
“有,我从窗口都看见了。我看到他们争吵,丈夫凌晨外出,还有长刀、锯和绳子,而妻子从那时起就不见了踪影。你说她在哪儿?”
“我不知道。”丽莎无法回答。
“她在干吗?她在哪儿?”
“也许他们分居了。我不知道,我可不管。很多人家里有长刀、锯和绳子,而且很多丈夫整天都不和妻子讲话。很多妻子一唠叨,丈夫就心烦,所以吵架,但没人会因此杀人,别胡思乱想了。”
“你也想到谋杀了,不是吗?”杰弗里直接问。
“你看到他做这一切了吗?”丽莎反问道,这是最有效的回击武器。
“当然……”这次杰弗里回答不了。
“你看到了,因为窗帘是拉开的,你也看到了他在走廊、后院和街上的活动。杰夫,你觉得凶手会让你看到这些吗?难道他不知道拉上窗帘,掩人耳目?”
“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他装作若无其事。”杰弗里坚持自己的判断。
“这正是你糊涂的地方,凶手绝不会拉开窗帘炫耀犯罪过程的。”
“为什么不可以?”
“按照你的说法,那扇窗子里也有人在犯罪。”丽莎顺手指着窗外。
“哪儿?”杰弗里向外看去,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只是丽莎的辩论手段,于是笑了,“哦,我不知道。”
忽然,丽莎紧盯着窗外,慢慢地站起身来。杰弗里拿起了望远镜。他们看到,推销员家卧室的百叶窗终于拉开了,床上是打成捆的行李和麻绳绑着的大箱子。推销员满头大汗,显然是刚刚做完这些。
“再从头说一遍,杰夫,告诉我关于你看到的一切和你对整件事的看法。”丽莎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杰弗里的手一直放在听筒上,他在紧张地等待着。推销员家已经关了灯,但是能看到推销员坐在沙发上抽烟,那里有一明一暗的火光。
电话铃只响了半声,杰弗里就迅速地接起电话。
“喂?”
“二楼邮箱的名字是拉兹先生和太太,拉兹·索沃德。”是丽莎的声音。
“门牌号码是多少?”
“西九大街125号。”
“谢谢,亲爱的。”
“好的,长官,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回家去。”
“好的,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坐在黑暗的客厅里,还没靠近卧室。你回去休息吧,晚安。”
“晚安。”
第二天,杰弗里给他的朋友打电话,斯泰拉在为他准备早餐。
“什么事,杰夫?”
“多尤,这事不能在电话里谈,你得亲自过来看看。”
“很重要吗?”
“可能是起谋杀案。”
“你是说谋杀?”
“对,我说的是谋杀。”
“哦,别逗了。”对方显然不相信。
“我只是想帮你。我认为,一个称职的侦探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我不上班。”
“什么?”
“我今天休息。”
“我最好的照片都是休息时拍的。”
“好吧,我会来的。”
“好的,多尤,快点儿!”
斯泰拉拿来三明治,又帮杰弗里倒上咖啡。“太谢谢你了,斯泰拉。”杰弗里迫不及待地铺好餐巾,看起来饿极了,“真是太棒了,难怪你丈夫还爱你。”
不过,斯泰拉今天的话尤其少。
“你给警察打电话了?”斯泰拉有点儿紧张。
“不算正式报警,他是我的朋友——一个普通的老朋友。”杰弗里回答。
“你认为他会在哪儿分尸?”斯泰拉一边看着对面,一边认真地问。正把咸肉往嘴里送的杰弗里停在了半路。
斯泰拉自顾自地说下去:“当然是在浴缸里。只有在那儿,他才能洗去血迹。”杰弗里看着咸肉,再也无法吃下去了。他刚喝了一口咖啡,听到“他最好在血流出来之前把那箱子弄走”,差点儿把咖啡吐了出来。顿时,他食欲全无,一脸的愁苦。
推销员躺在窗边的沙发上吞云吐雾。芭蕾舞演员穿着文胸和短裤到阳台上晾内衣,一边干活儿,一边扭动身体。杰弗里终于又笑了。新婚夫妇的窗帘终于拉开了,高大英俊的丈夫穿着背心和短裤在窗前透气。只是还没到一分钟,里面就传来了妻子的叫声,丈夫不耐烦地回去了。
“快看!杰弗里先生。”斯泰拉说。
推销员领着邮局工人来家里抬箱子。杰弗里急忙拿起望远镜,这时候推销员已经在单据上签了字,把箱子抬走了。
“如果早知道多尤赶不过来,我就会报警的。现在全完了!”杰弗里很后悔。
“别急。”斯泰拉说完,拔腿就跑。
“别做傻事!”杰弗里喊住她。
“我去看看搬运车的车牌。”斯泰拉说。
“我会盯着巷子。”杰弗里说完,拿起了望远镜。
箱子抬走后,推销员坐在客厅里打电话。杰弗里看出他拨通的是长途电话。斯泰拉刚跑到巷子口,但邮局的车刚好开走。斯泰拉冲着杰弗里的窗口遗憾地摊摊手,杰弗里快气死了。
终于,警官多尤来了,拿着杰弗里的望远镜看了半天。
“你没看到杀人或尸体,怎么知道是谋杀?”多尤问。
“因为他形迹可疑。雨夜外出,还有长刀、锯和用麻绳绑着的大箱子,现在妻子又不见了。”杰弗里的语气显然非常不满。
“我得承认是有点儿可疑,但是有很多种可能性,不一定是谋杀。”多尤不紧不慢地说道。
“多尤,你别告诉我他是个失业的魔术师,在用他的技巧取悦邻居,我才不信呢。”
“这样杀人太明目张胆了——在五十个窗口的注视下,然后坐下来抽雪茄,等警察来抓他?”多尤还是不相信。
“好吧,警官,就尽你的职责去抓他吧。”
“杰夫,你太不了解杀人犯了。”多尤收起望远镜,“为了抓住杀人犯莫伦,我们动用了超过一百个训练有素的警察。那个推销员是不会在晚饭后打昏妻子,然后把她扔进箱子藏起来的。”
“我打赌他已经这么做了。”杰弗里依然相信自己。
“所有凶手作案后都会惊慌失措,例外的概率只有千分之一。可是,你看,他还坐在那儿,一点儿也不慌张。”多尤耐心地解释着。
“你觉得,这都是我编的吗?”
“我觉得,你所看到的一切很容易解释。”
“比如说?”
“妻子去旅行了。”多尤来了一个随意的猜测。
“他妻子卧病在床。”
“对,你说过这个。”多尤看了看手表,显然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杰夫,我得走了。我不会向上面报告的,我会私下调查一下,免得你又要写一些荒唐的报道。”
“多谢。”一个礼貌地点头,一个礼貌地讽刺。
“他妻子不见了,看看能不能找到她。”接着,多尤说,但是不像会有什么行动的样子。
“一定要找。”杰弗里用肯定的语气说。
“你最近头痛吗?”
“见到你之后才头痛。”
“会好的,等你的幻觉消失之后。”多尤微笑。
“再见。”杰弗里深深地感到无奈。
窗外,小狗在推销员种的花旁乐此不疲地刨着什么。正在这时,推销员走了出来,准备浇花。他走到小狗身边,摸了一下它的背,温和地赶走了它。杰弗里观察着,但是也看不出什么。
多尤再次来到杰弗里的公寓。
“他的公寓租期六个月,已经住了五个半月。不太健谈,喝酒但从不喝醉,准时付账,靠推销和批发人造珠宝为生。不太爱交际,邻居与他和他妻子都接触不多。”多尤一边喝酒,一边说。
“我想,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和她接触了。”杰弗里打断他。
“她很少离家,但是昨天早上离开了。”
“她在哪儿?什么时间?”杰弗里问。
“早上6点。”
“早上6点,我猜,当时我正好睡着了。”杰弗里无比懊恼。
“太糟了。当时索沃德夫妇正离开。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有点儿傻?”多尤问。
“不,没有。”
忽然,多尤扭头看着窗外,眼睛发亮,唇角上扬。杰弗里看见他的表情,立刻回过头来。原来是芭蕾舞演员又在穿着文胸和短裤跳舞了。多尤是那种看到美女就走不动路的男人,还好只是喜欢而没有过分的举动。杰弗里当然了解他朋友的这种脾性。此时,多尤的眼睛都直了。
“你妻子还好吗?”杰弗里这样问。
“哦,她很好。”多尤如梦初醒,赶紧转过身来。
“谁说他们在那个时间离开的?”杰弗里问。
“谁?离开哪儿?”多尤显然还没有将美女从记忆里彻底清除。
“索沃德夫妇,早上6点。”
“大厦管理员和两个房客,而且是脱口而出,说法完全一致。他们去了火车站。”多尤回答。
“汤姆,人们怎么会那样猜想?难道他们的行李上写着去火车站吗?”杰弗里分析道。
“在他回来时,管理员遇见了他,他说,妻子去了乡下。”多尤又倒了一杯酒。
“我明白了,这个管理员可真容易被利用,查过他最近的银行账户吗?”
“什么?”多尤问。
“这些消息有什么用?”杰弗里快发火了,“都是凶手编造出来的对自己有利的二手信息。有人看到他妻子上火车了吗?”
“我提醒你,你说她被害了,但是有谁,包括你自己在内,看到她被害了吗?”多尤依旧不温不火地说。
“你在做什么?你到底是想破这起案子,还是嘲笑我?”
“可能二者兼而有之。”多尤的微笑简直有点儿戏弄的意味了。
“那么动手吧,去搜搜他的公寓,肯定会有确凿的证据。”杰弗里生气地挥舞着痒痒挠。
“我做不到。”
“我不是说现在,是指他出去喝酒或者买报纸的时候,也不会妨碍他。”
“他不在时也不行。”
“难道他有警察局的优惠券吗?”杰弗里又气又急地问。
“你简直快让我发疯了。”多尤的表情终于严肃起来了,“即便是探长,也不能随便搜查别人的公寓。如果我被人发现了,十分钟内就会被撤职。”
“那就别让人发现。如果找到证据,你就抓到了一个凶手,他们才不会在乎搜查的事呢。如果没找到,那人就是清白的。”杰弗里继续鼓动着。
“虽然很乏味,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宪法规定,只有法官有权派发搜查令,而且前提是必须有证据。”事关工作与前途,多尤才不肯为了自己认为不可靠的事情冒险。
“那就给他证据。”杰弗里大方地说。
“像这样?‘法官大人,我有个朋友是业余侦探,有一天晚饭吃多了,他说纽约州的刑法是狗屁。’”多尤有点儿忍无可忍。
“你知道,到明天早上,可能什么证据都不剩了。你明白的!”杰弗里心急如焚。
“那会是侦探的噩梦。”多尤承认。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去搜查?告诉我,要怎么样?一定要鲜血四溅吗?”杰弗里做着最后的努力。
“我不想被质问,是你打电话要我帮忙的,现在却苛刻得像个纳税人。”多尤不悦地说,“战争期间,我们是怎样在那架飞机上彼此忍受三年的?”
说起这个,两人的火气全消了。“我还是去火车站看看吧。”多尤看看表。
“算了吧,去找那箱子,索沃德太太在里面。”杰弗里建议。
“差点儿忘了,他家的信箱中有张明信片,是昨天下午3点半从梅里斯维尔寄来的,离这儿八十英里,上面说:‘安全到达,觉得好多了。爱你的安娜。’”
“安娜,就是……”
“索沃德太太。你还需要什么吗,杰夫?”多尤临走问。
“你最好让个好探长来。”杰弗里说。多尤笑了,不再理他。
忽然,杰弗里左脚的大拇趾痒了起来。因为上着石膏,腿无法弯曲,他费力地用痒痒挠够到这根遥远的大拇指,终于放松下来。
傍晚时分,杰弗里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一个简单的三明治、一杯牛奶和长焦镜头相机一起放在桌上。
楼上的小狗又被篮子送到院子里,撒欢儿玩耍。一楼的单身女士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杰弗里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饶有兴致地拿起相机。镜头里,单身女士喝了一杯酒后,拿上手包准备出门。好像是为了鼓起勇气,她临出门前又倒了一点儿酒,一口喝了下去。
作曲家今晚西装革履,正在弹琴。他家今晚办聚会,来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女士。芭蕾舞演员正在与舞伴练习,老师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指导。
单身女士犹豫着走进街对面的酒吧,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恰好对着巷子口,所以杰弗里能从窗口看到她。镜头里,推销员回来了。杰弗里调整了自己的位置。推销员手上拿着一只纸盒,回到家后直接进了卧室。纸盒打开后,里面是几件新衬衫和一些小物品。然后,他开始收拾东西。杰弗里赶紧拿起了电话拨号。
“你好,是多尤太太吗?”杰弗里压低声音。
“是的。”
“还是我。杰夫,汤姆回来了吗?”
“还没有,杰夫。”
“也没有打电话回来吗?”
“没有。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杰夫?”
“是的,苔丝。”
“我一联系上他,就让他立刻给你回电话。”
“不必了,让他尽快来我这儿。看样子,索沃德打算今晚逃走。”
“索沃德是谁?”
“汤姆知道。苔丝,别担心。”
“晚安,你这傻瓜。”
“晚安。”
杰弗里密切观察着。索沃德从抽屉拿出一只女士手提包,去客厅里打电话——又是长途。他一边说话,一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件件首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作曲家重重地弹了几个音阶表示欢迎。他家又来了一群人,热闹极了。嘈杂的声音打扰了杰弗里,他又开始观察的时候,推销员已经拿着手提包回到卧室,把它暂时藏在床上的西装底下。
门锁响动,丽莎来了。
“你好。”
“你头发怎么了?”
“我——”丽莎今天盘起了头发,一顶白色的小圆帽别在上面,还戴了面纱,和她穿的一身绿色套装以及耳环、手链非常搭配。
“看索沃德先生,他正准备逃走呢。”没等丽莎回答,杰弗里就快速地说。
“他好像不太着急。”
索沃德先生正在喝酒。
“他已经把东西都放在床上了,衬衫、西装、外套、袜子,还有他妻子留在床头的鳄鱼皮手提包。”
“手提包在哪儿?”丽莎对这个感兴趣。
“他藏在梳妆台抽屉里,之前一直在那儿,但是刚才他拿了出来,还打了个长途电话。包里有他妻子的首饰,看起来他似乎有些担心,正打电话找人商量。”
“那人肯定不是他的妻子。”丽莎肯定地说。
“对,我从未见过他找妻子商量什么事,她倒是很主动地找他。”
索沃德先生戴上帽子,关了灯,准备出门。
“他会去哪儿?”丽莎问。
“不知道。”
“万一他不回来呢?”丽莎担忧道。
“不会的,他的东西还在。”
“我想,现在可以开灯了。”丽莎提议。
“不,等一会儿。”杰弗里制止了她,拿着相机继续观察,“好的,开吧,他往右边去了。”
“我一整天都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工作。”丽莎打开了所有的灯。
“想着索沃德的事?”
“还有你和你的朋友多尤。有他的消息吗?”
“没有。他去查火车站和箱子了,大概还没有忙完。你在想什么?”
“这很不对劲儿。”丽莎思考着。
“什么?”
“女人不会这么粗心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女人通常很喜欢自己的手提包,总是带在身边。”丽莎耐心地解释,“有一天她要出远门却没有带,为什么?”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要出远门,或者她要去的地方不需要带包。”杰弗里分析。
“对,可是她丈夫知道。还有首饰,女人可不会把首饰胡乱地放在包里。”丽莎继续解释道。
“放在丈夫的衣服里?”杰弗里这次是瞎说。
“不会。她们也不会把首饰都放在家里。除了去医院,女人都要化妆、喷香水、戴首饰。”
“放在那里?”杰弗里将相机递给丽莎,“这是你们的秘密?”
“这是基本需求,女人绝不会将首饰放在手提包里,或者留在丈夫的衣服里。”丽莎解下面纱,拆下别着帽子的小卡子,然后摘下帽子。
“我也很怀疑,亲爱的。但多尤说,索沃德太太是昨天早上和她丈夫一起离开的。目击者说的。”
“那肯定不是索沃德太太。”丽莎非常肯定。
“真的?那怎么解释目击者看到的呢?”杰弗里问。
“他们确实见到了一个女人,但那不是索沃德太太,因为不是她本人。”丽莎说。
“是吗?”丽莎的分析和杰弗里的不谋而合,他没想到丽莎这么有思想,于是非常开心地说,“过来。”丽莎坐到杰弗里怀里。杰弗里抱着她,丽莎搂着杰弗里的脖子,这是他们熟悉并喜欢的姿势。
“真想看看你的朋友听到这些之后的表情。他可不太像个探长。”丽莎说。
“别难为他,他是个老实的公务员。”丽莎给了他一个甜蜜的吻,“真希望他快点儿到。”
丽莎更多的吻落在杰弗里唇边。“别着急,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丽莎在杰弗里耳边呢喃着。
“有什么?”杰弗里立刻清醒过来。
“一整晚。我会留下来陪你。”
“那你得和我的房东说清楚。”
“我整个周末都不用上班。”丽莎依旧闭着眼睛。
“很好,可我只有一张床。”杰弗里显然不太同意。
“你再说话,明晚我也在这儿。”丽莎威胁道。
“我没有多余的……睡衣给你。”杰弗里继续找着借口。丽莎微笑着离开他,杰弗里以为这句话起到了作用,忍不住偷笑了。
丽莎给他看今天带来的小手提箱,比一只普通的手提包大不了多少。
“你说过,野外生存只能带一只箱子。我打赌,你的肯定比这个大。”
“这是只衣箱?”
“‘马克·克洛斯’牌短途旅行箱,小巧紧凑但足够用。”丽莎将箱子轻轻地打开,里面竟然装着一整套丝绸薄纱睡衣和一双同样质地的拖鞋。
“你好像收拾得很匆忙,这个很有意思。”
“为了奖励我的女性直觉,留我过夜怎么样?”丽莎请求道。
“我同意。”
丽莎开心地笑了。
窗外传来钢琴声,立刻吸引了丽莎的注意力。“又是那首曲子。他从哪儿来的灵感,能写出这样的曲子?”丽莎一脸沉醉。
“每个月从房东太太那儿得到的。”杰弗里泼冷水。
丽莎不为所动,斜卧下来静静地欣赏:“真是太美了。真希望我也有创作才能。”
“哦,亲爱的,你有,你……你在创作麻烦方面很有天赋。”杰弗里调侃了一句。
“是吗?”丽莎笑道。
“当然。不请自来,还擅自留下来过夜。”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丽莎知道杰弗里不满,但她当真是有备而来,自然不会为这几句话而改变主意,“你没读过那本私家侦探小说吗?当他们有麻烦时,总是女助手帮助他们摆脱困境。”
“也是她把他从艳舞女郎和富翁女儿的魔爪下救出来的。”杰弗里也读过。
“就是那一部。”
“就是那一部?很有趣,可是他们俩从未结婚,是不是?”
又回到了这个老话题,丽莎的神色有点儿黯然。
“真奇怪。”杰弗里说。
“奇怪?”丽莎的好心情似乎被破坏了,起身脱下外套,“我为什么不待在更舒服的地方呢?”
“请便。”
“比如,去厨房煮点儿咖啡。”丽莎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还有白兰地。”
丽莎去了厨房。
二楼新婚的丈夫刚点燃一支烟,将头伸出窗外,里面就立刻传来妻子的喊声。
多尤进了门,好像很累。
“杰夫。”
“嘿!”
丽莎在厨房一边煮着咖啡,一边哼着歌,多尤只看到她映在墙上的影子。多尤去找烟,恰好看到丽莎放在那里没有收起的旅行箱以及放在外面的睡衣和拖鞋。多尤没说什么,杰弗里也不解释。
多尤点燃了一支烟,看着对面作曲家家里喧闹的聚会人群。索沃德先生家开着窗,黑着灯。多尤似乎在思考,杰弗里看着他。
“你对这个索沃德还知道些什么?”多尤终于开了腔。
“很多,你再不来,他就跑了。”
“他要离开?”
“他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
丽莎摇着两杯白兰地走出了厨房。多尤的眼睛立刻直了,丽莎的美貌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正在弄白兰地。我猜,这位就是多尤先生。”丽莎态度友好,递给多尤一杯白兰地。
“汤姆,这位是丽莎·弗里蒙特小姐。”杰弗里介绍。
“你好。”多尤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丽莎。
“我们认为,索沃德有罪。”丽莎开门见山道。
多尤又看了一眼睡衣。“别瞎猜,汤姆。”杰弗里实在忍不住了。
电话铃响了起来。
“你好。”
“多尤中尉在吗?”
“在。找你。”
“你说吧。好的,我知道了。多谢。再见。”
“咖啡很快就好。”丽莎说,“杰夫,为什么不说说首饰的事?”
“首饰?”多尤非常关心新情况。
“他把妻子的首饰藏在卧室的西装下面。”杰弗里说。
“你确定是他妻子的?”多尤问。
“在她最喜欢的手提包里。”丽莎抢着说,“多尤先生,这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什么?”多尤显然对丽莎更感兴趣。
“昨天早上离开的不是索沃德太太。”杰弗里说。
“你怎么
知道?”
“很简单,女人不会不带首饰去旅行的。”丽莎说。
“哦,汤姆,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杰弗里问。
多尤卖着关子,并不马上回答,他将酒杯放在丽莎的睡衣旁。“没错。”多尤看着窗外,“拉兹·索沃德不是杀人犯。”这次,他的表情很严肃。
听到这话,杰弗里和丽莎都很惊讶。
“你能解释这里发生的一切吗?”杰弗里问。
“不能,但是你也不能。你看到的是别人的私生活,人们的隐私很难在公开场合下解释。”
“例如谋杀妻子?”丽莎打断他。
“忘掉这些想法吧,那样只会引出错误的结论。”
“怎么解释长刀和锯呢?”杰弗里继续问道。
“你自己有锯吗?”多尤反问道。
“有,在车库里,我有——”
“你用它杀了多少人?”杰弗里无语,“你这辈子用过多少刀?不能仅凭这些就下判断。”多尤说。
“可是他妻子失踪了。还有箱子和首饰,怎么解释?”丽莎问。
“我查过火车站。他买了张票,10点钟后,送妻子上了火车,目的地是梅里斯维尔。目击者堆成了山。”
“那可能是另一个女人,而不是索沃德太太。”丽莎坚持自己的想法,“那些首饰——”
“弗里蒙特小姐,靠女性直觉破案的故事是能提高杂志销量,可在现实生活里行不通,”多尤的这句话并不客气,“我不记得浪费了多少时间去追查靠女性直觉提供的线索——”
“够了,”杰弗里生气地打断他,“我知道你没找到箱子,就别背诵你在警察局用过的发言稿了。”
“离开火车站一个半小时后,我找到了箱子。”多尤总是不紧不慢。
“难道用麻绳绑箱子正常吗?”丽莎问。
“如果锁坏了就正常。”多尤回答。
“你在箱子里找到了什么?”杰弗里问。
“索沃德太太的衣服。干净、整齐、不太时髦,但还拿得出手。”
“你没送去实验室化验?”丽莎问。
“我送去了。”
“为什么一个短途旅行的女人要带上所有的东西?”杰弗里摇着轮椅上前。
“这个问题,还是留给女性心理分析专家来解释吧。”多尤说。
“也许她不打算回来了。”丽莎分析道。
“这就是所谓的家庭纠纷。”多尤说。
“如果她不回来了,为什么他不告诉房东?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吧,因为他隐瞒了某些事情。”杰弗里情绪有些激动。
“你什么事都会告诉房东吗?”多尤问,瞥了一眼丽莎的睡衣和拖鞋。
“我说过小心些,别瞎猜,汤姆。”杰弗里简直忍无可忍。
“如果那次作战时你小心些开飞机,你就不会碰巧拍到获奖照片,找到好工作,名利双收。”杰弗里背过身去,不再理他,“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喝两杯,忘了这一切吧。我们可以顺便聊聊当兵时的好时光。”
“您对这案子了如指掌吗?”丽莎的表情不再友好。
“根本就没有什么案子,弗里蒙特小姐,再来一杯。”
丽莎走到杰弗里身边,不再理他,这等于下了逐客令。
“好吧,我想,我该回家睡觉了。干杯。”多尤这一口喝得太猛,酒洒在了他的西装上衣上,“我有点儿不胜酒力。”多尤给自己找台阶下,杰弗里和丽莎冷冷地看着他,“哦,杰夫,如果需要帮助,就查黄页本吧。”
“我喜欢滑稽的退场词。”丽莎说。
“那箱子是寄给谁的?”杰弗里问。
“安娜·索沃德太太。”
“那需要查查是谁领取的。”杰弗里还在努力。
“刚才的那个电话,”多尤好像刚刚想起,“我把你们的电话号码留给了他们,希望你不会介意。”
“得看他们是谁。”
“梅里斯维尔的警察。他们说,箱子刚被安娜·索沃德太太领走了。别熬得太晚。”最后,多尤调侃了一句,但是只有杰弗里听得懂其中的含义。
作曲家家里依然喧闹。芭蕾舞演员在床上做着腿部运动。
“快看!”丽莎说。
一楼的单身女士竟然带着二楼的新婚丈夫走进了家门。那位英俊的男士身着西装,却有点儿吊儿郎当地嚼着口香糖。单身女士拿酒招待他,两人碰杯。
“他很年轻,不是吗?”杰弗里说。
男士忽然搂住单身女士要吻她,单身女士躲闪了一下,这个吻落在她的脸上。杰弗里惊讶地看着。单身女士示意窗子是开着的,男士便放开她去拉百叶窗。男士转过身来,立刻将单身女士压倒在沙发上。单身女士用力地推开他,站了起来。男士并不退缩,一把搂住单身女士亲吻着。单身女士竟然打了他一个耳光。男士惊愕地后退,单身女士也被自己的行为吓呆了,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想求他留下来,而他当然是不明所以地走了,留下单身女士一个人扑在沙发上痛哭。
“你知道,我不是不愿意相信多尤的话。”杰弗里先开口,“他说这只是别人的隐私,确实有些道理。我怀疑,用望远镜观察别人是否道德,”丽莎也在沉思,“仅仅因为证明他是清白的,这样做就情有可原吗?”杰弗里像是在问丽莎,更是在问自己。
“我不知道。”丽莎坦白地回答。
“当然,他们也可以观察我,就像看玻璃片下面的小虫子一样。”
“杰夫,如果有人进来,他们不会相信看到的一切。”
“看到什么?”
“我们拉长了脸,满脸沮丧,因为我们最终发现一个男人并没有杀害他的妻子。我们真是冷血动物。”丽莎反思着,“那可怜的女人还活着,我们应该高兴点儿。那句古老的忠告怎说的?‘爱你的邻居。’”丽莎将头埋进杰弗里颈间,杰弗里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
“我明天就去实践这句话。对,先从特索小姐开始。”杰弗里说,丽莎立刻拉上了窗帘。
“那我也搬到对面去,每天跳肚皮舞。今晚的演出结束了,先把你的心收回来。”丽莎拿着她的小箱子走进了浴室,“多尤先生怀疑这箱子是我偷来的吗?”她也注意到多尤总是瞟这只箱子。
“不,丽莎,他没有。”杰弗里费力地解释着。
杰弗里正在喝白兰地,丽莎打开了浴室的门,这次是杰弗里的眼睛直了。贴身的丝绸睡衣勾勒出她完美的身段,像是罩了一层轻纱,简直如梦如幻。
“你觉得怎么样?”丽莎问。
“哦……”向来能说会道的杰弗里这次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了。
“那我换个问法。”丽莎走过来,宛若仙子。
“谢谢。”
“你喜欢吗?”丽莎变换着角度。
“是的,我喜欢。”
窗外的一声尖叫打破了所有的气氛。
丽莎赶紧拉开窗帘。此时,三楼的妻子正站在阳台上痛哭。她的丈夫听见声音,赶紧过来问怎么了。妻子指着下面,依旧哭个不停。原来是她的小狗死在院子里了,就在推销员索沃德先生种的花旁边。所有的灯都亮了,所有的人都到窗口、阳台或者院子里看发生了什么事。
“已经死了,是被掐死的。脖子都断了。”一楼的单身女士检查了一下小狗,对它三楼的主人说。
“是谁干的?是谁害死了我的狗?难道你们不知道邻居之间应该互敬互爱、互相关心?你们没有这样做!想不到你们会杀死一只友善无辜的小狗,只有它才喜欢这儿所有的人!”伤心的女人大声控诉着。
单身女士将小狗小心地放进篮子里。三楼的丈夫将篮子拉上去。伤心的妻子别过头去:“杀死它,就因为它喜欢你?”
她的丈夫陪着她回房间去了。
人们各自散去。“只是一只狗……”没有人有多余的同情心。
“你知道,刚才汤姆·多尤差点儿就让我以为自己错了。”杰弗里说。
“你没有错吗?”丽莎问。
“看,”杰弗里握住丽莎的手,“整个院子里只有一个人没有走到窗边。看。”
索沃德先生的家黑着灯,但是能看到沙发那里有一明一暗的火光,显然他正坐在那里抽烟。
“索沃德为什么要杀死一只小狗?”丽莎问,“因为它知道得太多?”
杰弗里没有回答。
“你们觉得,这值得等一整天吗?”杰弗里腿上放着相机,问。
“他在清扫房间吗?”丽莎问。
“他在清洗洗手间的墙壁。”杰弗里回答。
“嗯,血一定溅得到处都是。”斯泰拉说。丽莎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我们不就是这么想的吗?他在那儿杀了她,离开前要清理现场。”
“哦,斯泰拉,你说得真吓人。”丽莎很害怕。
“杀人还能有什么好听的说法?”斯泰拉反问道。
杰弗里盯着院子里索沃德先生种的花:“丽莎,后面架子上有一只黄色小盒子,看见了吗?”
“最上边?”
“右上边,对。把看片器给我。这些是两个星期前拍的。希望我拍的有用。哪一张呢……”
“你在找什么?”丽莎问。
两个女人都不知道杰弗里在找什么。
“如果我猜得不错,我想,我能找出凶手。”杰弗里说。
“杀人凶手?”斯泰拉问。
“不,是杀狗凶手。”杰弗里用看片器比较着,“我明白他为什么要杀狗了。你看,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杰弗里将看片器交给丽莎。
“只是后院的照片。”丽莎说。
“有一个重要的变化,是花坛里的花。”杰弗里解释。
“你是指狗在花坛中刨什么吗?”斯泰拉问。
“狗一直在那里刨什么。看那些花。”杰弗里将看片器递给斯泰拉,“看那两朵黄色的百日菊——边儿上的,没以前高了。什么时候开始越长越矮了呢?”
“下面埋着东西。”斯泰拉说。
“索沃德太太。”丽莎说。
“你很少去扫墓吧?”斯泰拉问丽莎,“他绝不可能把太太埋在一英尺见方的地方,除非竖着,如果是那样,他就不需要长刀和锯了。不,我看她已经被扔得满城都是了,腿在东河里——”
“哦,斯泰拉,够了。”丽莎打断了她,斯泰拉的话令人毛骨悚然。
“是有东西在那儿,花被挖了出来又栽回去。”杰弗里说。
“可能是长刀和锯。”丽莎说。
“也许。”
“通知多尤中尉吧。”斯泰拉提议。
“不,等一下,等天再黑一点儿,我去挖。”丽莎忽然胆大了起来。
“你去?你还没开始挖,脖子就断了。”杰弗里坚决反对,“不,我不会通知多尤的,除非找到尸体。我们要做的是到索沃德公寓里——”
“他在收拾东西。”斯泰拉打断了他。
索沃德先生已经在装箱子了。
“拿着,给我一支笔,”杰弗里将相机递给丽莎,“斯泰拉拿张信纸……在那上面……好的。”
杰弗里写了张字条:“拉兹·索沃德,你对她做了什么?”情急之下,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由丽莎去送字条,杰弗里和斯泰拉在窗口观望。丽莎走到大门口,冲窗口挥了挥手,然后上楼去了。她轻轻地走到门口。索沃德先生正在客厅里吸烟。她刚把字条从底下的门缝塞进去,索沃德先生就察觉出了动静。丽莎蹑手蹑脚地走到楼梯口,才开始跑。索沃德先生捡起字条立刻出门查看,门口没有人。他打开字条,看过之后脸色变了。
“是你干的,索沃德,是你干的。”看到索沃德的表情,杰弗里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当心,丽莎,他来了。”只见索沃德先生向楼梯口冲去。
“你不该让她去的。”斯泰拉说。
楼梯口没人。索沃德返回门口。只见丽莎没有按原路回去,却躲到院子这边的门口处。杰弗里和斯泰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索沃德先生到楼梯处的阳台向上观望着,他怀疑来人直接从阳台上的楼梯上楼去了。机灵的丽莎趁此时机跑走了。等索沃德先生往下看的时候,丽莎已经到了巷子口。
“感谢老天,总算结束了。”两人都长舒一口气。
“可以喝一杯吗?”斯泰拉问。
“当然,请便。”
索沃德先生回到房间里,又看了一遍字条,然后又开始收拾东西。
“毫无疑问,他想逃跑,只是时间问题。”
“我可以看一下那个‘移动钥匙孔’吗?”斯泰拉对相机感兴趣起来,她也想清楚地看看索沃德在做什么。
“给你,告诉我看到了什么。”
斯泰拉看到一楼的单身女士将药瓶中的红色药丸都倒了出来:“奇怪。”
“奇怪什么?”杰弗里问。
“单身女士好像要吃安眠药。”单身女士在厨房接水。
“你看清楚了吗?”杰弗里问。
“我吃过那种药,她倒出来的药可以让人睡上一个冬天。她有足够的量,让我再看看……”
丽莎跑了回来,一边喘气,一边问:“很危险吧?他有什么反应,看了字条之后?”
“反正不是从银行得到贷款的表情。”斯泰拉回答。
杰弗里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她。
“杰夫,那只手提包!”丽莎走到窗边。杰弗里赶紧架起相机。
索沃德先生将手提包装进了箱子。
“假如索沃德太太的结婚戒指在手提包里——他打电话时拿出了三枚戒指,一枚是钻石的,一枚是宝石的,还有一枚是金的。”杰弗里说。
“她绝不会把结婚戒指留在家里。斯泰拉,你会把结婚戒指忘在家里吗?”
“除非有人切断我的手指。”斯泰拉回答。
“我们去看看花坛里埋的是什么吧。”斯泰拉提议。
“为什么不呢?我一直想见见索沃德太太。”丽莎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你们俩在说什么?”杰弗里问。
“有铁锹吗?”斯泰拉根本不理他。
“当然没有。”杰弗里试图阻止。
“地下室可能有。”斯泰拉说。
“如果你觉得恶心,就别看。”丽莎临走的时候叮嘱道。
“我才不怕!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俩落得和小狗一样的下场。”
“那里一定有东西。”斯泰拉犹豫着。
“先等等。拿着,不值得为这事冒险。把电话簿给我。”
“你要做什么呢?”丽莎问。
“也许我可以让他出去一会儿。”杰弗里回答。
“我们只需要几分钟。”斯泰拉说。
“最好能有一刻钟。索沃德,切尔西27009。也许我们可以再吓他一次。”杰弗里看着两个女人,“也许说‘我们’并不恰当,一切都看你们的了。”杰弗里深恨自己有条打着石膏的腿。
“要让他加入吗,斯泰拉?”丽莎问。
“全票通过。”斯泰拉回答。
单身女士拉上了百叶窗。
“切尔西27009,小心点儿。”杰弗里退到阴暗处,拨通了电话。
电话铃响了起来,索沃德先生已经穿好衣服准备离开了。他在电话边犹豫着接不接。
“快点儿接电话,索沃德。嗯,你很好奇。也许是你的女朋友打来的,你为她杀了人。快接电话。”
索沃德真的接起了电话。
“喂?”
“收到我的信了吗?你收到了吗,索沃德?”
“你是谁?”
“我会让你知道的。到阿尔伯特饭店的酒吧等我,现在就去。”
“为什么?”
“有点儿事要谈,关于如何处理你已故妻子的遗产的事。”
“我不懂你的意思。”
“别装了,索沃德,否则我立刻报警。”
“我只有一百多美元。”
“那只是个开始。我已经到了。我会等你的。”
索沃德先生戴上帽子,走出了门。
“来吧,斯泰拉,我们动手。”丽莎跑着出发。
“注意看我的窗户,如果他回来,我会用闪光灯发信号。”杰弗里叮嘱着。两人点点头。
镜头里,索沃德先生出门往阿尔伯特饭店的方向去了。杰弗里找出闪光灯,装好灯泡。丽莎和斯泰拉已经到了院子里。两人走上台阶,翻过栏杆,来到花丛边。
杰弗里拨电话找多尤。
“这里是多尤家。”
“你好,我是杰弗里,多尤先生的朋友,你是哪位?”
“我是保姆。”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杰弗里一边打电话,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我一点钟回的家。他们去吃晚餐了,也许在夜总会。”
“知道了。如果他打电话回来,让他立刻给杰弗里回电话。我有个惊喜给他。”
“我们有您的号码吗?”保姆问。
“有。晚安。”
“晚安。”
这次作曲家家里在开演奏会,不同的人演奏着不同的乐器。杰弗里听得心烦意乱。丽莎向杰弗里摆手,杰弗里也挥了一下手。单身女士拿出信纸开始写东西。“斯泰拉误会单身女士了。”杰弗里觉得,单身女士不像自杀的样子。
斯泰拉已经挖了很深,却什么也没有挖到,显然曾经埋在这里的东西已经转移了。丽莎示意杰弗里,她要到索沃德先生的公寓去,然后就顺着铁架向上攀爬。
“丽莎,你干什么?不要……丽莎,你干什么?别去……快,快,离开那里!”杰弗里快急死了。斯泰拉示意,她也没办法阻止。
“丽莎,不要去!”杰弗里恨不得把丽莎拉回来。
丽莎很快爬上了二楼阳台,又翻过阳台的栏杆跳到索沃德先生家的窗台上,从客厅的窗户进到他的房间里。杰弗里彻底无可奈何了。丽莎直接到卧室床上的箱子里去找索沃德太太的手提包。然后,她示意杰弗里,箱子里面有手提包。
“快!快!赶紧离开那里!”杰弗里心急如焚。
丽莎继续到抽屉里翻找。斯泰拉回来了。
“她说,你看见索沃德回来,就打他家电话。”斯泰拉跑得气喘吁吁。
“我现在就打。”
“给她点儿时间。”斯泰拉说。
斯泰拉用望远镜看到一楼的单身女士要吃药:“哦,快叫警察!”
“接线员。”
“接警察局——第六分局。”杰弗里拨通了电话。
“好的。”
“音乐让她停了下来。”斯泰拉说。
单身女士听到了作曲家家里传出的音乐声,便慢慢地走到窗边。杰弗里和斯泰拉只顾着关注单身女士,竟然没看到索沃德先生已经上楼了。等他们终于想起丽莎时,丽莎正开心地展示她找到的首饰。此时,索沃德先生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丽莎,丽莎!”打电话已经来不及了,杰弗里紧张地低喊着。
丽莎想从门口出去,但刚走到门口就听到索沃德先生开锁的声音,于是她跑回卧室,躲在门后。索沃德先生进门了。
分局接通了:“第六分局,我是警长。”
“有个男人正在西九大街125号行凶,二楼,背街的一面,快点儿!”情急之下,杰弗里选择了报警。
“你的名字。”
“L. B.杰弗里。”
“电话?”
“切尔西25598。”
索沃德先生走进卧室,看到被拿出来的手提包,转身又看到了丽莎,吓了一大跳。丽莎试图解释,但索沃德先生根本不可能相信她。丽莎想走,索沃德先生便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摔倒在沙发上。杰弗里急坏了。索沃德先生让丽莎交出首饰。丽莎不肯,后来被迫将首饰交到他手上之后想离开,但被他立刻制止了。两人扭打着。丽莎显然不可能是对手,她冲着窗外大喊“杰夫”。索沃德先生顺着窗口往外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杰弗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两人不停地扭打,丽莎大声喊着,索沃德把灯弄灭了。“丽莎!”杰弗里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斯泰拉,我们该怎么办?”
还好,邻居带着警察来了。门铃响了起来,索沃德打开灯,放开丽莎。索沃德打开门,没想到门外是警察。于是,他向警察解释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丽莎擅自闯入他的家。警察进门询问,索沃德和丽莎各执一词。
“她想干什么?为什么不告发他?”斯泰拉拿着望远镜看。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杰弗里说。
“聪明的女孩?她会被抓起来的。”
“如果是那样,她就可以脱身了。看!结婚戒指!”警察要带走丽莎,丽莎背着手冲杰弗里展示她留在手上的戒指。不幸的是,站在她侧面的索沃德看到了这一幕,他很快辨认出她示意的是对面的哪个窗口。
“快关灯,他看到我们了!”杰弗里匆忙地往后退。
丽莎被带走了。“你觉得,他还会待多久?”杰弗里问。
“除非他比我想得还笨,他可不会待在那里被抓的。”斯泰拉回答。
“把抽屉里的钱包给我。”
“你要钱干什么?”斯泰拉问。
“保释丽莎。”
“你可以让她待到下星期二,这样你就可以按计划悄悄地跑掉了。”斯泰拉这个时候还不忘讽刺他。
杰弗里顾不上回敬她:“让我看看,127美元。”
“需要多少?”
“这是第一次行窃,大约250美元。”
“丽莎的手提包。”斯泰拉觉得丽莎的包里应该有很多钱。
“有多少?”杰弗里也充满希望。
“50美分。”两人大失所望。“我包里还有20美元左右。”斯泰拉说。
“剩下的怎么办?”杰弗里问。
“警察看到丽莎,也会捐助一点儿的。”斯泰拉幽默地说道。
“快去。”
两人忙乱着,都忘了索沃德先生——他看了看对面的窗口,出门了。
电话铃响了起来,杰弗里接起电话。
“杰弗里。”
“又怎么了?”多尤的声音听起来喝多了。
“多尤,有重大发现。”杰弗里压低声音。
“为什么要我回电话?别告诉我又有什么凶手。”
“听我说,听我说,丽莎被警察带走了。”
“你的丽莎?”
“是的。你真该亲眼看看,她刚才偷偷地溜进索沃德的公寓,但是他突然回来了,我只能叫警察过来。”
“我告诉过你——”多尤立刻发火了。
“我知道,她是去找证据,而且找到了。”
“比如?”
“比如索沃德太太的结婚戒指。如果她还活着,应该戴着它,不是吗?”
“可能吧。”
“可能?这是事实。他昨晚杀死了一只狗,因为狗在花坛里刨东西。你知道为什么?他在花坛里埋了东西,狗闻到了。”
“比如说一块火腿?”
“我不知道狗找到了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他雨夜出门,箱子里装的绝不是推销样品,因为那些东西还在公寓里。”
“也许是火腿?”
“是的,切成碎块的。还有,他打的电话都是长途,如果他妻子到达梅里斯维尔的当天和他通了电话,她为什么还寄明信片报平安?为什么呢?”
“他们带丽莎去哪儿了?”
“第六分局。我已经让人去保释她了。”
“不必了,我会处理好的。”
“好的。快点儿!那家伙已经知道我在监视他,不会坐以待毙的,快点儿!”
“如果长途电话属实,我们会逮捕他的。再见。”多尤终于有点儿相信了。“再见。”
挂上电话,杰弗里才发现索沃德先生家的灯已经灭了,他出门了。这时,电话铃又响了起来,杰弗里以为还是多尤,就接起来急切地说:“喂?汤姆,我想,索沃德已经跑了,我没有看见他。”但是,他马上觉得不对劲儿,“喂?”电话里再也没了声音。
杰弗里挂上电话,预感到了什么,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楼道里传来了声响,杰弗里紧张地注视着门口。门底下的缝隙透进来明亮的灯光。一时间,杰弗里想不到用什么东西防御,也不知道房间里哪个位置更好些,他试图站起来,但是很快又放弃了。
门外的灯被关掉了,杰弗里退回刚才的位置,想起了准备好的闪光灯。他拿出剩余的灯泡,退到窗边。终于,来人打开门走了进来,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正是索沃德先生。
“你想怎么样?”推销员问道。
杰弗里不回答。
“你的朋友——那个女孩,本来可以告发我,为什么没有说?”
杰弗里还是不回答。
“你想要什么?要钱吗?我没钱。说话呀!说话,你想要什么?”
杰弗里始终一言不发。
“能把戒指还给我吗?”
“不!”杰弗里终于说了一个字。
“让她拿回来。”
“不行,戒指在警察那里。”
索沃德慢慢地走了过来。杰弗里捂住自己的眼睛,打开了闪光灯,刺眼的光亮逼得索沃德来了个趔趄。杰弗里迅速地换了一只灯泡。索沃德又往前走,杰弗里又开了一次。紧接着又是两次,索沃德撞翻了椅子。换到第五只灯泡的时候,杰弗里看到,多尤和丽莎带着警察来到了索沃德家门口。
“丽莎!多尤!”杰弗里大喊。
索沃德已经扑上来扼住了他的脖子,杰弗里奋力挣扎着。丽莎和多尤听到喊声,看到这边的一切,立刻往这边跑。打着石膏的杰弗里自然不是索沃德的对手,很快就被他摔倒在床上。索沃德抬起杰弗里的腿,想把他从窗口扔下去。巨大的声响惊扰了邻居们,他们走到窗口、阳台上或者院子里,观看发生了什么事。
杰弗里已经被扔出窗外,他正用力扒着窗台以免掉下去,索沃德则用力地往下推他。警察们已经来到院子里。
“多尤!”杰弗里大喊。
“克里尔,把枪给我!”多尤刚要瞄准,已经有警察冲上去,拉开了索沃德。
杰弗里再也撑不住了。他从楼上掉了下来,还好中途被两个警察接了一下,落在地上。
“对不起,杰夫,我来晚了。”多尤第一个跑过来,后面紧跟着斯泰拉和丽莎。
“别碰他,把楼上我的药箱拿来。”斯泰拉冷静地说。
丽莎将杰弗里的头迅速而温柔地抱进自己怀里。
“丽莎,亲爱的,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杰弗里急切地表白着。
“哦,别说了,我没事。”
“我以你为傲!”杰弗里望着丽莎,整个人、整张脸,尤其是一双眼睛都放着光。
“现在可以下搜查令了吧?”杰弗里忍着疼痛问多尤。
“当然。”多尤回答。
楼上有警官问杰弗里的情况。“他还活着。”多尤回答。
“多尤中尉,索沃德要带我们去游东河了。”楼上的警官说。
多尤开始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斯泰拉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他说在花坛里埋了什么吗?”多尤问。
“说了。他说小狗太好奇,所以只能挖出来了。现在就在他公寓的帽盒里。”楼上的警官说。
“想看吗?”多尤问斯泰拉。
“不,谢谢。”斯泰拉赶紧拒绝,“一块也不想看。”说完,又是一惊。
天气晴朗,已经没那么热了。
单身女士拜访作曲家,作曲家给她展示自己的唱片。作曲家说:“是第一版,希望会成功。”
“我很想听。这曲子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单身女士笑了。
音乐响起来。
有工人正在粉刷索沃德先生住过的公寓。
三楼的妻子有了一只新的小狗,她正在训练小狗乘篮子上下楼。
芭蕾舞演员在跳舞,门铃响了起来。她打开门,她的小个子男友穿着军装、背着背包站在门口,芭蕾舞演员开心地上前拥抱他。
“斯坦利,你还真有军人的样子。”芭蕾舞演员说。
“我饿了。冰箱里有什么吃的?天哪,回家真好!”小个子男友回答。
一楼的胖太太还是睡在院子里。
二楼的新婚妻子正在抱怨:“如果你早说你要辞职,我才不会嫁给你呢。”
“哦,宝贝儿,别说了。”丈夫央求道。
杰弗里还是在轮椅上睡着了,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一脸的幸福与惬意。还有一点不同,这次,他的两条腿都打上了石膏。
穿着红色衬衫的丽莎靠着旁边的床头悠闲地看书——《征服喜马拉雅》,翻了几页,她就将书换成了《时尚芭莎》,这才是她喜欢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