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拯救堕落
“你决定了吗?”徐子墨后天就要走了,他给赵小曼发了最后一个信息。
赵小曼感到最近的日子像是在做自由落体,那就加速堕落吧。堕落的惯性继续推着她向下坠落。她又去了迪厅。
现在迪厅里都是些红毛绿女的新新人类,赵小曼在这群孩子中显然已经不合时宜了。灯光摇曳的舞池里人还真多,就跟下饺子似的,孤独的灵魂在拥挤的人群中往往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小曼正陶醉在梦幻中,一个金鱼眼突然跑过来磨蹭了一下她的身体,他接着贴着她的耳垂想要跟她搭讪。赵小曼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其实只能怪那金鱼眼运气不好,碰上了小曼心气儿不顺的时候了。
“你打我?”
“打的就是你,大色狼!”
那个金鱼眼还真是小肚鸡肠,居然和小曼吵了起来。小曼心情更糟糕了,她像一条深海的人鱼,想要游离,但找不到方向……
这个迪厅是一个四层的独栋,地下一层是迪厅,一层是餐厅,二层是VIP,三层娱乐,四层住宿。也就是说,你只要想玩,在这个地方一条龙到底了。在这个V盛行的年代,二层其实就是一对一的豪华小间,并有一个桌球区,旁边有个80年代怀旧感觉的水池子,水池子旁边有个人造台阶。大学那会儿,赵小曼和米兰她们几个经常来这里消耗青春。青春在赵小曼的眼睛里是用来消耗的。她的青春是越来越贬值的,模特这个行业就是20岁左右的年纪当红,这个时节若是石沉大海了,以后就只能越沉越深了。
小曼恍惚间走上了二楼,这段路程她像是从地狱的十八层重回到人间来。刘岸青和她在这里有了第一次,在这里他们有过地下偷情的刺激。恍惚间短短几年的事情,居然像是上辈子一样遥不可及了……
2007年夏,刘岸青的作品获了中国美展的入围奖,他们一起又在这里狂欢。那天他们都喝多了,刘岸青去水池旁洗手,赵小曼也过去了,她看到在拐角处居然有一个人造的台阶。
“没有用的东西,为什么要造在这里呢?仅仅是为了好看吗?”小曼举着高脚杯问正在水池旁洗手的岸青。
刘岸青对赵小曼的挑衅一直不是没有感觉,他定睛看着眼前这个尤物,他们去了四楼。四楼是住宿区,并且楼顶有个大露台。那天的小曼得逞了,她俘虏了这个女人们眼中高傲忧郁的王子。如今,同样的地方,同样的露台,人怎么就都变了呢?
刚才在吧台喝了金鱼眼递过来的一杯冰水,小曼的头现在有些微痛。一只手递给她一袋小小的白色透明物。
小曼想:“上帝要毁了我吗?真是天意,连上帝都不帮她,向着米兰吗?她明明才是真正爱刘岸青的女人啊?怎么上帝就看不到呢?”
小曼回家就开始吸食,飘飘欲仙的感觉,有点若即若离,有点醉生梦死。接下来的几天里,只要刘岸青不在家,小曼就一个人溜冰。她什么也不愿意去想,饭也慢慢开始吃不下。
接下来,她就开始掉头发,原来浓密的乌发几天下来开始变得稀稀拉拉。刘岸青想小曼是不是得了什么怪病,无精打采的。他带小曼去了医院。
医生说:“你是他什么人?”
刘岸青说:“她是我妻子。”
医生说:“这个女人的心脏、肝、肾、胃、脾、肺都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呼吸气息太弱,一点都不像是一个25岁女孩了。肝肾几乎没有了造血和循环功能,脾胃功能也已经衰竭。”
刘岸青两眼冒星:“您没有看错病历?她身体一直还算是不错,就是最近一直掉头发而已。噢!最近一周也不怎么吃饭,怎么突然间就五脏都衰竭了呢?医生您再看看,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你妻子在吸毒,这是我们的检查报告。”
医生的话像是晴天惊雷。
“去戒毒医院吧。”
“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什么时候?”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溜冰毒的?”刘岸青两眼快瞪成了三角形。
“你为什么要这样自甘堕落?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好好生活的吗?你任性耍小脾气我都可以原谅,但是你吸毒我接受不了。”
小曼哭成了一张白纸。她和刘岸青就这样掰了。
刘岸青一个人把自己锁在画室里。他觉得如果真有上帝的话,那么现在上帝是睡着了吗,还是上帝也病了?如果说两年前他和赵小曼犯了一个错误,但是现在上帝的惩罚也应该结束了吧?难道非要殉情吗?
地上的烟屁股歪歪扭扭,就像是刘岸青此刻扭曲变形了的灵魂。
刘岸青躲在屋子里把房间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的,他现在怕光,哪怕是窗帘的一丁点白光透过窗帘缝儿洒进来,他就马上去把窗帘再拉好。也就是不到3年前,他还是一个天之骄子一样耀眼的阳光大男孩,现在却像是社会的阴暗面一样见不得光。他看安部公房的《砂之女》,感觉自己像是男主角一样掉在了一个封闭木屋,不停地攀爬却总也爬不出那个流沙一样的旋涡。看宫崎润一郎的《春琴抄》,听左小祖咒的歌,人在心情不爽的时候,就容易看这些同类的作品,像是物以类聚一般。
刘岸青翻开了《通往加勒比西亚的桥》,这是米兰在他生日的时候给他的生日礼物,她说这里面的主人公跟他们俩好像啊!其实,这本书他一直都没有看,他不爱看书,而米兰爱书,也爱读书,这点上他们的价值观也严重地不统一。
小曼就像是那朵娇艳欲滴让男人欲罢不能的红玫瑰,而米兰是高贵典雅的白玫瑰。刘岸青想,曾经他像顾城一样拥有英子和妻子两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女人,那最后他的结局是不是也应该像顾城一样鸡飞蛋打,最后自缢呢?
家里只有米兰的一张照片,是她和他在2005年夏去西藏的时候拍的。在雪顿节上,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他们一起等待大昭寺晒佛的时候,米兰在地上席地摆好了好吃的西藏酸奶。当地的藏民说,雪在藏语中就是酸奶的意思。
西藏对米兰和刘岸青来说是一个天堂,他们俩在大学的时候曾经去过3次,那是唯一一个去了还想去的地方。
“为什么总有遗憾?”米兰问刘岸青。
刘答:“不遗憾无法体味幸福。”
米说:“为什么下雪总是在不经意的夜晚?”
刘答:“不经意的时候人们总是会错过许多真正的美丽。”
在西藏雪域高原的那片蓝天下,他们曾经在天使湖纳木错许下他们爱的誓言,然而所有的誓言都随着照片中米兰的笑容定格了。
三天了,刘岸青在画室里,他感觉自己已经死去了,他需要重生。
在这个世界上,他现在是死去还是活着,其实没有一个人真正地在意了,除了他自己。
他收拾好行李,想要流浪,只带上简单的一张法国经典歌曲的CD和米兰留给她唯一的一张照片。CD里面有《我的名字叫伊莲》《法国香颂》等,在米兰去法国的这两年里,他就是靠听这张法国专辑来打发时间的。2008年他决定要在望京西的北京香颂和小曼结婚,而没有选择它隔壁的银领国际,也是因为“北京香颂”名字中有脱胎于法语的“香颂”。
桌子上有一纸“遗书”是刘岸青写给小曼的“遗言”。
曼:
我走了,还没有想好去哪儿,可能是新疆,因为那里有很多美女。虽然我现在对美女已经失去了免疫力,但是终究是看了养眼可以健康长寿的事情,再就是考虑到那里有肉汁可以让手指头黏在一起的哈密瓜和吐鲁番葡萄。我还是改变不了我的脾气,爱美食爱美人。原谅我的自私,这样子的生活让我的神经已经崩溃,我不再奢望你还能留在我的身边。
也可能会去丽江。2008年我们的蜜月在丽江古城的那些回忆都刻在了我的骨头上,流淌在了我的血液里。记忆这玩意儿就像是天空的那朵白云,遥远模糊但是美好。
美好的日子啊,为什么这么短暂?眼下的生活像是已经被拔掉了刺的刺猬,千疮百孔的,血肉模糊中带着快要麻木的疼。
也可能是西藏,一个你说是牲口才去的地方,但是那里对我来说却是天堂。你的心脏不好,不能适应高原反应,真是遗憾。亲爱的,你知道我是多么喜欢那片蓝天啊,这才是人间的天堂,人间与天堂最近的地方。那是我唯一一个去了还想去,走了还想来的地方。
曼,不要怨恨我,我真的努力过。也许我们的相遇就是一份孽缘,那样不太光明地开始,也应该这样不太完美地结束。你好好配合大夫治疗,然后跟那个男人走吧,去美国,去一个新鲜的地方,开始新鲜的生活。
我们都太久没有好好呼吸了,呼吸和挑毛病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但是我们连最容易的事情都没有学会。所以一直以来,我们俩像是保温箱里早产的婴儿一样,免疫力太差,挑食已经让我们营养不良了。
好了,不说了。其实想说的话太多,好久没有和你聊天了,都不知道要先捡哪头说。千言万语如今真的只能无语了。
珍重,妞妞。
青
写完这些话,刘岸青居然泪流满面起来,居然有种人之将死的感觉。男人过了三十,就感觉像是女人过了二十五,恍惚间就老气横秋了,感觉懵懵懂懂地像是到了晚年,突然间就大彻大悟了起来。
他走到房间里的那个橘红色的试衣镜前,9年前江城一中的那个穿着草绿色格子衬衣的阳光大男孩真的成了相片儿中的人像了,如今自己的面孔甚至自己看着都陌生了。又下雪了,片片飞舞的精灵,像是在挥手与他送别。
早上七点,刘岸青坐在了首都机场的候机室,候机楼上空的扬声器中缓缓流出罗大佑的歌《光阴的故事》:“发黄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圣诞卡,年轻时为你写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三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的初次……流泪的青春,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
记忆是个漏斗一样的盒子,过滤不下去的都是曾经大哭或是大笑过的碎片。里面有三个女人:米兰、MARRY,还有妻子小曼。
现在他都要丢了,连漏斗一起丢。
飞机的终点是拉萨,下了飞机才感受到高海拔的咄咄逼人。刘岸青调整了一下呼吸,打车去了唐卡酒店。一天的车马奔波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休息一下了,刘岸青到了房间把行李往床上一扔就去了浴室。身体像是衣服一样,是需要经常洗洗的。
噢!米兰还有一个习惯就是必须要天天洗澡,刘岸青总是觉得只要不招虱子不就得了嘛,干吗要让皮肤遭那罪?皮肤若是也会说话就好了,米兰的皮肤一定早就抗议了。忽然想起以前他们的聊天内容觉得好玩得不得了,又一想现在没人管的自由真是爽极了。
“叮铃铃,叮铃铃……”
他擦了身子,去猫眼里看外面的人。
门外站着一个女生,整得跟女作家三毛似的,留着女王中分头,齐腰的俩文艺大麻花辫子,不施粉黛的脸,一袭红色的呢绒大衣,里面也是红得像火一样的铁锈红羊毛衫。
“这个女人?”
他问:“你是谁?”
“一个朋友。”
刘岸青努力地刷新自己的记忆,生怕遗漏了在哪里见过这样一个像是丁香花一样脱俗的姑娘,最后确定自己是没有见过的。
他说:“我不认识你,你走错房间了吧!”
“还记得你在飞机上的《瓦尔登湖》吗?”
刘岸青这才赶紧去翻旅行背包,IPHONE、IPAD,还有佳能5DⅢ都还健在,还有几本以前米兰送给他的书《麦田的守望者》《通往加勒比西亚的桥》……
“噢!该死!”
《瓦尔登湖》不翼而飞了,是自己落在机场了吗?
刘岸青开了门!姑娘手里拿着他的《瓦尔登湖》。他有些尴尬,因为自己的身上还在滴着刚才没有擦拭干的水珠,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披了件外套。
“你是诗人?”
这句话就让刘岸青有些不知所措。诗人在他眼里是崇高的,像是哲学家一样。国外的康德、尼采、叔本华、柏拉图啊,国内的海子啊、徐志摩啊、顾城啊,总之哪个人都是他的偶像,这些人在刘岸青的灵魂高处就像是毛爷爷一样的神。
刘岸青想:“已经枯瘦如柴、不修边幅的自己在这个脱俗的女孩眼里原来还这么伟大。”他喝了口苏打水,压制了一下自己的兴奋和紧张。
“我有那么颓吗?”
“在首都机场的时候我就注意你了,我感觉在像是蚂蚁搬家一样的首都机场,你是最与众不同的一个人。”
直言不讳让刘岸青倒是有些害羞了。那天他们在一起聊了很多,25岁的北京姑娘,17岁去了欧洲最自由的国度荷兰留学,之后就一直做旅游编辑。年纪轻轻的她,在地球上的两百多个国家,一大半都有她的脚印了。这个特立独行的丫头片子自称真正的身份是堕落派诗人,笔名是“梦摇”。
“为什么叫梦摇?”
刘岸青懂她们这些诗人、作家都爱整个笔名,也一般都有个与笔名有关的故事。
刘岸青想:“这样一个对人生意义探索不止的女孩,背后一定也有个像史诗一样的故事。”
“人生如梦,摇曳无依。”
“好一个人生如梦,摇曳无依!我叫刘岸青。如果你是堕落派诗人的话,那我的真实身份就是流浪派画家!”
刘岸青觉得跟这种女人聊天真好,没有负担,整个心像是飘到了这片高原的上空,顿时感觉像是脱了缰的野马。自由真好!
“你是画家?”
女孩的眼睛瞪得圆鼓鼓的,像是电影中的龙猫。
“嗯哼。”
“那你以后可以教我画画吗?”
“嗯哼。只要你愿意。”
“我当然愿意!梅子,崔陈梅子。很高兴认识你!”
“你的名字像是个日本名字,川端康成,村上春树,你的真名字就像是个笔名。”
“呵呵,我是1985年产的正宗的北京丫头片子一枚,本想出口转内销,可是最终没贴好标签,所以一直也是半红不紫的。现在圈子里提起梦摇来,大部分人都以为是《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中的小金宝。有时候我想现代人的想象力真是天马行空,这个笔名让人第一感觉居然是联想到一只被阔老爷包养的金丝雀。一度想过要改名字,但是出道多年了,发现已经不能改动。就像是明明是自己的一张脸,突然间换了别的就感觉像是一张面具了。”
真实的东西有时候有瑕疵,甚至是丑陋,那也比那漂亮得像泡沫一样的假货要实在些。
刘岸青从来没有跟这么深刻的女人一起聊过天,感觉像是把自己已经烂成一摊泥一样的脑袋丢进水缸里揉了几下,再提溜出来,一下子清澈干净了不少,恍惚间居然有种茅塞顿开、大彻大悟的灵动。
“梅子小姐,你为什么来西藏?”
刘岸青一本正经地问这个口若悬河的姑娘。
“因为它!”
梅子指了指怀里梭罗的《瓦尔登湖》。
“就是一本书?”刘岸青不解。
这本书是上大学的时候,一次他和米兰一起去地坛书市,米兰买的。那时候米兰嘱托他一定要看看。她其实喜欢过书中这样的生活,而不是一定要经商致富,或是做什么有钱人或是有权势的官太太。米兰她只要简简单单的快乐。那时候米兰还转过她那楚楚动人的脸来告诉刘岸青,快乐其实很简单!
刘岸青文化课不好,他也从来就不爱看书,像是《乌龙院》一样对他有点吸引力的还能勉强地凑合着读读,并且还是漫画性质的。哪怕是世界名著在他的眼里都像是古板而没有情趣的老女人,像字典一样实在是无趣。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想要看书。他想看看米兰曾经心驰神往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可是他还没有看多少就把书丢了,看来真的不是真正爱书的人。
“这不是一本普通的书。”梅子若有所思的样子像是有个长长的故事要讲。
“难不成它比《圣经》还神圣?”刘岸青在心里反问。其实就连《圣经》他也从来都没有读过,他不信神,不信上帝,曾经他还信自己,如今他觉得自己也不可靠,他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无信仰者。
“那它是什么书?”刘岸青问梅子。
“你知道1989年3月26日是什么日子吗?”
刘岸青想自己那时候才8岁,虽然看到了这个并不是很美好的世界的很多美好的色彩,听到了乡下的百灵鸟和乌鸦的叫声,但是,他还是想不起那天到底是怎样的一天来。
“那天是什么日子?”他问梅子。
“那天是我的偶像海子卧轨自杀的日子,他走的时候身边就带着两本书,其中一本就是梭罗的《瓦尔登湖》,徐迟译本。”
“徐迟也是我的偶像,他是82岁梦游从窗户跳楼坠落而死的。”
这些不是自杀就是梦游的作家逸事听得刘岸青有些毛骨悚然。在外人看来,他虽然是个异端一样的人类,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是心理承受底线正常的一个正常男人,一个见了美女会六神无主,30岁血气方刚的男人。见了美女他也不能坐怀不乱,但是听着这样一个神神道道的女人不停地说些不合时宜的话,穿着也这样不合时宜,像是从民国时候走出来的富家大小姐,刘岸青有些害怕,他感觉梅子有些像是李碧华《胭脂扣》中的如花。
他说:“你不会是从下面上来的吧?”
梅子全然不听他的疑问,开始走火入魔一样地吟诵海子的诗:“梭罗这人有脑子,像鱼有水,鸟有翅,云彩有天空……”
送走了这个女人,刘岸青想明天一早就走,不再和这个女人联系。从考美院考了六年才考上,他就明白了一件事情,就是宿命。有时候人生努力是一回事儿,而宿命才是真正的问题。他相信宿命,他已经够堕落、够摇曳了,而这个叫梦摇的女人只会像小曼一样加速他的毁灭。也许注定了他就是一个孤独的人,女人只会将他引向毁灭。
“你好!真巧!”
刘岸青这次的旅行是想要流浪着给自己找个新家的,他结婚后这些年基本上不与外界联系,语言也基本上有些障碍了。他忽然想起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和米兰去普兰的一个藏民小学支教过几天,那个陈校长当时还跟他喝了不少的青稞酒。
“又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刘岸青边收拾房间边假装不在意地问梅子。
“我怎么就不能来这里呢?这里的陈校长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不要忘了,我可是职业旅行流浪者,西藏我已经来过14次了,这次我是打算来西藏定居的。”
“天啊!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小,怎么转来转去就还是这几个人,不是抬头见,就是低头见的,活见鬼了!”
无奈刘岸青现在是寄人篱下,他也只能就这样先忍气吞声下来。
刘岸青教美术,梅子教语文,梦想小学里一天就来了俩又年轻又有文化长得还都养眼的老师。孩子们乐得炸了锅,每个孩子脸上都笑出朵花儿来。
陈校长也乐得合不拢嘴的,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太物质了,不愿意到这偏远的小地方来。当年我也是大学毕业了来西藏支援西部大开发,90年代,那个时候我就一腔热血地响应祖国的号召来了。这一来就20多年过去了,如今整个人像是一棵树一样已经在西藏扎根,不愿意再挪窝了。”
“您不是藏族人?”刘岸青明知故问已经被藏化了的陈校长和夫人。他们的脸长期在高原已经有了传说中的高原红。
“我们是纳西之子。呵呵,我们老家是美丽传说一样的丽江古城。”
这不由得又勾起了刘岸青和赵小曼在丽江度蜜月的日子。
他问陈校长:“那你有些年头没有回老家看看了吧,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什么时候想回去了,我跟您一起回去看看吧,那个城市让人很有灵感。”
“父母已经不在了,不过叔伯都还在。再过几天就是我母亲的十年祭日了。好,就这么定了,我们一起去古城。”
其实刘岸青是想到时候就在古城不回西藏了,他这趟西藏之旅认识的这个女人气场太强大,他有些喘不过气
来。他暗暗准备好了所有的行李,就不打算回来了。
赵小曼看到了信,把信撕得粉碎。徐子墨走了,刘岸青也走了,她在最孤独的时候一个人在医院里。医院的小护士很是机灵,一看她没人照顾,就经常去跟小曼聊天。广美也经常去看看她,MARRY也经常拎些水果来。米兰知道了情况,为避嫌,就让广美把些补品什么的代她送过去。
她不爱说话,变得更加自闭,有时候根本就不愿意配合医生的治疗。小护士跟广美打小报告,说最近她病情更厉害了。以前跟她讲话她还能静下来听别人讲话,现在心烦意乱地老想摔东西。
广美进去的时候,她就刚好摔了小护士送她的万年青盆栽。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太重,广美带了一束百合。赵小曼突然想起了她和刘岸青第一次在酒吧的二层VIP的约会,他就是送了她这样一束纯纯的百合。
小曼发疯一样从广美怀中抢过那束百合,然后不停地踩。广美气得甩门而去。
“真是太不珍惜自己了,就这样作践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了。”
那是怎样一个病入膏肓的日子啊。
广美找米兰,米兰居然也病倒了。
最近的北京时装周,徐敏已经把ROSE黑的广告声势造得像是新闻联播一样全民皆知。现在所有圈内的大牛都在瞪着俩眼珠子眼巴巴地等着看他们的品牌力作,而米兰最近的力不从心让所有准备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无奈。这像极了已经夸下海口的厨师列出了长长的菜品单子,但是却又站在厨房里束手无策一样的恐慌。压碎一个人的头骨大约需要500英磅的力气,而一个人的神经却脆弱得多。米兰病了。
米兰因为两天没有下床了,可能脑袋血液循环不畅,像是供不上营养一样地昏昏沉沉的。自己的作品还没有公布,各种小灵通一样的剧透文章已经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就连米兰和刘岸青的那些陈年旧事居然也公布在网上被大家围观。
“现在的人都拥有特异功能吗?可以潜伏到人脑电波中破译思维的语言吗?”米兰想。
米兰的人生才刚开始呢,网上像是传奇一生的传记回忆录一样的文章就有了:《ROSE黑帝国女王秘密情史》。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什么口味,只要是贴着私密或是色情标签的文章,不管是三俗还是十八禁什么的,网络的点击和转载率都让人喷血。米兰干脆关了手机。
徐敏和万国梁进来了,米兰不想说话。本来只是让他们做推广,却让ROSE黑的绯闻如今闹得满城风雨。用她以前的“风流韵事”来做噱头,太让米兰恶心。其实米兰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无聊分子饭后作为谈资的八卦,倒是关于小曼和刘岸青的爆料,给她的传奇故事“增色”不少。
小曼,天意珠宝未来继承人居然在戒毒医院,而丈夫还逃离流浪了,而这都是因为这个ROSE黑的女人米兰。
米兰真是百口难辩,一个字,冤!她若是真有让满世界的人都围着自己转的本事,她当年就不用一个人孤零零地去法国了。她都好久没有见到刘岸青了,甚至他现在人在哪里她都不知道。
米兰问徐敏:“你们学新闻的最懂得一个词是不是以少胜多、四两拨千斤?”
徐敏心里想:“米总,这是两个词。”
米兰前后矛盾没有逻辑的话,明显话里有话,徐敏知道她和赵子民的这个宣传推广做过了。
她说:“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的ROSE黑已经在圈里引起了一阵黑色的旋风,虽然大家都还没有看到我们惊艳的作品,但是大家都在翘首以盼了。米总,宣传推广就是这样的,当明星就要做到无论什么时候到一个新的环境里,都能让大家一眼就认出我们来!在这个信息量爆炸的年代,只有非正常的人+非正常的事才能推出爆炸性的轰动新闻。米总,我们必须为了目标付出应有的代价!”
“大家都盼的是等着我们ROSE黑出丑吧,所有的竞争者都在等着抓我们的小尾巴呢。代价?代价就是满世界地招摇我米兰是一个抢人老公并且私生活糜烂的女人吗?你们太幼稚了,这个世界虽然不像我们期待的那样完美,但是它的运行规则一定不是靠你们说的这样脑残的逻辑。”
“米总!”徐敏好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刚要说什么,却被米兰挡了回去。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
广美像是一根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她想:“今天一定是命盘出轨,出门撞哪都是灰头土脸的”。
“米兰,你知不知道刘岸青去了哪里?现在小曼在医院快疯了,刘岸青走的时候就留下了一封信,这个男人太不靠谱了。”
米兰正被这些莫须有的八卦新闻缠身,大家好像每个人都在翘首以待,但是大家期待的不是他们伟大的作品,而是等着看他们是怎么光打雷不下雨,雷声大雨点小。
米兰虽然有在法国的7000多张设计稿,但是因为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所以大部分作品还是万国梁来准备的。米兰怕这横空出世的第一拳万一踩空了,以后翻身就更难了。做品牌尤其在意的就是声誉。所以,每个设计师、每个企业家都像是鸟儿爱惜羽毛一样地爱惜自己的声誉,而现在北京城里大街小巷都在谈论她那莫须有的私生活吧。
她有些理解了那些明星的无奈,其实有一件事情非常地恐怖,就是到底那些娱乐记者是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的。她的那些青春的记忆甚至有些自己都记不清楚了,这些八卦记者居然还能翻了个底儿朝天!
徐敏负责做这次推广策划。米兰纳闷:“本来是ROSE黑的品牌推广会,怎么弄成了她的隐私大揭秘了,徐敏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那些往事的呢?万国梁?也不可能。小时候妈妈就跟自己说,商场如战场,如今算是体会到了。可就是琢磨不明白到底这些消息是从谁嘴里说出来的呢?”
“MARRY?”
米兰想了想只有MARRY最了解详情,对自己知根知底,但是她应该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情吧,对她有什么好处呢?再说她最近刚办了新杂志,应该在四处拉拢资源以防止到时候脱刊才对。不是她。
“刘岸青?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害自己呢?人心隔肚皮,他是不是最近因为太自闭了,所以脑子也憋屈坏了。”米兰想。
“不能,他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大出息,但是关键时候特别有原则,这样伤害自己的事情,就是到了下辈子他也干不出来!不是他。”“广美吗?”她看了一眼正在给自己削苹果的广美。她的眼睛还是像刚毕业的时候那样清澈单纯,她是这三个姐妹中与自己距离最近的那个,不可能!
“我是怎么了?”米兰有些神经混乱,“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脆弱,谁都不相信了?到底是什么人在我背后捅黑刀子呢?”
米兰问:“刘岸青走的时候留下的信上说什么了?”
广美说:“小曼没有提,就说只有一封信,但是我感觉肯定是诀别书加忏悔录一样的离别书或是休书吧,不然小曼怎么会这么绝望。女人选错了男人就选错了后半生,其实你当初没有和刘岸青在一起也未必不是什么好事情。”
米兰:“你就知道站在一旁说些风凉话。说说你吧,毕业都有一段时间了,你还在美院继续读博啊?”
“嗯。不读博我还能做什么呢?”
“你说,人家研究原子弹的学问深,读个博士、博士后什么的,你个小石匠也学人家文化人弄个博士学位摆着看吗?”米兰挖苦广美得到了一丝快感,脸上开始露出了点病态中的笑容。
“这你就不懂了,当年我爹是留洋的大学生,所以就在美院当了教授,那我要子承父业,现在我们就进化成留洋的研究生或是国内的博士才可以的。你们这些做衣服的裁缝,你说你也贴着个留法海龟的大标签有用吗?还搞什么新闻发布会,北京时装周、巴黎时装周的,还不是忽悠着媒体让有钱人看看你们的那几块变着花样的布,然后到时候好给你们多扔几个散发着铜臭味的人民币?”
“噢!看你那小德行!几天不见还真的如隔三秋了!有点MARRY的感觉了,舌战水平已经脱离地平线水平了啊!”
“可是最近MARRY在忙些什么呢?”米兰试图打探一下这个丫头的消息。
“她?她最近不是刚弄了《MO圈》嘛,整个办公室找了一群刚毕业的毛孩子,天天抱着电话给艺术家们打电话呢。我一进她们办公室就脑袋嗡嗡的,这不是催着跟那些大学教授说‘拿钱来’嘛!她以为大学老师都多有钱呢,一页广告你知道她们杂志要多少?封面十万,封底四万,内页五千,内页跨页八千。人家小姑娘特敬业,也特专业,还跟你说这封二封三多少钱,然后第一跨页多少钱,第二跨页多少钱。我说什么是第一跨页,人家就慢条斯理地跟我解释。估计她们心里都乐傻了吧,什么大学老师,居然连这种简单的常识都不懂!她们还真敢要,这不是抢劫吗?还真以为我们这些不入流的艺术家是暴发户呢?”
“人家就是这个档次,国家一级刊物,并且还挂着专业期刊,怎么自己的姐妹儿赚点钱你就这么一大肚子的火气呢?”
“唉,你是没有接到她们杂志社的那些毛孩子的电话啊!接到我保准儿你也得崩盘!”
“怎么啦?人家还能对你性骚扰啊?”
“差不多!他们就像是没事做的无聊分子,若是盯上你了吧,隔着不到三五分钟就一通电话,电话前几天都打爆了。MARRY带出来的兵,我算是体会到了,要知道从来都没有接电话接到关机过。问题是那些毛孩子好像经过专门训练了一样,他们说话不说主题,总是跟你绕圈子。我接了半天电话,都是套近乎的,你还不好意思挂电话。最后,我说,还有事情吗?没事就先挂了。人家这才着急跟你点正题。”
“你怎么回的人家啊?”
“我就说,你们马总是我朋友,我找她亲自谈发表作品的事情吧!那头的毛孩子的脸我是看不到,我估计脸都耷拉到脚背了吧!”
“哈哈哈!”
“回头我就跟MARRY说,必须在社里给下个通告,韩广美的电话和名字上黑名单,此人不能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