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垂杨紫陌洛城东
一、
十年前。
同样是此时此地。
那时紫衣少妇还是粉衫少女,刚满十八岁的少女,也是当朝殿前司总指挥使侯庭生的千金。
“‘当时,易卓杨的剑离瓜苦子的喉咙还不到两寸,瓜苦子脸上却依然带笑,暗暗抬起右臂……’,哎哟,小姐,你怎么老是喜欢这么血腥的事情啊?”口干舌燥的丫鬟小婵终于忍不住抱怨起来。
“后来怎么样?你继续读啊!”粉衫少女从树上探出脑袋来,皮肤莹润得如粉雕玉琢得一般,眉生翠黛,双目含情,嘻笑间灿若骄阳。
“小姐,这一段你已经听了不下十遍了,多没意思啊!我们不如……”小婵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一本灰尘仆仆的《后汉书》递上去,“怎么又把这破玩意儿递给我,烦不烦啊?”粉衫少女恼怒地把书抛下来,正砸在小婵的脑门上。
小婵劝道:“小姐,你还是多看些正统的书籍吧!老爷问起功课来,你也有的对答,不然倒霉的可是奴婢呀!”
粉衫少女打趣道:“哎哟——,你不说我倒忘了,你屁股上的棒痕可好些了?”
小婵急得差点哭出来:“都是小姐你啦!老爷叫我监督你读书,你却偷跑到外面去吃酒,害得奴婢……害得奴婢……”粉衫少女一看她这样,也转了戏谑的态度,道:“都是我不好行了吧!现在,小婵姑娘,请把《后汉书》递给我,可以吗?”小婵变得十分欢喜了,丢开毛小厉的《江湖名人录》,殷勤地呈上范晔的《后汉书》,还图嘴快道:“小姐,这些江湖野史多半都是一些闲人道听途说编写而成的,总是把那些江湖人物吹得神乎其神,不足为信啊!就拿那个你最崇拜的易卓杨来说,也不见得就……”“小婵闭嘴!”粉衫少女的脸色突然大变,小婵马上避紧嘴巴,低下头来。
这时,小汀对面的大道上驶来一条浩浩荡荡的车队,前前后后竟然有七八十余人,均穿得鲜艳华丽,富贵异常,尾后更有八人抬动的丰厚彩礼,一共竟然有二十几车。
“哇!必是皇亲贵族到这边来结亲,难怪有这么多彩礼!”粉衫少女从树上轻盈地一跃而下,看得眼睛都不眨。
那一队迎亲队伍中,为首的是个英挺修长的年轻人,穿一身红色的公门制服,脚下踩一双威武的麒麟官靴,整个人看起来沉稳而干练,只是他眉宇之间的神气太过于冷漠,而本来该透露着思想和感情的双目却显得死气沉沉,就如一滩死水,没有任何活力。
冷面男子就这样从粉衫少女的眼前经过,却丝毫没有侧目留意一下身边这幅“江枫美女图”。
粉衫少女的脸上显现出不悦的神情,的确,不只她自己以为,只要见过她的人就没有不觉得她漂亮的,可现在,自己就站在这个明媚的地方,红枫叶的艳丽之色正和她的灿烂容颜相应和,路人都会向她频频回顾,唯独这个冷酷骄傲的男子却始终不曾看她一眼。
“装什么正经啊!”粉衫少女在心底暗暗骂着,于是扯着嗓子,完全不顾淑女风范地喊道:“喂——,这么隆重,是去结谁的亲啊?”
冷面男子终于转过头来看她一眼,但眼中尽是嫌恶之色,进而又漠然地扭过头去,继续走自己的路。
粉衫少女再也忍不住了,叉起腰嗔怒道:“那个穿红衣服的高个子,本小姐问你话呢!”
冷面男子依然不理。
粉衫少女继续挑衅道:“你那把佩剑不会只是用来吓唬小孩子的吧?难怪这么装模做样!”小婵忙制止道:“小姐,还是收敛些的好,谁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人啊!”“哼!我会怕他!”粉衫少女嘟起小嘴,一脸的不屑。就在这个“他”字刚落的时候,一团红云就此飘落到她的面前,只见寒光一闪,小婵看到了白如霜、寒如冰的剑刃,膝上顿时一软,整个人就吓得瘫倒在地上,嘴里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一个字“别……”
粉衫少女只觉数道急劲的剑气朝自己的身体包夹过来,她脚下灵动,轻盈闪避,很容易就躲开了,暗自握拳准备进招的时候,才看到冷面男子干净利落的翻转剑身,回撤宝剑。粉衫少女大急道:“怎么,无能应招吗?”冷面男子不屑地甩她一眼,进而轻点泉面回到岸上。
“小姐,你后面……”吓得半死的小婵这才恢复神智,颤抖着手臂指着粉衫少女背后的红枫树。粉衫少女忙转过头去看,发现树身上赫然刻着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别太嚣张。
“这么说,他刚才并非想要伤害我,而是为了给我一点警示?”粉衫女子不禁从心底暗生佩服之情:一面给人半致命的攻击,一面还能在对手身后刻字,此人剑法究竟到达了何种境界,她已无法想象。
“小姐,她刚才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小婵凑上前提示道。“要你说!”粉衫少女没好气地在小婵的头上按了一掌,又去研究那树干上的字迹,再回忆一遍冷面男子出剑的手法,她的脸上又浮现出邪气的笑容:“难道……,嘿嘿!”
二、
南阳城中。
总指挥府。
殿前司总指挥使侯庭生及所有妾氏奴仆均匍匐跪地,殷勤地听候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查殿前司总指挥使之女侯紫玉端庄绝美,贤淑有德,适逢出阁之龄,然九皇子洛阳王文武双全,品貌俱佳,且尚无婚配,特此赐婚,以为成全一对天赐佳偶……”一位不可一世的公公正尖着嗓子朗读着圣旨,突然一声“不行啊——”的叫声打断了他,只见一个举止莽撞而且面带灰尘的粉衫少女闯了进来,完全当眼前的公公透明,径自在侯庭生的跟前跪下,几乎用命令地口气制止道:“不行!”
公公阴阳怪气地指着粉衫少女问道:“这是谁家的野姑娘,竟然闯到这里来?”
粉衫少女根本不理他,只是拉住侯庭生的手臂急道:“爹爹,不行啊!你不能这么草率地把女儿嫁出去。”这下,谁都知道这个没有一点儿淑女风范的“野姑娘”竟然就是堂堂殿前司的千金侯紫玉了,公公鄙夷的神色顿时收敛了很多,但他不禁也为圣旨上写到的“端庄绝美,贤淑有德”的话感到怀疑。
侯紫玉继续道:“爹爹,谁知道那个洛阳王是不是歪鼻子斜眼儿的,我又没见过他,……”“嗯——?大胆!”公公比着兰花指向侯紫玉道,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也学着他的样子尖着嗓子叫道:“放肆!”
侯庭生很是尴尬,唬着脸推开侯紫玉道:“小玉,你也忒放肆了!怎么都这么大了还人事不省呢?”接着向公公难看地笑道:“望祁公公您别见怪,小女年纪尚幼,不识礼数。”祁公公掩嘴一笑,进而严肃道:“咱家是不会见怪,只盼洛阳王别见怪才好!”侯庭生拱手道:“那还得仰仗您的恩德了!”
祁公公
道:“行了,咱家也不是多嘴聒噪的人,过来领旨吧!”
侯庭生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圣旨,祁公公又道:“咱家还得回宫伴驾,一刻也耽搁不得,这就先告辞了!”侯紫玉也在心里暗喜道:“不男不女的家伙,神气个什么劲儿啊?趁早走了好!”她本来都快骂出声了,但看到爹爹堂堂殿前司之尊对其也是殷勤备至,不敢怠慢,料想这个太监不好惹,这才把到嘴的粗言咽回去。
谁知那祁公公走到门前,又折回身来道:“这聘礼也下了,明日就请侯小姐启程洛阳吧!”然后挑剔地上下打量侯紫玉道:“咱家忠告侯小姐还是多注重一下举止仪容得好!不然只怕难得洛阳王的欢心啊!”
侯紫玉气得肺都要炸了,若不是介于父亲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制止自己,只怕已经要伸腿绊倒那个太监。
“杨护卫,你可以进来了!”祁公公走出去,又唤了另一个人进来。此人一进来,正厅中男性的阳刚之气才又重新回复过来,侯紫玉正在心里暗骂又来了哪个讨厌鬼的时候,却被这个杨护卫惊住了,原来这个长身玉立,威风凛凛的年轻人竟让就是前面在小汀里跟她动起手来的男子,而杨护卫平静冷漠的脸上竟然也起了些轻微的变化,他大概也在纳闷小汀上任性妄为的野姑娘竟然会是殿前司总指挥使的千金,也是洛阳王向皇帝指明要娶的正妃。
“下官杨易,乃是皇上钦点的送行护卫队长,指挥使大人有礼了!”杨护卫说话简明精炼,正如他给人的感觉一样。
“如此,还要请杨大人路上多多关照小女了!”侯庭生同样不失风范地向对方回礼。
一干人等就此退出正厅,杨易及其他两个侍卫被安排在东厢的三间暖阁之内,而送亲的太监及士兵就被安排在南阳城的驻芸院里面,这样整个侯府才得清静。
“爹爹,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嫁的!”侯紫玉见来人已撤,才又变得肆无忌惮起来,“这是圣旨,由不得你!”侯庭生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素来溺宠女儿,由此才纵得她刁蛮任性,口无遮拦,想起刚才的诸多失礼之处,侯庭生这才懊悔以前的礼教疏漏。
“您就一点都不为女儿的终身幸福着想吗?”侯紫玉噘着小嘴,声带哭腔,以为还可以凭着以往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行为扭转局势。“你这难道还不幸福吗?能嫁给洛阳王,不知是多少侯门千金梦寐以求的殊荣,况且那个洛阳王为父也是见过的,长得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侯庭生也用从未有过的严厉口吻道,“我不管,我不管,就是不嫁,管他圣旨也好,老天的神令也好,我都不嫁……”侯紫玉捂着耳朵,跺着双脚,大声哭闹起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叫那些下人看到了成何体统!”侯庭生几乎忍不住咆哮起来。
“你还不是因为他是洛阳王才一心攀附的!”侯紫玉只图嘴上快活,只听“啪”的一声,右颊上就重重地遭了一记耳光,侯庭生终于忍不住打了这个他从小到大都不曾打过的女儿。
“哼!我娘在的时候都不打我的,你一点都不疼我!”侯紫玉一抹眼泪,掉头就往门外跑。
“我不疼你,我要是不疼你,你现在能被纵成这个样子?你去看看哪个大家闺秀会……会……咳咳……”侯庭生一激动,顿时咳嗽不止,战战兢兢的四个妾氏这才都上前七手八脚地扶他坐下。
“老爷,您先喝口茶,顺顺气!”侯庭生最钟爱的小妾傅明瑶奉上一杯茶劝道:“小玉就这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看她也不是存心跟您怄气,过会儿想通了,知道您是一心为她好,就会来认错的!”
侯庭生听傅明瑶这么一说,心下宽慰了不少,但看着自己刚才打了爱女的那只手掌的时候,忍不住叹气道:“就是因为她从小没娘,我就总觉得亏欠她,这才纵容得她无法无天,唉——,有爹生,没娘教……”
明瑶忙上前轻抚侯庭生的胸膛道:“她会明白的,她会明白的。”
三、
侯紫玉真的明白了,但她绝不是明白了侯庭生的苦心,而是明白了唯今之计,走为上策。
小婵的叩门声真当如救星一般,激动得侯紫玉跑着为其开门:“怎么样?可弄到手了?”小婵气息还未调匀,就连连点头,喜得侯紫玉眉开眼笑。
“小姐,你找男装干什么?”小婵不解地打开包袱问道。
“我要逃婚!”
小婵吓得惊叫一声,忙用双手捂住嘴巴,轻声问道:“逃婚?小姐,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啊?”
“我的样子像在开玩笑吗?”侯紫玉已经把男装穿戴在身上,再差把头发束起来,俨然就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了。
小婵看得眼也不眨道:“小姐扮女子是个俏佳人,扮男子又是个俊相公了。”“嘻嘻,谁要嫁给那个什么洛阳王,我要到江湖中去,寻找我的意中人。”侯紫玉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仿佛自己现在已经是个仗剑江湖的女侠:没有礼教的苛求,没有身份的束缚,率性而为,自由自在,还可以……!
“小姐,你莫不是想起那天在茶楼里结识的颜公子了?”小婵随便一言,却恰是说中侯紫玉的心事。侯紫玉脸上一红,啐道:“满口胡言,谁想他了!”
“对了,小姐,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没有看好你,肯定又会挨打的,而且这次事关重大,老爷一生起气来,指不定还会要了我的小命儿呢!”才念及到自身安危的小婵吓得直掉眼泪。
“我呢!现在就从窗口跳出去,你呢!就躺在床上扮我。”侯紫玉拉开锦被,不由分说地把小婵推上去,自己则打开西窗。窗下正是一滩浅池,所以无人把守,而白日里她观察逃跑地形的时候,正命人搬了几方石块放进去,实为此刻的踏脚之用,想来,她侯紫玉也会一门蜻蜓点水的功夫了。
“这不行,这不行……”小婵急得满面通红,哭得更加厉害。
“再吵的话,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侯紫玉突然转过身来,面目狰狞地威胁小婵。
小婵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无奈身份卑微,只能任凭摆弄,念及侯紫玉完全不顾往日主仆情分,索性把心一横,咬住了嘴唇,就此躺倒在床上,严严实实地裹上锦被。
侯紫玉则心安理得地从窗口跃下,脚点几次池面,轻盈地跃上围墙,当真如真正的轻功高手一般。
四、
侯紫玉一路走来都哼着小调,得意得快忘了自己是谁。第一次踏月色而行,而且只有自己一个人,当然是既兴奋又紧张,但她喜欢这种感觉,等出了前面的城门,她将真正踏入她梦寐以求的江湖,那将又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城门口赫然立着一个人,一个修长挺拔的男人。
侯紫玉的脚步顿时停住,按理来说,这里应该是
立着两个人才对——城门看守,而且无论他们其中哪一个都不免有些弯腰驼背,绝没眼前这个人如此挺直的腰板,仿佛即使整座泰山压在他背上,也无法让他弯曲半分。
“侯小姐比我计算到达的时间还早了半个时辰!看来你的轻功比我想象得好一点!”杨易的声音依旧冷漠,但却透露着一种诱人的磁性。
“怎么会是你?这么晚了还不睡觉,鬼鬼祟祟地站在这里干什么?”侯紫玉装傻充愣,先发制人。“我看鬼鬼祟祟的好像是侯小姐你吧!”杨易话音刚落,人已经站到她面前,伸出一只手就握全了她的大臂,侯紫玉痛得大叫:“你敢对我无礼,当心我回去告诉爹爹,说你欺负我!让那个什么洛阳王把你满门抄斩!”
杨易道:“那好,我们就一起回去告诉你父亲吧!你最好说得详细点!”
“不要,我不要回去,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侯紫玉一时情急,竟然说露了嘴。
“逃?原来侯小姐你深夜出行竟然不是为了吃宵夜啊?”杨易微微扬了扬嘴角,算是笑了。
“你这个混蛋臭小子,还不快给我松手!”侯紫玉急得大讲粗口,用力甩着胳膊,却没有挣脱分毫。
“我问你,如果现在你碰到的是那两个城门守卫,而他们又不放你出去,你会怎么做?”杨易神情严肃地问道。
“杀了他们!”侯紫玉握着拳头,装出一副心狠手辣的样子。
“哼!”杨易轻轻地冷笑一声,但其中却充斥着鄙夷和嫌恶的意味,这让侯紫玉也感到十分难堪。
“那么这样,如果你打赢了我,仍然可以从这里出去!”杨易松开手。
“我早就想扁你了!”侯紫玉揉了揉发麻的臂膀,冷不防地就向杨易打出一拳,杨易略一侧身,横推一掌,就隔开这一拳,侯紫玉进而使出偷学的所有拳路掌法,但都不能再逼杨易像刚才那样还招,他只是一味地退让闪避,且神情悠闲,姿态从容,脚下生风,仿佛根本不是在与人对战,而是在自娱自乐。侯紫玉越打越不耐烦,突然眼珠一转,想要使诈,先出一招飞鹰爪,虽然姿势拙劣,速度迟缓,总算还是抓住了杨易的衣袖,杨易忙回缩手臂想要抽开,谁知侯紫玉脚下快转两步,把整个身体撞入杨易的怀里,杨易立时闻到一阵沁人的少女幽香,身法竟然迟滞起来,侯紫玉瞅准机会,另一手反转成拐狠搥杨易的小腹,杨易却早防着这一招,掌上斜出手刀在侯紫玉的大臂上轻轻一削,痛得侯紫玉“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杨易原以为自己这一削最多只是给她造成一处瘀青,不会有多么严重,但闻侯紫玉叫得这么揪心,想自己真是出手太重了——毕竟她不是自己平时面对的盗贼匪徒,江湖草莽,而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你没事吧?”杨易忍不住上前问道。
侯紫玉只是窝在一处,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完全看不到她到底伤得怎么样。
“让我看看你的伤!”杨易心下多有惶恐,想这个金枝玉叶一旦有所闪失,自己确实也负不起责任。
“看刀!”侯紫玉猛地扭过头来,拔出袖中暗藏的一把短弯刀刺出,直抵杨易的胸腔,虽然杨易反应灵敏,却也没有完全避开,前襟还是被划开了一条三寸长的破口。
“哼!你要是以为本小姐跟那些大家闺秀一样弱不禁风,就大错特错了。”侯紫玉手持弯刀,得意洋洋笑道。
“你当真如我想得那般,是个刁蛮任性,冷酷自私的侯门千金。”杨易的厌恶之情从语气中便宣泄而出,他随即转过身去,背对侯紫玉道:“我是输了,你可以走!”本来还得意洋洋的侯紫玉却深深地被他的话触怒了——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敢这样跟她说话!
“我怎么冷酷自私了?”侯紫玉狠跺着双脚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一走了之,固然轻松潇洒,而留给整个指挥府的是什么呢?抗旨逃婚的罪名有多大,你知道吗?你的父亲首先就脱不了干系,进而就是侯府上下老小一干人等。”杨易略微侧过头来,细细观察着侯紫玉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我……”
“对了,还有你的丫鬟小婵,想必现在她正被迫躺在你的床上假扮你吧!你可曾想过她的安危?明日一早,你父亲发现你已潜逃,紧跟着第一个惩治的就是她,甚至一怒之下,打死她都说不定……哼,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想得到这些,你是千金大小姐,只要你自己过得称心如意就好了……”“不是的。”侯紫玉捂着耳朵打断杨易的话,“我不是那样的人。”多少年了,高高在上,荣宠一身,甚至比公主还要骄傲几分的殿前司总指挥使的掌上明珠,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而且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
杨易不再说话,只是回头往侯府前行,然身后的人却还在嘤嘤啜泣,但过了不多时,他看到月影之下明明多出一条人影的时候,终于笑了,笑容如春风般和煦温暖,只要认识他的人都绝不会相信京城八大金牌护卫之首,外号“冷面寒锋”的杨易竟然会有这样的笑容。
他身后的女子亦没有看到他笑,或许她也根本想不到他这样的男子还会笑,她只是在不断猜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分明在努力显示自己对这个尘世的除了职则以外的漠不关心,可不经意间又流露出一些他认真隐没的温柔的本性。
五、
侯紫玉和杨易两人均按原路返回,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地各自回房,小婵看到小姐竟然中途而返,料想她必是良心发现,顿时转忧为喜,大喊谢天谢地。但想要跟侯紫玉说话的时候,却发现她只是一味地沉默,而在她的眼中亦流露出一些异样的神情,那是她伺候她这十年来都不曾见过的眼神,“她到底碰到什么了?怎么感觉一下子变乖了很多!”当然,这话小婵也只敢在心里说说。
“你去把这只鸽子放了!”才刚觉得侯紫玉老实了不少,可她马上就原形毕露了。
“这不是……上次颜公子送给咱们的鸽子,说有什么事就飞鸽传书给他,这么晚了还……”小婵不知侯紫玉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问那么多干嘛,要你去你就去!”
翌日晨,侯紫玉穿戴起凤冠霞帔,绝世容颜在珠翠金银得映衬下才真正显现出来,美得让人不忍凝视。正待出门,侯庭生走进来,这个一直清健矍铄的指挥使,今日看起来形容略显憔悴,那也是一夜没合眼的缘故。看到父亲这番光景,侯紫玉纵使有千般委屈和气恼也荡然无存,只想在多望慈父一眼,眼中突然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在打转,昨晚坚定的决心也不禁动摇了起来。
“孩子,走好!”侯庭生扶着侯紫玉的肩头,只说出这四个字来,但就这四个字,却已包含了千言万语。
(本章完)